“你一向都是这样采药的吗?”
她不理。
他继续自说自话。“这座栖云山真好玩,欢情峰、薄情峰、凉情峰、忘情峰、断情峰、续情峰、绝情峰,取这名,有什么含意吗?”
她还是不理也不应。
洞口的寒风吹得小九尾狐打了个喷嚏,见它还是不肯进来取暖,瞟了眼那个凡事看似淡然,骨子里却是倔强到不行的女子,浮光露出温柔的微笑,走近洞口将挣扎中不忘瞪他的小九尾狐抱在怀中,踱回火堆旁帮它取暖。
这么想或许很奇怪,但在这个空间中,他觉得宁馨,好似有了自己的家人,有了能作梦的能力。
望了眼闭目面无表情的芳容,浮光坐至她的身侧,将小九尾狐放入她怀中,咧开不怀好意的笑,将犹带湿意的娇躯锁在膝上,轻吻上她的湿发——他不信如此她还能视他于无物。
阙掠影睁开眼瞪他,不客气地推着他仅着中衣的胸——挑他的痛处。“做什么?”
真狠!浮光的俊脸扭曲,翠眸抱怨地看向她,待疼痛稍减才道:“你看起来很冷,”他语带双关,笑得魅惑。“我想温暖你。”
那双醉人的翠眸深情款款的瞅着她,一向不正经嘻笑的俊脸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柔情,他笑得十足诱人,对眼前的男色愣了下,阙掠影一掌巴上他作孽的凶器——脸,用力推开,跳下他的怀抱,不屑道:“不需要。”
“别这么无情嘛。”揉着有些疼的俊脸,浮光低首瞪向看来像在嘲笑他的小九尾狐。
她审视着他作戏十足的表情。“你都是这么诱惑姑娘吧。”
“冤枉啊。”他夸张地举起一手,一副不惜起誓的模样。“我一向洁身自爱,日月可鉴。”
虽然很可笑,但她就是笑不出来。“无聊。”
才想再逗逗她,耳尖的浮光听到极尽放轻朝洞口行来的脚步声,他身如鬼魅地隐住气息侧身站在洞口的阴影之中,鹰隼的眼细细地观察着黑暗中的动静。
他敛去笑意的神情让她陌生,这才是他藏在嘻笑表情下的真面目?来人的步伐太刻意也太熟悉,阙掠影低唤道:“苍,你来了。”
苍玄扬着温和的笑,走进洞内,瞥了眼漾开笑容的浮光,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披在她肩上,大掌抚上她的额际,摇摇头,极其自然的将她搂入怀中,对浮光笑得颇富深意。“因为没人回来,所以我来找找人了。”
对苍玄的搂抱,她不但没有抗拒,甚至在她向来无情绪的芳容瞧到一抹笑意。浮光笑容微敛,眸光胶着在眼前两人若无旁人的亲昵举止,心头涌上莫名的酸涩。
第四章
“病了?”浮光搅着清淡如水的早膳,瞥过苍玄好心的加菜菜色——呈现焦炭状的煎蛋和几碟勉强可入口的腌菜,食欲全无地放下筷子。
苍玄喝着温热的茶汤,微笑道:“影儿一向受不得寒,不过,这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大概明日就可以好个八成,你一点都不需愧疚。”
审视苍玄天下无大事的表情,浮光仍能感觉到他言语上的严厉,毕竟她这风寒是他惹出来的。
他搔搔头,起身道:“为了表达我内心的歉意,请让我为你和掠影姑娘做顿营养又丰盛的早膳吧。”桌上这些食物真送进去给病人吃,只怕会加重他和她的病情吧。
“是吗?”苍玄嘉许地颔首笑道:“那么,从今以后的三餐就拜托你了。”
三餐?正收拾桌上菜肴的浮光瞟向依旧是笑得温和又无害的苍玄,他明明只说这餐吧!苍会不会太理所当然了一点?
好,要他付出劳力可以,但白工从不是他会做的事,浮光坐下看向苍玄沉稳的眼眸,“她一向都是这样采药的吗?”
“影儿?”与浮光认真的眼眸对视好半晌,苍玄只手撑着下颔,很无所谓的轻笑。“是啊。”
“是你要她这么做的?”翠眸危险的眯起,笑得有些僵硬。
“不,”苍玄好玩地看着浮光不小心泄漏的情绪,没太坏心的逗他,挥挥手,慈爱的说:“影儿只是爱玩罢了。”
“你明明知道,却放任她玩命?”瞧他昨日找到山洞小心呵护她的模样,对她的安全竟如此轻忽?
苍玄摇摇手要他别介意。“影儿自有分寸。”应该是说,在大仇未报前,她不会轻易寻死。
浮光环胸冷笑,“什么事都在你眼底吧。”他的底细,苍玄早摸清了。
他笑得亲切又和蔼。“我是个大夫啊。”
不理会苍玄敷衍蠢小孩的回答,浮光继续问:“她颊上的刀疤不能治吗?”一张赏心悦目的小脸就这么毁了,他对十年前随意将匕首赠与她的蠢事后悔极了。
苍玄耸耸肩,“她不愿治。”影儿用颊上的伤不断提醒自己痛苦的往事,就因知道这点,他曾千方百计的劝诱,但全都徒劳无功。
直觉告诉他,苍玄对他有所隐瞒,但在他的笑容里看到到此为止的讯息,浮光咂咂嘴,不太满意。
“苍,我很好奇。”他起身继续收拾菜肴。
“请说。”苍玄笑容可掬。
“在遇到掠影姑娘前,你真的是一个人四处云游吗?”他的目光瞟过苍玄保养得宜、比女子还白嫩的手。
“大致如此。”他笑着再喝口茶。
“三餐是你自个儿料理的?”捞起一大片焦黑的锅底,浮光额际有些抽搐。
苍玄大大的点头,“这是自然。”
“……”真不愧是医术高明的大夫,吃了自己煮的菜不会中毒,了不起!“请问你贵庚?”
苍玄露出阳光灿烂的笑脸,“比你年长一些。”
浮光沉重的点头,“我马上去重做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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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在这儿。”
趴在阙掠影枕边,九条小尾巴轻扫床枕的小九尾狐抬起头,低低地对浮光叫了声,偏首看他将一小碟饭菜摆在床旁的小几上。
他对它勾勾手指,“过来用膳。”
瞥了眼缓缓睁开眼睫的阙掠影,小九尾狐在她颈边撒娇的蹭着,直到她伸手拍拍它,这才满意地去享用浮光为它准备的早膳。
“醒了?”浮光伸手扶她坐起身,递过一碗温热得正好入口的汤药。“先喝药。”
见药汁一入口,她立刻蹙起的蛾眉,浮光深深觉得有苦大家吃真是太美好了。
“要吃糖吗?”他掏出两粒糖饴,这是刚从苍玄房中摸来的。
“不。”尽管药汁苦涩得很,但面对浮光看好戏的眸光,阙掠影力持摆出无所谓的表情。鼻尖嗅到一阵香味,见他吹凉一匙粥送到她唇边,她挑眉问:“这是你做的?”
“何以见得?”他趁她张口时将粥喂入她口中。
“手艺不错。”她不吝惜地称赞他。
与苍初遇时,她还是个对厨房事物完全不通的千金小姐,在她第一回尝到苍的手艺后,深刻地体会到人需食烟火的重要性,彻底地发挥了学习的潜能,在短短三日内,掌握了劈柴、生火、做饭菜的诀窍。
浮光一脸得意。“谢谢夸奖。”
“苍呢?”每回她受风寒苍都会在一旁看顾。
又是苍!他有点不是滋味。“去看无相家那老头。”
“他是你上一桩生意?”
浮光挑眉,“你知道我的身分?”
“很难忘怀。”自他手中将粥碗取过,她很讶异碗中丰富的菜色。“毕竟,能遇上神秘的‘魈一门’机会并不大。”何况她还遇上了两回。
“那老头是个难缠的对手。”亦是他执行任务至今第一次遇上的强敌,看上去明明是慈眉善目的老者,没想到一动起手丝毫没有名门正派的风范,不但用暗器当打招呼,还下毒,啧啧,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阙掠影对他的丰功伟业没兴趣,将小碗放到小几上,定定地看着他。“你究竟骗了我多久?”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摆明的装傻。
“除了外伤未愈、断骨未完全长好,你的功力至少恢复八成。”昨日坠崖时,他不断以掌劲震碎足以伤及两人的乱石,更能在冻得足以毙命的寒潭里抓鱼,还有他将她擒入怀中时,暗暗以内力为她运劲取暖,真以为她毫无感觉?
他深深地瞅着她,“我没骗你。”
“魈一门”的武功至阴至寒,要回复功力与正道武功不同,在筋脉不通的状况下反倒回复更快,苍玄看出来了,所以用剧毒的寒药来中和他体内的毒性、封闭他的筋脉。他特意不告诉她无非是……他想留在她身边更久一些,还不够,现在的记忆还不足以支撑分别后的岁月。
浮光可怜兮兮的眨眨眼,“你要赶我走?”
“恐怕不行。”苍玄踩着无声的脚步,出现在两人面前。
浮光心底一跳,若苍玄不出声,他恐怕仍没有发现……苍玄除了医术,武功旧是比当今武林盟主霍天扬还高,而这让他跃跃欲试。
“苍,咱们比试一场可好?”
苍玄呵笑地摇首,“年轻人找老头子我比试,未免胜之不武。”
浮光瞪着他一条皱纹也无的笑脸。老头子?蒙人蒙得太过了吧。
“为何不行?”
苍玄但笑不语,以袖为巾,轻拭着阙掠影额际、颈项的汗珠,单手为梳,打理着她丝滑的秀发,最后还探手理了理她微开的衣襟。
熟悉的酸味又在浮光胸口散开,这两人的默契和亲昵是怎么回事?果真是日久……生情……吗?
“苍?”
苍玄取过小几上的小碗,一口一口喂她,并瞟了眼浮光。
“无相老庄主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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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踪我?”
懒懒的嗓音近在耳畔,阙掠影停下刻意放轻的步子,有些惊讶地转身看向应该在前方的目标。
“轻功不错,但仍瞒不过我的耳朵。”浮光指指她身后的药篓。“你不是要去采药?”早他半个时辰离开小屋的她临走前是这么说的。
“我是要。”她同意的点头。
“我记得你是要去薄情峰,”他好意的指点她方向。“往那。”
“谢谢。”他刺目的朗笑让阙掠影眯细猫儿眼。“我也记得你要去凉情峰采野菇野菜,”她指了指方向。“往那。”
啧,他就知道她是来逮他的。“真无趣。”浮光嘟囔。
她冷冷地回以一瞪。“我不需要让你觉得有趣。”
“你就不能装傻吗?”她明知他是要去杀那个上回没死成的无相老头。
“只要你还是我的病人,”阙掠影睨向他耍赖的俊脸。“不能。”
“睁只眼闭只眼也不成?”摆明了吃定他嘛。
“不成。”
两人所处的是栖云山的绝情峰,山势较忘情峰高些,能将无相山庄别苑内的建筑陈设以及守卫布置一览无遗。
阙掠影一把揪过他的衣襟,要他看看无相山庄别苑内的警戒有多严格。“等半个月后,你断骨长全了,你要怎么找死皆与我无关。”但不是现在,不是他的伤未好的现在。
浮光审视她紧绷的娇容,捂着两颊,大叫:“你担心我?直说嘛。”
她额际爆出青筋,无语问苍天。
为什么?为什么每回一和他正经点说话都会被转到这个话题来?水眸扫过他欠扁至极的朗笑,她在心底咬牙切齿地不断复诵:打病人非大夫所为,他生病了,他是病人,可能伤在脑子,所以不正常,他是病人、病人……在她二十年的生命中,头一次这么想扁一个人。
浮光嘟着嘴与她讨价还价。“其实,那些三脚猫的守卫我不放在眼底的……”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无相山庄的人当那快死的老头是皇城内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吗?
他举起两手保证道:“这样吧,我保证不会受伤,你在这等会儿,我解决完马上回来。”她还可以在这就近欣赏他的英姿呢。
她压根不信。“那么好解决,你当时会被打成只剩口气在喘?”
呜,真狠,偏偏正中要害!浮光频转十指,害羞地瞟着阙掠影,“那是意外嘛。”
“意外不会发生第二回?”她继续往他的痛处踩。“继任庄主呼声最高的无相青云被喻为当代武学奇才,若不是老庄主不允许他参加武林大会,武林盟主怕要换人做了。”
何况就因老庄主迟迟不立新主,有意角逐庄主宝座的无相门人齐聚别苑内,他要面对的不是一个垂垂老者,而是一群武艺超群的好手。
浮光嘟声抱怨她压根看不起他。“我才失败过一回,你把我瞧得太扁了吧。”
阙掠影还是冷水一桶接一桶的泼。“被拆成一百零八块没关系吗?剁成肉酱也可以吗?我不是裁缝师,恕我没办法将你缝回原样。”
“我才没这么不济……”完全被看不起,教他的脸往哪摆?
“你就不能承认失败吗?”明明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的嗜血,有的只有宛如朗朗皓日的阳光,何苦为“魈一门”卖命至此?
“不能!”浮光笑脸倏然一收,唇角邪魅地勾起,翠眸中露出令人胆寒的利芒,浑身漾着不寒而栗的杀气,他望着她,原先醇厚的嗓音丝滑地流泄。“我、不、能。”
从未见过的神情教她一愕,不自觉地后退,此时的他让她好陌生,他真的是那个与她相处月余、在阳光中带点轻佻的男子吗?她真的有看清过他吗?
突地,远处小兽的低咆声打破两人间无形的张力,浮光瞥向她的身后,“小家伙呢?”
阙掠影神色一凝。“用完午膳后和苍在屋里一块整理药草。”她脚下未耽搁地掠往来声处。
浮光说出两人心底同样的猜测。“大概是瞧见咱们出门,所以跟出来了。”
睇着她发白的芙颜,回想到小家伙老爱缠着人撒娇的模样,浮光勾起一抹嗜血的微笑。
他的手中从没拥有过什么,有人胆敢动他还握在手中的东西?
算动手的人倒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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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
阙掠影拾起地面的枯枝,凌空一划,围住小小白影的一群无相山庄门人被无形的气劲打退数步,吃疼地捂住痛处。
她不可置信地瞪着小九尾狐一身漂亮的白毛被血色染湿,小小的胸口插着一根长长的羽箭。
小九尾狐见到她,抬首虚弱地朝她叫了两声,又无力地垂回地面,让她看得怒火更炽。
封住它的穴道,取出装有麻沸散的小瓷瓶,让小九尾狐陷入昏睡后,她才放心地拔出羽箭,在它伤处抹上药膏。
浮光递上自己的外衣让她包裹住小九尾狐,一双翠眸不怀好意地瞧着为首的男人。
见阙掠影抱起小九尾狐就要离开,无相门人甲吠道:“站住!那只九尾灵狐是咱们主子猎到的。”
她将小九尾狐交给浮光抱好,冷眸如箭地射向一双邪淫的眼——正不断上下打量她的男人,厌恶道:“是你伤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