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掠影颔首。“的确,世人爱牡丹是因富贵吉祥、繁荣兴旺的象征,所以黄、红、紫三色牡丹尤为人们所青睐。”足下轻点,她踏着巨石而上。“这朵牡丹名唤‘夜光白’,因其花瓣白能透光而得名,咦……”
“怎么了?”听她语带惊奇,浮光亦飞掠巨石之上。
“我从未见过七蕊夜光白!”
“七蕊?”他实在有看没有懂,这很稀奇吗?
“你瞧!”她伸手指给他看,“花内有七个蕊。”
一阵朗笑后,一个身着白色锦绸长袍,腰际及衣摆上共环有九条兽尾的男子,微笑站在巨石之下。
“想不到姑娘是个懂花之人。”
他有一双金色的兽瞳!
两人跃下巨石,将阙掠影护在身后,浮光冽出笑容,拱手示好道:“阁下是?”
男子笑着摆手,一举一动散发着王者的贵气。“两位恩人,请不必多礼。”
“恩人?”阙掠影越过浮光走至男子身前,灵光一闪,颇富深意地打量着他。
“吾国圣子好动,给两位添麻烦了。”瞥见在洞口鬼鬼祟祟的白影,男子低唤:“朔儿,过来。”
跑进来的正是小九尾狐,它亲亲热热地跳进阙掠影怀中,朝浮光顽皮的眨眨眼。
小九尾狐眼中的促狭让浮光直觉它绝对撞见“不该看的事情”,威胁地对它勾勾手,小九尾狐圆眼一转,点点头后跳进他手中。
以指用力地梳着小九尾狐的毛发,浮光殷勤笑问:“小家伙没办法变为人形吗?”
男子淡笑摇首。“朔儿尚稚龄,若不是趁族人准备祭典时趁乱溜出,也不会挨这顿皮肉痛,回去还有得罚呢。”
小九尾狐闻言低低哀叫了几声,含泪的眼儿看起来好不可怜。
冷瞥了小九尾狐一眼,男子又道:“请两位恩人别为朔儿求情,身为狐族圣子竟敢忘了自己的使命,流连人间不回,若不处罚,将来如何能让族人信服。”
族人?浮光举起一手发问:“你该不会是……狐族之王吧?”敢情这只小九尾狈还是狐族的大人物?
见男子颔首,他又指着怀中的小九尾狐问:“那小家伙是……”
“幻狐境圣子。”
答话的不是男子,而是浮光怀中的小九尾狐,它扬首舔了舔浮光的唇瓣,宣告道:“决定了,等我长大后,我要嫁你。”
“啊?”浮光愕掉下巴,一手拎起小狐的颈背,一手指着它问向狐王:“小家伙不是公的吗?”敢情幻狐族有这种癖好?
狐王笑着解释,“我幻狐族每两百年诞生一位圣子,唯有圣子在成年前可以选择自己的性别。”
见阙掠影没半分诧异之色,浮光双眉打结的问:“你早就知道?”
“我是个医者。”小九尾狐同时有两性的特征,但她没特别在意。
浮光抱着头蹦蹦跳。“这是诈欺!”谁没事会注意那些地方啊,他又不想长针眼!
“要等我喔!”小九尾狐认真的看着浮光,以头向阙掠影的方向点了点。“之前的就算了,以后只能有我一个,不能花心喔。”
“喂、喂!”浮光赶忙将小九尾狐还给狐王,把在一旁看戏的阙掠影搂进怀中。“不行,不行,我已经被她订下了。”
阙掠影抽身离开他怀抱,冷冷地和他撇清关系。“我没订你。”
“配合一下嘛。”他哀号出声,做什么这么无情咧。
“你不满意我?为什么?难道你欺骗了我的感情,拍拍屁股就走?”小九尾狐泫然欲泣。
“欺骗感情?”狐王闻言板起一张脸。“说!你对我幻狐圣子有何不满?”
“没有啊。”浮光连忙摇手讨饶,他招的是什么桃花啊,唯一可解救他于水火的掠影又不肯配合,望着小九尾狐那双盈泪的圆眸,他没辙地举手投降。“等啦、等啦,总要告诉我得等多久吧?”要让他当旷男总要告诉他个时限啊。
“我幻狐族成长至可化成人形……”狐王像想到什么,拍拍浮光的肩。“你可以保持如今的模样再活一百年吗?”
“一百年?帮我拣骨吗?”浮光啼笑皆非,问向一脸大受打击的小九昆狐。“你想嫁副骨头当相公?”拿去啃吗?
小九尾狐很现实的用力摇头。“我不要。”
浮光笑着拍拍它的头,“找只能配得上你的狐吧,受了委屈,我帮你出气。”
小九尾狐直点头,“一言为定。”
不理会眼前的闹剧,阙掠影实事求事的问道:“不知狐王为何引我两人来此?”
狐王一个弹指,盛放的牡丹瞬间发出强光,缓缓凝成一个球体,当球体降至狐王手中时,牡丹瞬间凋谢。
“这株牡丹每三百年开一次花,吸取花气所制成的药丸不但能治百病,更能起死回生。”
阙掠影凝视着散发淡淡光华及香气的药丸,摇摇头。“谢狐王的好意,非凡间之物,我们不能收。”
狐王挑眉,“这倒稀奇,本王第一次遭到拒绝。听圣子说你是一位医者,如此灵药岂能轻易放弃?”
“生死,有命。”她淡道。
“姑娘心中没重要的人和事吗?”狐王的眼锐利地眯起。“何不给他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狐王笃定的语气简直像在预言,阙掠影猛然看向他,狐王笑着将药丸放入她手中。
“若三年内你用不着,我自会向你索回。”
三年?她蛾眉微皱,狐王在暗示什么吗?
“你就收下吧。”浮光拍拍她的肩,朝狐王一笑。“谢了,不知要如何离开?”
狐王瞥了他一眼,突然问:“你的心愿仅是如此吗?”
“所谓的心愿,”狐王能透视人心?浮光拍了拍胸口。“要自己达到才有意思。”
“是吗?”狐王意味深长地又看了眼浮光,这男人是他所见欲求最少的凡人,但以某种角度而言,也是一个最贪的人。“此处是幻狐境与人间的交界,出洞后直行即可。”
第六章
“午后无相山庄来讯,老庄主在午憩时遭人暗杀,在场侍奉的弟子皆受重创,生死未卜,据闻凶手使的正是当初伤了无相老庄主的‘魈一门’独门掌法。”
这两人瞒着他去送狐,累得才由无相山庄别苑回来没多久的他又得赶着出门,好不容易得空休息,已过初更。苍玄呷口茶汤,若有所思的眼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不发一言的阙掠影。
浮光端上馒头权充茶食。“刚蒸好的,加了点糖,配茶刚刚好。”
“影儿。”苍玄笑着放了个热腾腾的馒头在她桌前。“趁热吃。”
她摇首,将馒头放回木盘。“不饿。”
“给点面子。”浮光拈起一口大小,半强迫地送入她口中,笑眯了眼,等着她的赞赏。“好吃吧。”
她淡看他的笑脸,接过他手中的馒头。
瞥过她襟口隐隐露出的红痕,苍玄双眸闪了闪。“无相山庄宣布暂时闭庄,并多次来请我和影儿过府,我想,小狐儿送回山林、浮光的伤也已痊愈,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再不走,恐怕一年半载都和无相山庄脱不了关系。”
饮口茶,阙掠影看向苍玄,“就明日吧。”
浮光定定地瞧了她无表情的芙容好半晌,笑道:“待会儿我再做些干粮,方便路上带着。”
“有劳了。”苍玄为浮光已空的杯子斟满。“你之后有何打算?”
浮光绕高两眉,“自然是回师门了。”
苍玄和蔼的眼中闪过一抹锐利光芒。“没别的想法?”
吹凉杯中的茶汤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舔舔唇,浮光摇首。“没有。”
“哦?”苍玄笑着起身,将一旁的阙掠影拥入怀中。“我和影儿虽以天涯为家,真要联络倒也不难,就不知你的师门在何处,方便成亲时送张帖子给你。”
“成亲?”浮光一愣,看向没半点反对之意的阙掠影,酸意在胸中发酵,但他仍堆起笑,拱手道:“恭喜!只是届时恐怕不克前去祝贺,不知两位喜欢怎么样的贺礼?”
“心意最重要。”苍玄含情脉脉地执起她的手轻吻。“你说是吗?影儿。”
看了眼浮光,阙掠影无所谓地道:“我没有意见。”
握紧手中杯子,浮光笑问:“我至今未识情滋味,不知苍对掠影姑娘是怎生的感情?”
苍玄在她身边坐下,亲昵地将她搂入怀中。“刚开始是怜惜,我们两人都是温性子,没有突生的爱火,日久而生情,就是如此吧。”
“是吗?日久生情哪。”心仪之人近在咫尺,但这回,他连碰触都做不到,他所喜爱的小牡丹,原来早就让细心人移植进园中,他却连一小方土壤都没办法给予……不想从她口中听到答案,咽下唇边的苦涩,浮光朗笑道:“你们继续用吧,我去厨房瞧瞧有什么可以带在路上。”
待浮光走远,阙掠影抽开身子,偏首看着苍玄一脸恶作剧得逞的笑意。“苍,你是故意的?”
帮自己倒了杯茶,苍玄大方承认。“是啊。”
“你想娶我?”她刚才是听到什么笑话。
苍玄摇头,“一点都不想。”别逗丫好吗?谁想娶自己的女儿啊——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他好歹也是含辛茹苦地养了她十年。
“为什么说这种谎?”方才不是挺像那回事吗?
他愉快地朝她眨眨眼,“你说呢?”
她爽快地丢出评价,“无聊。”
苍玄起身,抬手碰了下她的颈,意有所指的问:“你还要压抑自己多久?”
他颇富深意的碰触让她倏地捂住襟口,有些遭人看清的难堪,她撇过螓首。“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啰。”苍玄摇头晃脑地往厅门走去。“我家影儿向来聪颖,为兄可不希望你从此变呆。”
望着苍玄悠哉而去的背影,阙掠影在口中喃道:“什么兄长嘛……”
直到她跟在苍身边第五年时才知道他厚颜的程度——原来她从十岁起认了个比她大三十余岁,比爹亲和娘亲还年老,将扮猪吃老虎做得十足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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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厨房忙至三更,将食物打点妥当的浮光走出厨房,揉揉有些酸的肩、伸伸懒腰,眼尖的看到不远处的树下有抹倒影,扬起自个儿都不知道的温柔笑意,步至树下,仰望上头窈窕的人儿。
“还没睡?”
他的声音唤回阙掠影的思绪,淡淡地睐了他一眼。“不困。”
简洁又冷淡的模样一如初遇,已经很习惯的浮光目不转睛地瞅着,将她的倩影一一地收进心底。
“你打算破坏百生手立下的规矩,不索取报偿吗?”
“一命偿一命,你我两不相欠。”月儿已偏西,闪烁的星子像打翻了的宝盆,微冷的空气虽清醒了她的思绪,却理不清见着他时紊乱的心情。
浮光伸出一指,“我身上最有价值的便是杀人本领,不如……免费帮你杀个人吧。”
“不必。”她终于正眼看他,却迷失在他漾着星光的翠眸中。
“就杀……左清逑,如何?”他食指摇了摇,满意地看着她乍变的神色。
“你——”
“我怎么知道?”他灵活地上树,倒挂在另一根粗壮的枝桠,与她对视。“你家的内贼,不是这么说的吗?”
“你为什么会放在心上?”十年了,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她无一日或忘,只是左清逑这个人就像从人世间消失似的……可,她的事与他何干呢?
“为什么啊……”浮光刮刮自己的脸皮,掏出怀中收藏的银簪,递给她。“物归原主。”
“回答我。”她没有接过银簪,坚持地凝望着他,胸口的心跳没来由的加快。
“十年前,我看了个小姑娘很可爱,一时善心大发想帮她,就是如此而已。”既然她心有所属,而他却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此时再说出心衷,只会徒增她的困扰。
纤手抚上胸口,听了他无所谓的话语,她为什么会有受伤的感觉?因为他曾表现出的喜欢?她不懂心底漫上的凉意所为何来。
“……是吗?”
浮光干脆主动将银簪插入她未有任何装饰的发中。
她抽下还他。“我并非原主。”
浮光忍不住抱怨。“没见过比你更不爱打扮的姑娘。”身上老是耐穿的素色衣裳,头上梳的发髻一样简单,顶多以素色丝线固定,身上更无熏香,白白糟蹋了她的好相貌。“拿去典当至少值几十两银子啊。”
“你要便拿去。”
啧!真不爱美。他又扬起一指,“我还可以帮你多找一个人。”
阴掠影冷冷地瞪着他爽朗如常的笑脸。“你是在预约下两回的药费吗?”
他答得无赖,“人有旦夕祸福嘛,先打点好准没错。”
“留着找其他人吧。”两人终究是陌路人,不想和他再有牵扯,阙掠影纵身下树。
“真可惜。”浮光足下一旋,稳稳坐上树,两腿晃啊晃的。“‘阙若煦’这个名字你不陌生吧?”
“阙若煦”三字一入耳里,阙掠影瞬间飞纵而上,一把揪住他的襟口。“你说什么?”
就要分离了,让他偷点香,应该无所谓吧。在脑中自行将行为合理化,一手搂上她的纤腰,擒她入怀,印上他想念一晚的唇。
他的唇,热得让她晕眩!不让自己有机会沉溺,她用力拍开他,气息微紊乱。“你骗我?”
真可惜!侵略的眼光扫过她微颤的红唇,翠眸若醉,长指轻抚她的芙容,浮光缓缓摇首,“没有。”
“若儿还活着?”她无法不激动,妹妹,她唯一的亲人,若还在世、若还在世……
“据六扇门的熟人说,当年曾大举搜山数次,皆未寻着她的尸首,官方的记载是列为失踪。”浮光摇头晃脑的抛出诱饵。
她轻哼,“六扇门的熟人?”衙门的人?明明是仇家吧。
浮光轻咳了声,“反正,她还活着的机会很大。”见她芙面上又惊又喜的神情,他扬扬眉,“如何,我这订金,收吗?”
这回,她没有一丝犹豫。“收。”
“我可以有个要求吗?”他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嗅着她身上自然的清香。
他的气息拂在她的颈侧,带来某种骚动和燥热,她深吸口冷清的空气稳下心绪。“什么要求?”
他偏首望向她的芳容,“我想知道你真正的名字。”
她嗤道:“知之甚详的你,怎会不知我姓名?”
“我想听你亲口说。”那个美丽的名字,唯有她清雅冷淡的嗓音,才足以相得益彰。
“那你呢?”感觉他的唇微擦过她的颈项,她浑身一震,将他挑逗的唇捂上。
浮光轻佻一笑,以舌轻舔她的纤指,满意地看着她有些羞窘的神情。“我就叫浮光啊。”
“本名?”她挑眉,拉过他的外衣,将手指拭净。
浮光带笑的眼里有着回想。“从我有记忆以来就在街上游荡了,挨饿受冻、遭人拳脚是常事,直到被少主拾回,我才有了‘浮光’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