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她又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太自私、太残忍。
瞧见她眼底那一抹愁,他知道总是体贴别人的她在自责着,她肯定因为自己独占他就得牺牲赵媛的幸福而感到愧疚。
他勾起她的下巴,眼底有着对她深深的怜爱,“你在自责对吧?”
她点点头,“她还这么年轻,过去就别说了,难道往后的人生岁月也要葬送在春华院吗?”说着,她眼眶微微泛红湿润,“如今我们幸福快乐,天天欢声笑语,可她只能一个人待在寂寞的春华院里,我也试着想把她拉来小筑,无奈她对我积怨已深,旧恨难以消弭。”
霍晓涛温柔一笑,“你真的是很善良……不过,放心吧,”他眼底闪过一抹黠光,意有所指地道:“她是吃不饱,但也没真的饿着。”
“咦?”她微怔,面露不解。
这时,舒眉回来了,也打断他们的谈话。
“大爷……”看见霍晓涛在,舒眉有点畏怯。
春恩笑望着她及她手上托盘搁着的一盅汤品,“你去厨房找到什么?”
舒眉上前,“这是厨房特别给春姨娘炖的枸杞猪杂明目汤,听说里面放了猪肚、猪心还有一些明目养神的药材。”
“是吗?”春恩将坎肩先收在一旁的箱子里,示意舒眉将汤品搁下。
舒眉搁下汤盅,怯怯地道:“我先去收拾小厅,今儿珠落小姐在那儿洒了甜汤。”
“舒眉。”霏晓涛唤住她。
“是。”舒眉一脸小心翼翼。
“这是厨房的谁特意炖的?”他问:“如此体贴主子,我要好好打赏。”
舒眉先是一怔,然后回答,“是林叔。”
“嗯,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霍晓涛挥退她。
舒眉离开后,霍晓涛轻轻地拦下春恩的手,不让她打开盅盖。
她怔了一下,疑惑地看着他,“干么?”
“林叔经常给你炖汤品?”他神情冷凝。
春恩先是一顿,旋即笑问:“你该不会连这个都要吃醋吧?”
“我没那么缺乏自信,”他下意识降低声量,“这是常有的事吗?除了他,还有谁给你炖过汤品或是……”
“你该不是……”她打断了他,“我会被下毒?”
“不必是毒,有碍健康之物也要提防。”他说:“这府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你也是知道的。”
见他一脸戒慎恐惧的样子,她都紧张起来了,“你别多疑,我吃的东西都是厨房弄的,先前崔姨娘是会给我炖汤,可那是我受伤休养的期间,后来也少了。我在这儿,翠堤偶尔会做些吃的过来,可都是大伙儿分着吃,也没出过什么岔。”
“小心点总是好的。”
“小心是好。”她笑叹道:“但要是成了疑心病,那活着多不快乐。”
“你总是太天真。”他语气颇为无态。
“人心可怕,但没你以为的那么可怕,”春恩打开盅盖,闻着那淡淡药香,接着夹起一片猪肚送进嘴里,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霍晓涛莫名地有点心惊,却也怀疑自己是否得了被害妄想症或恐慌症,但……他宁可自己有被害妄想症及恐慌症。
“你忙你的,我先回承明院了。”说罢,霍晓涛离开遇月小筑,返回承明院。
一进门,霍晓涛便将贞平唤到跟前,“贞平,晚点你去把厨房的林叔带来,尽可能避开旁人耳目。”
贞平见他神情严肃,不禁有点心惊,小心翼翼地答应一声,“是。”
翌日,霍晓涛带着春恩前往相国府,原以为只是想当面赞许春恩一番,不料竟是为了永乐公主的嫁衣。
永乐公主是皇上宠妃乐妃所出,母女两人皆深受皇上宠爱,可惜她三岁便没了母亲,皇上便将她交给自己信赖的长姊照顾。
永乐公主从小养在相国夫人身边,又有相国夫人亲自教养着,早已情同母女。永乐公主即将出嫁,嫁妆礼服也都由礼部置办,可做为姑母的相国夫人不只想给她添置妆奁里的钗环珠翠,还想送她一袭绝无仅有的嫁衣。
而这个重责大任,相国夫人将之交托给天羽级及春恩。
霍晓涛及春恩受宠若惊之余,也略感不安,此事若成,霍家及天羽织都将更上一层楼;可万一不成,天羽织的招牌也会被搞砸,使之黯淡。
可他俩都是勇于接受挑战之人,毫不犹豫便接下这非常任务。
获知春恩受到相国夫人委托,为永乐公主制作嫁衣,霍腾溪欢喜极了,趁着请安之时,大大地夸奖她一番,并要在场的霍碧山向霍晓涛及她看齐。
“你啊……”霍腾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春恩从秦月园的亭台上摔下后,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怎么你摔了那么一下却还是你?”
先前霍碧山遭霍晓涛殴伤后,因为没敢让霍腾溪知道,便在他问起时,说自己是应酬客人时,一个不小踩空,从酒楼的阶梯上摔下所致。
但霍腾溪会有这些感慨,不只是霍晓涛跟春恩近来的表现太突出的缘故,也因为霍碧山所负责的三家工坊皆是赔钱或打平的状况。
霍晓涛拨给他的染坊及织坊本来都是赚钱的,可到了霍碧山手上,不只订单锐减,还因为制程瑕疵而赔了一些钱,要不是霍晓涛按月分成给他,恐怕他早已入不敷出。
听着霍腾溪这番比较及数落,霍碧山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因为经营不善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也只能闷在心里,硬着头皮认了。
春恩是个面面俱到的人,也不愿霍碧山因为生妒再惹风波,当然,她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翠堤,看苏翠堤尴尬地坐在那儿,低头不语,她心里很是难过。
“老爷,其实妾身也只是运气好些罢了。”春恩转头笑看着霍碧山道:“二爷刚接下染坊及织坊,兴许是还在摸索,成功失败都是短暂的,虽说他现在小赔一些,但后也许就大赚了也说不定。”
霍腾溪听她这么说,深深地注视着她,眼底有着赞赏,“春恩啊,你真是个心地仁厚的孩子。”说完,又神情严厉地看着霍碧山,“你真要多学学,别成天鬼混。”
霍碧山听着,懊恼全写在脸上,眼看着就要发作,崔姨娘急忙开口道:“老爷教训的是。”她轻叹一声,面露无奈,“碧山这孩子心高气傲,却成事不足,这都是妾身教导无方。”
霍腾溪见崔姨娘把这事往自己身上揽,连忙缓了语气,“这与你何干?罢了,我也只是勉励他,希望他真能有独当一面的一天。”
崔姨娘眼眶微微湿润,“妾身也盼着那一天能快点到来。”
这二十年来,霍腾溪都是由崔姨娘侍候着、陪伴着,她对他来说已是无可取代的一种存在,也就因为这样,他对霍碧山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从不真的严厉要求,如今看爱妾一脸怅然无奈,他也是不舍。
“好了好了,”霍腾溪说:“你们各自忙去吧。”
此话一落,霍晓涛先站了起来,“孩儿告退。”说罢,他瞥了春恩一眼,春恩便也立刻起身,牵着子琮向霍腾溪告退。
走出照云院,霍晓涛转头看着她,微微皱起眉头,“你脸色怎么有点苍白?”
“有吗?”她不以为意地道,“可能太阳晒得少吧。”
“少给我打哈哈。”说着,他使出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如此亲昵的举动,让带着子琮走在后面的贞平及小茉都忍不住地偷笑着。
春恩摸着额头,故作生气状,“我这脑袋可是要用来构思公主嫁衣的,你别乱碰。”
霍晓涛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她,“要是你忙出病,我就关了你的工作室。”
“那不行!”她激动地道。
“不想关就给我有点分寸,该休息就休息,别累出病来。”他语带警告。
她讷讷地道:“知道啦,你别再碎念了。”
霍晓涛看着她,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我要出门了,你自个儿警醒点。”说完,他伸出手拉着子琮,“子琮,跟姨娘说再见。”
现在子琮都是跟他一起出门,他会先送子琮去堂堂,他再到天羽织或其他店面,之后再差贞平去接子琮下学。
“姨娘,子琮要上学了。”子琮乖顺又恭谨地道。
“嗯。”春恩蹲下来,温柔地帮他再整了整衣服,“要认真学习喔。”
“子琮知道。”
春恩用温柔慈爱的眼神笑视着他,然后在他额头亲吻了一记,“去吧!”说完,她站了起来,却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差点儿站不住脚。
见状,霍晓涛及时地伸手扶住她。
她眼前一黑,倒进他怀里,但很快地又重见光明,抬起脸,看见的是霍晓涛焦急又微愠的表情。
“我没事啦。”她假装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伸手推开他,“有一点点贫血而已,这毛病每个女人都有。”
霍晓涛不快地看着她,“从今天开始不准熬夜,一天最多工作四个时辰,时间一到你没回来,我就拆了遇月小筑。”
“什……”她一惊。
他目光一凝,沉声道:“我说到做到,你知道我脾气的。”
看着他那张“不准跟我讨价还价”的臭脸,春恩虽有不满,但因为实在太了解他的脾气跟个性,也只能不甘不愿地点点头。
“知道了,你快出门吧。”她说。
霍晓涛目光一挪,两只厉眸移到小茉身上,语气严肃,“小茉,看好你主子。”
小茉被看得一惊,慌忙地道:“是!”
霍晓涛再看了春恩两眼,拉着子琮,转身而去。
第十章 撞破赵媛的私情(1)
霍碧山回到向阳院,就开始乱摔东西发脾气。
苏翠堤见着,立刻将珠落交给王嬷嬷带走,自己留下来安抚他。
“碧山,别生气了。”苏翠堤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捡拾着被他砸烂的茶杯碎片。
“哼!”霍碧山一屁股坐下,从鼻孔哼出气来,“爹居然在他们面前给我难堪,他是儿子,我不是儿子吗?”说着,他又丢了一只茶杯。
苏翠堤认分地捡拾着碎片,安静地听他发牢骚。
“那个贺春恩现在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先是在遇月小筑弄了个小工坊,现在又帮永乐公主缝制嫁衣,就她出尽锋头。”
嚣张?这是春恩的本事,跟嚣张有何相干?苏翠堤虽不苟同他的说法,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她不过是个女人,凭什么代替霍家出头!”霍碧山说着,重重地槌了桌子一下。
砰地一声,吓得苏翠堤整个人一震,她将碎片小心翼翼地用手绢包住,然后放在一旁的五斗柜上,接着转身,畏怯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走向他。
她劝道:“碧山,你息怒,冷静一点。要是这些话传到父亲耳里,会说你……啊!”
话未说完,霍碧山已反手抽了她一耳光。
苏翠堤挨了一记耳光,一时间竟失去听力,她惊慌无措地看着还在破口大骂的丈夫,却听不见他骂了什么。
她流下泪水,捂着耳朵跟脸颊,一动都不敢动地站在原地,过没一会儿,她才又听见声音了——
“你现在跟她搅和在一起,也瞧不起我了是吗?”霍碧山怒声质问。
她摇摇头,止不住伤心又委屈的眼泪,“不,我没有。”
“还说没有?你现在是她小工坊的一份子,跟着她出尽锋头,就没把老子放在眼里了吧?”
“碧山,没那回事,我……我也希望你能振作,你能出人头地呀!”她说。
听见她这番话,霍碧山更恼了,他暴跳如雷地冲向她,一手抓住她的头发便又朝她脸上呼了一巴掌。
“啊!”苏翠堤被他打得倒在地上,一时间竟爬不起来。
霍碧山冲过去,一把将她扯起,边掌掴她边骂着,“希望我振作,希望我出人头地,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很窝囊、很没用、很不争气是吗?该死的女人,老子不修理你,你就会跟那贱女人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听见屋里的响动,王嬷嬷心惊胆跳地在门外求着,“二爷,您行行好,放了二太太吧。”
但霍碧山早被怒火烧得没了理智,根本听不进任何声音,他不断地掌掴苏翠堤,槌打她的身体,即便她已经倒在地上缩成一团,他还是不放过她。
就在这时,有人冲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崔姨娘。
“你做什么!”崔姨娘几个快步上前,一把拉住霍碧山的手,“你想打死她吗?”
霍碧山撇过头,看见崔姨娘,顿时回过了神,“姨娘?”
“你这混账东西!”崔姨娘看着地上被他打得满脸是血的苏翠堤,心头一惊,“你把她打成这样,要是传出去,你就完了!”
这时,王嬷嬷已经跑了进来,看见苏翠堤那惨状,吓得眼泪都快夺眶而出。
“快把二太太带去休息,千万别说出去。”崔姨娘神情凝肃,语带警告地道:“这事要是传出去,我唯你是问。”
王嬷嬷吓得连搭话都没办法,只能用力地点点头,然后扶起不省事的苏翠堤离开……
“什么?”听说苏翠堤身体不适,无法前来遇月小筑帮忙,春恩不禁拔高了声音。
“二太太要我跟春姨娘赔个不是。”王嬷嬷说。
“不不不,别那么说。”比起工作,春恩更担心的是苏翠堤,“她不要紧吧?”
“不要紧,只要休养几日便好。”王嬷嬷说。
“那……我去看看她吧。”春恩说着,便要搁下手里正在赶制的衫裙。
王嬷嬷一听她要去探望苏翠堤,连声劝阻,“不甩了,春姨娘,我们二太太吩咐过,千万别给你添麻烦,所以……”说着说着,她词穷了。
看着她那闪烁不定的眼神,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春恩心里多少有几分明白,一定是霍碧山不让苏翠堤来吧。
早上在照云院,霍碧山就已经一脸不快,要不是有崔姨娘挡着、劝着,恐怕他就要当场发作了。
唉,她都已经想尽办法打圆场了,还是止消不了霍碧山心中的妒意及怒气,甚至把这气转移到苏翠堤身上。
“王嬷嬷,是二爷不让她来吧?”她语气无奈地道。
王嬷嬷先是一怔,然后畏怯地点点头,“春姨娘,二爷正在气头上,兴许过几天便好,你什么都别问,也别去找我们二太太了。”
春恩幽幽一叹,“好,我答应你。”
“谢谢春姨娘。”王嬷嬷恭谨一行礼,“那奴婢先回去了。”
“帮我问候二太太。”
王嬷嬷眼底闪过一抹悲哀,苦笑一记,点了点头,旋身,很快地离开了遇月小筑。
春恩也没时间多想,因为她得赶紧将手上的订单在最快的时间里消化完毕,然后全心投入制作公主嫁衣的工作。
翌日,苏翠堤依旧告病,未到照云院请安,春恩几度想前去向阳院探望她,又怕惹得霍碧山不悦,反倒让事情越发不可收拾,于是晚上霍晓涛回来后,她跟他提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