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再疼也没有夫人疼,听见芹倩那番话,夫人心头一定很痛。“夫人,您别把她方才的话放在心里。”
牧颂晴轻摇螓首,她不会将那种恶意的话放在心上,那只会遂了小人的意,不过她目露一丝疑惑。
“她方才说元帅现在很宠她,这是真的吗?”她只知道他这段日子以来纳了不少妾,却不知谁受宠谁又失了宠。
“这……”兰儿迟疑着没立刻回答。虽然住在别苑里,但是平常她们还是需要前往元帅府领来三餐,还有不少药材也都只有元帅府才有供应,因此对元帅府里的情况还知道几分,只怕她说了夫人会介意。
倒是琴儿说了,“嗯,这阵子芹倩夫人一直很受宠,尽管元帅新纳了不少侍妾,但都没冷落她,反而是另外那两位夫人早已失宠了。”
听见琴儿的话,牧颂晴纳闷地垂目思忖。她记得上官凤驰说过,芹倩和芊莲是陛下派来监视他的人,要她当心,而他自己也待她们一向冷淡,为何会突然那么宠爱芹倩?
沉吟片刻,她再问:“那么芊莲呢,她也同样受宠吗?”
“没有,元帅待她如先前一样。”
“奇怪……”
“夫人在奇怪什么?”兰儿不解地问。
她一时还想不通,便摇摇头,“没事。”
*****
“哼,真是报应,活该有这种下场。”
见兰儿提着食篮进来,嘴里嘟嚷着什么,牧颂晴抬眸问道:“兰儿,你嘴里在叨念什么?”
“夫人,是这样的,那日不是有两个元帅的侍妾跑来咱们这儿闹吗?结果您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吗?”兰儿一脸兴匆匆。
“发生什么事了?”牧颂晴随口问。
兰儿喜孜孜道:“我今日去厨房拿饭菜的时候,听说她们两人一个不知误食了什么毒物,整个嗓子都哑了无法再说话,另一个跌了一跤,摔断了腿,脸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划破了,结果擦了药,没好转也就罢了,竟然还变得更加严重,这会儿听说整张脸都毁了,整天都以泪洗面,您说这是不是报应?”
琴儿帮忙将食篮里的菜摆到桌上,听见兰儿的话也笑道:“她们那天说得那么尖酸刻薄,活该有此报。”
“可惜那个芹倩还好端端的,一点报应都没有。”这是兰儿唯一遗憾的。
“她也不会有好下场的。”琴儿脱口说。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有好下场?听说元帅现下可宠她了。”
见牧颂晴望着她,琴儿小心解释,“奴婢是听说芹倩夫人为人骄纵跋扈,对下人又苛刻,像她这般心肠不好的人,老天爷一定会收拾她的。”她服侍元帅多年,很得他信任,因此他才会派她来帮忙服侍夫人,现下有些事是夫人不知道的,而她却知情的。
“那些闲事咱们别管,只要自个儿问心无愧就好。”牧颂晴神色平静,并没有因为那两名妾室的事幸灾乐祸。别人的遭遇再惨也无法改变她的处境,没必要再去落井下石。
从数日前,她的心思全在思忖为何上官凤驰会突然宠爱芹倩,想了又想只有一个可能,他这么做难道是想……笼络她?
但他明明说过芊莲心机更深,他为何不笼络芊莲却只笼络芹倩呢?
“够了,元帅,不要再喝了,您究竟要放纵到何时?不理军务,整日沉溺在酒色之中,一点都不像先前那个令敌人胆寒、威镇八方的上官元帅了。”
一踏进元帅府大厅,看见上官凤驰正搂着芹倩边饮着酒,边在听歌姬唱曲,林广飞就大步冲过去,一把夺下他手里的酒杯,虎目瞪着他,怒道。
“放肆,本帅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上官凤驰沉下脸斥道。
“元帅,您实在太让俺失望了,您这样哪配当一个元帅!”林广飞一脸沉痛。
闻言,上官凤驰拍桌大怒而起,“大胆,你竟敢如此出言不逊,来人,将他押下去,重打三十军棍,革去前锋将军之职。”
“请元帅收回成命,广飞只是一时冲动,无意冒犯元帅。”一起前来的王祖浩和秦笛连忙上前求情。
“不用求他了,俺也不想跟着这样的元帅了,革职就革职,俺才不怕。”林广飞挥着手表明自己不在乎。
上官凤驰闻言面色更冷。
“很好,你们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将他押下重打三十军棍撞出元帅府,从今而后不准他再踏进一步。”
“是。”两名侍卫上前押着林广飞离开。
眼见兄弟真的被带走,秦笛一脸不平地喊,“元帅,你也把末将革职吧,末将也不想干了!”
“好,那本帅就成全你!”上官凤驰怒极反笑。
“请元帅三思。”见两名同袍先后被革职,王祖浩急得单膝跪地求情。
“不要再说了,都给本帅滚出去!”
“走吧,别再求了,现在的元帅已不值得咱们再效命了。”秦笛扯起王祖浩,满面惠怒离开。
两人走后,芹倩不满地娇瞋,“他们竟敢对元帅这么无礼,简直太不象话!打了那么多年的仗,难道元帅不能享乐一下吗?元帅仁厚,对他们太宽容,才令他们如此胆大妄为,爬到元帅头上撒野,只打三十军棍还太轻了。”
“你说得没错,是本帅太纵容他们了。”上官凤驰脸上还透着怒色。
她斟了杯酒喂到他唇边,一手抚着他的胸口,“元帅喝杯酒消消气,以后元帅对那些下属严厉些,他们就不敢再这么无法无天。”
他喝着她递来的酒,似在她的劝慰下消了气,抚着她娇媚的脸蛋,“你这么体贴又知情识趣,你说要我怎么赏你?”
“元帅想怎么赏?”她娇笑着偎进他怀里。
他面带宠溺笑容道:“我把夫人之位赏你可好?”
她惊喜地瞠大眼,“元帅可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夫人呢?”
“自然是贬她为妾,由你来当本帅的正妻。”
*****
“你说他要贬夫人为妾,扶你当正妻?”听了芹倩得意炫耀的话,芊莲不敢置信,“他为何要这么做?”
芹倩满脸喜色,眉飞色舞地说:“当然是因为元帅很宠爱我,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我。”
芊莲思索须与,泼了她一盆冷水,“他该不会是想利用你吧?”
“你在胡说什么?他对我是真心的,怎么会是在利用我,你不要因为嫉妒我就说出这种话!”
“你还想不明白吗?他一定是知道咱们的身分,所以想藉此来笼络你。”
“照你所说,那他为何不笼络你只笼络我?”她质疑。
“自然是因为你愚昧无知比较好控制。”芊莲毫不客气地批评。
闻言,芹倩登时恼羞成怒,“你三番两次说我愚蠢,你又比我聪明到哪去了?陛下是派我们来亲近元帅,藉此刺探元帅的一举一动,结果你呢,连亲近元帅这点都办不到,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
“我看你是被他迷惑得失了心、昏了头,不行,我要将此事禀告陛下。”芊莲站起身,转身要走。
“你敢?!”芹倩情急之下,抄起几上的一只花瓶用力朝她的后脑砸去。
芊莲没防备,被重砸之后倒地不起,脑后瞬间漫出腥红的血。
见自个儿闯了祸,芹倩手里的花瓶滑落,她惊慌地掩着唇,颤抖地上前去探芊莲的脉搏、呼吸,发觉还有气息。
但是芊莲醒来一定饶不了她,该怎么办?
她急得来来回回跟着步,脑中想到事情败露的后果,怕是会被陛下敢死,她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捡起方才的花瓶,朝芊莲的脑袋用力再狠狠砸了几下,将她砸得头破血流,淌出来的血都染红了地面。
她再伸手探探芊莲的鼻息,已没气息,她死了!
芹倩腿软地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两手有些微微发抖,她深吸口气想着要怎么处理芊莲的尸体。方才侍婢被她找借口赶了出去,此刻屋里只有她一人,当她拖起尸体想藏起来时,忽然某个念头一闪而过,她立刻丢下尸体,将门开了条缝,吩咐守在外面的侍婢,“你去请元帅过来,说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找他。”
“是。”那名侍婢应了声匆匆离开。
不久,上官凤驰过来,一进屋便看见地上芊莲的尸体,他不禁诧异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伤成这般?”
“元帅,妾身是为了你而这么做的。”芹倩白着脸扑到他怀里。
“为我?这话怎么说?”上官凤驰不解地问。
“其实陛下之所以将芊莲和我赏给元帅为妾,是为了要监视元帅的一举一动。”她向他吐实。
上官凤驰面露惊愕,“陛下竟然派你们来监视我?我对他一片忠心,他这是在怀疑我对他有异心吗?”
“因为元帅手握重兵,陛下唯恐元帅会反叛,可来到元帅府后,我对元帅一见倾心,一心维护元帅,反倒是芊莲处处密报说元帅的不是,就在方才,她听说元帅要扶我当正妻,她因嫉妒我,竟说要密报陛下,诬指元帅意图谋反,我害怕陛下一时不察信了她,争执下错手杀了人……”她加油添醋,把所有的错全都推给芊莲,
“元帅,现下该怎么办?”她一脸无措。
上官凤驰拍拍她的肩安抚着,“你别怕,你是为了我而杀了她,我自然不会害你,我会命人秘密处理芊莲的尸首,不让外人得知她已死之事,佯装她仍活着。”
他再替她出了个主意,“之后,向陛下密报之事就得由你全权负责,你再伺机找个机会指称她对陛下不忠,已与人私奔。”
觉得他的主意甚好,芹倩颔首,“好,就这么办。”
一心以为自己成功骗过上官凤驰的芹倩,浑然没发觉他那双黑瞳里掠过一抹冰寒。
第9章(1)
“因夫人先前遭火焚伤,须长期静养,但元帅府不能一日没有女主人,因此元帅决定扶芹倩夫人为正妻,让她来分担夫人的责任,好让夫人能安心静养。”陶总管前来传达上官凤驰的决定。
传话时,他压根不敢看向牧颂晴,一直低垂着脸。
夫人并未犯错,元帅竟做出如此决定,委实太过分,连他都为她感到不平,无奈他是下属,无法违背主子的命令。
听见总管的话,兰儿愤怒得握紧拳头,“他要扶芹倩为正妻?那夫人算什么?”
陶总管有些艰难地出声,“夫人她……仍可以妾室的身分留在这里。”
兰儿激动得怒咆,“他要贬夫人为妾?!他怎么可以这么做?他把夫人当成什么?”
“这……”面对兰儿的质问,陶总管无法回答。
一直没开口的牧颂晴淡淡出声,“兰儿,你别为难陶总管了。”她接着转向陶总管,“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陶总管低垂着头,自始至终都不忍心看她一眼。
“夫人!”陶总管离开后,兰儿和琴儿担心地望着她。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别来打扰我。”说完,牧颂晴面无表情地走进房里,将自己关在里面,泪水难以抑制的瞬间滑下了脸庞。
抚着已毁的左颊,她紧咬着衣袖,不敢让哭声泄出来,免得让兰儿她们担忧。
“娘,他不要我了……”她悲泣得全身都在颤抖。
成亲多年,却是这样的结果,他对她真的再也没有一丝情分了吗?若是如此,她收不回来的心又该怎么办?
*****
“元帅,夫人留下一封信离开了!”翌日午后,陶总管拿着信匆忙来报。
他不久前到厨房那儿,听下人提起兰儿她们今日一直没有过来取饭,觉得有异,因此特地到别苑查看,不意整个别苑已人去楼空,只在桌上留下这封信。
上官凤驰接过信拆阅,上头只写了一首诗——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蝶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嫋嫋,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元帅,该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去找回夫人?”陶总管忧急地道。
“不用了,就让她去吧。”
“可是夫人……”
“她不愿留下,何必强留,你退下吧。”
陶总管还想再说什么,下一瞬又想也许让已不再受元帅宠爱的夫人离开反倒是件好事,否则这样的屈辱要她怎么承受?因此他最终什么都没说,默默退了下去。
好一会儿,上官凤驰抓着信纸的手加重力道,青筋毕露,他不停地反复吟着信上的诗句。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
位于青州旁的那越县。
此刻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跟在三名女子身后,直到跟着她们走到一条僻静的巷弄,看着她们迈进一间白墙绿瓦的宅院后,他们才从暗处走出来。
一人斜倚着墙面,另一人蹲在地上,仔细看,这两人赫然就是被上官凤驰革职的林广飞和秦笛。
秦笛蹲在地上,双眼盯着三名女子走入的那扇门。“接下来咱们只要负责在这儿保护好夫人就成了。”
“依俺说,咱们就直接进去告诉夫人实情不就得了,干啥非得在这守着。”林广飞撇撇嘴。
“元帅是担心万一事败会牵连到夫人,才不告诉她实情,免得她担忧。而为了确保她的安全,不情用将她贬为妾的方式逼她离开,元帅心头也很苦。”
“俺也很苦呀,捱了三十军棍。”
秦笛白了他一眼,“你不是有在臀上垫了布吗?捱打的时候还叫得像杀猪似的。”
“不这样怎么像真的!”摸摸下颚,林广飞得意地道:“那天俺冲着元帅一阵骂,骂得很逼真吧?.”
秦笛瞅了瞅他,“我看你分明是心里对元帅有所不满,才能骂得那么像一回事吧!”
林广飞涨红脸吼道:“俺这条命可是元帅捡回来的,俺怎么会对元帅不满,你不要胡说!”
秦笛赶紧掩住他的嘴,“嘘!你这么大声,是怕夫人不知道咱们守在外头吗?”
“唔唔唔。”林广飞用力扳开他的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要不是你乱说话,俺哪会这么激动?”
“好好好,不说了,我饿了,你去买些吃食回来。”秦笛差遣他。
“为啥要俺去,你怎不去?”
“好,那你想守在这儿,我出去走走。”
“俺去、俺去!”守在这太无聊了,林广飞立刻掉头大步离开。
秦笛咧着嘴呵呵一笑,“呵,这小子还是这么好骗。”他轻轻一跃,跳上屋顶,躺在上头悠闲地跷着腿休息。
*****
进屋后,琴儿打开窗透气。
“夫人,这儿很简陋,比不得元帅府和别苑,还请夫人将就一下。”
牧颂晴取下遮脸的面纱,抬眸打量了下,屋子虽不大,但也算雅致清静,“这儿很好,琴儿,多谢你,要不是你带我们来这儿,我一时还不知该上哪去……其实你可以留在府里,不用跟着咱们一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