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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子宴  第18页    作者:栗和

  墨成宁想了想袁长桑的为人,咬着下唇默认。

  良久,李玦方缓缓道:“动了杀人灭口的念头,对不住。”

  墨成宁神情复杂地瞅着李玦,只见她一脸惨白,一副要自尽谢罪的模样,心中又是苦又是恼。

  她前些日子向荀非表白,虽然心知自己的想法是自欺欺人,但她却无法遏止地想,倘若她成全了这对鸳鸯,上天会不会也怜悯她而成全她?

  她脑中浮现上回在绝响谷溪边,这对神仙眷侣相处的模样。

  她不断说服自己,拆散这样一对爱侣会遭天谴。心中念着念着,一双杏眼也逐渐蓄满泪水,因她明白,袁长桑又多了一个背叛者。

  她仰头硬生生收回泪水,淡声道:“大嫂……”又立即改口道:“李姑娘……你走吧。”墨成宁抛下长剑,抿紧发颤的双唇。

  李玦一愕,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劝他忘了我吧。”李玦长叹道。

  墨成宁低着头,低声而清晰地道:“我此番来寻,只见到李玦牌位。李玦已死多年。”

  李玦呆了片刻,随即心下感动,晓得她是在向自己保证会让袁长桑死了这条心,便抄起剑击断腕上玉玦。她还剑入鞘,道:“这玉玦,原本是我死后才要取下的。”

  她将两段玉玦轻放桌上,又放上当初定情的木芙蓉银簪,正色道:“李玦受墨成宁之恩,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便跪下去,磕了一个响头。

  墨成宁叹了口气,她实在说不出“好好生活吧”、“祝你们长长久久”之类的好听话。

  “保重。”语气不轻不重。

  李玦又作了一揖,抓起早就收好的行囊,离开客栈去与张辉碰面。

  荀非与余平正在一楼木桌旁小酌,余平贪杯,已醉得不省人事。荀非今早在驿站接到家里来的信,信中百般催促他归府,说是石家要挟荀家再不提亲,石家便要物色其它女婿人选,至今还拖着纯粹是来自石家小姐的坚持。

  都已订了亲,还恐生变?

  荀非再看一眼信纸,字里行间皆是复仇的迫切性和对他的期望,他冷冷一笑,却是自嘲,接着按例将信纸探入油灯引燃,丢进碗里烧尽。

  荀非醉眼朦胧间,见一黑衣女子夺门而出,不久,便听到哒哒马蹄声,竟就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走了。

  他心道:那身形……好似李玦。为何离去?墨姑娘知道吗?她没事吧?

  想到此处,他蓦地打了个激灵,醉意也去了七八分。他撇下趴睡得香甜的余平,跌跌撞撞地冲上楼,直奔长廊底墨成宁和李玦的房门前。

  正待破门而入,荀非动作戛然而止。

  万一他方才看错,那人并不是李玦,而两人现在正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他这般破门而入会被当登徒子吧?

  想了想,他仍决定必须确认墨成宁的安危,他敲了敲,里头无动静,便伸手推门,讶异发现门竟没上门闩。他心知有异,当下更急,径自入室。

  第9章(2)

  “你没事吧?”

  墨成宁杵在窗边发愣,一双美目幽幽瞧着张辉与李玦离去的方向。她没注意到荀非人房,因此被他的声音给吓了跳。

  “苟公子!”泪珠险些滚落。

  荀非绕着墨成宁细看数回,终于舒了口气。

  “没事就好。”

  微弱月光下,墨成宁木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双眼湿然,仿似抱着她的肩一摇就能滴出水来。荀非借着三分酒意,一股冲动欲搂她入怀,他伸出右臂轻抓她左肩,另一手按住她背心,墨成宁微微张大眼眸,软着身子任他摆弄,孰料荀非左掌才碰到她背心,便如同碰到炽铁一般缩回了手。

  这个拥抱,有太多含意,他给不起。

  墨成宁并无惊讶或失望之色,经历李玦一事后,天大的事对她来说也如尘埃微末了。她淡淡瞥荀非一眼,轻声道:“我放她走了。李玦已死,江湖上再无此人。”

  墨成宁面无表情,像是灰心到了极点,只遥遥看着窗外,为姑姑墨平林的单恋、袁长桑的长相守候哀悼。姑姑自情场失意,便埋葬了她原有的娇憨淘气;袁长桑对李玦的痴爱更是深深烙在墨成宁脑中,九年如一日,天天惦念着她,这样的袁长桑,若知道与李玦永生无法再见,天知道他会被痛苦折磨成什么样?

  墨成宁想着家人的事,荀非却怔怔瞧着她。这样淡漠的小脸,比之愤恨哭泣更教他心如刀割。

  “夜深了,你回去歇息吧。我明天便随你上京医治杨芙。”

  荀非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也早点歇下来。”走到门口,又折返脱下袍子披在她身上,道:“要去外头散心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宵禁什么的不用管。”

  墨成宁单手捂着将落未落的青袍,回眸给了他一个极清浅的笑容。“我想去屋顶吹吹风。”

  荀非见她终于有了些表情,欣慰笑道:“小事一桩。”便推开窗,右手搭在墨成宁腰间,带着她纵上屋顶。

  “还记得我姑姑吗?当年听了你的笛声而落泪的那个女子。”

  荀非想了片刻,嗯了一声。

  “她爱着我大哥,大哥爱着李玦,李玦却爱着鬼清。老天爷怎地如此残忍?”

  “莫要灰心,世上相爱如李玦与鬼清的不在少数。”他宽慰她道。

  她美目瞟了荀非一眼,琐碎地拣些姑姑和袁长桑的事告诉他。荀非静静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如此这般竟也说了大半夜。

  “咚——咚!咚!咚!夜防贼盗,关好门窗!”更夫宏亮的喊声自街道彼端遥遥传来。

  “四更天了,也不知李玦他们俩行至何处了。”墨成宁抱着膝盖,把头埋进双臂间。

  “他们?”当时他醉意正盛,只留意到有马匹,却不知还有另一人。

  墨成宁点了点头,闷声道:“我在二楼瞧得分明,张辉早替她备好马。”

  荀非沉吟道:“张辉城府颇深,他相信我们是李玦的朋友,眼神却泄出防备之色。替我们指路,却似有其它用意。”在官场混了那么多年,他欺人,人欺他,入耳的话往往要打折扣,在半真半假中,他自然练就一双识人的利眼。

  “咱们毕竟是外人,他多防着些也是自然。不过……我直觉张夫人是个真诚之人。”她露出一只眼睛,眯眼一笑。

  “墨姑娘,张夫人那日究竟带你去灶房说了些什么?”听她提起,他若无其事地问道。

  墨成宁将头埋回膝上,嗫嚅道:“她劝我顺着自己心意。”

  荀非好笑地看着缩成一团的墨成宁,扬眉道:“自己心意?”

  她颊泛桃花,顾左右而它:“时候不早啦,再不睡就要天亮了。”

  见她羞怯怯的模样,他隐约猜到和她表明心迹有关。

  荀非握了握拳,思忖着是该早点答复她。

  墨成宁抬起头,见荀非别开了脸望着远方。从侧面看,他棱角分明,乌亮头发在头顶挽了个简单的髻,近日的奔波让他更显清瘦。

  她满足地欣赏着他,嘴角微微一翘。袍上浓浓的酒气,揉合着芝兰香,让她一阵头晕目眩,忍不住拢了拢肩上荀非的袍子,凑上鼻间轻轻一嗅。

  荀非回过头,恰对上自己的袍子——以及袍子上方露出的半张小脸。

  墨成宁放开袍襟,尴尬一笑,迅速站起身,拍着裙身心虚道:“走啦走啦。”

  荀非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起身带她回房。

  行至门外,荀非忽地转身唤道:“墨姑娘。”

  墨成宁正要掩上门,闻声又开了门,歪着头疑惑地望向他。

  荀非暗里又握了握拳,逼着自己平静道:“我还欠你一个答案。”

  墨成宁看着他凄然的神情,脑中嗡的一声,让她瞬间白了脸。

  她飞快掩起门,急促道:“改日再说也不迟,回京的路还长着。我累了,先去睡了。”

  荀非一拳抵在门板上,额头压在拳上,尽量将声音放柔:“墨姑娘,这事还是让你早点知道得好。”

  墨成宁惶然地靠在木门内侧,紧闭双唇。他会拒绝她在绝响谷碧岩前的请求,一直在她意料之内,可她就是不愿承认。

  她太高估自己了,没经过那样的伤痛,她凭什么要他放弃复仇?再怎么易地而处,她仍是无法感受到砍在别人身上的切肤之痛。

  墨成宁捂住耳朵,不愿接受事实。到头来,她依旧是一只缩头乌龟。

  “对不住……”荀非的声音带着痛苦与歉意,低沉而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最后一丝想望破灭,利刃般的事实切割着她的心。她垂下双臂,幽幽道:“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可为了达成那几希处的仁义,要你放下身上的血海家仇……遑论你的家人,就是你,也没可能答应的。你姓荀名非,荀子的荀,韩非的非,我想,你十年前就告诉我答案了。”

  墨成宁澹然一笑,又轻柔道:“你甭道歉。无非是我太傻,换作是我,或许也会和你选择走同样的路。抱歉让荀公子为难了。”

  荀非默默听着,再也按捺不住,欲推开门,却发现她早已上了门闩。

  “我没事,但真的累了,明儿还要赶着上京不是吗?”她艰难地说着,只盼他快些离开。

  荀非深深望着木门,突然觉得它好沉好重。隔了层门板,却像是隔着两种不同世界。

  “你好生歇着,后日再回京城。”他转身离去。

  跫音渐远,墨成宁紧靠门板的背一松,整个人滑坐到地板上。

  今夜拼命忍着的那颗泪珠,终于啪嗒一声,打湿襦裙一角。

  她死命将身子缩成一团,额头抵着膝盖,压抑地呜咽起来。

  “爹,对不住……我忍了九年,就让女儿哭一次吧……”

  新月光辉透过窗棂微弱地包覆着她,使她颤动的身影看来格外凄切。

  翌日,墨成宁表现得一如往昔的温和有礼,荀非几番想关切她昨晚的事,都被她给岔开了话题。余平倒是没察觉两人间有任何异常,只连连哀嚎李玦的不告而别。

  如此过了月余,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

  经城门侍卫通报,消息很快传至皇宫,荀非和墨成宁尚未安顿好,宫里就派了人来宣旨,皇上传见。

  荀非带着墨成宁至殿前叩见壮年皇帝,一路上墨成宁总觉得有数道促狭的视线投注她身上,掌事公公更是直接哎呀一声。

  “大夫是神医方世凯的妹子吧?竟是个年轻小姑娘。”

  那公公平时没少收荀家的“孝敬”,此刻正奋力挤着肥肉里的小眼睛,示意荀非一旁说话。

  原本心如止水的墨成宁,进了金碧辉煌的皇宫不免慌张,她捏紧又松开沾了些马毛的裙摆,暗叹早知不要为了省盘缠而舍马车改骑马。

  皇帝对她来说向来是个遥远且模糊的概念,若不是荀非时不时叮嘱她宫内规矩、茶余饭后说个朝堂轶事,她还真认为皇帝就是个龙心大悦便“赏三座城池”,嘴一咋就“来人,拖出去斩了”的霸业。

  掌事公公和荀非说了会话,墨成宁垂首静立一旁,公公尖而细的音调让她加深了入宫的真实感,语末,公公假装似不经意地拔高嗓音。

  “还望苟大人带来的小神医不怕羞。”

  墨成宁白着脸,心道:她又哪里是神医了?不过仗着袁长桑的名气罢了。与江湖郎中相比,她或许略胜一筹,但又怎能及得上经验老道的御医?若不是先前的御医临阵脱逃,她不会在这,也不会再遇荀非。

  思及此,她心中一阵柔软,罢了,再遇他也不枉走这遭。

  荀非俊容有些阴晴不定,正想回过身对墨成宁说句话,御前宣旨公公却冷不防地出现。

  “皇上有旨,传太常寺少卿荀非至太庆殿回话,方大夫随简公公直至杨府诊脉。”

  墨成宁一愣,原以为之后荀非才会领她去首辅府邸。杨烈受二代皇帝专宠又恶名昭彰,她不免有所忌惮。

  掌事公公笑道:“皇上心疼杨家小姐,方姑娘,还不快领旨。”

  “且慢。”清脆童音自掌事公公背后响起,掌事公公一听,连忙往旁边一挪,却是一名小太监,正是太后近来身边的红人。

  唇红齿白的小太监趾高气扬,朗声道:“太后娘娘懿旨,传方大夫至慈元殿进谒。”

  墨成宁懵然抬起头,视线在小太监与御前宣旨公公间交替,不解是该径去杨府还是去见太后。想了想,总归儿子会听娘的准没错,便走向小太监。电光石火间,见荀非朝她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她心中蓦地踏实起来。

  “小女子接旨。”

  大临皇帝自十五岁登基,至今十六年,大小事不曾违拗太后。有人在背后瞧不起这傀儡皇帝,也有人赞赏皇帝恪守孝道,更有人认为皇帝这是在感念太后为他费尽千万心机夺来的帝位,众说纷纭,真相不得而知。

  慈元殿距正殿有相当距离,墨成宁缓和了情绪,强压下好奇心,沉静地立在帐幔之外十五尺处。

  俄顷,两名素衣宫女撩开黛青色帐幔,一名丰腴女子扶着一人缓缓自里头步出。

  墨成宁不及看清她的面容,赶紧行了个大礼。她不久前学的宫中礼仪头一次派上用场,也不知道行得对否,正自惴惴不安。

  一声温和坚定的“平身”让她如获大赦,道了谢恩后站起身,目光仍盯在前方十尺处。

  太后暗诧“方氏兄妹”中的妹妹年纪这样轻,暗暗皱了眉,便温声道:“大夫如何称呼?”

  墨成宁早先便与荀非套好。“回太后娘娘,小女子姓方,单名一个宁字。”

  她本非大临人氏,自然不自称民女。

  “方宁是吗?甚好的名字。”太后莞尔。“方宁过来,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墨成宁上前,在太后跟前五尺处停步,这时她才有机会一窥太后面貌。

  就一介普通人罢了,具有威仪、皮肤细白的普通中年妇人。

  墨成宁心中抹过失望,她心目中的皇族女子即使不特别美丽,也应有后宫争夺后的沧桑与狠辣,眼前太后颠覆了她皇族该有惊人之貌的想象;但她可没胆将失望表现在脸上,仍是腼腆地任由太后打量。

  太后朝身旁一苍白虚弱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名宫女见状立即呛咳起来。

  “唉呀!巧红,不是说你今儿不舒服就别出来服侍了吗?”太后连声叫道。

  一旁嬷嬷配合地说:“太后娘娘平时这么疼你都白疼了吗!快回去休息,染了风寒还硬撑,要是太后娘娘有个闪失没人担得起。”

  墨成宁秉持着非礼勿视的礼仪垂着眼,两只耳朵却高高竖起,听她们在演哪出。

  不知谁喊了声:“娘娘,不是正好有大夫吗?不如请方大夫看看?”

  “方宁,你来帮她瞧瞧,大约是染了风寒。”太后语气竟能保持温温和和。

  墨成宁心中无奈。宫里的人说话一定要这般拐弯抹角吗?要测她的实力可以直接命令她,她是皇太后,自己又怎敢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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