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靖磊不知又想什么想出神了,金缕趁这机会好好打量他,平常的时候,他的视线不是过于冷冽,令她心生怯意,就是柔情的时候,她又不敢看得太久,免得不小心看傻了眼。
她发现徐靖磊有张过于刚硬的五官,所有的线条都那样锐利直接,不说话的时候,有几分书生静谧感,微笑的时候,多了点亲切和善感,一旦沉默,整个人就像是在思考一局定生死的事,而她最喜欢的就是他注视远方的时候,眼神有点落寞,笑容有些黯淡,虽然如此形容很奇怪,但也唯有此刻,才觉得那是褪下一切伪装、包袱的他——最真的他。
“靖磊,虽然你的头发很短,不过五官长得很好看,不是像秋……”似乎意识到自己提起不该提的名字,她连忙噤声,不敢再说下去。
“你喜欢他六年了,要忘记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慢慢来吧,我们是要相互扶持一辈子的,不急,所以别在我面前小心翼翼,我不是那种度量狭小的男人。我也知道秋筵长得很好看,我和他不能相提并论。”
“才不是呢!他是俊美,而你是……我会喜欢的人。”一时难以形容他的好,她只能说出自己感觉,殊不知毫不矫饰的话反而打动他的心。
徐靖磊浅浅一笑,似春风熏人醉。
她其实也很喜欢他笑的时候……真是好看。
小黑猫似乎也颇为赞同地喵了一声。
马车缓缓而行,三日后终于抵达金府的别庄。
湖畔有座凉亭,凉亭后有一幢屋子,两旁种了数十棵柳树。
风吹柳叶纷飞,似雪如云,缠绵缭绕,有着如诗如画般的无限风情。
真是一幅很有诗意的画,又如画家笔下的绮丽风景。
“这里真美。”徐靖磊下了马车立刻被眼前的景致吸引,脱口称赞。
“是啊。这里是爹为了娘而盖的,小时候我和爹娘来过几次,后来娘辞世后,我和爹就再也没来过了,可是爹仍会派人定期来打扫,待会儿让婉玉他们收拾一下就可以了。”别庄里没有太多人工造景,更没有弯弯曲曲的回廊,设计得极为雅致。
赶了三天的路,他们都累了,用过午饭后就在别庄内休息。
金缕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果真不好闻,她决定要学夫婿每天清洗身子,只是头发就比较麻烦了,留了十几年的发,又长又多,洗还好,要弄干足个麻烦,不过她想今儿个太阳大,晒一晒应该很快就干,于是她清洗好自己后便搬了张椅子到外头坐着。
徐靖磊见了,不禁笑了笑,拿条布巾走过去。
“小缕,你不先把湿头发擦干,恐怕到了晚上还是不会干。”他猜想古代人不爱洗澡的其中一个理由,应该是清洗头发不易吧?“你的头发真长。”又顺又柔,都可以去拍洗发精广告了。
“留了十八年,当然长。”金缕对自己一头乌黑的发丝实在没辙,有人帮她整理,她乐得轻松。
“怎么不剪短一点比较好整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毁伤。”
他指着她手臂上的伤痕说:“你的肌肤早就毁伤了。”
她尴尬地笑,“呵呵,身上有一两个小伤口在所难免嘛!其实是娘喜欢我的头发,我答应她不会剪。”
“连我也不能剪?”他打趣地问。
“不要啦……”她双眸透着祈求。
他捏捏她的脸颊,轻笑道:“开玩笑的,你那么宝贝的头发,我哪舍得碰。以后你洗完头发,就让我帮你擦干,要不然像你这样放着任由它自己干,恐怕一天到晚都在生病。”
“才不会呢!我身体很好,长这么大还没看过大夫。”她噘着嘴反驳。
“那是谁昨夜睡客栈的时候,半夜还猛打喷嚏,最后将我的被子抢走?”
客栈地板脏,他的娘子舍不得他睡地上,于是昨夜是他们第二次同床共枕,不过他娘子的睡姿实在不怎么好,每回他让她吵醒后,见她的睡姿都不同,令他甘拜下风。
“晚上冷嘛!”她傻傻地笑。
“这儿靠近北方,天气偏冷,尤其是入夜,我也很怕冷。”
“这样啊。”她看见徐靖磊露出无奈的表情,马上豪气干云地说:“没关系,今晚我们一起睡,至少能互相取暖。”
“娘子对我真好,今晚就有劳娘子了。”
直到两人躺在床上,金缕才想起自己似乎是被拐了。
很久很久以后,她又惊觉自己根本只有被拐的份。
第5章(2)
翌日清晨,他们到街上去吃有特色的早点——扬苏卷以及贵杨茶,全都是以杨柳为食材。扬苏卷,口味清淡微咸,贵杨茶,甜中带酸,两者搭配相得益彰。
他们吃过早点,便在附近闲晃。
金府别庄隶属秋临县,这里除了吃著名,十方礼佛寺也远近驰名,据说有求必应,徐靖磊于是陪若他娘子前往佛寺参拜。
不愧是知名的佛寺,寺里的香火十分鼎盛,各方游客络绎不绝,他们两人好不容易才挤到前头捻香,正前方是一座约莫三公尺高的金色佛礼,原来这个宋朝信佛教。
金缕十分虔诚,嘴里念念有词。徐靖磊双手持香,站在佛祖面前,他不知该求什么,其实他不相信所谓的有求必应,但人都来了,于是他说了一个希望。
由于人潮汹涌,原本应该清幽的佛寺像市场那样热闹,他们没有待太久,上完香便离开佛寺。
佛寺附近香客众多,徐靖磊牵着她的手就怕走散了。
“我刚刚求佛耝保佑我们宋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你求了什么?”
国泰民安……好伟大的希望,相较之下,他的就比较私人了。
“我只希望我所爱的人都能平安幸福、长伴左右,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他说出心里的愿望。
金缕握着他厚实的手掌,感受到他的暖意,嘴角不自觉勾着笑容。
因为徐靖磊的出现,除了让她自己也有些改变外,最大的好处就是在最痛的时刻,她反而没有太多的伤心,也甚少想起秋筵,本来认为是自己寡情,徐靖磊却说是她爱得不够深。
那要如何才算爱得够深呢?
身旁的这个男人能令她毫无保留的深爱吗?
他悠悠如风,暖暖似阳,不仅温柔深情,更有一股睿智,待在他身边会有很强烈的安全威,好似什么事都难不倒他,要不爱上他……真难。
如今秋筵在她心底的位置愈来愈小,而徐靖磊却逐渐扩大,她也很喜欢这样的改变。
“那里有人在卖茶水,要不要喝一点?”
金缕点了头,两人便一块走过去,挑了张桌子,买两杯凉茶解渴。
这时不远处传来声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是三名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公子哥正在调戏一对主仆,婢女为了保护自家小姐,拉了小姐要跑,那三名公子却挡住她们的去路。
徐靖磊想起这种桥段好像在古装连续剧里经常上演,通常这时候会有一名英雄出现,来个英雄救美。
“光天化日之下,那三个家伙简直猪狗不如!”金缕愈看愈火大。
徐靖磊淡淡地笑,“娘子,稍安勿躁,既然佛寺如此有名,相信官府应该会派人过来以防有人滋事,我们就别多管闲事了。”
“不行,等官府的人来就太慢了!”金缕起身,手摸腰间抽出长鞭,随即跑过去。
他刚刚还在想金缕的腰怎粗了,原来是长鞭不离身。
他旱就打定主意不要介入太多,免得不小心改变历史,无奈他的妻子压根不明白他的顾虑,他也只能放下杯子走过去。其实也用不着他出马,那三名公子哥中看不中用,没一会儿工夫便让他娘子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当然得先撂一些狠话才逃走。
他不爱看连续剧,但母亲喜欢,他偶尔会陪她看,这会儿倒印证了原来现代演的剧情古代还真的发生过,让他哭笑不得。
“姑娘,你没事吧?”金缕收了鞭子问。
对方抬起头看见眼前的救命恩人,浅浅一笑,继而又看到徐靖磊,立刻神情羞涩地低下头。
“湘柔多谢两位搭救。”一身雪白的姑娘柔声道谢。
徐靖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缕,我们走了。”他真的不喜欢插手管闲事。
“靖磊,你没看见这位姑娘吓得脸色苍白吗?我们就好人做到底,送她们回去吧,免得那几个混帐又来找麻烦。”
“秋香代替小姐谢谢两位。刚才那三个人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恶霸,仗着有点钱,并与官府交情匪浅就到处为非作歹,幸亏过上两位,要不然我家小姐就危险了。”婢女连忙道谢。
“路见不平,本该拔刀相助。那就由我们送你们回府,免得让那三个家伙有机可乘。”这时候金缕的侠义心肠大泛滥,早就忘记一旁冷着脸的夫婿。
英雄救美的下场,就是美人硬要以身相许,英雄被迫不得不收,今天上演的却是英雌救美,然而被救的美人注意力竟落在他身上,他可就不怎么高兴了,无奈妻子满腔热血汹涌,他只好勉为其难陪着走这一趟。
他们一行人来到白府门前,这一路上,徐靖磊始终殿后,喊金缕的时候刻意称她娘子,就是希望别让有心人介入,然而白湘柔的目光就是舍不得离开他,甚至道谢的时候也看着他。
白湘柔看了秋香一眼,聪明伶俐的秋香立刻会意。
“两位恩人,请留下来让我们家老爷好好向你们道谢,请万万别推辞,你们今天救了我家小姐,功劳甚大。”秋香极尽所能的挽留他们。
金缕正想开口,徐靖磊抢先道:“我们只是路见不平,不需要报答,两位平安就好。”
白湘柔也开口:“明日我们要搭船游河,不知两位愿不愿意赏光?”
徐靖磊正想拒绝,金缕却抢口道:“好啊,那就谢谢白姑娘的邀请。”她没有搭过船游河,想见识见识呢。
白湘柔在走进白府时仍依依不舍地望着徐靖磊,直到大门关上。
徐靖磊一手揽住金缕的纤腰,骂道:“你这笨丫头!”
“什么意思?”她自认没做笨事。
“那姑娘觊觎你老公啊。”这桥段他在连续剧里看了太多次,颇有心得,接下来的发展必定是美人缠着英雄,英雄若有妻,势必也会被推下山崖。
“老公?!”
徐靖磊指着自己。
金缕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靖磊,虽然在我心中你是第一,可你也别太往脸上贴金了,不是每个人都能欣赏你的发型。”
她整段话的重点是在最后一句,徐靖磊却只挑他想听的那一句。
“我在你心中是第一?”几时的事,他怎无声无息就做掉了秋筵?
“是啊。”金缕答得顺口,不觉得有何怪异,不过倒是有个新名词吸引她的注意,“为什么你叫老公?”
徐夫子讲解时间又到了。
“在我家乡那里,妻子会称丈夫为‘老公’,丈夫则称妻子‘老婆’,以表示亲密。”最后一句是他胡诌的。
原来丫头慢慢将他放在心上了,这是好事,让他心情愉悦,也就不去计较其他小事了。
似是怕他们会改变主意,白府还派人来接他们,等他们到了河边,看见白府的船,那船显得十分气派又不失雅致。
“徐公子。”白湘柔站在船上等候,今日的她特意打扮过,仍是一身白衣,既娇弱又秀丽,分外使人怜爱。
偏偏徐靖磊眼里只看得见妻子,他欲伸手牵妻子上船,金缕却轻轻一跃便上了船,他只得默默收回手,在心里提醒自己回头得好好说说她。
“白姑娘,这船真漂亮。”
“千金打造的船当然美了,想必徐夫人应该没见过这么雕梁画栋的船吧?我们白府的船在秋临县可是数一数二呢。”秋香代小姐回答,她很清楚主子的心情,就由她负责打发这个徐夫人。
金缕听了频频点头。
秋香又问:“想必徐夫人一定很羡慕吧?”
“羡慕?不会啊,你们这船虽然美,可是比起我们金府的船小太多了。”金府除了钱庄也有经商,所以他们的船比白府的大上许多。
秋香没想到金缕会这样回答,气恼得说不出话。
徐靖磊这会儿还挺喜欢妻子这种率性的举动,就是这样才不会想太多,才不容易受伤。
“徐夫人家中是做什么的?”白湘柔看金缕的装扮,本以为只是江湖儿女,现在听她这样说,倒好奇起来。
“我爹是金楼钱庄的老板,同时也掌管金氏商行。”提起她爹,可是要竖起大拇指称赞不可。
主仆两人一听,脸色一僵,她们没想到看起来长相有些怪异的金缕,竟是金楼钱庄老板的女儿。
秋香闻言,连忙催促快点开船。
徐靖磊在一旁暗笑在心底,看来今天应该用不着他出马。
今天天气好,秋香陪着金缕去船里绕一绕,徐靖磊站在船头迎风而立,白湘柔缓缓来到他身旁。
“徐公子。”
麻烦自动找上门了。徐靖磊轻轻点头,目视前方。
“徐公子是否不喜欢湘柔?”
“白姑娘,我是有家室的人,你实在不该与我单独说话。”
“徐公子,一生之中能过见心仪的人是件很幸运的事,不是吗?”
徐靖磊转过头来,微笑点头,“白姑娘说的没错,我能遇见我妻子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白湘柔不禁拧了眉心。她向来对自己的美貌很有自信,但为什么徐靖磊却好像看不见似的?打小娘说她的美貌就是她最大的利器,难道天底下真的会有例外的男人?这艘船毕竟是白府的,徐靖磊无法赶走她,只好继续注视前方,白湘柔也似是打定主意不肯走,突然船身突然一阵摇晃,白湘柔一个站不稳,险些就要摔出船外,徐靖磊连忙勾住她的腰。
“小心!”
这一幕正好落入金缕的眼里,她也知道刚才船摇晃得很厉害,徐靖磊是为了救白湘柔才会搂着她的腰,但不知怎地,看见他们两人靠得很近,她心头顿时有一些纠结,有一点讨厌,有一点不愉快,也有一点不舒服,总之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情绪在心里沸腾,五味杂陈的,简言之——她不高兴了。
救归救,何必要搂她的腰啊?拉手不就可以了,还有,他怎还不放开白湘柔,是要抱到几时?
不过短短一瞬间的事看在金缕眼底却好做一个时辰那样漫长,她的心又苦又涩,突然之间,她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在嫉妒。
以前看见秋筵和别的姑娘走得近,甚至与芝兰有说有笑,她也不会有如此汹涌泛滥的情感,最多是小小闷了一下而已,没想到现在看见徐靖磊帮了白湘柔一把,她便很不是滋味,原来真正爱上了才会嫉妒,这下她总算有所领悟。
秋香也看到了,故意在金缕耳边说:“徐公子和我家小姐看起来真是天作之合……哎呀!我在说什么傻话,徐夫人可别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