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副懊悔莫及的神情,麦格忍不住微微一笑。如果克林不是可玲的丈夫,麦格一定会相当喜欢他,至少会容忍他的缺点。他尝试不把克林视为可玲的丈夫,假装可玲并不存在。 “听起来好像很可怕,你今天早上还能移动,实在很幸运。”
“没有选择的余地。”克林在咖啡里加进糖和牛奶,深深喝下一大口。 “我必须赶去部队里,然后又必须及时赶回这里,陪我老婆去参加理奇蒙的舞会。”
终究不可能忘记可玲的存在。 “她一定会很高兴你能陪她。”麦格平静地说道。
克林扮个鬼脸。 “我讨厌这种活动,但是,这场舞会太重要,不容错过。”
“那么,我们届时再会了。”麦格喝完自己的咖啡,离开餐厅。令人觉得讽刺的是,他一方面想要讨厌孟克林,但是,为了可玲的缘故,又必须希望她的丈夫仁慈、正直,可以信赖。人生为什么必须有这种灰蒙蒙的烂泥?黑白分明容易多了。
走出屋外,他仰望晴朗的天空,揉揉左边的肩膀,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临。
理奇蒙公爵夫人的舞会极尽奢华之能事,吸引来布鲁塞尔的每一位军官、贵族及外交官员,但是,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因为那天下午有三个骑士狂驰至公爵的指挥中心,而且消息已经传遍布鲁塞尔,拿破仑很有可能已经入侵比利时。
可玲在克林和莫家夫妇的陪伴下抵达,也在会场遇见许多老朋友,但始终没有看到她最想见的那个男人。即使在跳舞时,她也在房间里寻觅着麦格的踪迹。他说过他会来,但是,他会不会已经带领他的手下离开?她可能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了。
麦格一整天都非常忙碌,很晚才抵达理奇蒙的舞会。兴奋的情绪在空气里沸腾,公爵神情平静地坐在沙发上,正在和一位女性友人闲聊。
麦格拉住一个正准备离开舞会的军官。 “发生什么事情?”
“公爵说军队将在明天早上开拔,”对方简洁地答。 “我现在要返回部队了,祝你好运。”
时间快用完了,或许他根本不应该纵容自己来到舞会中,但是,麦格想要见可玲最俊一面。他停下脚步,扫视整个大厅。
她并不难寻找,因为她的衣着和首饰都很朴素,在花枝招展的淑女中反而显得突出,也令在场每一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令人心跳停止的美貌上。
今晚,她穿着白色的丝缎,戴着莹白的珍珠,看起来仿佛从天堂造访人间的天使。克林站在她身边,显然很清楚其它男人有多么羡慕他,因为他拥有最美丽的女人。
麦格板紧脸孔,开始穿过拥挤的人群。向女主人致意之后,他走向可玲。克林已经走开,但莫家夫妇仍然陪伴着她。
他走近时,她的眼睛亮起。 “我好高兴你能赶来,麦格。我以为你或许已经出发了。”
“我被拖住了,但是我永远不会错过这种盛会。”音乐开始演凑,他说道。 “我能与你共享这支舞吗,安妮,以及预约你的下一支舞,可玲?”
两个女人都答应他,安妮朝他伸出手。她的眼中有明显的焦虑与紧张,但是,多年的军旅生活已经教会她控制住情绪。
麦格带领她进入舞池中,他们一边跳舞,一边闲聊,然后,他送她回查理身边,转向可玲,朝她正式地鞠个躬。“我相信这支舞是我的,夫人?”
她嫣然而笑,优雅地行个礼。“是的,爵爷。”
音乐声响起时,他才了解这是一首华尔兹。在以前的舞会中,他总是故意避开动作亲昵的华尔滋,但是,今晚似乎没有关系了,因为这很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共舞。
她投入他的怀中,仿佛他们以前共舞过数千次华尔兹。他们一起滑进音乐里,她的眼眸半闭,脚步轻悄地跟随他,仿佛不染红尘的天使。
他们在舞池中旋转,并未交谈。棕黑色的发丝潮湿地贴向她的太阳穴,她的颈动脉急促地跳动。他要轻吻那个部位,还有她优雅的耳部曲线,以及令他魂牵梦萦的丰满胸部。
但是,他最想做的是抱起她,带领她前往彩虹后方的仙境,置身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天堂中,不必再忍受战争与荣誉的折磨,可是,他的时间已经快用完了。 、
音乐太快就结束了。他放开她,她的长睫毛往上一扬,显露出她萧瑟的神色。“你要离开了吗?”她沙哑地问道。
“恐怕正是如此。”他转开视线,害怕会泄漏出他的渴望。在房间的另一端,威灵顿捕捉到他的视线,非常轻微地点个头。 “公爵要找我谈话,”麦格继续说道。 “在你回家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她屏住呼吸。“请——保重。”
“别担心,我一定会非常小心。”
她尝试挤出笑容。 “谁知道?这或许只是一场虚惊,每一个人说不定下星朗就回来了。”
“或许吧!”他犹豫片刻。“但是,如果我的好运用尽,我要请你帮个忙。在我房间化妆台的第一抽屉里,有几封要寄给我最重要好朋友的信。如果我没有回来,请帮我寄出那信。”
她咬住下唇,泪珠在蓝眸中闪闪发亮,使它们似乎变得更大。 “如果。。。。。。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你要我写信通知你的家人吗? ”
“他们会从阵亡名单中得到他们需要知道的所有数据。”他拾起她的手,亲吻她戴着手套的指尖。 “再见了,可玲。上帝保佑你和你的家人。”
“上帝保佑你。”她的手指抽搐地握紧,然后,慢慢放开他的手。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过身子,走向大厅的另一端。知道她关心他,令他心头一片暖意,即使明知她也关心查理、肯尼和其它男人。她宽广的爱心使她更显特殊。
威灵顿已经离开舒适的沙发,逐一和他的军官谈话,在交代过麦格许多事情后,他转向另一位军官 。
麦格在离开之前,最后一次用视线搜寻可玲,并迅速地找到她。她和她丈夫在另一端,莫家夫妇走向他们。
麦格费力地呼出屏住的气息,走进温暖的黑夜中,她不属于他,他萧瑟地提醒自己。她永远不会属于他。
麦格正在马厩里准备时,孟克林走进来。 “你和查理现在就要前往你们的部队吗?”麦格问道。
克林点个头,眼眸闪闪发亮。 “你听说拿破仑距离这里不到三十英里了吗?老天爷,总算有刺激场面可瞧了!”
“我一点也不怀疑。”麦格正要牵着马匹出去时,看到孟克林把马鞍架在另一匹比较差的马上。 “你打算让‘西撒’养精蓄锐吗?”他随口问道。
“不,我要把它留在这里。我会骑‘乌诺’ ,带着‘杜欧’备用。”克林回答,指向另一匹马。
麦格瞪着他。“你不骑最好的马匹上战场吗?”
“我不要拿它去冒险,”克林说道。 “一方面是因为我非常喜欢它,另一方面是因为如果它在战场上死亡,军方发给的抚恤金根本抵不上它的价值。”
“看在老天的分上,老兄,为了想省几英镑而拿你的生命去冒险,实在是太愚蠢了!”麦恪叫道。 “在战场上,马匹的好坏可以决定你的生或死。”
“你或许认为只是几英镑,”另一个男人尖酸地说道。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你的财富。”
麦格咽回一声咒骂,克林的行为像个白痴,他应该随他去,但是,为了可玲,麦格必须设法制止他的愚行。 “如果你担心的是钱,就带我的马匹去吧!”他轻抚栗马的颈项。 “它是最优秀的马匹,有能力符合你的任何要求。”
孟克林的下巴垮下。 “我不可能接受你的马匹,你自己也需要它。”他渴望地盯着麦格的马。“如果它死了,我永远赔不起。”
“步兵的马匹不像骑兵那么重要,我还有其它马匹可用。‘梭尔’能够安全返回,但是,如果不幸发生,我会接受你领到的任何抚恤金。”麦格卸下他的马鞍。“如果一切都很顺利,你可以在抵达巴黎时把它交还给我,如果我没有到达,它就是你的了。”
“你让我不可能拒绝。”克林露出稚气的笑。“你真是一个好人,老杨。”
麦格把装备栘到另一匹马的背上时,忍不注猜想,如果孟克林知道他对可玲的感觉,是不是会如此愉悦?他可能根本不在乎,因为他完全不必怀疑他妻子的忠贞。
麦格骑入黑夜之中,为了可玲,他已经尽他的最大能力协助她的丈夫,其它的一切都操纵在上帝手中了。
第六章
战争已经持续好几天,可玲和一个女仆坐在餐厅里时,敲门声突然响起。莫查理的随从威利出现在她们面前。他的面孔憔悴,被炮灰沾得一片漆黑,除了右臂包扎着绷带之外,并没有其它伤痕。“有什么消息吗?”可玲立刻问道。
“我们赢了。我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战争。你丈夫没有受伤,但是莫上尉受伤了。我回来通知他的妻子。”
“她带着小孩去安特卫普了。他的伤势严重吗?”
“ 一颗炮弹炸碎他的左臂。他被击落马背,差点死掉,幸好有你丈夫,夫人。孟上尉掉转马头,救起他,带着他返回我们的阵线。”
感谢克林无畏的勇气。“我必须带查理回家。你有力气现在就带我去找他,或者,你需要先休息一阵子?”
威利露出惊慌的神情。“我有足够的力气,但是,我不能带你去滑铁卢,夫人。村里的每一间房子都挤满垂死的男人,不适合女士前往。”
“我答应过安妮我会照顾查理,而且我一定会做到。”她平静地说道。
半个小时之后,可玲穿着长裤、带着医药箱,骑着“西撒”跟随威利离开,马夫伊特则驾着小车携带毛毯等用品殿后。
滑铁卢距离布鲁塞尔只有十多英里,平常是风光明媚的乡村景色,现在却变成最恐怖的人间炼狱,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他们在午夜之后抵达目的地。可玲跟随威利前往暂时充当医院的民房。查理清醒地躺在一个小房间里,显然置身痛楚中。看到她时,他沙哑地说道:“什么风把你吹来这里,可玲?”
“我来充当安妮的替身。在战况似乎不利时,有朋友提议带她和小孩前往安特卫普,等危险结束后再回家。我答应她会好好照顾你。这表示我会给你一个吻,虽然比不上安妮的,还是请你将就一下吧。”她俯身亲吻他的额头。 “我们来带你回家。”
他无力地微笑。 “我很想回家。我相信马上就轮到我被宰割了。等去掉我的手臂之后,我们就可以离开。”
他闭上眼睛。她审视他憔悴的脸孔,满意地点个头。他的左臂一定得切除,只要没有感染细菌,很快就会痊愈。
她轻声告诉威利。 “既然我们得在这里等候一阵子,你何不乘机去躺一下?”
他揉揉睑孔。 “好主意。我注意到隔壁房间里有个空位。我会在那里休息,直到你们准备离开。”
几分钟之后,一个稚气的声音喃喃说道:“夫人,你可以......可以拿水给我喝吗,麻烦你?””那个年轻的男孩躺在邻杨上,头上缠着绷带,左边的肩膀上也是。
“当然可以。”她走过去寻找水壶和杯子,然后四处倒水给病患暍。克林的声音突然传来。
她抬起头,看到丈夫站在门口。他肮脏而疲惫,但完好无恙。 “我真是高兴看到你。”她站起身子,定向他。 “我来带查理返回布鲁塞尔。”
“太好了。我过来查看他的情况。”克林伸臂环住她。 “老天爷,多么惨烈的战斗啊!每一个人都累垮了。”他拉近她,把下巴靠在她的秀发上,然后放开她。
“你真的是刀枪下入,”可玲说道。 “威利告诉我是你救了查理。”
“这完全必须归功于杨麦格坚持我骑他的马。那个下午,我们深入敌区,撤退时经过泥泞之地,如果我骑的是‘乌诺’或‘杜欧’ ,法军一定会抓到我。”
他扮个苦脸,伸手扒过凌乱的头发。 “波森就遭遇到那种命运,他和我一样,不愿意拿最好的马匹去冒险,所以骑的是二等的马,被陷在泥淖之中,死于敌人之手。因为杨麦格的马匹神骏无比,我才能逃过一劫,又救回查理一命。”
“那么,我非常高兴麦格坚持你换马。”她犹豫片刻。 “你知道他在战场上的情况吗?”她问道。
“完全不知道。”克林皱起眉头。 “你骑‘西撒’来这里吗?如果是,我要骑它,你可以骑‘梭尔’返回布鲁塞尔,因为我们明天就会去追赶法军。我需要换一匹马。”
可玲形容‘西撒’的所在,以便克林可以顺利找到它。“战争结束了吗?”
她的丈夫耸耸肩膀。 “如果拿破仑设法召集残余的军队,就可能必须再打一仗。”
“老天爷,希望不要。”她说道,瞥视四周受伤的男人。
“或许不会吧!在抵达巴黎之前,我无法想象会再见到你。好好保重。”克林心不在焉地亲吻她的脸颊,转身离开。
几分钟后,查理被送上手术台,顺利地切除手肘以下的左臂。
“贺医生,我要带他返回布鲁塞尔。可以吗?”可玲询问也是她朋友的外科医生。
“他待在那里会比待在这里好,”医生说道。 “给他一些镇静剂,让他在旅途上不会太痛苦。你知道如何更换纱布吧?”
“我知道,而且布鲁塞尔也有很多熟识的医生。”
贺医生大笑,神情轻快不少。 “相信你一定找得到。莫查理是个幸运的男人——他会得到第一流的照顾。”
医生返回手术台,可玲指示看护兵把查理送回他先前的病杨。喂过查理喝下镇静剂之后,她坐下来等候药效发作。几分钟之后,她再次听到一个令人惊讶的男人声音。 “可玲?”
她抬起视线。 “肯尼!”她站起身子,握住他的手。他的制服已经无法辨认,脸上也包着纱布,但是,显然没有大碍。“谢天谢地,你平安无事。”
“你来这里找你丈夫吗?”
“不是,克林没事。莫查理受伤了,我要带他返回布鲁塞尔。他失去他的左下臂,但是,其他情况都很好。”她的心跳开始加快。 “你......你知道任何有关杨麦格的消息吗?”
肯尼变得严肃。“我就是来这里寻找他。他没有跟他的部队在一起,也没有在其它临时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