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吧!”他转动那朵雏菊。“因为爱琳在两年后去世,所以,我们之间的爱就无疾而终了。”
她怀疑麦格的内心仍然存在着一个天使般的女孩。“只要你曾经那样爱过,一定有能力再次做到。”
他的手抽搐地捏住那朵雏菊,揉碎它。在漫长的沉默之后,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曾经爱过——或者迷恋过——一个已婚妇人。那段孽缘同时摧毁友谊和荣耀。我发誓我永远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友谊比较安全。”
对麦格这种男人而言,背叛他自己的荣誉感一定是生不如死。这个重大的错误也足以解释他为什幺从来不会对她做过任何逾距的行为。现在,她确知他永远不会那幺做了。
“荣誉不只是男人独享之物,”她平静地说道。“女人也可以拥有荣誉。必须履行誓言,也必须承担责任。”
他们凝视对方许久,一切尽在不言中。然后,她转身走向屋子,她的脚步平稳,任何人都不会猜到泪水已经模糊她的视线。
麦格在花园里静坐许久,他的目光失去焦距,呼吸缓慢而从容。有时候必须把全神贯注在呼吸上,因为那么做可以逐走痛苦,至少在短时间内有效。
迷恋可玲是如此轻而易举,下但因为她的美丽,更因为她真的值得仰慕。他的母亲、姊姊和凯玲加起来,都无法拥有和她相等的温暖或正直。她在每一方面都完美无瑕,只是遥不可及,早已是别人的妻子了。
不过,他们之间确实有某种真实存在的事物。不是爱情,而是一份了解,他们都知道,如果是在其它的情况下,可能会有截然不同的发展。
他猜想在他年轻时是否有机会选择另一条路,并带领他认识刚失去双亲的可玲。他会像克林一样迅速地提供他的保护,但是,不会像克林那样背叛他的妻子投向其它女人。
这种冥想毫无益处。他从未看到另一条路,眼中只有那条带领他走向地狱的道路。他站起身,感觉疲惫无比,好象刚刚结束一场战役。不过,虽然痛苦,他却为他和可玲感到骄傲,因为他们能够坚守忠贞与荣誉。
当然喽,她的丈夫是一个即将迈上战场的军人。。。。。。
他甩开那个思绪,很惊骇自己竟然会动起这种念头。他怎么可以期盼袍泽的死亡呢?何况,几个星期后的未来根本无法预测。在战场上,他和孟克林同样有丧生的可能。人生无常,爱情也是,连战争都是。
只有一个不变的事实,不论他还能活几天,或者几十年,他都永远不会停止对可玲的渴望。
第五章
第二天晚上,可玲正在更衣准备下楼用餐时,克林走进卧室。她没有召唤女仆,反而问道:“你能帮我扣上后面的扣子吗?”
“当然可以。”他的手指灵敏,不带丝毫热情。她突然强烈地感受到他们之间奇异的相处方式: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是,却从来不曾激情地碰触对方。他们的关系建立在法律、礼仪、便利与习惯上。他们几乎从来不吵架,因为他们非常清楚对方的底限,知道可以要求到什么地步。
可玲着装完毕之后,克林走开,开始更换他自己的衣服。她辨认出他不安的神情,并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他耸耸肩膀。 “不算是真正的问题,不过......呃,我昨天晚上输了一百镑。”
“噢,克林。”她跌坐进椅中。他们的钱永远不够,一百镑是庞大的数目。
“不要那样看我,”他辩护地说道。 “其实我已经相当尽力了。我原本输了三百镑,好不容易才赢回一大半。”
她费力地吞咽,设法不去想如果他输那么多,他们应该怎么办。“我或许应该庆幸,但是,即使是一百镑,都会造成许多问题。”
“你一定会想到办法,你一向如此,”他无所谓地说道。 “输一点钱是值得的,昨天和我打牌的人都是一些具有影响力的军官。”
“影响力或许在未来很有用,但是,我们必须付得起现在的家用支出。”
“向你的朋友麦格爵士多收一些住宿费用,每一个人都知道杨麦格多么富有。”克林解下佩剑,丢在床上。 “他不厌其烦地护送你,显然很爱慕你。他曾经试过把你弄上床吗?”
“胡言乱语,”她怒斥。 “你在暗示我有任何下规矩的行为吗?”
“当然不是,”他既苦涩又戏谵地说道。“谁会比我更清楚呢?”
房间里的空气突然紧张起来,可玲了解她是反应过度了,克林一向随口胡说。 “麦格人很好,他护送我是基于礼貌,不是因为想和我上床。”她平静地说,知道这话已经相当接近事实。
“在他还待在这里时,看看你是否可以从他身上榨出一些甜头,”克林说道。 “我一直在为未来打算。”
她的眉头皱起。 “你是什么意思?”
“拿破仑被击败之后,政府一定会缩编军队,我很可能必须拿半饷退伍。现在就应该开始考虑寻找另一份工作,最好是在政府机关找份好差事,薪水多,又有许多闲暇的时间。”他穿上干净的衬衫。 “要找到这种差事必须靠影响力。幸运的是,今年春天达官贵人都集中在布鲁塞尔。你跟他们周旋时,必须特别加把劲,抓住每一个可能有用的人。”
“好吧!”她并不喜欢这个主意,但是,既然跟他们的未来有关,她还是必须尽力而为。 “你今晚要在这里用餐吗?”
“不,我要跟朋友见面。”
她叹口气。 “设法不要再输更多钱了。我可以一个钱当两个用,但我可不是奇迹制造者。”
“今晚不会有任何牌局。”
这表示他是和女人在一起。她祝他有一个愉快的夜晚,然后径自下楼。时候还早,客厅里只有韦肯尼一个人。他正凝视着窗外,他的肩膀和工人一样宽阔。
“晚安,肯尼,”她轻快地说道。 “你和麦格一样忙碌。我开始认为步兵的工作比骑兵沉重了。”
他转向她。 “本来就是——每一个人都知道。”
她嫣然而笑。 “你和我父亲一样坏。你知道,他也是步兵。”
肯尼装出惊骇的神情。“天啊!像你这么美好的少女怎么会嫁给一只恶龙呢?”
“就是通常的那些原因啊!”她倒好两杯雪莉酒,和他一起站在窗前。夕阳隐藏在树后,但是火红的光芒仍然映满天空。 “好美的天空。在这种时候,我都会希望我会画画。”
他啜饮雪莉酒。“我也是。”
“你不会吗?我一直假设你一定会,因为你的素描功力那么高明。”
他耸耸肩膀。“素描只是雕虫小技,绘画则是另一码子事——我毫无所悉的那码子。”
她瞥视他严肃的侧影。他的语气暗示他对此深感后悔,但是,可玲知道他不会希望她知道更多。“不会再拖多久了,对不对?”她柔声问道。
他完全了解她的意思。“恐怕正是如此。拿破仑已经封锁法国北部边界,战争随时可能爆发,不可能拖到谣传的七月。”
“我感觉......我们都生活在即将粉碎的玻璃世界里,”她沉重地说道。 “每一件事似乎都膨胀数倍。过去这两个月好像是一段永远不会再重现的特别时光。”
“所有时光都很特别,每一段都不会再重现。”他轻声说道。
但是,人类却想挽回逝去的时光,她一时冲动地问道:“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可以。你要我做什么呢?”
“你能画下住在这栋房子里的每一个人吗?安妮、查理、克林、三个小孩、两条狗。你和麦格。”尤其是麦格。看到肯尼质疑的目光时,她连忙补充道:“我当然会付钱给你。”
他扬起眉毛。 “真是的,可玲,你应该更了解我才是。”
她凝视着她的雪莉酒。“对不起,那听起来有点侮辱的意味,好像你是个画匠。”
他眼角的皱纹散开。 “其实,这是一项赞美,也会是我的第一笔绘画酬劳,但是,我就是不能接受。”
“当然是这样。我很抱歉,我不应该提出这种要求。”
他做个手势截断她的道歉。“我不是说我不肯画那些素描,其实,我已经有许多象样的作品,但是,你必须当礼物般接受。”
她试图道谢时,他又说:“不必谢我。你和安妮拥有天赋的居家才华,为我们这些单身汉创造出一个家。”他凝视着近乎全黑的天空。 “我已经许久不曾有过家。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
她忍不住伸手按住他的手,这个动作单纯而自然,不像和麦格在一起时那么复杂。 “在你画图时,下要忘记你的自画像。”
“如果我试图画我自己,纸张可能会自动扭曲。”他淡淡地说道。
“梅丽一定会说,你真傻。”
他们俩一起大笑。她放开手,继续说道:“你要去参加理奇蒙公爵夫人在下个星期召开的舞会吗?应该是这个春天的最大盛事吧。”
他夸张地颤抖一下。 “不去,谢天谢地,我还没有重要到被邀请的地步。不过,我会去参加公爵在二十一日的舞会,既然他是英军的统帅,当然会期盼他的所有军官都到场。”
“我会期盼与你共舞的机会。”
“绝对不行。我相当愿意给你我的素描或我的生命,但是,跳舞是另一码子事。”
他们再次大笑。她转过身子,看到麦格站在门口。看到她望向他时,他走进房间,他的神情深不可测。她渴望走向他,握住他的手,但是,她反而戴上圣女可玲的面具,走过去倒另一杯雪莉酒。
当圣人比当女人容易的多。
麦格和肯尼在理奇蒙公爵夫人舞会的前一天接受公爵的邀请,参加他为欢迎新来军官举办的欢迎晚宴。餐后,他们一起骑马返回雷尼路的房子。
他们牵着马匹走进马厩里,看到孟克林趴在一堆干草上呼呼大睡。他的坐骑站在一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马鞍与缰绳都还没有卸下,肯尼跪下身子,检查那个熟睡的男人。“酩酊大醉。”他报告。
“胡闹。”麦格冷冰冰地说道。
“这个男人算不错喽,还可以骑到家里才倒下。”
照顾过他自己的马匹之后,麦格也照料孟克林的马匹,没有必要让动物跟着主人受罪。等他弄完之后,肯尼拖起他们暍醉的同伴。
克林含糊地问道:“我还没到家吗?”
“快到了。你只需要走进屋子里。”
“劳驾步兵来营救我,你们的用处可真大。”克林前进一步,差点摔倒在地板上。
肯尼及时抓住他。 “助我一臂之力吧,麦格。我们俩一起出力才能把他弄进屋里。”
“我们可以把他留在这里,”麦格建议。 “今晚并不冷,以他目前的情况判断,他也不会在意。”
“如果可玲期盼他今晚回家,或许会担心。”
因为这是事实,所以麦格只好把克林的右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浓郁的香水味夹杂在酒味之中。这个混蛋一直和女人在一起。
他设法不去想这个醉汉就是可玲的丈夫,不去想他有权利爱抚她、占有她。。。。。。
他咬牙支撑住克林的重量,拖着他离开马厩。吸进新鲜空气之后,克林稍微清醒,把头转向麦格,眨眨眼睛。 “原来是贵族上校,真是劳驾你了。”
“下客气,”麦格僵硬地说道。 “我会对任何人做相同的事。”
“才不,”克林纠正他。 “你这么做是为了可玲,因为你爱上她了。”
麦格变得僵硬。
“每一个人都爱她,”克林醉醺醺地说道。 “高贵的肯尼上官长、忠实的莫查理,连该死的公爵都觊觎她,每一个人都爱她,因为她完美无瑕。”他打个嗝。 “你知道和完美的女人生活有多么困难吗?”
“够了,老孟!”肯尼大声说道。
克林完全不理会他。 “我敢打赌你们这些高贵的爵士一定一心想把可玲弄上床,让我戴绿帽子。”
麦格停下脚步,愤怒地握紧拳头。 “看在老天的分上,老兄,闭上你的嘴巴!你正在侮辱你的妻于。”
“噢,我知道她绝对不会那么做,”克林向他保证。“圣女可玲不是徒负虚名。知道圣女可玲当初为什么会成为圣人吗?因为那个愚蠢的婊于——”
他还来不及说出那句话之前,肯尼已经狠狠击中他的下颚。
那个男人沉重地软瘫在他们之间时,肯尼淡淡地说道:“我认为我最好这么做,以免你动手宰掉他。”
肯尼看得太清楚了。麦格严肃地完成他的任务,把孟克林拖进屋里,爬上楼梯,来到他的卧室前。肯尼轻敲房门。
一分钟之后,可玲打开房门。她的棕黑发披在肩上,匆匆穿上的睡袍露出一大片睡衣。她显然已经上床了。麦格垂下视线,血液在他的太阳穴里澎湃。
“发生什么事情了?”她问道。
“别担心,克林没有受伤,”肯尼向她保证。 “有一点醉了,摔倒在马厩里,把下巴搞瘀青了,没有其它大碍。”
她往后退开,按住房门。 “麻烦把他弄进来放在床上。”
他们抬着克林进入房间,酒味和香水味袭向她,麦格看到她的鼻翼微微翕动。在那一刻,他了解肯尼一直是对的:可玲知道她丈夫有其它女人,但是,她仍然接受他。麦格更加钦佩她,也更想狠狠揍克林一顿。
他们把孟克林抬上床,肯尼扯下他的靴子。 “你能设法完成剩余的吗,可玲?”
“噢,当然可以,这又不是第一次。”她叹口气,然后强迫自己用轻快的语气说道。 “幸好也不是常常发生,谢谢你们把他弄上来。”
她的话是针对他们两人,但是,她不曾直接注视麦格。自从花园那天之后,他们一直在逃避迎接对方的视线。
两个男人向她道过晚安,走出房间,沉默地走向另一个厢房。麦格在私底下了解他的愤怒不只是因为孟克林的评语残酷、鄙俗,而且充满侮辱。
真正令他气恼的是那个混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第二天一大早,麦格迅速地吃完早餐时,克林走进餐厅。因为没有其它人在场,他根本不可能漠视那个男人。
克林直接走向咖啡壶。 “我完全不记得了,但是我老婆说你和肯尼昨天晚上把我弄进屋里。真是谢谢你了。”
麦格很高兴那个男人完全不记得。 “你的马匹最值得赞扬。”
“‘西撒’是我见过的马匹之中最聪明的一匹。”克林用颤抖的手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