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他将伞用力塞进她掌心,蹲身替她捡拾。
“走开,不关你的事。”她推开他,伞掉落地面,她面无表情地捡,捡完跟前的,越过他去捡身后那张,不经意被路人撞倒,跌坐在湿泞的地面。
“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他很不爽,二度捡起伞强塞给她。“我会负责帮你弄到好,一张也少不了,这样行不行!”
“滚开,我就是不要姓关的帮我,不行吗?”
他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你来做什么?看笑话吗?现在你看到了,还满意吗?”
“什么意思?”他若有所悟。“你和二哥……”
“装什么蒜,这不是你最希望看到的吗?你高兴了?你满意了?要拍手叫好就去啊!”为什么……她最糟糕的样子总是让他看见?这个只会嘲讽她、诅咒她分手、幸灾乐祸的家伙……姓关的全是一群浑蛋!
盯视她闪动着水光的眼眸,脸颊一片湿,但他就是知道,那不是雨。
他震惊,错愕得回不了神。
“二哥……真做了那种蠢事?!
“你早就知道了吧?”事后再回想,难怪他那晚专程跑来对她说那些话,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天。
他,一直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你说得对,是男人都会想甩了我,我浑身上下都是缺点,我不是个称职的女友,我连女人都当得失败,我统统都承认了,这样够不够,你还想再说什么?”
“曹品婕……”
“我还不够难堪吗?要你专程再来这一趟!”泪水汹涌滑落,她情绪溃堤,泣不成声。“你到底……还想怎么羞辱我……”
“别这样,曹品婕!”他一张手,将她紧揽入怀。
“你滚……不过就是一盒芋头酥,我还一百盒给你行不行,拜托你滚远一点,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关梓齐无视她的抗拒,牢牢扣紧双臂,将她护在怀中,不让任何人瞧见,她心碎的泪水。
“姓关的……全是浑蛋……”挣不开他,她泄气地痛哭。
他抿紧唇,不吭声。
掉落脚边的伞,谁也没再去捡拾;雨何时会停,也再没人在意,沉毅臂弯,坚决将她护在,无雨的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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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着了。
静谧的房中,只有她轻浅规律的呼吸声,以及脚边搁着那台笔记型电脑的运作声响。
笔电,原是放置在书房,暂借来用。
他盘腿坐在地面,脚边散落一地的文件资料,有些有文件套的保护,只湿了一角,稍微吹干即可,有些则湿透了,灾情惨重,他必须很吃力才能辨认出那些糊掉的字迹。
一张,又一张,他敲打着,偶尔回头静静瞧着她的睡容。
天暗了,又亮起,他没离开。
完成最后一页,悄悄转移阵地,到书房列印出来,整理好,放在她房间,床头边。
他答应过她,一张也不会少。
静静在床边坐下,她仍在沉睡,他伸手轻抚睡颜,指腹柔柔挲抚眼下淡淡的暗影。
她有多久,没好好睡上一觉了?
这种个性实在很糟糕,遇到事情只会咬牙自己扛,明明身边的人愿意为她分担,她也决计不向谁示弱求助。
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也只会压抑,一再地压抑,抵死不让任何人看见脆弱的一面,直到再也负荷不了,才来爆发。
她非得这么好强不可吗?
无声叹了口气,目光移向她搁在床边的手机,他拿起,输入几个数字后,放回原处,然后才换回自己的手机。
上头,有十八通未接来电。
点开来,其中十五通,来自于关梓群。
他按下回拨键。
“十分钟后,我去你那里。”不等关梓群有所回应,俐落地切断通话。
静默地凝视她半晌,而后,起身拎起半湿的外套,悄悄关上房门,走入清晨未散的薄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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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迎面而来的一记重拳,教关梓群措手不及地跌坐地面。
“梓齐,你——”他闷哼,又一记重击,断了未完的话。
“关梓群,你他妈的浑蛋!”关梓齐恨声道,又补上一拳。
到底怎么回事?自脱离那段荒唐轻狂的岁月后,沉敛了脾气的梓齐,就已经很久没再生这么大的气了,更别提火大到抡拳揍自己的兄长,还连自己的妈妈都问候到了,可见事态非同小可。
停不住的拳头又一次逼近鼻梁,他抬手抵挡。“你要发火,最起码也让我知道罪名!”
昨天下午莫名其妙失约,电话又抵死不接,让他枯等上两个小时,他都还没兴师问罪,居然敢一见面就亮拳头!是去哪里吃的炸药?
“曹品婕!”他恨恨地咬牙。“我以为你会把事情处理好,结果你做了什么?脚踏两条船,抛弃女友,请你告诉我,关氏家训第三条是什么!”
不得薄幸寡义。他在心底默念。
所以,梓齐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你知道了也好,我还在想要怎么告诉大家这件事……”
“你还敢讲!曹品婕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她有多难堪?!”
“梓齐,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我一点都不想明白一个见异思迁、可恶透顶的负心汉!”他很气,气得控制不了自己的拳头。
腹部挨上一拳,关梓群靠在墙边喘息。
他早知道的,梓齐要真有心干架,所有兄弟全都不是他的对手,更别提如今在盛怒当中。
但是,梓齐明明很讨厌品婕,处处看她下顺眼,不是吗?他一直以为,最希望他们分手的人会是他,那为什么辜负品婕,会让他气成这样?
突然的领悟电光石火地劈开迷雾,随着那记重举,疼痛地敲进心房,他恍然明白,那接不上的思绪断层是什么……
他撑着额头,顺着墙面滑坐地板,苦涩地低笑。
笨呀,他怎会现在才看清?
恼恨,从来就不是恼恨;厌斥,更不是真正的厌斥,梓齐居然……瞒过了所有的人,包括他和品婕。
“对不起……”他几不可闻地喃声道。
“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是曹品婕!”
他低低地,仍是道:“对不起,梓齐。我没留意你的心情,没能发现,原来你活得比谁都压抑、辛苦。可是,我还是辜负了你隐忍痛苦,独自承担的心意,没做到好好珍惜她……”
关梓齐脸色蓦地沉下,一把揪起他,狠握的拳头扬起。“关梓群!你最好别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只要他一点头,关梓齐会狠狠地,一拳直接打死他!
“不是。”轻轻地,他否认了。“我没有那么伟大,分开,单单纯纯只是因为走不下去了,我爱娉婷,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也欺骗这两个女人。”
“你刚刚说谁?邵娉婷?!那个影歌双栖的明星艺人?”难怪一直觉得很眼熟。
“是。”
“关梓群,你疯了吗?这女人风评超差,名声臭到不行!”影剧版常有她的新闻,都是负面居多,一个以身体为筹码交换名利的女人,曹品婕哪一点不如她?!
“不是那样。她是个洁身自爱的好女人,很纯、很真,你不能用外界评论的眼光看她,那对她不公平。”
“那你对曹品婕就公平了吗?你到底爱那女人什么?美艳的外表?惹火的身材?”三十岁的男人了,还会被这些迷惑?
他气得失去理智!“能上她的床的不是只有你,这样的女人值得你放弃曹品婕?不过就是个人尽可夫的——”
“梓齐!注意你的口德。”关梓群沉声一喝。“你要怎么说我都可以,她是无辜的,别用那种伤人的字眼加诸在她身上。”
他简直鬼迷心窍!
关梓齐承认话是说得重了点,但他全心维护第三者,却不顾女友委屈的态度,实在是太让人生气。
关梓齐用力吸口气。“那女人,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年多前,大哥结婚那段时间。”
半年?半年!半、年?!
每在心底重复一次,火气就堆高一分,而后,再也忍无可忍,整个爆发开来,愤然吼道:“就为了一个认识半年、声名狼藉的女人,你抛弃一个认识十年、交往三年多的女朋友?!关梓群!你他妈还可以再更浑帐一点!”
“我知道你无法接受,也不求你理解,但是梓齐,我和品婕分手,不是为了和娉婷在一起。感情的事,你最清楚的,如果可以控制,你现在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我和她的缘分,开始在连我都想象不到的时间点,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你明白吗?”
“别告诉我,你没有爱过曹品婕!”当初说爱的人是他,要交往的也是他,有谁拿刀架在脖子上逼迫他了吗?拖住女孩子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后,才来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那曹品婕的委屈呢?谁来给她交代?移情别恋的浑帐!
“我爱过,曾经。”他一顿,轻叹。r真叩婕在我心上,娉婷却是刻在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你懂这其中的差异吗?”放在心上的,还可以移出,但是牢刻在心底深处的,要怎么抹去?
他不懂,也无法接受。
错,就是错了,没有借口,没有理由,他的自私、他的背叛,伤害了一个陪伴他十年有余、全心全意深爱他的女子。
此刻,关梓齐满脑子,只有那张雨中落泪、空洞忧伤的脸容,她真的,伤很深。
“如果可以,关梓群,我真不想承认有你这种兄弟!”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重重地甩门离去。
第三章 制约
分手的男女,该用什么样的姿态面对对方?曹品婕不知道,她只知道,除了最初得知他其实瞒着她,另外有个“她”的时候,曾经愤怒过、指责过,然后便冷漠地转身走开。
怨怼,或许有,伤心、失望、气愤、不甘,这些情绪都免不了,但是人前人后,她将情绪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好像,那个人只是众多同事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不曾相爱过,不曾如此亲密。
以一个刚分手的女人而言,她表现得太冷静,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她从来,就不是那种会失去理智、泼妇骂街的人。
一直到今天,她都不曾在人前掉过一滴泪。
如今想想,雨中那一日,竟是她情绪最失控的一次。
但是,心灵深处,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里划了一道伤,隐隐作痛,只能在夜深入静时,对自己承认。
失落,不是没有的,两人一同走过那么长的岁月,如今要面对被抛舍的难堪、身旁空出来的那个位置,那种空洞、惆怅的孤寂滋味,有一瞬间令她无所适从。
于是,她只能藉由无止尽的忙碌,让脑海塞满东西,忙到没时间想太多,假装那些情绪不曾存在过……
好累。每天回到家,将自己抛进床铺,她常常疲惫得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
窝在被窝中,将自己缩成一团小虾球,腹部隐隐作痛。过于寂静的深夜里,容易使人脆弱,白天所压抑的情绪尽数回笼。
为什么……会这么静,静得身体发冷,被子怎么也睡下暖,好孤单,无助得想掉泪……
门铃声断断绩续飘入她半恍惚的意识当中,但是她不想动,也不想理会,她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她此刻糟糕的模样。
门外的人似乎存心和她比耐力,不死心地僵持了近十分钟,她投降了。
“不识相的浑蛋!”她低低咒骂了声,头重脚轻地爬下床,缓慢移动脚步往门口去。
她现在全身都不对劲,EQ管理非常差,最好别期待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待客之道,尤其在看见门外站着的那个人后,更是连少之又少的修养也宣告阵亡。
“关梓齐,你来干什么!”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一家子姓关的臭男人!
“来看你还有没有呼吸。”他懒懒回应。
什么意思?诅咒她吗?“你放心,我还活得好好的!”
他耸耸肩。“谁知道?现在为情自杀的新闻满街是,总要尽点道义责任过来看看,好歹相识一场,拈炷清香也是应该的。”
是关梓群要他来的?见鬼的道义责任!
“现在你看到了,还满意吗?可以滚了!”
“你待客之道真差。好歹来者是客,不会请人进去坐一下,喝杯茶吗?真是。”他一脸恨铁不成钢。这也要人教,公民与道德不及格。
“你——”三言两语,成功又激怒了她。
她一口气吸不上来,被气得头昏目眩,脚步颠晃了下,然后发现,自己落入一道坚实的臂弯。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在那双眼中看见了深浓的担忧,只是耳边传来不搭衬的轻慢讽语,又立刻抹掉那种可笑的想法。
“脸色这么难看,你该不会吞安眠药自杀吧?”
“去你的!”她脸色难看是被他气的。“我就算想寻死,也会先一刀劈了你!”
用力推开他,却被反扣住,掌心探向她额头,然后蹙眉。
“你干么!少动手动脚。”
关梓齐瞥视她,一脸不敢置信。“你该不会不晓得自己发烧了吧?”
是吗?原来这一整天不舒服的感觉,是因为她发烧了。
“现在我知道了,你可以滚了吗?”
“可以。”他反手关上大门,拉了她,转身就走。
“喂、喂!你要带我去哪里?这是妨碍人身自由,我可以控告你!”
“闭嘴!”下楼来,脱了外套丢向她。“穿上!”
“我干么要!”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拦腰抱起她,直接丢上机车后座。
她惊叫了声。这野蛮人,有没有受过教育啊,不知道要询问别人意见的吗?动作还那么粗鲁!
她一肚子不爽,来不及抗议,他已催动油门,狂飙而去。
“关梓齐,我还不想死,不准给我飙!”声音顿住,发现车速始终维持在五十左右,完全不需要她多此一举的警告。
“再吼啊,看看有没有办法让全世界的人都见识什么叫泼妇。”
“……”这人的嘴一定得这么贱不可吗?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泼妇,大多时候,都会用理智控制情绪,鲜少失控地大吼大叫,但眼前这个人,就是有那个能耐挑动她的脾气,激发她体内隐抑的泼妇本质。
与他这一对峙,少之又少的体力全用尽,她将昏昏沉沉的头抵在他背上,没心情再和他吵,管他要做什么,都随便他了。
“健保卡?”直到他伸手来讨,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人在医院。
“没带。”她没好气地。谁说要看医生了?
关梓齐瞪她一眼,拿出手机拨了号。“喂,三哥,你在医院吗?”
“在,我值夜班。”
“麻烦你,一个笨蛋忘记带健保卡。”
“等等。”另一头切断通话,没一会儿,关梓修下楼来,瞥了曹品婕一眼,没说什么,走向挂号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