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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神  第3页    作者:文滢

  滕罡挑眉,见她额间满头大汗、俏脸涨红,明白她体力不足,再也撑不下去。

  “你……”她咬牙瞪眼,掌心颤抖,指尖的力气已然用尽,她正一寸寸地向下滑落,在松开手之际,她不甘心地朝他嚷着。“你无血无泪!”

  “对,我就是这样的人!”滕罡终年不见半点起伏情绪的面容,突地出现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笑容——发、自、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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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奾儿以为自己差点活不成了!

  当时她的掌心被温热的巨掌握住,对方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易将她拉了起来。

  滕罡一手扯起她,一手揽上她的腰,将她稳稳拉起,很明显地感受到她像抓到浮木般紧捉着自己的手,深怕他改变心意。

  将人救回地面上,滕罡见她瘫坐在地,两手仍旧拉着他不放,眼里的惧意尚未消失,就连握住他的那双小手,也不住颤抖。

  滕罡晓得她不过是一介弱女子,方才游走在生死边缘,惊魂未定,像他一向踩着刀口度日,已是习以为常,没她这般大惊小怪。

  “冷静些了没?”滕罡没抽开手,仅是低低问着。

  蒋奾儿调匀气息,仍止不住害怕的情绪,粉色的面颊没半点血色。

  那时她两手一松,身子直往下坠,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正以猛烈的速度将她往下扯去。

  若不是他及时出手,她相信自己坠入悬崖,肯定是粉身碎骨。

  “谢……谢谢你……”蒋奾儿低首道谢,连看对方的勇气都没有。

  见她应是定下心神,滕罡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以后当心点,不是每回都能如此好运。”

  蒋奾儿两手落空,少掉他手心温热的暖度,让她略带恐惧地抬眼,眼神像足了被遗弃的落水猫。

  扬高眉,滕罡瞧着她脸上伤痕,那一划几乎要毁掉她那张小巧的鹅蛋脸。“回去以后,脸上的伤要上药。”要不,就破相了。

  和花复应相处久了,滕罡了解女人家爱美的性子。平常登门光顾贵风茶楼的顾客里,不乏名门千金,或雍容华贵的官夫人,她们个个娇贵不已,可比水捏出来的娃娃儿,爱美也就理所当然了。

  蒋奾儿这才知道自己受伤了,欲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脸时,却被滕罡一手挥开。

  “瞧你手脏兮成这样,碰了伤口,不化脓才奇怪了。”他低首,见一旁有几株自己还识得的草药,便取了些揉碎,敷在她面颊上。

  “会有些疼,但挺有效的。”他低语,手力极轻,十分细心。

  “呃……”蒋奾儿因触到药草汁而感受到伤口如火般的灼痛,怕得缩回去,可后脑门却被滕罡一把按住,扎扎实实地敷上。

  “我说有些疼,得忍耐。”他的话平板得简直毫无抑扬顿挫,冷漠得没半点可亲的感觉。

  “疼……好疼……”蒋奾儿皱起眉,大眼里蓄着泪花。

  “你若不怕变丑,便无须忍受。”这伤痕若不谨慎处理,以后准是留疤了。

  蒋奾儿不禁推着他的手,可在滕罡冷冽的视线下,又不敢造次。“呜……好痛喔!”忍着忍着,她脸上的火热更加强烈了。

  他是不是因为方才出手相救后悔了,所以现在才如此整她。这敷药的痛楚好比被火灼烧般,让蒋奾儿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毁容了!

  “不许哭,要是泪水进了伤口里,就无效了,你别害我做白工。”他警告,她可别不识趣。

  “好……”

  低低的允诺声,夹杂哀怨的哭腔,被秋风吹散在林里,飘散得很远、很广……

  第三章

  坐在马背上,蒋奾儿半边脸上涂着青灰色草汁,鼻端还窜着那生腻的草味,伤口处隐隐作痛,她身上粉嫩色的衣衫因为被锐石割破,狼狈得简直活像遭到土匪打劫般。

  滕罡牵着缰绳,朝着她所说的方向前进,没留心马背上的人儿脸有多臭、多不耐,甚至对自己的倒楣怨叹连连。

  离开官道,循着她指示的方位,滕罡一路走去却感到古怪,他们理应要走回村落,怎么反倒越走越偏僻?

  直到后来他站在一处根本见不到黄土泥地的草丛里,滕罡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坐在马背上的她。

  只见蒋奾儿伸出小手,指着遥远的山顶,滕罡看了不觉得心头一震。

  “再往上?”他的视线调往上头,前头翠绿的碧草迎风展曳,滕罡剑眉一挑,他不认为自己该继续当那个冤大头。

  停下脚步,他轻手轻脚地将她抱下马来。

  蒋奾儿因为反应不及,傻呼呼地被他捉着,宛若被人拎在手里的小鸡。

  见她站稳他才松手,蒋奾儿明白在这世道若是送佛送到西,那个人准是会自顾不暇,倒头来根本讨不了便宜,甚至还惹得一身腥。

  “谢谢大爷今日相救。”她说得相当恳切,虽说一开始他冷眼旁观的态度实在教人心寒,可他终究是她的救命恩人。

  “以后,凡事当心点。”滕罡板起脸,冷淡的态度和她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蒋奾儿乖顺地颔首,她拨开蔓生的杂草,拎着裙摆爬上山去。

  滕罡在后头冷眼瞧她离去,只见那草高得快淹没她娇小的身子,而她走一步绊两步,爬没几步山路,满头大汗,半点进度也没有,最后还倒楣的一路滚到底。

  “痛……痛痛痛……”蒋奾儿栽个大跟斗,摔得灰头土脸,像个小灰人似的,黑成一团。

  滕罡的嘴角抿成一直线,那冷硬的脸部线条如同是块大石,又硬又臭,尤其是在看见她咕咚咕咚从山路上滚回脚边,那傻不愣登的模样,让他很想抬起脚来将这臭丫头踹得更远,最好远得让她飞到天边去,成为天上最亮的一颗星星。

  他蹲下身去,见到她摔得浑身伤,这一跌没将她的脖子跌断,还真是万幸!

  “很疼?”他明知道她已经疼得龇牙咧嘴,却仍是坏心地问道,可那认真询问的表情,让蒋奾儿不敢有所怨言。

  她眼底含泪的颔首,那张又黑又灰的小脸上,布满被青草叶缘割伤的大大小小伤口。人若走起霉运,那无与伦比的霉气,还真的是非同小可的!

  “嗯……”这男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扎扎实实刺进她心窝里,而且力道之狠烈,足以让她伤重身亡。

  滕罡轻按着她的手脚肩膀,深怕她的骨头因这一跌,跌成好几截。“还有哪里痛?”见她还可以与自己对答,看来脑子没跌傻。

  “全身。”她话声颤抖抖地飘出哭腔,痛的除了是身体上的伤,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今日真的是背到极点。

  “看样子只是皮肉伤,不碍事儿。”

  听他三言两语这般带过,蒋奾儿真想挥拳扁他。

  跌又不是他在跌,痛也不是他在痛,这男人话说得如此轻易,真是教人生气,她累积一整天的委屈,到此刻终于爆发。

  “你是谁、你是谁啊?凭什么是你说了算?”蒋奾儿恼怒地扯开嗓门大吼,积在眼眶里的泪水就这样扑簌簌滚落下来。“我都要痛死了,都要痛死了!又不是疼在你的肉上,你当然不痛啊!”

  滕罡愣了好半晌,见她像个撒泼地又吼又叫,先前乖顺的模样完全不复见,好似这才是真的她。

  “因为冒失鬼不是我。”他又冷冷地戳她一下,没有被她的暴怒所影响。

  他自始自终都像个局外人般,这让蒋奾儿怒火中烧,但也明白他说的是事实,更加有口难言。

  滕罡仍旧表情平板,半点情绪的波涛皆无,就这样看着她哭得脸红脖子粗;而蒋奾儿则是泪水如雨珠般狂落,却很显然地,眼前这男人完全不为所动。

  直到蒋奾儿哭累了、哭烦了,哭到再也不愿意让这男人像木头般看着她哭,却什么事也都不做,连声安慰也不会说。

  今天她脚骨没跌断,脖子没给跌拧,还有一口气活着算是捡来的好运。不哭、不哭!她要坚强一点,不可以为了这点小事就哭哭啼啼。蒋奾儿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但仍旧怨得要命。

  抹抹泪水,她的委屈与怒气在泪水宣泄后,终于被消耗泰半。

  滕罡彻头彻尾只顾着瞠大眼,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后,又像个没事的人,抹干眼泪擦掉鼻涕,恢复先前胆怯怯的模样。

  他没再多说一句话,突来的冲动让他一把将这丫头扛上马背,吓得蒋奾儿差点失声尖叫。

  “你家真的在上面?”他搞不懂自己为何因这丫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心软得想好人做到底?

  蒋奾儿一脸古怪地瞧着他,他是良心发现想要多做好事积阴德吗?

  见她一脸疑问,但滕罡也不多说什么。就当偶尔发发善心,尽管这一向不是他的作风,甚至他从不认为自己会动这样的念头。

  可天晓得,他要寻的对象究竟在天涯,还是在海角?奔波了大半年,他至少在今日让自己喘喘口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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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陋舍、残瓦、竹窗,一扇摇摇欲坠的门。

  旧桌、圆凳、破杯,一只缺壶嘴的水壶。

  滕罡从没见过这么穷困,简直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的住所。除了基本的整洁之外,房子破败的程度像是随时都会倒塌。

  见她在屋里屋外忙碌,一会儿提水、一会儿烧水,忙了半天才端来一壶热滚滚的开水。

  “只有水,大爷不介意吧?”蒋奾儿干笑着,她过惯穷日子了,平日也没有可供招呼的对象。今日来这么一尊大佛,尤其见他衣着不俗,穿着上等织锦,腰上悬的玉玦也绝对是珍品……

  蒋奾儿眯起眼,瞥见他腰上那把大得吓人的大刀,刀鞘上走的可是青龙夺珠,飞龙在天的翻腾样纹。

  他到底是谁,为何身上配有这样的兵器?

  端着空茶杯,滕罡不解的看着她,见她瞪着自己腰上的大刀发傻,已到了目不转睛的地步。

  “你瞧够了没?”冷冷一声,他微愠。

  蒋奾儿回过神来,赶紧替救命恩人倒水。“大爷,喝喝喝……喝水。”她手忙脚乱地将空杯斟满,收起放肆的眼光,可还是不时偷觑那把刀。

  “怎么了,喜欢这把刀?”瞧她眼中无半点惊恐,反倒是有些困惑,甚至是隐隐透露出喜爱的模样,这令滕罡相当不解。

  一般人见他面容严酷冷峻,活脱脱像个钟馗般,常是被惊吓得魂不附体。只不过花复应总是安慰他,他至少比起钟鬼王满脸胡渣,浓眉锐眼,看来多丝人气,也相当可亲……天晓得,这辈子有多少人一见到他那张面无表情,天生凶狠的面容,就吓得退避三舍的?

  “冒昧请问大爷……”

  “我姓滕,单名罡。不必大爷东大爷西的喊。”他不耐烦道。

  蒋奾儿两掌交握,端起谄媚的笑脸……

  “滕爷可否让小女子见见您腰上的大刀?”

  她狗腿的嘴脸让滕罡觉得可笑,方才她哭得花容失色,撒泼得像个野丫头,这会儿又像个奸人似的笑得居心叵测。

  滕罡也是头回遇见一个女孩子家表情如此生动,看来她是个藏不住喜怒哀乐,也没啥心眼儿的人。

  “这是把妖刀。”若让她这弱不禁风的丫头拿在手上,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

  “我知道。”蒋奾儿眼神发亮,不见丝毫惧意。

  “会伤人。”他言简意赅,她妄想要说服他。

  听见他如此说道,蒋奾儿肩头垂了下来,本是笑咪咪的小脸蛋,顿时都垮了下来。

  “你……”与其对他的大刀有兴趣,她可不可以先顾顾自己的脸?滕罡实在没见过对自己如此粗心的女人。“你脸上的伤,要不要先清理一下?”

  蒋奾儿“啊”了一声,敲敲脑袋。“我去、我去!”她完全忘了自己方才摔得四脚朝天,还没见到伤到底有多严重。

  他颔首,打算饮毕这杯水后离去,他不该在此逗留,以免误了脚程。

  一日不寻到那名蒋姓女子,他便一日不得清闲。安逸的日子他过得太久,久到他以为自己跟天朝中那些平凡普通的百姓没两样。

  然而,在那一夜卫泱交付使命后,滕罡便明白这样平凡的幸福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如昙花一现般。

  他生,是流离失所;死,是不得其所。

  滕罡已经习惯人们嘴里那套因果报应,生死轮回的道理,也清楚上天可以将所有恩泽留给信仰祂、敬畏祂的众生,就是不将这样的关爱留给他。

  他摊开掌心,长年握刀的厚茧,将所有过往牢牢地烙印在自己的脑海里。只是这短短的日子他成了庖人,忘了自己曾是杀人不眨眼,令人颤寒的斗神。

  一盏茶后,让滕罡起身准备离去。但当他欲踏出门槛前,内室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凄厉喊声,让他不自觉地戒备,大手按住腰上的大刀。

  “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拢紧眉,滕罡臂上的肌肉贲起,随时都能在眨眼间,俐落地抽刀砍人,应付眼前所有可能发生的险境。

  蒋奾儿慌张张地端了盆水冲出来,脸上布满慌张,眼里还噙着泪水,再度飘出浓浓的哭腔。

  “我的脸……我的脸……呜呜呜!”要她怎么接受这样的事实?“怎会那么的花?”她大声哭叫,虽说她无沉鱼落雁之姿,但好歹也算小家碧玉啊!

  听着她不停哀号,手握大刀的滕罡,此刻很想一把敲昏她,或让她魂断刀下也可以。

  “你不是不在乎吗?”他早就说过了,她这张脸花得惨不忍睹,是她自己没把他的话搁心上。

  瞧在水面的倒影,蒋奾儿慌乱地道:“滕罡,你说我会不会破相?会不会一辈子都像个刀疤婆?”

  那大大小小的伤口,大多细细长长,最深大概也仅是她跌下崖边遭锐石划破那一道,其余倒是很浅,但却是红肿得相当厉害。

  他猜想,她原先大概因为不清楚才会如此不在意。而今见到自己这般狼狈,想必是吓得她魂不附体了。

  “你冷静些,不要说些没意义的话。”她急得跳脚,他却表情极冷的看着她。

  “怎么办?我会嫁不出去的……这要我对蒋氏的列祖列宗如何交代?”蒋奾儿凄厉的哀叫声夹杂着很深厚的怨念,仿佛已预见自己愁云惨雾的未来。

  滕罡按着眉心,这女人脑子到底是装了什么,如此毫无半点脑筋的瞎话,她怎能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我说,蒋姑娘,这种话由一个黄花闺女来说,实在很不恰当。”虽然花复应也是随心所欲惯了,可说话却相当得体,没有她这般大剌……

  等等……蒋?!这个字,浮上滕罡的心窝上头,像把利刃戳进他的体内。

  这个黄毛丫头,连心眼儿也不懂得如何使来的女人,难道是他追查大半年的对象。

  “你说你姓蒋?”滕罡压低声音,那语调里带有凝聚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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