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我送你吧。”
“不用了啦,让人看到多难堪。”鸵鸟心态发作,也不管这两天来其实早有不少路人见证过他们的“友情”。“咦,我的笔呢?”
谢晚娘翻找着衣裙口袋,但怎么样都找不到那支她极为珍惜的万宝龙钢笔。
“你在找什么?”
“我的钢笔……怎么会不见了呢?惨了惨了,没了它我就半个字也写不出来了啦。”
急急忙忙又要像无头苍蝇般的跑出饭店,这回眼明手快的韩观恶一把抓住她,“别急,你想想看,大概是在哪边掉的?”
“刚刚我们到城隍庙时我记得我还有摸到……啊,应该是帮小丫头找妈妈的时候掉的。”
“那范围就缩小了些。走吧,我陪你去找。”
看到他坚毅拉着自己的大掌,刚刚那心慌慌的感觉霎时消失无踪,心,定了下来。
在热闹的街上他仔细留意,一一询问路经的店家,终于,一个卖水煎包的小贩点点头,拿出笔来。
“我的笔!老板,谢谢,谢谢!”欣喜若狂的谢晚娘急忙接过笔来,紧握在手中宝贝不已。
“不用谢、不用谢,真要谢我的话,买几个水煎包吧!”这支笔是没多久前掉在他摊子旁,也不知是谁掉的,他大字不识几个,拾了这笔也没用。
“那就包十个吧,你等会儿带回去给报社同事吃。”
“嗯……欸,老板,另外帮我装两个。”星儿那饿鬼应该会流着口水朝她扑过来。
付了钱,两人缓步往报社的方向走。韩观恶手里拎着那大包水煎包,见她手中仍是紧握着那支笔,不解地问:“这支笔……很重要吗?”
她毫不迟疑地点头,“嗯,很重要。”
忽然想起他就是自己的第一个读者,这支笔正是他送的,她顿时觉得尴尬起来,“呃,我的意思是这支笔我用了这么久,都五年了,用它不知写了多少文章,有革命情感的,跟你、嗯,没什么关系,你不要误会。”
他微微一笑,“我没有误会。”人的反应最诚实,他很高兴自己送她的礼物被
如此珍视。
谢晚娘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好吧,我承认,其实是这支笔给我实现梦想的勇气,让我觉得,这世界上好像有人在等着我去发现些什么,然后告诉他……”
这是一种类似使命感的感觉,也像是一种召唤。
“成为真正的记者虽然才三个月,但我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观察这个世界的同时,我好像也看到另一个自己,这就是所谓的自我实现吧!”
停下脚步的韩观恶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小苹果,你比我以为的还要有深度多了。”像大海一样,没有真正倘佯其中,不知它有多广袤。
她也回视着他,忽地,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件一直被她忽略的事。“对了,你为什么会是我的第一个读者?”
终于,她发现不太对劲的地方了。
第五章
“吃吧!这间珍膳楼的鲍鱼料理和八宝甜鸡相当有名,保证你一口接一口舍不得停筷。”
“田鸡?”她想到的是田里一蹦一跳的青蛙。
“是抹上蜜汁的八宝鸡,表皮酥脆,肉质甘甜鲜嫩,不少老饕最爱点的一道名菜。”韩观恶撕下最细嫩的腿部放在她碗里,免得她又想打包回去喂养家里的“宠物”。
说他小气也好,嫉恨也罢,谢晚娘口中的星儿简直是他生平大敌,无孔不入犹如鬼魅,如影随形的让她老挂怀在心。
即使没见过那个吃霸王饭的厚颜者,他也无法对她有任何好感,老是防碍他情路进展的破坏者,实在该丢进黄埔江喂鱼,他的时间不多了。
天津谢家二老再也按捺不住,担心女儿会遭遇不测,已决定派人来提供她离家的种种线索,即使散尽千金也要将她寻回,不让她在外面吃苦受怕。
“呃,很贵吧?我还没领薪水。”她口水直淌,却迟迟不敢动筷。
“不,很便宜,它卖的是招牌,其实它的价位低得叫人咋舌,不然我也请不起你。”他特意说了请字,让她不必烦恼价钱问题。
“老让你破费怎么好意思,说起来我们认识到现在,好像都一直是你请我。”
韩观恶笑着拍拍她的手,剥了一尾明虾往她嘴里一放。“是朋友就别说客套话,我看你瘦得腰杆子一折就断,不增加点重量不行,要是被风吹走了,我上哪找个能陪我谈心的朋友?!”
又来了、又来了,又扣上朋友这顶大帽子了。谢晚娘翻个白眼,决定放弃跟他再讨论这个话题。
反正没一次有个结论的,碰上这男人不想谈的话题,总能被他成功转移注意力,像之前问他为什么会是她第一个读者,他就只回答一句,“因为我是天津日报的忠实读者。”
这跟写短笺鼓励她、还送笔给她有什么关系?再追问下去也只能得到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不过她不会放弃追求真相的,这是当一个记者的使命。
“你确定我是你谈心的朋友,而非一天到晚吃吃喝喝的酒肉朋友?”谢晚娘自觉比较像后者。
“哈哈,无所谓啦,是朋友就好。来,你别顾着说话,多吃一点,别真让风一吹就跑。”
假借朋友之名,行亲近之实,他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韩家最不驯的黑羊,所有人都被他高超的伪装给骗了,相信他一如外表的正直。
狮子在猎捕猎物前会先观察四周动静,然后慢慢地靠近,在适当时机一扑而上,咬掉猎物最脆弱的部位,再一口一口的撕吞入腹。
“我没你想的那么不济事,星儿比我还瘦,我留根鸡腿给她塞牙缝。”免得她又嚷着食不知味,一脸菜色。
又是星儿,她不能暂时消失一时片刻吗?“你先吃,剩下的再打包。”
给家畜的食物不用太高级,剩菜剩饭就够啃了。
“那我能不能再包一份糕点?星儿说她很久没吃过点心了。”让人听了于心不忍,好像真的亏待了她。
“没关系,我会吩咐伙计准备。”很不爽的韩观恶面上仍堆满笑,心中想着要在点心里搀沙。
“韩……观恶,你真是好人,我很高兴当你的朋友。”要是星儿也能来就更好了,两人一认识她才不会老说他的坏话,怀疑他存心不良。
没心机的谢晚娘根本没发现两人的举止越来越亲昵,他喂她吃鱼,她也礼尚往来的夹了一块肉到他嘴边,频繁的互动已超越朋友的界线,迈向情人阶段。
她以为不谈喜欢便能避免涉入情感问题,殊不知心不由己,在他殷勤的关爱下,不自觉的敞开心房,一点一滴的释放爱恋。
“我也一样,能当你的‘朋友’深感荣幸。”他浅笑地拭去她唇角的油渍,顺势抚过鲜嫩欲滴的桃瓣。
但是,人若过得太顺畅会遭到天妒,真正的麻烦才刚要开始,让渐入佳境的他又得分心对付自己人。
“好雅兴呀!三弟,难得看到你偕女用餐,不介绍一下吗?”多清灵的女孩呀!透着一丝灵秀之气。
韩观恶的神情略为一顿,眉一低。“言春森,民华日报的记者,我二哥,韩习雨。”
啊!又一个韩家人?
谢晚娘不敢把头抬得太高,怕韩二少会认出她,头低低地玩着桌巾。
“怕羞呀!言小姐,我可以举双手发誓,我绝对是无害的,你不用担心我有任何不明企图。”
“以女人的角度而言,我会劝你别太相信,他的花言巧语一向不吝于挂在嘴上,处处桃花不嫌少。”标准的浪荡子,女性杀手。
鲜少与兄弟起冲突的韩观恶,头一回不客气地戳破二哥的无害论,让他面上无光地露出一丝兴意的诡笑。
“啧!你这算不算扯我后腿,我都还没出手呢!瞧你紧张得脸色都变了,怕我坏了你的好事不成?”有玄机喔!叫人好想搅和搅和一番。
“二哥看错了,我和言小姐只是普通朋友,她为了报社来访问我,不用多生臆测。”韩观恶说得轻描淡写,半尘不沾身。
普通朋友?
看到他这样不痛不痒地向第三人如此介绍自己,谢晚娘奇异地感到心头微痛。奇怪,明明是她所要求的,为何会有感到被背叛的心痛,她是怎么回事?
“访问呀!那我也稍具知名度,要不要找个时间聚聚,就我们两个。”他一定会让她非常满意。
“我……”不要来找她啦!她怕韩家人。
“二哥,你的女人够多了,不要再残害纯情女孩,多为子孙积点阴德。”夜路走多了,迟早会碰到鬼。
韩习雨盯着倏地攫住他臂膀的手,表情多了一抹邪恶。“怕我抢走她?”
“二哥。”
低沉的声音一起,冷得令人牙关打颤。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他双手一摆举高,做出投降的动作。“不过你要把她藏好,别让小心眼的大哥瞧见。”
本是一句玩笑话,但是韩观恶倏地一僵的神色,让韩习雨面一凝的多了深思目光。
“二哥,你该走了。”为免旁生枝节,韩观恶冷着脸赶人。
“是该走了,可是你想清楚,一步错,步步错,儿时的童语随风逝去,不能当真啊。”
他开始要为他担心了,如果他身边的女子是他所想的那个人。
言春森、言春森,念快一点就是言寸身,合起是一个谢字。
“多谢二哥的关心,我晓得自己在做什么。”不劳费心。
天底下没有瞒得住的秘密,只在于有没有人揭穿,谢家女儿的身份绝对是引线,将炸得满城风雨。
韩习雨不在意,韩观恶也不在意,但是一心争权的韩习风一定在意,他不喜欢输,尤其是输给庶出的弟弟,那会让他非常难堪,里子面子全没了。
目送韩习雨离开的背影,谢晚娘一脸不解地咬着筷子。
“你二哥看起来不像坏人呀!为什么他老是摆出一副坏坏的样子?”仿佛不坏就不像他。
“因为他个性坏。”心黑看不出来。
“咦?”还有这种说法。
“不谈他了,免得坏了你胃口,对了,你打算怎么描述韩家人……”奋斗过程和生活点滴也可以成为卖点。
话说到一半的韩观恶刚好遇到熟人来打招呼,他告罪地与友人走到其包厢,谢晚娘耸耸肩不以为意,正好可以专心地朝美食进攻。
而在这时候,饿得发慌的上官星儿也外出觅食,一瞧见前世大口的享受美食,她哪停得了脚步,如失控的火车头往前冲。
“吃饭呀!前世,不介意多我一双筷子吧!”啧!真浪费,居然叫了一桌的菜,她以为她吃得完吗?
“呃,你不是要去找工作?”多少要有点贡献,整天打混不会过意不去吗?
靠她的工资要养活两个人可是件难事,尤其是她的同居人的“肚”量真的很不小。
“唉,别提了。”
“不顺利吗?”
“唔,也不算是啦,我找到工作了,只是对工作内容不是很满意。”歌厅打杂小妹一枚,听起来就知是没啥前途的行业。
“没关系,有工作强过当米虫,你不要气馁,下一个工作会更好。”
不过她现在有现成的米虫可当,她可不会错过机会啊,开动了!
“呃,星儿,我觉得你的吃相可以再文雅些,大家都在看你了。”好丢脸哦!
“你错了,他们在看我们。”她嘻嘻哈哈的说道,横扫秋风的先饱食一顿。
没错,他们在看我们,所以她才更羞愧。“别吃得太急,慢慢来,没人跟你抢。”
和上官星儿相处以来,以往只有一个人的谢晚娘恍若多了个妹妹,不时需要她这个姊姊的照顾,长姊性格油然而生,包容她的一切任性。
“我饿了嘛!难得有大餐吃……”嘴里叼着鸡胸肉,狐疑的眼中多了一丝古怪。“前世,你怎么有钱上馆子,不会和韩三少有关吧?”
拜他所赐,她不用整形便能丰颊,把之前瘦下来的脂肪又补了回来。
“呃,他和朋友在谈事情。”眼前一瞟,望向身后的包厢。
她就知道,没节操的女人,受不住诱惑。“你呀你!没听过吃人多少就要还人多少吗?你要是傻呼呼地被人卖了,我该怎么办?你要多为我想嘛!不要以为男女之间有纯友谊,披着羊皮的狼最不要脸,想偷吃又怕被人家发现,伪装成可爱小动物,骗取少女纯洁的心……”
边吃边大放厥词的上官星儿一点也没有吃人嘴软的自觉,照样口不留情的大肆批评,浑然忘却自己也是受益人之一,郎人即狼人,绝对不安好心。
不过口业造多了也会有报应,暴饮暴食的结果是……
腹痛如绞。
“啊!不行了,吃太多肚子有些胀,我去拉一下,你替我把鸡看好,别让它飞了,等我拉完再回来和它拼生死……”哇!来势汹汹,好激烈的……黄金呀!
跑如飞的上官星儿三步并两步,在来不及眨眼的时间冲向厕所,让为之惊叹的谢晚娘瞠大双眼,注视那双谓为奇迹的飞毛腿。
谢晚娘视线转回桌上的鸡,苦笑一声。星儿还要这只鸡干么,拿骨头来剔牙吗?
而这个时候,与友人相谈甚欢的韩观恶也走出包厢,前后不到一分钟的差距失之交臂,互相“憎恶”的两人无缘得以互别苗头。
是巧合?
或是有意安排。
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能说王不见王,继续成为彼此眼中那很扎眼的刺吧!反正一切恩怨留待下一世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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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这么快就吃完啦?吃饱了吗?”
眼露惊讶的韩观恶不太敢相信的问,他才离开一会儿,她就把一桌子的菜都嗑光啦?!
“呃,差不多了、差不多了。”谢晚娘尴尬的笑。真丢脸,这桌杯盘狼藉的模样让人见了一定以为她是大胃王。
“那走了?”
“嗯……”她回头瞄了眼厕所的方向。星儿还没好吗?他们要走了耶,那东西要不要打包呢?见他要唤来伙计,她赶紧阻止,“我看不用带回去了,我想星儿她……应该也吃得差不多了吧!”
两人刚走出珍膳楼,就在门口遇到一个穿着天鹅绒洋装的优雅英国淑女,而她显然和韩观恶认识——
“莱尔,这么巧,你也上这里用餐吗?”
他冷淡但有礼的点头致意,“是的,威尔逊小姐,我和朋友正用完餐准备离开。这位是民华日报记者言春森小姐。”
英文不甚流利的谢晚娘看着这金发美女惊艳不已。五官深邃、气质佳,一口英格兰音调的发音听起来十分悦耳,尽管她不明白两人是在交谈些什么。
可是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从韩观恶口中说出,她下意识对着陌生美女点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