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一脸烦躁的厉寰,她犹豫地开口:“那个……”
“什么事?”由于心头仍然纷乱,他的语气显得有些不悦。
“明日是三月初八上巳节,咱们一同外出走走可好?”她以轻柔的嗓音问道,一双杏眸更是直瞅着他。
“你约我一同外出?”厉寰瞪大了双眸,极为讶异。
“是啊。”她笑着轻轻点头。
“你不怕人说话?”
“嗯?说什么话?”华缇侧着头,一脸迷惑。
“那个……”见她这模样,厉寰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没,没事,不知道就算了。”
她究竟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不懂啊?一年才那么一次上巳节,几乎所有人都会外出踏青,若是她同他走在一块儿,难保不会被人说闲话。
“你怎么了?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吗?”华缇蛾眉轻颦,一脸失望的模样。
“谁说我不去了?”厉寰的神情有些不自在,更有些羞赧,一切只因为眼前这个善良、天真又无邪的蠢女人。
“那么你是答允了?”
“呃……嗯。”他以细微的动作轻轻点头。
“那么咱们明儿个辰时在哪儿碰面好呢?”华缇侧着头思索。
“我会过来找你,你哪儿都先别去。”厉寰立即道,就是不希望她独自外出,怕她在路上会出什么意外。
“咦,你是担心我吗?”
“谁……谁担心你来着。”他撇开睑否认,但神情却显得局促。
“那么,明日我会在家里等你到来。”
“嗯。”厉寰站起身,“那么,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华缇站起身,脸上挂着笑,送他步出大门。
站在华宅大门外,厉寰转过身,看着站于门边的华缇,“你……”
“怎么了?”她轻轻眨眼,一脸疑惑。
“听好,别再借钱给那些来历不明的人了,到时候一定会有更多人假冒什么亲戚,觊觎你的银两,听见了没?”这些话虽是对她说的,但他的视线却不敢望着她。
他心里骂着自己,莫名其妙,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干嘛这么关心她,还对她千交代、万交代?
闻言,华缇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开来,“是,我知道了,一定会乖乖照你的话做的。”
听见她的回答,厉寰这才转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脸上有着前所未见的柔和神情。“那就好,我走了。”
“嗯,小心慢走。”华缇站在门边,笑着向他挥手道别。
见他高壮挺拔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于转角处,她脸上的笑容这才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忧愁。
她这么做……应该是对的吧?可是,内心却又感到有些歉疚,这么做似乎挺对不起他啊。
他的外表虽然看似凶恶,但内心其实是很善良的,而她却是个假装无辜而利用他的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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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节这日,许多王孙仕女、才子佳人皆到城外踏青,于水滨嬉戏,以求除邪去秽,迎来祥辐。
辰时一到,厉寰准时出现在华府大门前。
见大门仍旧深锁,他清了清喉咙,本欲扬声叫唤,但念头一转,惊觉自个儿若是大声唤她,那些长舌的左邻右舍又会跑出来看热闹。他是不介意人们怎么说他,却在意他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
唔……该如何是好呢?
向来大刺刺,对凡事皆无所谓的他,想不到今儿个竟会为了一名女子而苦恼。
蓦地,大门自里头敞开,华缇讶异地看着站在门外的那道高壮挺拔的身影。“你来了怎么不唤一声?又站在这里多久了?”
“我刚到。”厉寰这么回答,压根不想让她知道方才他竟为了她的声誉而担忧。
“那么咱们走吧。”华缇朝他绽出一抹笑。
一看见她的笑容,厉寰又感到心跳加快,只能赶紧点头。见她取出铁钥,将大门锁上,他好奇的问:“怎么,宅里没有下人?”
“嗯。”华缇轻轻应了声,神情有些无奈。
“你……”见她这模样,厉寰不禁皱紧剑眉。
“我们走吧。”华缇连忙朝他绽出一抹笑,手中提着一只布包,往前走去,不愿他多问。
看着她的窈窕身影往前走去,厉寰只得迈步跟上,与她并肩同行。
之后他们走出城门,往城郊走去。
一些在路旁闲聊的妇人瞧见他俩结伴同行,先是一愣,随即掩嘴窃窃私语。
“想不到他们竟然如此大大方方的走在一块儿。”
“可不是吗?”
“之前不是听说她自个儿跑去赌坊和厉寰赌钱,结果赢了,竟要厉寰娶她?”
“哎呀,这么不知羞的话,我可说不出来呢!”
“我看啊,自从华家只剩下她一人后,没了人管,她便开始胡作非为,哪有未婚的女孩儿家敢上赌坊呢?”
“这种事就只有她做得出来。”
听见那些人虽掩着嘴说话,但音量之大,任何有耳朵的人都听得见,厉寰停下脚步,狠狠地朝那几个多话的妇人瞪去,并以洪亮的嗓音大吼。
“有什么话就当着我的面说,莫在他人背后说闲话,嫌舌头太长是不是?要不要我拿把刀替你们割短些?”这些臭婆娘真该有人好好教训一顿。
一听到他的大吼以及威胁的话语,那些妇人吓得连忙奔离,不敢再多说,以免舌头真会被他拿刀割下。
“你别这样。”华缇轻声道。
“哪样?”厉寰剑眉紧蹙。他就是看不惯,听不顺耳,想开口骂人不成吗?
“别与她们一般见识,随她们说去。”她淡淡地说着,径自往前走去。
“为何你要让人这么说你?”他连忙追上她,剑眉依旧紧蹙。
“嘴长在他人脸上,他们爱怎么说,就随他们说去,我管不着啊。”华缇唇边虽带着浅笑,眼神却有着哀伤。
“你……”
“好了,咱们也快到了。”
“到了哪里?”
华缇抬起织纤小手,指向前方的普陀寺,“今儿个,我就是希望你能陪我来这里。”
“你要我拜佛?”厉寰一脸震惊,满脸诧异,更是停下脚步,不肯再往前走。
谁要拜佛来着?他最痛恨这种事了!听一堆和尚念经、劝人向善……我呸!
“我没说要你跟我一起拜佛啊。”她笑着轻轻摇头。真没想到他竟会这么排斥。
“不拜佛,那来佛寺做啥?看戏啊?”他没好气地回道。别想诓他,谁来佛寺不是拜佛的?
“我是去捐献的。”
“捐献?你是嫌身上银两太多是不是?”他瞪向她。
昨儿个她要将银子借给假冒华家亲戚的人,没借成,今儿个竟然跑来佛寺捐献……她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嫌自己身上铜臭味太重是吗?
蠢,真是个蠢女人!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这么蠢的女人,让他想不骂她个几句都不行。
“呵呵……”华缇轻笑出声。
“我在骂你,你竟然遗笑得出来?”真是莫名其妙,她一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下轻。
“你人真好,这么关心我。”她笑靥如花。
“谁……谁关心你来着。”他咕哝了句。
华缇笑看了他一眼,轻移莲足往前走去。
见她窈窕的身影直往前走去,越走越远,厉寰又抬起头,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佛寺,暗自骂了几句,但还是赶紧步向前,跟在她身旁。
华缇唇边扬起浅笑。方才他嘴上虽那么说,但还是跟来了。
两人不再交谈,踏上普陀寺前的阶梯,缓缓拾级而上。
只见一名小僧站于通往佛寺的大门前,双手合十,向他俩施礼。
“施主,华小姐。”
一旁的厉寰听了,剑眉紧蹙。这个小和尚认识她?这么说来,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儿?
“我今儿个特地前来奉献一些银两,还请小师父收下。”华缇脸上带着笑,将手中所提的布包双手奉上。
小僧并未收下,只是道:“华小姐,师父先前交代过,若是您再次前来,务必请您入寺,师父欲亲自奉茶。”
“这样啊。”华缇转过头,看着身旁的厉寰,“你……能陪我一道去吗?”
厉寰看了眼她那满是乞求的眼神,又从敞开的宽大寺门朝里头望去,看着那庄严的佛寺,迟疑了会儿,最后才以细微得让人几乎看不见的动作点了一下头。
“谢谢你。”华缇向他绽出一抹笑。
“呃……嗯,不用客气。”一看见她的笑容,厉寰的神情顿时有些不自在。
“两位请随小僧来。”
在那位小僧的带领下,两人一同往前方走去,穿越过香烟缭绕的大殿,步上大殿后的一条长廊,来到佛寺后方,郁郁青青的苍松翠柏环绕着的一处幽静的角落。
一名身着简单灰袍的白髯老僧,坐于一株参天古树下的石桌旁,正是法传大师。见他们前来,他立即起身,朝他们一礼。
“华小姐如此有心,老衲至为感激。”
“大师太多礼了。这是我该做的事。”华缇连忙弯身回礼。
站在一旁的厉寰则是未有任何动作,脸上更是面无表情,对于眼前的老和尚压根不想理会,更别提弯身回礼了。
法传看向一旁的厉寰,微微含笑,“施主可是华小姐的友人?”
厉寰皱眉看着一旁娇小玲珑,肤白似雪,五宫细致,面容姣好,气质出众的华缇。
他俩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算是友人吗?能称得上是友人吗?
见他一脸疑惑,华缇不禁轻笑出声。“大师,他是我的友人没错,他叫厉寰,今儿个是特地陪我前来的。”
“有劳厉公子了。”法传微笑向他一礼。
被人唤为公子,厉寰只觉浑身不对劲,“别叫我什么公子,我可不是那么尊贵的人。”
“那么老衲该如何称呼施主?”
“叫我厉爷就好。”城里的人们,还有饭馆、酒肆和赌坊的掌柜及伙计们全都是这么唤他的。
“那么,我也该这么唤你吗?”华缇侧过头看着他。
听见她这么问,厉寰的剑眉立即皱起,脑海里想象着她恭敬地唤他厉爷的模样。“不,你不必。”
“那我要怎么唤你呢?”她一脸疑惑。
“这……随便你。”他索性撇开脸,装作什么事都无所谓。烦,烦啊!这女人怎么老是能将他的心搅得一团乱?
法传笑了笑,不再多说,亲手沏了壶茶,双手奉上茶水,“请厉爷与华小姐用茶。”
“多谢大师。”华缇先将装满了银票的布包搁于法传面前,然后伸出双手接过茶杯。
然而厉寰则是压根不想喝什么茶,一双大手仍是反剪于身后,假装什么也没瞧见。
法传见了并不气恼,只是轻轻的将那杯欲递给厉寰喝的茶搁于石桌上。
华缇看了眼身旁的厉寰,并未多说些什么,默默的将茶饮尽,之后,她对法传道:“大师,我尚有事得先行离开,请见谅。”
法传笑着轻轻颔首,“厉爷,华小姐,下回让老衲再为两位奉茶。”
“多谢大师。”朝法传行了一礼,华缇便与厉寰一同转身欲离开。
然而,却在此刻,法传突然唤住了厉寰,“厉爷,请稍等一下,老衲有些话欲同你说。”
厉寰与华缇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法传。
“同我说什么?”厉寰拧紧剑眉,一脸诧异。
华缇看了眼身旁的他,道:“那我先去殿里拜佛,祈求平安。”语毕,她径自转身朝佛殿的方向走去。
见她离开后,法传这才迈开步伐,缓缓步向前,“厉爷。”
“先说好,我可不听人传道说教的。”厉寰赶紧率先表明,好让对方无教可说,无道可传。
“老衲并不是为了宣扬佛法才唤住厉爷的。”法传慈藷的老脸上仍旧满是笑意。
“不然呢?唱戏给我听?”厉寰哼了声。
“也不是。”法传对于他那不以为然的态度并未气恼,只是诚恳地道:“华小姐如今孤身一人,毫无依靠,加上已去世的华老爷留下不少家产,老衲十分担忧她会受人欺侮,或是受人胁迫,所以请厉爷多加留心、注意。”
闻言,厉寰沉默了,好半晌后才开口:“难道你不怕我正是欺侮她的坏人?”
他人高马大,身子壮硕,还有一大把吓人的落腮胡,人们见了他就马上闪躲得极远,小孩子见了他更是不敢再哭闹,是城里连鬼见了都怕的恶霸,这老家伙竟会要他这么做?
“呵呵……一个人是好是坏,老衲又怎会看不出?”法传笑着朝他一礼,“请厉爷谨记,一个人的内心远比外表更为重要。”
“你……”
“厉爷,别让华小姐久等了。”法传笑着这么说,制止他再说下去。
厉寰拧眉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过身,朝大殿走去。
来到殿外,只见华缇跪在庄严的佛像前,双目轻闭,双手合十,专注地祈祷着。
他不愿打扰她。于是便站在那儿等她,然而,那个老和尚所说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回响着,怎么也挥之不去。
一会儿后,华缇睁开双眸,放下双手站起身,当她瞧见站于殿门前的厉寰,立即笑着迎上前。
“你与法传大师谈完话了?”她柔声轻问。
“嗯。”厉寰轻轻点头。
“那咱们回去吧。”她知道,他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待在佛寺里。
见她并未追问他方才与法传谈了些什么,便径自往前走去,厉寰只得紧跟在她身后,步下石阶,离开普陀寺。
一路上,两人皆未交谈,最后反倒是厉寰沉不住气,开口道:“你不问我方才那老家伙……不,是大师和我谈了些什么吗?”
华缇停下脚步,仰起小脸直瞅向他,“你希望我问吗?”
“这……”他不禁语塞。
凝视着他好一会儿后,华缇这才笑了开来,“你很奇怪耶。”
“我……”被她这么一说,厉寰刹那间真不知该作何反应。
之前他骂她蠢,骂她有病,如今却被她笑奇怪,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华缇看着一脸困窘的他,唇边的笑意更为扩大,“你要说就说,不说就别说,我不会介意的。”
望着她好半晌,厉寰忽然问道:“你觉得我的外表如何?”
虽然不明白为何他会突然这么问,但华缇仍旧将他的长相仔细看了一回,“嗯……很粗犷。”这应该算是好听点的形容词。
远远的就能看到他生满了下颚的落腮胡,而他的双眸更是锐利,炯炯有神,加上那浓密有型的剑眉更有威严和气势,光一个瞪眼,想必就能让哭闹不休的小孩子吓得连忙止住眼泪。
“少来,想说吓人就吓人,甭对我说什么好听话。”厉寰瞪了她一眼,但嘴上虽这么说,心底却有着欢喜。
“但是……”
“但是什么?”他连忙追问。
“我看人并不是光看对方的外貌。”她轻轻说道。
“喔,不然呢?看对方的家世和财富?”从古至今,哪个女人挑选夫婿不是看重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