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木然地甩开他,无神地道:“我不走,火来了,我爸来找我了……他气我没救他……”
余定闲一愣,随即扳住她的肩膀怒喊:“你醒一醒!留下来你非死不可!”
“我是想死啊。我根本不想活,不该活……大家都死了,我也要一起走。”她幽缈地看着愈烧愈近的火焰。
他一气之下,用力打了她一巴掌。
“你在说什么傻话!”他大骂。
她倏地清醒了,怔怔地看着他。
“谁准你死了?早知道你想死,我又何必来救你?”
她气火攻心,所有的煎熬痛苦整个爆发出来。
“我有叫你救我吗?我有吗?你这个混蛋,都是你!这一切都是你!为什么我会爱上你这种人?因为你,我痛苦得天天都想死,如今,我更对不起我妈,对不起我弟弟,对不起我自己——我发誓,不管是生还是死,我再也再也再也不想见到你,我要把你赶出我的生命,不论是以前,以后,还是严重,都不想再遇见你,永远不再和你有任何牵扯!”
她那激切的痛喊撼动着他的耳膜、他的胸膛,他,竟然第一次感到心痛。
但,更感到愤怒。
他第一次爱上一个女人,为了这个女人,他甚至不顾危险来到这里,但她现在却只想和他做彻底切割?
不!他不准,既然让他爱上了,她就只能留在他身边,哪里都不能去!
“不行,我偏要和你继续牵扯!宋相如,你永远别想甩开我,你的人、你的命、你的心都是我的,我不放手,你也别想从我身边逃走!”他也大声吼她。
她狠狠地瞪着他,又气又恨,眼泪直流。
好过分,好霸道!这个人不论是什么时候都只为他自己,可恶透了……
“我们得先想办法开门……我不想死,你也必须给我活着。”他斩钉截铁地道,然后冲到笔记型电脑前,叫出监控画面,果然被设了密码,无法开启。
“shit!这密码是什么?”他烦怒地大骂。
宋相如站在他身后,发现地上有片尖利的玻璃碎片,心一拧,慢慢弯身捡起,一步步走近他,瞪着他宽阔的背,接着举起玻璃碎片,对准他刺下——
可是,就在尖端离他背几公分处,她猛地停住。
心狂跳着,她吸口气,重新举起,再用力刺下……
手,还是在半空停止不动。
她开始发抖,泪迸出了眼眶。
没用的人!连这种事也做不到……
“刺啊!为什么不狠狠刺下去?”余定闲突然开口,转身看着她。
她愕然傻住。
“要不要我教你?这种时候,什么都别想,用力刺下去就对了——”他说着抓起她的手腕,用力拉向他的胸口。
“不要!”她吓得惊叫,使劲甩开他,手中的玻璃顺势甩了出去。
他盯着她,轻哼道:“我就说,不论多恨,你还是会爱着我。”
她苍白地颤抖着,哽咽不语。
可恨!太可恨!明明这人害得她如此凄惨,她为何就是下不了手?
就在这时,火又爆燃了一下,小火球四窜,余定闲转头一看,火就要烧到第一支瓦斯钢瓶了,他大惊失色,抓起那台笔记型电脑强拉着她直奔铁卷门。
“你要是敢死在这里,我绝不会放过你!”
宋相如挣不开他的手,就这样被他拖着跑,但跑没几步,一阵爆炸,许多杂物震飞,他几乎没有多想,立刻将她拉进怀中,扑倒在地。
轰隆的声音震得整间仓库晃动,也震得灰烟四起。
她躲在他保护得紧密的臂弯里,心头一阵纠结撼动,从刚才就没停过的泪又一次在脸上泛滥。
这个男人,为何总要把她在爱恨两端拉扯?为何不干脆让她一直恨下去就好?
余定闲紧搂着她,也有半秒的呆怔。
因为在这一瞬,他竟把她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这种事,他曾以为永远不可能会有,以为这种爱情,绝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这种愚蠢得要命的爱情……
第10章(2)
片刻后,爆炸余威暂歇,他甩开脑中的杂思,焦急地瞪着铁卷门的方向,开始担忧,要是电源炸断,铁门就打不开了。
于是他急忙起身趴在地上,打开电脑,继续尝试解开密码。
宋相如看着他为了保护她,背后被杂物砸伤的痕迹,胸口一热,心里已有打算。
“我来开。”她迳自将他推开,按下四个按键。
顿时,铁门启动。
“你怎么知道密码?”他惊愕地瞪着她。
“我刚才有看见他输入的键盘位置,猜想应该是这密码。”她低声道。
“你在这方面真厉害啊,班长。”他冲着她一笑。
她心揪拧了一下。对他,她真的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但她真的不想再爱他了,因为爱得太累,也恨得太累。
“快走!”他拉起她,再次往铁门跑去。
但铁门开到五十公分高时却突然停住了,然后,当他们靠近时,竟然又开始下降。
“糟了!快,快躺下钻出去!”他惊喝,将她往前推。
她挣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对他道:“你自己走吧!”
“什么?”他脸色一变。
“我不想再和你一起活在这个世界,所以,我要留在这里,你走吧!”她再后退。
不能爱他,又无法恨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永远离开他。
这样,她既对得起母亲弟弟,也能彻底从痛苦中解脱。
他怒眉一耸,怒吼地冲向她,急扣住她的手:“别想!你别想用死甩开我,跟我走!”
“放手吧!我不要再和你这个恶魔在一起,再也不要见你!”她哭喊。
“不行!爱也好,恨也罢,你非得和我在一起不可,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不准逃!”
她不懂,不懂他为何对她如此执着,就让她走,让她消失,让两人不再有牵扯,不好吗?
他抓拖着她,回到铁门前,用力将她往外推。
“不要……”她挣扎低泣。
“快出去!”他将她身体推出门外,自己也躺下身,急滚出去。
然而,当他出来了之后,却发现有人抓住她的脚踝,将她硬拖了回去。
“啊!”她惊叫着。
“相如!”余定闲惊骇大吼,连忙从铁门下抓紧她的手,想再将她拉出,但铁门已压低人无法通过了,眼见就要落地。
“哼,我绝不让她走……我死,也要她陪葬!”李卓群粗喘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余定闲脸色刷白,大喝:“李卓群,你快把门打开,里头快要连爆了,难道你也想死吗?”
“这门我后来设定,只能开一次……就会永远……关紧……”李卓群似乎受了伤,话声断续。
“不!”余定闲骇然倒抽一口气,更握紧宋相如的手。“不行!李卓群,放开她——”
宋相如看着他那紧扣得关节泛白的五指,仿佛他有多么不舍,仿佛……他有多爱她。
她忍不住啜泣。
只要他对她有那么一点点的爱,就够了,就够了……
“你就痛苦地看着……她死!”李卓群阴喘着,笑着。
“该死!”余定闲大吼。
“快放开我!不然你的手会压断!”宋相如哽咽着低喊,急着想挣开他的手。
“不,我不放!”余定闲颤吼,全身血液几乎冻结。
门就要头上了!
门已经有点压到他的手了……
“放手吧!余定闲,一切都结束了……我和你,都结束了……”她说着,一个使劲,抽回了自己的手。
“相如!”
门重重地关上,而同一时间,仓库内的钢瓶引爆——
轰!
这爆炸的一瞬间,余定闲的心仿佛也跟着炸碎,他睁大双眼瞪着那扇迅速变形的铁门,脑中嗡然之际,突然响起了白睿安的冷讽——
你会有报应的!
这,就是他的报应。
有好多人来来去去。
有时吵杂,有时安静。
但声音都很遥远,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完全听不清楚。
还好,这些都不能影响她,她还是继续睡着。
对,她在睡觉,睡得好沉、好舒服,好像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平稳放松地睡过。
她甚至没作任何梦,脑中是一片纯白,干净、没有污点,思绪也是净空的,毫无牵挂,不沾惹任何尘埃。
她好喜欢这样,所以她不想醒来。
一点都不想……
可是,有一天,有个声音把她吵醒了。
“你给我张开眼睛!宋相如,我不准你用昏迷来逃避我!”
“宋相如,我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我命令你马上张开眼睛”
“宋特助,你已经昏迷两个月了,伤都好得差不多了,该回去上班了。”
就是这个吵死人的声音,一再地惊扰着她的熟睡,害她不得安宁。
“定闲,你安静点行不行?你让她好好休息。”一个淡淡稳重的女声道。
“她已经休息两个月了!特休早就请光了!我不准她再续假!”那吵死人的声音又开口了。
“这是公伤,而且是因为你才受的伤,你还敢发脾气?”另一个男子的声音略微低沉。
“你闭嘴,白睿安。”
“你对救命恩人是这种语气?要不是我和正心觉得不对劲,拼命找到你,你就完了。”
“我可没叫你救我。”
“哼,早知道就让你被炸开的铁卷门碎片射穿算了。”
“我是很想试试,谁要你多事。”
“你……”
两个人像小孩一样吵架。
“好了,你们两个还是高中生吗?真幼稚。”那稳重的女生喝道。
“是他不知好歹,正心。”
“是你惹我的。”
“都闭嘴!这里是医院,要吵给我滚出去!”
这下子终于安静了。
呼……
她满意地叹口气,正想再睡一下,那个吵死人的男生又罗唆了。
“到底是什么问题?除了身体的灼伤,脑部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她就是不醒来?”
“班长也真是命大,爆炸的瞬间,正巧李卓群抓住她,挡在她背后,再加上铁卷门被炸破,她整个人被震飞,才能活下来。”那女子道。
“是活下来了,但好像都不愿意醒来。”声音低沉的男子这样说。
她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是谁和她一样不想醒来?
“她身上发生太多残酷的事了,可能是这样才想躲进沉睡中。定闲,她母亲和弟弟的事……”
“都处理好了。”
“事情可以处理,心情却不见得能处理。一想到她醒来得面对那些事,我倒宁愿她继续昏迷。”
“不行,她该醒了,我不喜欢看她这样一直躺在这里。”
“你不喜欢?你就是这么强霸,她才更不想醒来见到你。”
“白睿安,你……”
她终于忍不下去了。这些人就不能去别的地方聊天吗?非得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不可?
于是,她睁开眼睛,本来以为自己能大声骂人,可是说出口的声音却很无力。
“你们……好吵……”
三个人影立刻围拢过来,出现在她眼前。
其中一个俊雅斯文的男子,惊喜地握住她的手,激动低喊:“你终于醒了!”
她眨眨眼,看着他,好半晌,才茫然地问:“你是谁?”
那男子的脸色瞬间冻结,其他两人也愕然瞠目。
接着,她又皱起眉,问了第二个令所有人震惊的问题。
“我是谁?”
终曲
余定闲又走进了宋相如的办公室。
她现在是白睿安在台湾的机要秘书。
虽然她忘了所有的事,但她的工作能力依然很强,也相当熟练。
他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出现在她面前,然后东拉西扯地和她闲聊着,只为了看她好不好。看她……有没有想起什么。当然,白睿安很不高兴他来打扰“他的秘书”,但他几时在乎过别人的情绪了?所以,他依然常来。
不过,从宋相如醒来到现在已经半年了,她依然像张白纸,她把她二十八年的人生全忘得干干净净,包括她的家人,包括他。
也包括她自己。
忘得干净又彻底。
所以,现在他眼前这个宋相如,是一个全新的宋相如,一个快乐、聪明、乐观、能干,又独立自主的女人。
这个她,和之前的她完全不同,但他常常会想念之间的那个她。
虽然尹正心一再告诫他,不准有任何逼宋相如恢复记忆的念头,但他总会想试试,在她的脑子里,真的不再有一丁点他余定闲的影子吗?
不过,他也知道,就让她这样活着对她最好,过去就过去了,何必去追溯?与其叫回她的记忆,他倒觉得,重新让她爱上他是个更有趣的挑战。
这次,他会使尽全力,一寸寸掳获她的芳心。
他确信,她就算把他忘了,她也逃不了的,就和之前一样。
“午安,宋秘书。”
今天宋相如又是一身白色套装,现在她似乎很喜欢白色,几乎每天都穿白的。
其实她穿白色很好看,但一想到白睿安姓白,他整个心眼就缩成一粒米豆。
真让人不爽。
“余总,你好,白总今天不在。”宋相如起身向他淡淡一笑。
“我知道,我故意挑他不在才来的。”他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
“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她有礼地问。
“没事,等你下班,我想和你一起吃个饭。”他盯着她,这半年来第一百次约她。
“我要加班。”她也第一百次把他的话当成开玩笑。
“我陪你加班。”坦白说,她并没有他想像的好追,但这样的铁钉,却吊足了他的胃口。
有趣。
“你在这里不方便。”
“我喜欢让人不方便。”他再进攻。
“而我不喜欢让人不方便的人。”她反击。
这样的斗嘴,比调情还有味。
他笑了笑,再道:“那么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喜欢好人。”她清亮的眼睛里有调侃。
“真巧,我正好就是个好人。”
“不,你不是。”她起身去帮他泡杯咖啡,端到他面前。
他眼瞳微闪,问:“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她笑一笑。
他心一荡,很想吻那两片上扬的嘴唇。“猜得真准,为了奖励你,我请客。”
“还是我请吧。同事送我一块蛋糕,你想吃吗?”她从办公桌拎起一个纸袋。
“要,你给的我都吃。”
她抿嘴一笑,将蛋糕放在小盘上,正要放到桌上,突然低呼一声:“哎呀!”
“怎么了?”他愕然。
“这蛋糕上有奇异果,你会过敏吧?”她抱歉地说着。
他脸色一变,陡地拉住她的手。
她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他。
“你怎么知道我对奇异果过敏?”他惊悸屏息。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知道了……”她愣愣地道。
他盯着她的眼,清澈的瞳仁,不像记起了什么,但,也许重点不在她记不记得,而是在她有没有遗忘。
“哦?是吗?就是知道啊。”他一扬眉,放开她,向后靠在沙发上,扬起一个迷人到足以致死的微笑。
宋相如,原来我还是在你心里,一直都在。
她被他的笑容电得双颊微红,很快地转身把蛋糕端开,心莫名地怔登狂跳。
这个人叫余定闲,长得斯文俊秀,总是彬彬有礼,总是笑容可掬,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拥有全世界最迷人温暖的笑容,而且,人如其名,做任何事都一派优雅,气定神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