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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锅卖铁养王爷(上)  第2页    作者:陈毓华

  这安娘子夫家姓安,丈夫被征召去了战场,几年下来没半点消息,生死不明,膝下只有一个年幼的独子以及和儿子年纪相差两岁的小叔,公婆皆已过世,孤儿寡母又带着小叔,平日就靠安娘子给人做一些针黹过日子。

  “那天是嫂子扶我进屋的吧?”

  “你还说呢,要不是我正好从你屋前经过,我见你当时带着包袱,莫非是要出远门?不料你太过匆忙,竟就跌了个狗吃屎。”她瞅了眼一动也不动的田十四,没敢对鱼小闲说自己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已经够苦,她明明家里头有个男人,日子却过得比自己这个寡妇还不如……难道她那天是因为捱不住苦日子,想离家?

  她想来想去,想了几日,有限的思维里,就得了这么个答案,可也知道只是自己凭空揣测,所以把这些话全咽进肚子里。

  “多谢安嫂子帮我大忙。”

  “隔壁邻居互相帮衬,哪说得上谢,太见外了!”

  她把已经凉得刚刚好的甘薯稀饭放到鱼小闲手里,鱼小闲心里一热,慢慢张开嘴,一勺一勺的把稀饭吃了个见底。

  填饱肚子,鱼小闲觉得元气回来了七八分,果然人是铁,饭是钢,无论如何,没有什么事比吃饱饭更重要了。

  安娘子临走前看了眼这对衣食俱缺、家徒四壁的夫妻,常言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汉子虽然不是游手好闲,但那把身子骨看起来实在亏得很,怎么也指望不上……

  说到底,是要苦了这田家妹子。

  安娘子走了,并留下两个窝窝头,没指名要留给谁的,怕是顾及田十四的男人颜面,不好言明。

  这个家穷得揭不开锅,屋檐下只有一个又病又残的男人及一个弱女子,想到安娘子孤儿寡母的,日子想必不会太好,还从自己稀少的粮食里腾出一些来分给他们,安娘子这一饭之恩,她会记着,俗话说吃人一口,还人一斗,即便不能像韩信那样一饭千金,一旦自己有了能力,这恩情她一定会回报!

  暗暗下定决心,就算鱼小闲对田十四还谈不上有感情,仍是把窝窝头放在他面前,这才发现桌上放着一个脏脏的小包袱。

  之前她的心思都放在别处,根本没注意到这包袱。

  田十四显然饿狠了,一个窝窝头两口就不见了,看他边吃还眼泛绿光,他到底是有多久没吃东西了?

  她没发现当田十四看见她的手指在解包袱时,吃窝窝头的动作慢了半拍。

  布包一打开,里面有两块碎银,一只翠玉雕马,那两块碎银大概二两多一点,让她多看两眼的是那匹有着粗壮短腿的玉马,那马儿通体翠绿油亮,一丝杂色也没有,一见便知是珍稀罕贵之物,她仔细一看,发现马背上还驮了一只小猴子,那小猴有鸽蛋大小,色映七彩,一手搔着胳肢窝,两眼活灵活现的看着远处。

  她对玉器虽然没有研究,但上辈子那些珍贵的东西看多了,经年累月下来,监赏的眼力总有一些。

  “这‘马上封侯’是你的?”这喻意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的东西,而且还是武将才能有的。

  她从小到大,只要在爷爷的办公桌边写烦了功课,整个故宫博物院就是她的大游乐场,年纪大上一点后,顺理成章的在里头打工、导览、解说,就连平常不让闲杂人等进去的库房,也因为文物清点进去过那么几次,她得说不管是柜架上摆的,还是空地上堆着的,工艺之精,数量之多,令人叹为观止。

  田十四睨她一眼,那双不见任何波动的眼睛像是汪了些水,有一瞬间亮了下但目光很快又沉了下去,让人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这男人从她醒来至今对任何事情都一副万事不关心的样子,对这匹马,态度倒有那么点不同,这东西珍贵至此,受他看重,也是在理。

  她把玉马重新包起来还给田十四,拿出那两块碎银,在手中掂了掂。

  “俗话说男人是摇钱树,女人是聚宝盆,男主外,女主内,一个家庭中男人再会赚钱,家里也要有女人会管钱,才能营造和谐幸福的婚姻,再说了,男人有钱就会变坏,所以女人一定要有独立的经济自主权,才不会让男人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总而言之,这家里的银子就归我管了。”

  他没应声,但是这会儿比看那只玉马时还要认真的瞅着她直看,眼睁大了些,好像她是他没见过的怪物那样。

  鱼小闲说得口干舌燥,看他两眼瞪着自己,她也不客气的瞪回去,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僵在那,有半晌,屋里头安静得连互相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最后只见他好像耗尽力气,摇摇晃晃起身,想到炕上去躺下。

  只不过这男人走一步就喘,走两步看似眼神已经涣散,走三步就要昏倒,应该是摸索着可以倒上炕床的距离,果然在第三步,他就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鱼小闲可从来没想象过这种状况,被他的举动骇了一跳以后,鼓起勇气走上前,食指抵着他的鼻息,看看还有没有在喘气,还好,她这便宜老公还有呼吸。

  还好、还好。

  往后会如何她不知道,不过,这男人既然占了她老公的名额,那么,就要对她负责——好好的给她活着!

  毕竟她对当寡妇一点兴趣也没有!

  把田十四的双腿抬上床,再把家里唯一的一张被子给他盖上。

  把他安置好,鱼小闲惊喜的发现自己居然有把好力气,这身子看起来娇小,不料力气大得惊人,就算把一个大男人挪来挪去,也简单得要命,想到自己变成神力女超人,她大为欢喜。

  田十四摊成了个大字,占据了整个炕床,带茧的大脚丫子露到被子外面,抵住了墙面,有些伸展不开。

  他的脚掌很大,十根脚趾却都长了厚茧,或许没有力气清洗自己的缘故,脚上有污垢,指甲有些长,所以看起来不是那么美观。

  她骂了声自己这身体的原主,这当人家妻子的也太过懒惰了,连自己丈夫的指甲也不会处理。

  她很想去找剪刀帮他剪掉,但还是忍住了。

  还是等他醒来,再提醒他自己处理好了。

  第二章 学着过日子(1)

  瞧着到处蒙尘的房子,她在灶间找到一根几乎要秃头的笤帚,先把屋子打扫一遍,把能用的东西收拾出来,不能用的则堆起来,屋外有口小井,她生疏的打水洗刷,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房子总算稍微可以见人。

  接着她又洗了水缸,来回两趟把家里的水缸装满水,生在只要打开水龙头就有源源不绝的水可以用的现代,别说这种耗费体力的挑水活没做过,她根本没有想喝一口水,都要从挑水这种事开始的概念。

  鱼小闲这头忙得脚不沾地,在家里做着女红的安娘子却突然闻到呛鼻的烟味,她用力嗅了嗅,这烟味怎么越发呛鼻了?

  待她跑出来一看,只见隔壁冒出滚滚浓烟,她连忙吩咐儿子俊生在家待着,自己便往田家冲了过去。

  她冲进浓烟密布的院子,只见鱼小闲污黑着一张脸,手忙脚乱的边咳边捂着眼睛往外跑,手里还拿着一根胳膊粗的柴火。

  “妹子……你这到底是?”这么大动静在干啥呀?

  她哪里知道鱼小闲这个皮囊和肉馅不一样的穿越女别说烧水,就连最基本的生火都不会。

  “嫂子,小妹愚笨,只是想烧点水来解渴……小妹对于这些家务一窍不通,还请嫂子教教我。”看见跑来的安娘子,她嘿嘿的笑了笑,露出白牙。

  不懂就是不懂,不趁这机会请教,什么时候才能自己煮一顿饭来吃?当然还是要以不把房子烧了为前提。

  安娘子不待她继续说,想想也的确是,她这邻屋原来是个空屋,荒着也没人去住,十几天前这对小夫妻搬入以后,还真没见过屋里的烟囱生过火,邻居那些碎嘴的婆子和婶子也会嘀咕这家人难道不吃不喝,不食人间烟火?到底是不是人呐?

  议论归议论,却因为这家人从不与人打交道,横竖得不到反应,一阵风头过去后便失去了兴趣。

  这妹子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既然有求于她,这又不碍什么事,性子直爽的安娘子便一口答应。

  “不过……你一个人跑出来,你家那口子可无恙?”

  鱼小闲一惊,返身往里面跑,这时浓烟已经散去,炕床上的田十四依旧一如昏倒时,雷打不动,看样子连眼皮子都没掀过。

  “没事、没事……看起来不像有事的样子……”看着安娘子似笑非笑的脸,她笑得很尴尬。

  家里出事,把夫君扔下自己跑出去,她应该是头一个。

  安娘子也没道她一声不是,掏出手绢替鱼小闲细细的抹了脸上的灰渣,“去洗把脸吧,都变成小煤炭了。”

  鱼小闲点头,去井里打了水,把一张小脸给洗干净。

  这时屋子的烟雾已经散去,安娘子将鱼小闲拉到灶间,教她用灶灰洗刷锅子,又把灶膛塞得满满的柴火用火筴抽出来,告诉她用玉米杆子做火引子,架上细小枯树枝,敲火石点着,或者用稻禾的干茎、玉米叶先点着火,再逐渐添加树枝。

  安娘子天天过来,鱼小闲从她的嘴里知道,自己身处在一个她所熟知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听过的白璧皇朝,国都是大都,她们现在所在的村子原来叫连云村,村中男丁在四年前对西戎一役中被征召为兵丁,这战争一打数年,几个月前虽然有人从镇上传回消息,说战事已经接近尾声,滕王率领的东营大军已经将西戎人赶出漠外八百里,不日就能凯旋回归。

  然而,又几个月过去,战事忽陷胶着,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许多人家也不知自家的男人、孩子是不是还活着?

  战争看似离这个小村子很远,但是又休戚相关。

  这村子五十几户人家多是老弱妇孺,方圆十里八乡的人谣传这村子风水不佳,尽出寡妇,便戏称这个村子为“寡妇村”,久而久之,大家便忘了原来这村子还有一个很大气的名字。

  安娘子的相公也在这批适龄兵丁里,仗一打四年,这四年里公婆去世了,那年还抱在怀里的孩子,如今都能下地了,她每天望星星、望月亮,却望不回自己那不知生死、音讯全无的相公。

  鱼小闲听着虽然替安娘子心酸,却也对她的坚强心存敬佩,唯一的儿子俊生体弱,孩子养到七岁看起来好像才五岁大,因为是唯一的命根子,安娘子也不让他出门见人,如珠如宝的顾着,除了照顾孩子,安娘子每日挑水、拾柴、煮食、洗衣,一应杂事都难不倒她,院子前的几垄地毫不浪费的种了萝卜、青菜和甘薯,小叔年纪不够大,女子又种不了庄稼,公婆留下来的十几亩地就佃给附近的陈家种了小麦和芸薹。

  鱼小闲深知这些农家活计虽然不能立身,却是活命的本钱,就算万事起头难,她有手有脚,总能过得下去,她还怕了谁不成?

  她在安娘子的指点下,去地里刨人家不要的芋头和荸荠,下河捞螺狮,四月的河边和山上的野菜疯长,她把头巾一绑,随着安娘子拔野菜去,婆婆丁、鸡儿肠、苦菜、蕨菜……尤其蕨菜的嫩茎用盐腌过,去了盐分,再放蒜头下去炒,还颇为鲜美。

  安娘子把她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妹妹,从头教起,不只带她摘野菜,腌木兰芽、香椿芽,还教她分辨各种豆、瓜,教她如何用黄豆做酱油,用米团做醋,用糠烧饭省柴火……

  日子便这样过了下来。

  田十四足足在床上睡了三天才睁眼。

  他慢慢翻身,还得靠着两只皮包骨的手掌撑着炕床,才能将发冷的身躯和麻木的双脚固定在地板上。

  他还以为自己这一倒下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身上的毒已经随着呼吸吐纳侵入体内,毒行虽慢,却因为当初延误治疗,加上坠入赣河,在水中浸泡太久,寒气加重了身上的玄毒,即便他上岸后日日以残存的三成内功疗伤祛毒,毒素却已经走至心脉,伤及肺腑和脑子。

  这段日子他强行自行祛毒,清早起来便打坐运气,努力打通身上窒碍难行的经脉,好不容易才有小成却累到昏睡不醒,如今虽醒来,但气虚身软,如同废人。

  忽然有股味道钻进了鼻子,他闻到一股久违的香气,那是饭菜香。

  这屋里怎么可能有那种味道?

  他的视线溜到传来香味的四方木桌上,却和正巧从灶间出来的鱼小闲碰个正着,她手里还端着一盘菜。

  鱼小闲没想到这个一睡三天,每天她睡前不忘探一探他还有没有呼吸,要是还有气息,她才会安心就寝的便宜老公会在这时候醒过来。

  能醒就是好事。

  她把菜放在桌上,转头去招呼他,“十四郎,你醒来的正好,吃饭了!”知道他不能言语,她也不等他响应,转身去灶间打水。

  她没能看到田十四脸上精彩绝伦的表情,十四郎……她这是真把自己当成他的妻子了?

  鱼小闲掀开灶上的大锅,锅里因为灶下的余温,水还是热的,她用水瓢舀水进脸盆,找了块棉布巾子,然后把脸盆捧到田十四跟前。

  “吃饭前,先擦擦手脸吧。”他不知道有多久没洗澡了,不只全身酸臭,衣衫褴褛,头发也是一条条的,要是往路边一站,脚边再搁着破碗,肯定被当成叫化子看待。

  叫她对着这样的人一起吃饭,她没胃口。

  见他弯不下腰,连拧巾子的力气也看似没有,他这身子看起来比她想象中还要不好,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呢?就算手里的钱只有那么一点,也得分出一些找郎中来瞧瞧。

  总之他是没办法自己打理了,她只得伺候他了。

  鱼小闲把脸盆放在架子上,拧了巾子,热热的便往田十四的脸上招呼去,他一怔,五指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那姿势宛如鱼小闲只要有个异动,他便会出手一般。

  但是那暖热从他的脸渗进了四肢,身子生出了暖洋洋的感觉,鱼小闲重复沾水、拧干,甚至把他的脖子、十指都擦拭了个干净,为此足足换了两趟水。

  他全身顿时舒畅了起来,拳头莫名的松了开来。

  鱼小闲把脏水端到外面倒掉,自己又去洗过手,回到房间,把饭桌上的三个菜和陶盆里的地瓜粥全搬到炕床上。

  她给田十四舀了一大碗的地瓜粥,挟了凉拌的小黄瓜、水煮地瓜叶,加上她为自己炖的蛋羹,“能自己吃吗?”她在碗里放上勺子,递到他面前。

  田十四轻轻的点了头。

  他好几日不曾进食,闻着这些家常菜香,简直饿得前胸贴后背。

  瞅着他举都举不起来的胳膊,不是鱼小闲不信他,而是这些饭菜都是她辛苦张罗出来的,要是撒了,岂不浪费她辛苦用古灶台煮出来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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