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色一白。“他真派人传话让你来带我走?”事到如今,他竟还想撇开她,将她塞进别人怀抱?
“是啊,就因为他答应我带走你,我才同意收下他给的钱。”
秋儿怒不可遏。“他凭什么这样答应你,他凭什么?!”两人都来日无多,他何苦逼她,何苦!见她脸色大变,孙武陵以为她怒他收秦有菊的钱,忙又道:“若你不高兴,我先将那家伙给的安家费还回去,我爹欠债的那笔,我会另外再想办法筹出来还他,你别生气啊。”
“安家费,他还给了你安家费?”秋儿气到差点说不话来,他不仅送妻,还送钱,这样赔本的生意他也做!
“也不是安家费,他说那是休离你的补偿金——”
“休离我,他敢这么做?”她双肩颤抖。
从没见过她气成这副样子,他吓着了。“小蝉,你不高兴的对象是我,还是恼那小子?”
她的脸重重地拉下。“武陵表哥,换我实话对你说了吧,别再来找我,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见你,因为我的身子早给了三爷,还有,我再活也没多久,你应该不会想娶一个短命鬼做娘子,最要紧的是,我根本不爱你,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我的福分太薄,完全配不上你,不过为了补偿对你的亏欠,三爷给你的那些银两你尽避拿去用,不用还了,那是你该得的”
听完这些话,他眼睛大睁,嘴巴大开,可说是被狠狠打愣了。
孙武陵僵硬得如一块大石,这会若有雷劈下来,恐怕也劈不碎他。
见状,她露出极其抱歉的面容。“对不住了,这些话早该对你说清楚的,眼下你虽然感到受伤,但总比未来上当受骗的好,你就回去吧,我不会跟三爷分开的,唯一分开的时候不是他死就是我死!”说完,不再瞧他,她转身离去。
不远处,秦有菊神色复杂的注视着他们,旋即幽幽一叹,那姓孙的真没用,连个女人也哄骗不走,难怪秋儿瞧不上他,要不是别无选择,他还真不放心将心爱的人交给他,唉……
夜里,他钻进她被窝,抱着她取暖,却教她一脚踢开。
“别来找我,滚回您自己屋子去”
“我那屋子冷得跟冰库似的,哪有你这儿香暖。”秦有菊厚脸皮道。
自那夜洞房后,他再不曾与她同房,原因无他,白是怕会忍不住自己的欲望,可今天,他若再不爬过来,她大概不会与他和解,会恨他到天茉地老。
“您那屋子四季都置有暖炉,不知要比我这里暖上几倍,您少在这儿给我说浑话,还是滚吧!”秋儿不留情面的赶人。
“我偏不呢?”他耍无赖。
“您——”
“好了,别生气了,是我的错,不该让姓孙的再来烦你。”他环抱住她。
这一瞬,她眼泪终是不争气的掉下来,都已到了这步田地,他却还想着将她送走,而且还是送给另一个男人,他到底把她当什么?!
秦有菊无奈的吐出一口深沉的气。“我明白了,剩下的时间,只有你与我,不会有别人。”他垂目掩去情绪。
她闻言泪满襟。“我晓得您希望我跟武陵表哥走,希望我不要亲眼见到您临终垂死的模样,并且希望我选择继续苟活,可我能理解却无法认同,更无法做到,您送我走,创造的不是我的幸福,而是我的心碎。”双手揪着他的衣襟,心酸至极,她哭得几乎不能自己。
他心在揪痛,痛彻心扉,轻柔的托起她的脸庞,深深地凝视。“我承认我太理智,忘记爱情这东西本身就理智不了,我想你长命百岁,我想你有人疼爱,我想你有家有室有爱你的男人,我总是这么为你打算,偏偏你不领情,偏偏你恼我自以为是,好吧,我放弃了,
你想怎样就怎样,想为我守寡、决定不活了,我都随你,只求别怨我。你别哭,别哭啊!”他受不了她的眼泪攻势。
秋儿泪下交织,头一摆,泪水纷落,样子凄美而悲伤。
“我都说不逼你了不是吗?”
“您骗人”她嘻泪。
他硬咽了,想说什么,却觉得一诺千金,没敢再承诺,只好伸手为她抹泪。
她推开他,他手仍伸上去,并且捧住她苍白的双颊,低下头吻去她的泪,再吻她的唇,这吻温柔似春风,深情如夏阳,怜爱像秋雨,悲凉若冬雪,他让她品尽他的爱与恨,深刻得教她动容,心悸得无法再狠心推开他,任他越吻越深入,甚至动手褪去她的衣裳。
他吻住她诱人的锁骨,手滑至她腰间,细细的腰肤不盈一握,再往下,粉嫩的腿儿滑喇缠人,他来回游移,极尽挑逗,她身子教他摆弄得已是颤动不休。
他视线移回她腮若粉桃的小脸,点漆般的眸子充满欲望,他朝她深切一笑,眩得她无法思考,下一刻,他挺身进入她,突来的充实令她一颤,申吟出声。
他炽热的身子在她身上律动着,逐渐激切起来,一次比一次深入,不断的占有她,不断的要她,直到两人欲望皆到达顶点时,他才释放属于自己的种子。
落下的种子是他的希望,明白自己再无任何方法能让她愿意活下,也没人能将她由他身边拉开,可若给她一个孩子,一个属于他与她的孩子,那情况将会不同,毕竟她如何忍心舍下亲生骨肉呢?
这是他最后的手段,虽然阴险残酩,但绝对有效。
“我说过您是骗子的吧,这时候您还想骗我吗?我让鬼婆婆为我配药,每日饮之,我不可能怀上孩子的。”她静静的躺在他怀里说。
正爱抚着白宫香屑的手一僵。“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能看穿您的,您想什么我何尝不知,想我被孩子捆绑,为孩子而活,这是不可能的。”
秦有菊错愕了。“你——”
“骗子,都说您是骗子了,为何还想骗我?我被披着羊皮的狠骗久了,若还不知您是狼,那就太笨了”
他咬牙切齿。原来她已防范他这点了!
“我已经不能使用转寿术延寿,可你能,为什么你——”他骤然止声。
这还用问吗?
因为她不想夺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因为她重视人命胜过一切,因为他如果死了,她根本不想活!
好了,这回他彻底绝望,欲哭也无泪了。
蝉儿耐不过寒冬,生于秋,葬于冬。
生命的消逝总是特别快,转眼不到五日便是他的大限。
外头白雪纷飞,他不畏风寒,让人打开窗子欣赏雪景。
秦有菊坐卧在软榻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
“我说老三,还是关窗吧,外头寒气对你的身子一点好处也没有,只会加重病情而已。”秦在松坐在他身侧说。
他微笑,不在意的说:“不碍事的,我这破身子还差这点伤害吗?”
可秦在松却嘻泪了。“你这身子都撑了这么久,怎么就撑不下去了,还是姚大夫已黔驴技穷,不如咱们再重金找别人试试?”
“不用了,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到命啊,小弟气数已尽,药石同效了。”
秦在松闻言立即哭了出来。“咱们家是怎么了,老二失踪,老三你又病得要死了,就留我孤零零的守着秦家这个壳子,这算什么?老三,你别像老二一样绝情丢下我,这么着,大哥今后不花天酒地了,我将钱拿去做公德,捐地盖庙,济贫扶弱,多积些阴德为你添寿。”边说边挥泪。
他感动在心。“大哥肯为我如此做,小弟真感谢了。”
“感谢不必,你我兄弟一场,大哥为你戒赌戒色,吃素都行,你多活几日不行吗?”
他眼眶不由得红了,自从得知他生命将尽后,大哥彻底被激起手足之情,成天搬来不知哪儿寻来的秘方,让人煎煮给他喝,不然就是去庙里求来各式护身符让他挂上,瞧得出,大哥真的舍不得他。
“大哥,这次公主的事多亏你担待了,是我对不住你。”他歉然道。
公主粹死,皇上虽然未再责怪,但郡主与公主相继在秦府失常与陨落,这已让皇上对秦家的恩典不再,不时将大哥召去斥骂,结果大哥一反往常的胆小怕事,这回竟一肩担下皇上所有怨怒,无一丝抱怨,这点令他刮目相看,同时也对大哥感到抱歉。
“别说这些了,那哪是我担待的,是咱们秦家目前还掌控着白玫王朝的经济命脉,皇帝老子才不敢对咱们轻举妄动,要不然,大哥想担也担不了。”秦在松实话实说。
秦有菊轻笑。“大哥也不必妄自菲薄,将来秦家就靠你了,而帮咱们家的那些主事们,个个是能人,你只要善用他们就能守成,若守得住,将来你与众多嫂子的生活不愁的。”
听得出他是在交代后事,秦在松也不怕丑,眼泪鼻涕齐下。“我知道,过去我总仗着有老三和你,过得挥霍浪荡,可今后我会收敛的,因为大哥再没有兄弟可以依靠了,呜呜……”
他唱叹。“大哥得好好保重身子,你向来活得比我精彩,以后也要继续精彩下去。”
“精彩什么,我再精彩也没你和二弟的能耐,大哥除了吃喝玩乐,样样不如你们。”
“大哥,爹娘在世时,虽然老念你不长进,但那是因为二哥太能干了,相形之下,你便显得失色,其实你只是没自信,你若拿出魄力,咱们三兄弟就数你最适合当家。”二哥性格严厉,而自个儿又太过阴险不择手段,只有大哥是他们三人中性格最为圆融厚道的,他
若肯振作,绝对比自个儿和二哥要干得更出色。
只不过大哥一直瞧不清自己的能耐,一劲的想找人庇荫托付,才会落得今日一事无成,让人错觉他无能。
秦在松激动的看着么弟。“好,有你老三这句话,大哥就是拚死也会保住秦家基业,你尽避放心好了。”被激起信心,他慷慨激昂的说。
秦有菊笑着点头。“很高兴在有生之年能瞧见大哥有振作的时候。”
闻言,秦在松揩泪道:“老三,大哥明白的,你最放心不下的是秋儿,大哥保证不会亏待她,会将她当成你的……呜呜……遗孀照顾的。”这声遗孀便是已断了过去对秋儿的想望,真心视秋儿为弟妹了。
他抿笑不语,秋儿的事……他想开了,她有自己的选择,也许随他之后去,痛苦会少些,其实已不需要任何人关照她了,可他没对大哥说什么,只是愧疚之后要劳大哥为他们一个一个的送终。
这时候秋儿抱着几枝冬梅进来,见到她,秦在松泪一拭,立即起身。“秋儿来得正好,这小子不听话,天冷得要命偏要开窗,你劝劝他别逞强了,大……大哥前头还有事忙……先走了。”他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哭哭啼啼,转身走了。
秦在松走后,秋儿与床上的男人对视一笑。
“大哥很可爱是不?”秦有菊问。
“是啊,大爷本质是可爱的,但老是表现得让人头疼,不过这会,咱们终于可以不用再担心他。”她将手中刚摘下来的冬梅搁进花瓶里。
“嗯……咳咳……”
她回头见他又咳起来,往窗台走去,要关窗子。
“别,我想再吹吹冷风,瞧瞧这雪景。”他阻止她。
她手一顿,听他的没关窗。“还剩四天半吧。”
“嗯。”他轻轻应声,怕见到一张回过身来的哭脸。
“那就多瞧瞧吧,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大,雪花飞扬煞是好看。”意外的,面对他的是张令人移不开目光,如同春花般娇艳的笑颇。
秦有菊一怔,有些痴了。
“明儿个咱们到樱花园坐坐,就算下雪也去吧。”
他喉结滚动了下。“好”她想重温当年吗?那好,他正好也想呢。
秋儿走向他,蹲下身将小脸贴在他大腿上,安静的合上眼不说话了,似乎很享受这般气氛,有股淡淡的幸福滋味。
他轻抚看她的发丝,双目盯向窗外的瑞雪,脸上也有丝丝安详。
菊院一如既往般的寂静,不过雪依然狂下,眨眼间即淹没门槛。
暮色中,秦有菊一身松绿锦袍,躺在门户大敞的屋里,寒风扬起床睡凌空飞舞着,空气里弥慢着一股不安的躁动。
“二哥、二嫂终究赶不回来,我本想将你托付给他们的……可你若坚持不久后随我去,那……这托付也不重要了。”他淡色的唇角有抹笑意,神情飘忽,有着令人捉摸不定的心惊。
“之后我会照顾好自个儿的,您一点也不用担心。”她硬咽道。
“嗯,不过还是很可惜,最后没能见到他们一面……我挺想念二哥的……”他露出万分遗憾的表情。
“他们……总会来瞧您的。”她声音也幽远起来。
“你是说,到我坟前来看我吗?呵呵,那也行……”他脸上的死气越来越盛。
“啊,秋儿,我仿佛又见到你在樱花树下侧转过头瞧我时的模样……你……喊我有梅。”他冼惚的说。
她凝视他,脸上始终合着坚强的笑意,循着他的思绪,她忆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份感觉。
少年躺在花瓣轻盈飘落的樱花树下,虽然脸色苍白得像是要死去,但问身的纯净光华犹如无尽的苍弯,美好得比樱花还要高贵出尘。
她与他在纷飞的樱花雨下相遇,那时就情定彼此了吧……
“其实刚刚我也听到您喊我秋蝉儿了。”
“原来你听到了,我还没病得糊涂,真有喊你。”
盈盈大眼蒙上了一层重重的水雾,偏偏脸上的笑意一丝不灭。“是啊,您有喊我,我听得很清楚。”
“呵呵,咳咳咳……”他笑着咳嗽。
秋儿由他怀里掏出一条洁白的锦帕,轻柔的抹去他溢出嘴角的血丝。
他伸手握住她为他拭血的手,双眸深沉的望她。“秋儿,我很喜爱你的。”
她的呼吸不自觉的屏住,然后眼里慢慢涌出莫名的光点。“我晓得的。”
“晓得就好。”他放心的点头,额头略略往前,轻碰她的。“别为我伤心,我很快会去投胎的。”
“好,我不伤心。”尽避晶莹的泪大滴大滴滚出,她仍是这么回答他。
不忍见那泪珠滚动,他黑眸微暗上了。“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到最后。”
“没关系的,您不过是先走一步,不久我就赶上您了……不过若能够,别急着投胎,等等我,来世我还是想与您一道。”
“让我等啊……好啊,但你慢慢来,多久我都等,别急……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