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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枣  第9页    作者:决明

  哼!他那时被晾在一旁,很闲,闲到忍不住斤斤计较!

  “要问海底任何一支种族的常识,我也知道呀!我在海里的时间胜过冰夷太多!你问呀!你有啥不懂,全都给我问出来!”何必跟冰夷有说有笑,像有聊不完的话题?!

  彼此逼着“提问”,红枣显示缄默,慢慢思忖,才如其所愿提问。

  “……鳕鱼腹内,若有寄身虫子,如何投药?如何处置?”她考他,草医册内读到的一小章回。她与冰夷聊的也是诸如此类,难脱与医药攸关。

  “……”

  沉默。

  沉默了有点久。

  “问简单一点的。”他的回答。

  好,抱歉,是她挑错题,修正,再来,

  “……鱿须遭攻击,因而断去,该如何抢救,缝线粗细多少?”

  “断掉就断掉,串起来,涂酱汁烤,才不浪费。”他的处置方式,确实会是如此。

  缝什么缝呀,吃到肚里多省事,弱到连攻击也闪不过,还被断手断脚,只能怪自己,哼。

  “……我跟你,好像没什么能聊的。”红枣做出结论,一脸遗憾。

  “喂!我答得很认真!”这么快否定干嘛?!

  “听得出来。辛苦了。”她很真心诚意的。因为她知道,他努力找话聊,偏偏医学这类非他所长,她以医册考他,确实为难人了。

  她试图聊些他好发挥的话题。

  “要去哪里用膳?”

  “跟我走就对了。好吃又大碗,我长跟我家小九一块儿去吃上一整天!”他重新领看她走,巨大宽阔的掌心,热烫烫地握住她腕上。

  这回,他步伐放慢许多,让她不用费力便能并肩同行。

  “海里的食物,千奇百怪,我不知道从何下手……”希望他别带她去太拘谨的地方,考验她的餐桌常识,她不想沦为笑柄,模态出尽。

  “有何好困扰的?吃到肚里不全都一样,爱怎么吃,便怎么吃,包在一起吃、手觉拌搅拌吃、沾酱吃、生吃,这个不加、那个要多加一点……你吃得高兴就好。”蒲牢可不认为“吃”需要有步骤、有规定,非得一摸一样照做。

  自己吃爽最重要,怕闹什么笑话?

  红枣一怔,随即笑出来。

  好豁达。

  由他口中说来,那么理直气壮。

  不用在乎谁的眼光、无须担心谁的啪笑,让生性战兢小心的她,仿佛被打通任督二脉,豁然晴朗。

  她就算在他面前,出多少模,犯下多笨拙的蠢行,也不用感到羞报

  虽然他的说词,不是至理名言、够不上字字珠矶,像某种任性,或是唯我独尊。却是她学不来的部分。

  这样率性,多好,她真羡慕。

  我说了什么,让她这般开心?蒲牢盯着那抹笑,有些呆愣了。

  “吃得高兴就好……”她重复他的尾语,笑容不减反增。

  “顺便找住的地方。”这件事太重要,蒲牢没因看着她的笑而傻掉了。

  “嗯?不是已在冰夷家叨扰?”她不解。

  “不去住破螺屋,找间豪华的海楼客栈,住个舒服痛快。”重点是,他不想看见她和冰夷,继续卿卿我我。

  确实,暂居冰夷家,两间房,冰夷让出一间给她,仅存的一间蒲牢占去,连累冰夷睡屋外海草,对冰夷很不好意思。红枣心里有感。

  “不跟冰夷说一声吗?”不告而别……好吗?

  “不用,我每回来去,都不跟他哆嗦,他习惯了。”

  来,不用招呼,去,不用道别,蒲牢不做太婆妈的行径。

  任性,无论从哪方面来看……

  “还是该跟冰夷知会,比较好。”她做不来他的……嗯,随兴。

  蒲牢的回应,是睦眸瞪她,摆明她的提议不予接受。

  脚步没停的两人,来到一座巨大楼子前。

  楼高十数层,楼身嵌于海崖间,崖上崎岖凹凸,浑然天成地融入其中,海崖的圆洞,变为海楼窗棍,崖石的独特纹路,以及小小螺贝镶缀,则化为楼墙装饰,不失风味。

  他熟稳地点耍数道菜,也订了房,要在海楼住下。

  与其说是“房”,倒不如说是第十层楼海阁,更为贴切。

  十楼海阁,无比宽敞,并未区隔成数间厢房分租,而是完整一层,便为一处客宿打通的厅堂偌大漂亮,萤黄色珍珠石透出暖芒,照亮整室。

  以厅堂为中心,东南西北各有四间内房,他与她,区区两位,不需要住到如此豪奢的独层房舍。

  但很显然,仅止她一人这么认为。

  海楼掌柜和蒲牢,都觉得以整层海阁,迎接龙子大驾光临,不过刚好而已。

  丰盛的菜肴,送进房内大厅,一盘一盘,将石桌摆放得毫无空隙,两人被食物香诱去,开始大块朵颐。

  “你是小鱼吗?食量这么一丁?”蒲牢瞄过去,啧了一声。

  她吃的分量,塞他牙缝都不够。

  “男女的食量,本就有些差异。”她自觉吃得相当多,她看着他的食量,也忍不住佩服他了呢,是有几个胃要装满呀……

  “不能被我越养越瘦。”粗心的蒲牢,难得一回展现细腻心思,发现她太多挑煮熟的菜或汤,一些新鲜活跳的甜美海产,她几乎不吃。

  所以,他盼咐鱼小二,加送几道炖喂的、闷烤的、酥炸的菜肴上来。

  鱼小二收走空盘,手脚俐落补上新菜,石桌的塞满程度半点未减。

  “别再加菜了,我吃不下。”

  她若不赶忙强调,这男人,一副很想再点菜的神情。

  教她意外的是,他非心细之人,又努力低头猛吃之际,竟也注意到她对桌上菜肴的喜好……

  “不把你养胖点不行。”热呼呼的鱼汤沫蛊,推到她面前,日爱着掌心。

  “我并不瘦。”她的体态不属茬弱那型,加上种植药草、采药、魔药,许多耗费体力之事,她皆是亲力亲为,自然比养在深闺,大门不出的娇柔姑娘还要健壮些。

  当然,和蒲牢相较,她确实娇小玲珑太多太多。

  他虎眸缥去,扫向她,仿佛正质疑她那句“我并不瘦”,将她仔细亩视一遍,发、脸、肩、月要、腿一每一处都不放过。

  他嘴里咀嚼新鲜鱼片,咬得很慢、很慢,再搭配上眼神和表情,像口中品尝着的,是她。

  突如其来的错觉,红枣感到燥热冲上脑门,被他盯瞧得很不自在……

  “太瘦了。”他摇头,补上:“放进汤里,熬不出什么油脂甜汁。”

  蒲牢口中虽有食物,却说得不合糊,字句清晰。

  至少,红枣听得一字不漏。

  “放进汤里熬?”这几字简单明了,没有辨识上得难度,用在“人”身上,却难以理解。

  “呀,我还没跟你提过。”蒲牢想起先前顾虑她一天之内,接受过多刺激打击,而暂时不说的小小贴心。

  他没打算瞒她,只是迟了些说,带她到龙雕城的真正“用途”。

  咦……心,怎么揪了一下?

  像被谁用五指芍刚民收紧、拧住、重绞,虐过一回,又松放?……然后,步骤重复。

  “我是带你回来熬汤,熬一种什么鲜什么参的汤,给我家老头治病,那汤需要九种药材,你,是我抽中的其中一昧,要带回去交差……应该养得肥软一点,药效……比较强。”奇怪,说出这番话,揪痛感持续不断,害他不时停顿。

  “……我是其中一味药材?”以人肉入药?

  他点头,一边凛眸,对抗揪刺的痛觉。

  “红枣嘛。”

  一丝丝的感动,嗽,如泡沫迸碎。

  一些些的萌动,啪,来茂盛,中途么折。

  原来,他的关心和关注,其来有自。

  她竟……为了他那些举止,心里诧暖。

  第5章(2)

  红枣面无表情,心里却嘀咕连连,澎湃翻搅。

  这男人……

  根本就搞不清楚状况吧?!

  此红枣,非彼红扎起哦,她再怎么熬,也熬不出“红枣”的药效!

  难怪,初见他时,他提出来的要求何等奇怪,说要买红枣,又要挑甜甜的、软软的……

  因为他连他要寻之物,是圆是扁、是人是物,都没有弄清楚呀!

  她没有生气,也不觉难受,只是……哭笑不得。

  当时他找上她,她手里采撷的,才是他要的“正主儿”。

  她不想修正他的误解,完全不想。

  心中浮现小小的恶意一干脆让他带她这个“错红枣”回去,交差时,狠狠丢脸、受众人耻笑也好。

  她淡淡燮眉,眸中投来诸多责备的申请一被蒲牢误解为“惶恐无措”。

  他知道她哭不出泪,无从分辨她有多怕,换成其他女子,听见要被送去熬汤,早哭得涕泪交错。

  她不哭,他反倒担心,担心她……压抑绝望及恐俱。

  “我知道你听见实情,心里难免又惊又怕,不过……现实如此,你也只能接受……

  “  可恶!怎么一直痛呀?!”

  蒲牢说着,突然恼起来,重重一记捶向胸口,使劲的肉击声,结实,而不手软。

  行怪太行异,红枣不挑眉都难。

  “你打这么用力,当然会痛。”自虐吗?  好端端的,出拳打自己?嗯……真特殊的嗜好。

  “不是呀,胸口在痛!”看见她,马上想起她是医家子孙,他厌恶胸口莫名的疼痛,病急乱投医,直接拉过她的手,往泛疼得心窝口按:“帮我瞧瞧一”

  “我医书不精,加上龙子与一般人的身体构造并不相同,我没有能力治。”她想抽回手,他却握得很紧、很牢,没有放松的意图。

  “等等!”他喝止她乱动,惊喜的嗓音非常响亮:“这样有效!没那么痛了!”

  软软的小手,触感佳,a度够,贴在胸前,像块温玉,好舒服……而且,确实舒缓了刺痛。

  “胡说什么?!我的手又不是走罐,能活血行气。”

  走罐是拨罐法之一,循着经脉,以罐体推拉移动,手劲草捏需视病人情况,轻或重,皆靠经验。

  她不信单凭她一只手,做得来“走罐”的疗效。

  “因为你是‘红枣’吧。”九种神奇的药材之一。

  正因神奇,魟医才要他们九名兄弟去寻,要治父王的怪症,她名列其一,想必很是珍稀,拥有过人的药效……光是贴抵他的胸口,就带来了舒适的疗愈。

  听他冒出这句满足唱叹,还草她的手心去磨蹭他的胸膛,她真想操起石碗,敲向他的脑袋,看能否将他敲得清醒聪明些。

  几回吸气吐气,忍住抓碗的念头,任他捏握着手,包覆得没有空隙。

  他的手,好大、好宽,轻易就完整握住她的。

  她掌心之下,是他的心跳。

  强而有力、规律稳健的撞击,炽烈得像是要冲出来。

  他闭眸舒坦的神态,蓦地教她心软,另一只没受他钳制的手,先是按上他的脉搏,想替他找出疼痛的原因。

  嗯?一样紊乱、一样诡异、一样超乎她自小习过的脉象知识,她放弃,改抚上他的额。

  他摸起来有些烫人,不知是那对内蕴红光的眼眸,带来了热意,或者,这样的热度,便是海中城民的“高烧”?

  “兴许是受寒了,我无法确定……要不要回去找冰夷,让他为你瞧瞧?”她放轻声音,关心地问。

  冰夷学的,是治鱼治虾治龙子,而她所学,仅仅在于治人,领域大不相同,还是由专精的人来吧。

  “不要。现在这样很舒服……”也不痛了。

  “万一再痛起来的话一”

  “就再找你治一”

  “我不是要去熬汤吗?”红枣故意提及。

  一方面,轻嘲他的迟钝,另一方面,不希望

  他草自己身体开玩笑,有病,及早治疗才好。“下了锅,就不能帮你治,你尽早去拜托冰夷……”

  三句不离“冰夷”,说来说去,总要冒出那家伙的名字!

  蒲牢很不爽,睁开双眼瞪她,她也正专注一意地凝觑着他。

  她自己没能察觉,她的眼中填入了忧心忡忡,为他突如其来的胸痛。

  “你为什么这么信任他?!”是因为不满、因为噎怒、因为老从她嘴里,听见那家伙的名一他心跳跃动加快,手劲力道加重。

  “冰夷习的医术,针对海底城民,你们生得病,如何对症下药,他总该懂得多。”至于信任……全海底城,她只识蒲牢和冰夷,难免语句里不是他便是冰夷,何必露出这种……指控的嘴脸呢?

  “他也不过是个学徒,还没出师呢。”他哼声。

  “那么,去找他拜师学医的师父,请他帮你看。”

  “你是说魟医?”

  “嗯……”她又不认识冰夷的师尊,只好胡乱点头。

  找魟医医治,代表着另一件事一他得带她回龙雕城,交差。

  当魟医凑齐九昧药材,立刻动手熬制汤药,到时,她……

  “不能回去!”这四字冲口而出,叭完,觉得自己没道理,转念一想,想出了理所当然的借口:“儿香还没走,我一回去,岂不遭她逮个正着?!

  对,他不回去,绝不是因为不想把她交出去,而是麻烦的儿香,守在龙骸城里等他。

  “既然不喜欢她,何不同她说明白?一径地逃

  “你以为我没说过吗?用吼的、用吠的、用温  情式的好声好气,求她放过我,我哪样没试?!她根本不听!死缠烂打的女人,最讨人厌!”他的吼声,和他脸上的嫌恶,一样精采。

  “你对她这么不好,她为何会喜欢你?”喜欢道被臭脸相待、被恶言相向,也不愿死心的地步?

  换成是她,就做不到儿香的坚持。

  倘若,有朝一日,她心仪之人,对她露出了鄙夷或仄恶一如蒲牢此时神情一她一定马上放手,让彼此自由,绝不为难对方、绝不纠缠……

  绝不愿意乐见对方提及她时,是咬牙切齿的。

  “谁知道?!大概……是我的脸吧。”蒲牢思索后,有了结论。

  这最不可能,你想太多。

  “你那是什么表情?!”太明显得反驳了!没礼貌!

  她略略修正神色,不让对他那句话的质疑,表现得太清楚。

  “也许,是你无形中散发出来的安全感,吸引了她。

  “红枣平心而论,说出自己与他相处过的想法:“在你身边,有种……天塌下来,你会撑托住,好似任何事都无需担心……就算身处全然陌生的环境,有慌、有惧,却不至于绝望  ……”

  不知不觉,她倾吐而出,是自己的心声。

  初入汪洋深海,人生地不熟,更是自己从未踏入的神秘领域,她怕,怕得望向无垠的湛海之际,茫然、无措、颤抖,全数袭上心头。

  可是,他在。

  当双眼游移而去,轻易能看见,高大壮硕的身影,挺直伫守在身边,相随左右。

  所以,她胆敢在海市里,与海鱿贩子对峙、争理,因为,他在。

  像树,像山,像城墙,像巨大坚固的后盾。

  他不用口吐任何浮夸的担保,他站在那里,她便很明白,他不容海站男人伤她分毫。

  他是一个,让人倍觉心安的存在。

  “你有一种教人信赖的特质,或许你长得不良善,配上魁梧身形、响亮嗓门,乍看下,威庚吓人,难以亲近,认识相处后,最先发现……你有些迷糊,才会吃的“红枣”、活生生的“红枣”,漫不经心,也很任性,不懂虚心求救……”傻傻分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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