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真的只能是兄妹了。
可是,他们不当兄妹,只会让贵媛安留下恶臭的名声。
主母说……
你那点心思,我还猜不着吗?
看看德清氏,她能为涛澜侯家带来什么。再看看你自己,能为这个家做什么。
你又会害死你哥哥,还有这整个家族!
其他人,更毫不留情——
他今天能爬上这高位,还不是他岳父三司使的撑腰。
可他不但不义不孝,没对自己的妻子感激涕零,还像只狗一样,四处求欢。
是啊!听说求欢求到自己的妹抹身上去了。
碍于贵媛安的权势,他们总不敢明说。但贵蔚都知道,都听见了。
主母告诫得对,她只要决绝的走,就不会再听到这种声音了。
她闭起眼睛,咬着唇,忍着心里的闷疼,就这么忍至黄昏时,宴席开始。
戌时,贵蔚被牵引入座。盖头是红纱材质,其实她还是看得到四周的影子。下意识的,她的眼就这么寻找着那抹她想再看一眼的身影。
可她还没找着,就突然有一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她的心里泛着激动。她知道,大哥就坐在她的眼前,深深的注视她。
她能想象,那是多么炙热的眼神。为了这场婚宴的准备,他们竟有旬月没见到面了。那眼神,一定饱含着思念、不舍,以及积累的眷恋。
可是,就因为这一层红盖头,把两人的未来分隔得像云与水一样遥远。
她的眼湿了。她好想,真的好想,把这属于别的男人的红盖头掀掉,好好的、细细的,把大哥看过一回又一回,让她记上一生一世,永远不淡忘……
她好想,但是却又不敢。因为,这样是不吉。而且,只会给贵媛安难堪。
这样的恶名,她背不起,没力量撑起。
她苦苦地想,或许……贵媛安也不希望她这么做——
忽然,她的丈夫——单胡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贵都堂,您平日一定很疼宠令妹。”
贵蔚一惊。为什么单胡突然对大哥说这种别有意味的话?
单胡又说:“瞧他看妹妹的眼神,真是不舍。看来,朝中的传言都是真的?”
“不,不,东知院……”出声反驳的却是朱丽氏。“他们兄妹素来感情好,媛安代替父职也好几年了,就像嫁女儿似的,心总放不下。”
“是放不下。”贵媛安终于开口,声音充满笑意。“我的心,一直都在蔚蔚身上。”
贵蔚颤了一下。她兴奋,却也痛苦,对贵媛安这不顾场合的直白。
“不知道有没有人跟贵都堂说过。”“单胡又是嘲讽一笑。“您右眼下那颗痣,实在不太好啊。痣长在那儿,会犯色难,犯的对象,还是比自己年纪小的人哪!”
这话,也很直接。而且这男人,根本不怕会伤害到他即将进门的妻子。
“面相什么的,我不懂。”贵媛安这么回道:“我只知道有能者,不会让难,犯到自己身上。”
她可以感觉到,座席上是一阵紧绷与尴尬。
开胃凉菜之后不久,开始上大菜。宜国堂推出的宴席大菜是“鸡鲍翅”,以上等鱼翅烫煨老鸡,用烤过的馒头配上浓郁汤汁食之,是少数人才能吃得起的大菜。
女婢替贵蔚煨了一个烤馒头,盛上小铜盘,让她在盖头里吃。
“蔚蔚,不要吃。”还没碰到嘴,贵媛安竟然这么说。贵蔚一怔,然后发现这起码容下千人的宴厅,居然一点声响都没有。
大家都在注视着贵媛安。大家甚至都知道,这难堪,是贵媛安故意给的。
而贵媛安却不怕这沉重,他对单胡说:“那么腥的翅,你敢让宜国堂端上桌宴客?东知院,嫁娶乃人生大事,你的诚意与礼数实在太单薄了。”
她的丈夫哼笑。“我想是贵都堂心里难过,吃什么都不入味吧!”顿了一下,又道:“这样吧!为了讨好我们亲家,贵都堂喜欢吃什么菜,说,我让宜国堂准备去。准备得不好,我上奏把这管事的给罢了。”
贵蔚好紧张,这场面怎么会搞成这样?
贵缓安说:“川烫云片。”所谓云片,就是片得极薄的梅花肉,因为那纹理美如流云,因此有云片的美称。贵蔚知道,那是贵媛安很爱吃的一道菜。
“可以。”她的丈夫大声吩咐。“快去准备。”
宜国堂很快将此菜呈上,却还是换来了贵媛安的不满与挑剔。
贵蔚听到筷子重重搁下的声音。
“请问贵都堂,又是哪儿不满意?”她丈夫的声音很僵。“您才尝了口酱油,就搁下筷子了?分明要给人难看。”
“这是生抽。云片要老抽才好吃。”贵媛安嗤笑。“东知院,你的诚意真只有如此,我怎安心将蔚蔚交给你?”
“你——”单胡气到说不出话来。
“媛安——”朱丽氏也出声制止。
贵媛安仍是不畏惧地大声说:“这饭局苛薄,不必吃了。现在就行谢亲仪。”
又是一阵僵持,单胡才喊:“来人,准备谢亲仪式。”
“好,好。这样也好。”朱丽氏笑着打圆场。“新人可以早些歇息。”
贵蔚紧扭着手,小掌都流汗了。她的大哥不怕,什么都不怕。
他不惧众人鄙夷、嘲讽的声音。他大胆地说出他对这场联姻的不满与不悦。
贵蔚甚至怕,他会疯狂地将她的红盖头给揭去,看着她,告诉她——
那些,其实她自己也很期待,却没有胆子要的话语。
贵媛安为了爱她,竟然甘愿扛下这些臭名与罪过……
这里的人,都是朝中贵人,每个人都在看,都在看堂堂的大宰相要怎么当天下楷模,率执礼教。可他仍执意如此……
她想叫他住手,却又想将手伸出去,让他握着、牵着,带她走。
她的眼睛好酸、好糊,如果没有婢女扶着,她一定站不起来,走不出去。
她看到行谢亲仪专用的艳红绒毯踏在脚下。
她听到婢女轻声地对她说:“夫人,请跪吧!我扶着呢!”
她呼了口气,颤颤地屈膝,跪了下去。她的丈夫也跪下了,而且还是怒气冲冲的跪。大概是要在政敌面前下跪,让他很不是滋味。
她隐约看到,贵媛安就坐在他们面前的太师椅上。那位置是父兄该坐的地方。
即使刚刚有那么多的挣扎,有那么多的期待……她还是向贵媛安下跪了。
他们一辈子,都会是兄妹,这关系,再也挣脱不开……
婢女端来盛了礼酿的青铜酒杯,让贵蔚捧持着。
那冰凉的触感,刺得她的手、她的心,极疼。
她哭了。在红盖头里面,不会有人看到,她放任自己掉眼泪。
她再也看不到贵媛安那好媚的微笑,再也听不到那使她脸红心跳的软言软语,再也得不到贵媛安的温柔注视,更再也享受不到他毫不保留的炙烫体温。
他们只能是兄妹,只能是合乎礼制的兄妹——
“媛安!你做什么——回来!”忽然,她听到朱丽氏压着声的惊呼。
接着,一阵刺眼的光照射进来。贵蔚畏光的一缩。
再张闭眼,她惊得说不出话。
她的盖头被掀开了,而掀开的人,竟然是贵媛安?!
她看到他的眼神充满忧伤,正细细深深地注视她,仿佛想探入她的内心。
她听到旁人抽气的声音,听到单胡气到结巴的话音,还听到主母喘不过气的呼嗤声。
她知道大家都气疯、惊呆了。这是多么隆重的场面,全京畿的达官贵人都在看着,而且看在心里。而贵媛安的行为,又是多么不吉且失礼——身为新嫁娘的兄长,又是当朝都堂大宰相,他竟敢贸然掀开这红盖头,岂不是要给那新郎难看?
但贵蔚知道,他不是想给新郎难看,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安慰她。
“我知道你在哭,蔚蔚。”他柔柔地抚着她的颊。“你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就不要掩饰了。”
听到这软语,虽然知道旁人都在瞪,可是眼泪就是管不住,越流越多。
“蔚蔚,我告诉你。”他继续轻声说:“我找到那对的东西了。”
贵蔚一愣,想起了那几年前的午后,他们曾有过的对话。
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只拥有大哥,那就是对的东西,所以我很幸福。
我也希望大哥,可以快点找到那对的东西,我要大哥幸福……
她曾经可以,这么坦率地将自己的心情说给贵媛安听。
现在?现在呢?为何什么都不敢了呢?
贵媛安看她的表情,笑了。“哥哥准备好一切,要得至幸福了。你呢?蔚蔚想不想要?”他更温柔地说:“想要,我会不顾一切的给你。”
几乎没有思考的,贵蔚点头,再点头,点得有点急切。
“我知道了,蔚蔚。”他更靠近她,在她耳边呼气地说:“等我。”
贵蔚一抖,僵在原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
她想说话、想解释,贵媛安却已经站起。
他无畏地迎受着众人诡异的目光。他是都堂大宰相,全朝的礼仪典范。
但他却在这场典礼上,这样霸道地掠夺,宣示主权。大家都在看,可他完全不怕、不惧,他甚至斜着眼,瞪着那气得青白了脸的单胡,再牵起嘴角,冲他一笑。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越过了正在观礼的众人,独自离开这寂静异常的宴厅。
他的背影,自始至终都是这么昂然提立着。
第2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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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人新房后,新娘还需“坐帐”——着喜服,盘膝坐于床上,等待丈夫入房。房内只燃了两支龙凤烛,昏昏暗暗的,有点红,却是染了黑暗的红。
贵蔚在这样滞闷的光影下,等待。
她等待的不是她的丈夫,是那个不该给她这种承诺的人。
她回想起那走得理直气壮的背影。
等我,蔚蔚……
她竟然在期待,那个人会用什么方式,让她等到他,给她幸福……
会不会……她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这么想着,会不会一会儿走进这新房里的人,是——
她知道不可能,但她还是这样想、想要这样想、执意这样想,仿佛这样想,就能使她顺心地走完这一生,撑过人生所有的不如意,即使与不爱的人生活一辈子,也甘之如饴。
忽然,贵蔚听到了咿呀的开门声,灯影摇曳。
她赶紧坐直,僵硬地等待……她的愿望,会实现吗?
“自个儿揭盖头吧!”一个粗哑的男声,微带酒意地说:“被人掀过的肮脏盖头,我可不揭。”
她从期待的高空坠落下去,等来的,是这样低劣的嘲讽。这话恶毒,让她半刻不知该有什么反应。最后,生性怯弱的她,只有照着做,慢慢把盖头揭下。
她鼓起勇气,看向她的丈夫。她倒抽一口气,那个单胡长了一脸尖嘴猴腮相,细长的眼好像随时都在算计人,醉酒的他更是猥亵的笑,笑得像一头贼狐狸。
她不是好奇他长什么模样,她只是想告诉他,她不觉得自己是肮脏的。但一看到那么令自己不舒服的人,又让她呆了半响。
单胡喝下备在桌上的醒酒茶,反过身鄙夷地看着贵蔚。“你和他,做过吗?”
贵蔚不敢置信。“你、你说什么?”
“别把你丈夫当傻瓜。”单胡走向床。“朝里谁不知道涛澜侯家的丑事。”
他像个愤世嫉俗的人,借着醉意放肆碎念道:“哼!为了升官发财,装得假仁假义。他官运好,救了几个农民,就让他作上大宰相。可背地里却跟自己的妹妹不干不净,玩腻了,还想卖给别人。啧,那张面相,还真多女人要他……今天不是看他是大宰相,联姻有个几条通天好路,否则我压根儿不要这门肮脏亲事。”
“我们并不肮脏!”贵蔚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请你收回你的话!”
单胡没料到她会反击。室内,是安静的。
她深吸口气,勇敢地再说:“我大哥不是官运好,不是假仁假义,也不只是救几个农民而已。你既做不到,就不要这样说我大哥。”说到贵媛安,贵蔚竟有用不尽的胆子。她要像贵媛安一样,有一颗是非分明的心,该坚强就坚强,该出头就出头,不可以一直懦弱——她要保护贵媛安的名声!
单胡被她说得一愣一楞的,但紧接着,脸色就狰狞了起来。“我做不到?”
“你们只是嫉妒他罢了!所以就百般毁谤。”看到单胡的脸色,贵蔚虽然怕,但她还是要说:“我一定要跟你说清楚,我和我大哥,什么都没有,不准你们这样污辱他!”
他们都不了解大哥,大哥是正直的,大哥的脑子里想的都是家国大事,所以他才能一路爬升至大宰相。她好厌恶他们总把大哥形容成会误事的好色之徒!他们怎么可以用这么污秽的眼光,看待心中有那么伟大抱负的大哥呢——
单胡脸色铁青。“你瞧他在宴席这样砸场,还敢说你们什么都没有?”
贵蔚见他暴怒了,身子不由一缩。
单胡忽然脱起衣服。“那好,我现在就来验证看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他奸恶地笑着:“对了,我还听说,那贵媛安可是很会享受的人呢,讲究品味,极有癖好。他只碰皮肤白嫩、身上没有任何斑痣的女人,喔,还有那独特的处子馨香,他也很爱。你的身体,是不是真的那么完美呢?啊?”
贵蔚被这丑恶的话给怔住,他怎么可以把她跟大哥的关系,说成只有肉体上的欢愉呢?但她没时间生气,见单胡脱得光裸,她赶紧下床,想逃。
“去哪儿?”单胡一把抓住她。“你现在还是我的妻。我有权利亲自检查,你是不是真没被别的男人玩过!”
单胡毫不怜香惜玉的,用力把贵蔚摔回床上,然后就像一只恶虎猛扑了上去。
他扯开贵蔚的衣裳,伸进贼手,揉捏她的胸部。贵蔚害怕地大叫,赶紧抓住他的手,狠狠地咬上一口——
“你这婊子——”单胡大怒,一个巴掌毫不留情地挥去,把贵蔚打趴在地上。
贵蔚忍着痛与嘴里恐怖的腥咸,手脚并用的,想要往门口爬逃去。
单胡发现她想逃,恶狠地踩住她的脚,另一脚狠绝地往贵蔚的腹部一踢。
他又抓住贵蔚的发,像拖宰狗的屠夫一样,把她拉回床上去。贵蔚还是反抗,可她反抗得越激烈,那落下来的拳头就越是将她往死里打。
一个拳头砸上头,把贵蔚打得视线一片晕黑。她觉得,她要被打死了——
或许,打死也好……她竟然绝望地这么想。
这样,这朝里的人就没有人抓到把柄,去污辱贵媛安。他是她最崇敬的人,他是最靠近她的心的人。她的死如果可以保护大哥……
呼了口气,贵蔚凄凉地笑了。
她闭上眼,做好了准备,承受这男人野兽般的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