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一点。”红萼提醒一句。
“我知道。”赤珠漫应着,心里暗自叫苦不已,在一旁侍候的宫女们见赤珠拿绣花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一个个忍俊不住以袖掩唇窃笑,然而最过分的当数小喜儿,直接‘噗哧’喷笑不说,还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姐姐,这绣花针更绣线简直像在大家,我怎么也兜不拢穿不过去。”赤珠泄气地颓下双肩,有生以来首度察觉自己是个笨手笨脚的笨女人。
“别心急。喏,要先把捻针的手稳住,接着将绣线对准针孔穿过去,不就行了吗?对!就是这样,不可以两手都动。”红萼耐心十足。
“呼!总算把绣线穿过去了。”赤珠大大松了口气。
“很好。现在,你把绣针从缎面底下往上扎出,然后由缎面上捻起针线穿到这边,接着再把针向下扎入缎面,一上一下来回穿梭。”红萼捻针示范几遍。
“看起来似乎很简单,我来试试看。”赤珠依样画葫芦。
“呃……你将绣线抽太紧,把缎面都弄皱了。”红萼持针挑线松了松,说道:
“切记,抽绣线时,力道要适中,松紧度才会恰到好处。”
“喔,像这样可以吗?”
“可以,这一针比刚才好太多了。”红萼拿起一片黄色粉块,在缎面上画一个圆圈。
“赤珠,本宫要你把圆圈里的空白绣满,不准留白哦。”
“好。”
“……”红萼见赤珠埋头刺绣,深觉孺子可教,正感欣慰时,又听到赤珠一声惨叫:
“哎哟!”赤珠再度被绣花针刺到。
“哈……”这回,连红萼也忍不住牵起唇角笑出声来,宫女们见状,一个个笑了起来,赤珠先是一愣,随即也跟着大家笑成一团。
这一笑,顿时大大拉近红萼与赤珠之间生疏的距离。
第5章(2)
杀声隆隆。
格萨王的大军势如破竹,一举攻破冲赛城城门,长驱直入,直捣被安思巴强占的城主府邸,只见偌大的府邸空空荡荡,从散落一地的零星银两、首饰来看,不难想像安思巴一行人走得有多仓促。
“启禀王,里里外外全搜遍了,已然人去楼空。”
“把沙强押进来。”身穿镶锁镜铁鱼鳞铠甲的格萨王脸色铁青。
“是。”士兵押解沙强进来,超沙强的膝盖弯很踹一脚,沙强一个踉跄,乞伏在地。
“沙强,孤认为你是个人才,不次提拔你,从一个小小的骑兵员坐上冲赛城城主的位置,可说事权倾一方。孤扪心自问不曾亏待过你,你不思知恩图报也就罢了,竟打开城门迎安思巴这个逆贼入城,你的行径等同叛国,你可知罪?”格萨王龙颜大怒。
“王!罪臣知错,罪臣罪该万死!”
“你身犯重逆,按律当株连九族。”格萨王的声音,冷极。
“王,罪臣死不足惜,但求王饶过罪臣的亲族。”沙强涕泗纵横,咚咚咚地狂磕响头。
“此刻求饶,晚矣。沙强,当你打开城门那一刻,就该料到会有今日的下场。”
“王!属下会这么做,是因为安思巴擒捉罪臣的妻儿,跺指、割耳、强暴,百般凌虐,威迫罪臣屈从……”沙强提出辩解。
“住口!你身为城主,乃地方父母官,全城数以万计的百姓都是你的子女,不是吗?可恨你私心自用,为了让自己的妻儿脱困,竟弃全城百姓身家安危于不顾,你,死有余辜。来人!推出去斩首示众,吵架灭族!”
“王!求王开恩!求王放过罪臣的亲族,王……”沙强扯破喉咙大喊大叫地被两名士兵一左一右从咯吱窝驾着拖出去。
“……”吵架灭族,何其残忍!却是不得不执行以儆效尤的国法,格萨王沉痛地闭上眼睛……
“微臣参见王。”黑斯廷肃拜。
“抓到安思巴了?”
“微臣无能,被安思巴兔脱,请王降罪。”
“可恶!”格萨王气得手指骨节都泛白了地捏紧拳头,恨声道:
“安思巴这个孬种!一见苗头不对,跑得比谁都快。”
“王,此役从安斯巴未亲子披挂上阵,只派一些替死鬼迎战即弃城逃逸看来,很显然安斯巴的兵力已大不如前,要逮捕安斯巴指日可待。”黑斯廷说的没错,投效安思巴的尽是贼寇盗匪等鼠辈,聚在一起横行市井、鱼肉乡里有余,一旦对上训练有素的正规军,根本不堪一击,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
“话是没错,不过这次安思巴从冲赛城大肆搜刮,带走不少财物,足以让他苟延残喘好一阵子。唉!孤简直恨透这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属下认为以安思巴毛躁的行径,应该很快就会沉不住气又跑出来兴风作浪,届时属下矢言将他抓到王面前,听候发落。”
“难得你有这等信心,孤感到十分欣慰。”
“敢问王,何时返回雍嘉王城?”
“明早一早即启程。”格萨王看了眼黑斯廷,续道:
“黑斯廷,孤将七成兵力留下,供你调度善后,务必要将安思巴可能还潜伏在城里的党羽一网打尽,杜绝后患。”
“微臣遵旨。”
“此外,这段期间由你暂代冲赛城城主一职,待孤考量好人选,走马上任,你再回王城。”
“是。”
“现在,你随孤岛城里巡视,听听百姓的意见。”
“是。”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桑玛大呼小叫跑了进来。
“什么好消息?”伫立窗前,欣赏园里迎风摇曳的一朵朵大红曼陀罗花的赤珠听到桑玛的咋呼声,迅即把视线调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桑玛身上。
“王大捷!此刻……”桑玛咽了咽唾沫,续道:“此刻正在返回王城途中。”
“大捷?王这么快就扫平安思巴这个叛徒?”赤珠震愕瞪眼。
“是啊!听说安思巴兵败如山倒,在残余党羽的掩护下弃城落荒而逃。”
“哼!本以为三番两次对朝廷叫嚣、挑衅的安思巴所率领的叛军与王的军队短兵相接,少说也可以抵挡个十天半个月,哪里知道安思巴如此不中用。说穿了,也只不过是一直虚张声势的纸糊老虎罢了。”赤珠表面淡哼嗤笑,内心却是慌成一团乱麻……
王旗开得胜,胜利来得出乎意料之快,快到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看来计划得提前执行,否则等王归来,恐无下手机会,那岂不是白费心机?
可事关重大,她得先确定桑玛所言属实,才好安排下一步该怎么走。
于是,赤珠不动声色问着:“桑玛,王凯旋归来的消息你是打哪听来的?”
“方才奴婢巧遇小喜儿,小喜儿兴高采烈地向奴婢透露,就在一炷香钱,太宰大人进宫,把王班师回朝的捷报面禀王后。小喜儿说,太宰大人甫转身离开,王后立即漾开笑靥掐起手指头,数着王再过几天就可返抵宫门哩。”
“……”消息出自小喜儿之口,那就肯定错不了。赤珠扑下两排浓密长睫未接腔,内心飞快琢磨着……子冲赛城回雍嘉王城需耗时五日,也就是说她的计划迫在眉睫。
“小喜儿还说王凯旋之日,王后将设宴为王庆功,届时王后将在御前舞一曲助兴呢!”桑玛自顾自地说着。
“设宴庆功还要跳舞助兴?王后倒是挺懂得怎么讨王欢心的嘛!怪不得王的一颗心全系在她身上。”赤珠说话的语气透着三分无奈七分酸。
“可不是吗?王后这么讨好王,如此一来,王妃您岂不是将继续遭王冷落?这……这该如何是好?”
桑玛强烈感受到后宫是个极为势利的地方,若自己服侍的主子蒙王宠爱,身边的一干奴婢都跟着沾光。
就拿小喜儿来说吧!小喜儿的主子红萼王后受王独宠,连带使得小喜儿在后宫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成为诸多宫女争相拉拢、巴结的大红人,哪像她所服侍的赤珠王妃,都进宫三年了,一直得不到王的青睐,令早进宫的她在小喜儿面前硬是矮了一截。
“你说呢?”赤珠胸有成竹地不答反问。
“依奴婢之见,不如……不如奴婢去求小喜儿向王后提议,邀您也在庆功宴上献舞。到时候凭王妃曼妙的孔雀舞,奴婢敢说准叫王眼睛为之一亮,惊艳不已,从此再也忘不了您,说不定很快就要您侍寝呢!呃……事不宜迟,奴婢这就去找小喜儿。”桑玛掉头往外走。
“回来!”赤珠喊住桑玛。“我不准你去求小喜儿。”
“可是奴婢认为这是您吸引王注意的大好机会……”
“呸!我才不屑这种摇尾乞怜求人施舍卑微到近乎作践自己的机会。”心高气傲的赤珠撇唇冷笑。“更何况,我要的不仅仅是御前献舞的机会,而是一劳永逸。”
“一劳永逸?您是指?”
“没、没什么。”说溜嘴的赤珠避开话题:“桑玛,我要你即刻出宫,带回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你附耳过来。”赤珠谨慎地瞥了眼一旁的宫女。
“是。”
“我要你带回……”赤珠凑唇贴向桑玛耳朵小声吩咐。
“吓!您要奴婢带……”
“住口!你敢说出那个字,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是,奴婢不说,奴婢不说。”桑玛吓得浑身一哆嗦,哭丧着脸表示:“王妃,举凡带进宫的东西,宫卫都会拦下盘查,这万一、万一——”
“没有万一。”赤珠截断桑玛的话,说道:“至于该如何瞒过宫卫、把我吩咐的东西带进宫,你自个儿想办法。桑玛,我若没记错的话,你不是很会套交情攀关系?”赤珠取出几锭白花花的银子。
“喏,这些银子你拿着,若攀交拉拢这招行不通,别忘了,有钱能使鬼推磨。”
“多谢王妃提醒,奴婢这就出宫,带回王妃您吩咐的东西。”
“很好。你速去速回。”
“是。”
“……”赤珠一双水银滚动似的黑眸,杀机隐现。
第6章(1)
“好一座百花争艳的咏花苑。”这两天,面对赤珠不断力邀到咏花苑品茗赏花的红萼,在盛情难却之下,带着小喜儿和几名宫婢一同前来;喜爱花卉的红萼乍见满园姹紫嫣红的桃花、山茶、迎春、海棠等,花香袭人,不禁脱口赞叹了句。
“姐姐您太过奖了,日后我一定更努力更用心栽种出更美丽的花朵,欢迎姐姐随时前来赏花。”
“言下之意,这些话不会出自花匠之手,而是你亲自栽种?”红萼表情微讶。
“嗯。”赤珠点点头,苦笑调侃:“幸好我及时移情至种花,否则还真不知该如何打发这寂寥的深宫岁月哪!不过,凭园里的花开得再花团锦簇,总觉得少了一株。”
“哪一株?”
“少了花中之王……牡丹。”赤珠睁眸睇了眼红萼,续说:“我曾命桑玛四处寻找牡丹花种子,却遍寻不着。然后才知道宝迦国以及阿扎国一带不产玫瑰,哪来牡丹花种子。”
“牡丹花种子?本宫可以给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红萼笑着允诺:
“等我回秾华宫,立刻休书一封,派人送去边关给飞鹰表哥,请他下次回朝述职再来驻地时,帮我带回大唐的牡丹花种子送给你。”
“这真是太好了!赤珠在此先谢过姐姐。”赤珠谄笑地欠身一福。
“不必客气。我这么做看似帮你,其实也是为我自己。”
“我不明白姐姐的意思是?”
“等你拿到牡丹花种子栽培成株,开出一朵朵娇艳的牡丹花,本宫不就可以托你的福见到久违的牡丹花,一解乡愁?”红萼笑着解释。
“是,姐姐说的是。我保证待牡丹花开,一定第一个请姐姐前来赏花。”
“好!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赤珠接着话锋一转:
“听说牡丹不禁是花中之王,更是象征富贵之花?”
“没错。在大唐,绣师或画师常拿牡丹花当素材,绣几朵或画几朵盛开的牡丹,然后题上‘花开富贵’四个字,十分讨喜,常被拿来做为赠礼。”
“花开富贵?”赤珠沉吟了下,雀跃地说道:
“好极了!我正为父王的寿礼不知该绣什么题材而犯愁,现在,我决定了。”
“你决定什么?”红萼一脸莫名地问着。
“我决定绣一副‘花开富贵’,呈现给父王当寿礼。”
“你要绣牡丹花?”红萼不禁怔住了。
“我知道,以我的刺绣功力想绣牡丹绝无可能,所以还请姐姐从旁帮我一把。”颇有自知之明的赤珠敛去一直挂在唇边的盈盈笑意,眼角湿湿,攒眉幽叹:
“唉!说出来不怕姐姐取笑,我们阿札国土地贫瘠、水草不丰,无论耕种或者放牧都收成不佳、牛羊不肥,百姓生活困顿。偏偏阿札国地势险峻,位处要冲,总引来邻国觊觎及欲并吞,导致兵灾连连,民不聊生。有鉴于此,我想绣幅‘花开富贵’为父王助手,也为阿札国讨个吉祥。”
“难得你有这份心,本宫自当竭尽所能帮你。”红萼一口答应。
“多谢姐姐!多谢姐姐!”赤珠喜滋滋称谢后,忽一拍额头,大叫:
“哎呀!姐姐凤驾光临,我却一个劲儿只顾着说话,忘了请姐姐坐下,真是失礼。姐姐!您快请坐。”赤珠一接获秾华宫派人捎来红萼王后即可前来的消息,马上交人把桌椅搬至园中,等红萼一来,两人就可以边品茗辨赏花,饶富野趣。
“嗯。”红萼坐了下来,顿觉疏枝横斜,一团团紫红烟雾似的紫荆花层层叠叠围绕周遭,宛若坐在花海里。
“姐姐请喝茶。”赤珠亲自执壶倒茶。
“呃……茶香清醇,入喉回甘,好茶。”琥珀色的茶液逸着清香,红萼端起茶碗啜一口。
“承蒙姐姐喜欢,等一下我让桑玛将茶叶送至秾华宫。”赤珠顿了顿,笑着问道:
“姐姐生长在强盛富庶的大唐,宫中的御花园一定种植不少奇花异草吧?”
“是。唐宫的御花园里,却是栽植不少从各地进贡来的珍贵花草。”
“太好了!看来,这回我可问对人了。”
“问对人?你要问什么?”
“我想请问姐姐可知道一株开双色、一半雪白一半桃红、花蕾似粒粒珍珠,花瓣展开似梅花的花儿,叫何花名?”
“天底下竟有此奇花?快告诉本宫,此花在何处?”红萼两眼晶灿,将茶碗搁置桌上,追问。
“此花就生长在距咏花苑约莫三里路的一处山崖顶。”
“那,我们还等什么。快!快带本宫去开开眼界。”爱花成痴的红萼迅即起身,说走就走。
“这……”赤珠面露迟疑之色,裹足不前。
“为何不走?莫非你不肯带本宫去?”
“不,不是赤珠不肯带姐姐去,而是、而是……”赤珠支支吾吾。
“而是什么?”
“而是当我在无意间发现此花后,三年来未曾见到第二株,令我更加相信此乃稀世之花。此刻若姐姐带着大批随从前往,要是有人不小心走漏风声,引来宵小觊觎,盗走此花,不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