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寒的天气中,雪总管的额上竟沁出点点的汗珠,紧绷的肌肉显示出他正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深知后有追兵,但他却怎么也走不快,摇摇晃晃的步伐显示他的体力已经快用尽。
终于,高大的身躯蓦然一跪,缓缓倒进雪地里,只剩意识还在做顽强的挣扎。
“他在这里,抓到他了!”
“把他围起来,别让他跑了——”
一群彪形大汉很快追了过来,团团将他围住,像是怕他突然长翅膀飞了。
突然,几名彪形大汉纷纷退开,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走了出来。
面貌冰清绝丽的女子缓缓走到他的跟前,冷冷俯视着瘫倒在地的魁梧身躯,以及他身下慢慢被染红的雪。
缓缓蹲下身,女子伸出纤白的手指,将半埋在雪地里那张刀刻般深刻有力的脸孔勾起。
她对着那双半昏迷的黑眸冷冷一笑。
“耶律尔,逃了五年,你以为还躲得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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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眺着大门外,欧阳盏若有所思的陷入沉思。
雪总管这趟远门已经走了十天了,十天来他没有半点消息,像是在人间失踪了似的。
蹙着眉,他缓缓起身走出书斋,往府中信步走去。
不知怎么的,今天府里似乎特别安静,半点人声都没有,让他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似的——
正冥想间,突然一颗梨狠狠的砸到他脑袋上。
忍痛往头上一看,只见一个圆滚滚的肉球竟然挂在树上,霎时,欧阳盏差点没吓掉半条魂。
“郝晓晓,你在做什么?”他气急败坏的大喊。
这一喊,把树上的晓晓给吓得差点从树上滚下来。
“欧阳公子,你吓了我一大跳。”晓晓余悸犹存的猛拍着胸口。
“我问你、在、树、上、做、什、么?”他咬着牙一字一字问道。
“我在采梨啊。”浑然不觉挂在树上的自己有多惊险,郝晓晓还一派轻松的冲着他笑。
“想吃梨府里多的是,不必馋到自己爬上树摘。”这丫头为了吃简直连命都可以不要。
“不是的,我摘梨是想酿‘贵妃醉’给欧阳公子喝。”她认真的摇摇头,脸蛋不由自主浮现一抹红晕。
看着那张羞怯而天真的小脸,欧阳盏竟不自觉被吸引了目光,好半天才总算回过神来。
“谁给你那么大胆子爬树?快给我下来!”他这一吼,郝晓晓总算闻出一些不悦的气息。
“可是——”
“给、我、下、来!”一个个自齿缝迸出来的声音威胁性十足。
欧阳盏的语气听来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虽然心不甘情不愿,晓晓还是很识时务的放弃头顶上即将到手的大梨。
“好嘛!”郝晓晓开始往下爬,但突然间,她却一动也不动了。
“又怎么了?”欧阳盏反覆深呼吸忍住怒气,免得他会忍不住爬到树上揍她屁股。
“我——我卡住了。”郝晓晓哭丧着脸,用求救的眼神望向他。
“卡住?”楞了下,欧阳盏揉着额头开始大骂。“你这蠢丫头,竟然会笨到卡在树上,分明是存心找麻烦!”
几天前她莫名其妙跑进他的房间里,搅和了大半晚,不但害他得忙着应付紫衣,甚至还在他床上睡得香甜兼打呼,最后还是他活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地把她送回紫衣房里去。
“笨蛋,用力拔啊!”欧阳盏不客气的骂着。
“喔——”郝晓晓点点头,依言连忙想将自己拔出树杈间,无奈却怎么也无法如愿。
“你在做什么?”欧阳盏咬牙切齿的忍不住发出咆哮。
“我拔不出来啊!”郝晓晓汗流浃背,狼狈得要命。
这该死的蠢丫头,非得让他把所有的耐性用尽不可吗?等她下来,看他怎么好好的整治她!
“你别动,我立刻上去。”欧阳盏没好气的将衣摆往腰间一扎,运功俐落的往上一跃。
瞪着转瞬间就到眼前的欧阳盏,郝晓晓两眼瞪得比头顶上的梨还大。
“你——你会武功?”
“我从来没说过我不会武功。”他冷冷回她一句。
“所以——”她困难的咽着唾沫。“你根本从头到尾都在看我笑话?”
想起自己一个劲的拿她那三脚猫功夫在他面前献丑,她窘得恨不得变成果虫在梨子上挖个洞钻进去。
但欧阳盏可没兴致跟她在树上闲扯,光是雪总管一个人就已经让他够心烦意乱了,这丫头最好别再来搅局。
“跟我下去。”他沉声命令道。
“不要,我不要下去!”郝晓晓羞窘得无地自容,捂住脸拚命挣扎。
“该死的,别动!”剧烈摆荡的枝丫让他惊心动魄,他握住郝晓晓的肩头想制止她。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踩在脚下的树枝竟然应声而断,两个人立刻往下掉。
重重的摔落在地,两个人就像贴在锅底的两块熟面皮,紧紧的贴在一起,腿对腿、胸对胸、嘴对嘴——
浑然不觉自己唇上贴着什么,欧阳盏闭着眼,沉缅在唇上那出奇柔嫩绵软的绝妙触感,一股带着果香的清新气息沁入他的鼻端,竟莫名勾起体内的一股骚动。
晓晓原本以为自己会摔成一块肉泥,但出乎意料的,她却跌到一个虽坚硬却不让人感到痛的硬物上。
缓缓掀开一条眼缝,只见一张好看的俊脸近在咫尺,正与她——嘴对着嘴?!
感觉得到唇上紧贴的那份温暖,晓晓整张小脸滚烫了起来,一颗心也乱七八糟跳个不停,她甚至紧张得颤抖,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哪——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突如其来的大喊惊醒了陶醉的两人。
两人连忙分开,各自跳了起来。
“紫衣小姐,你误会了,刚刚……”糟糕,一想起方才嘴对嘴的画面,她就觉得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紫衣,你听我说,这不过是个误会。”还是欧阳盏冷静,仍能清楚解释这个意外。
“误会?!我全都看到了,你们抱在一起。”凌紫衣跺着小脚,气愤的控诉道。
“紫衣小姐,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而是我从树上掉下来,不小心压到了欧阳公子。”
“你这贱丫头,谁准你说话了?!”她小手一扬,毫不客气的就要往晓晓圆圆的脸蛋挥去。
孰料另一只手更快,在半空中截住了那个势必清脆响亮的巴掌。
“紫衣,不许乱打人。”欧阳盏冷着脸道。
“她是我的宠玩,为什么我不能打她?”
一开始带郝晓晓回冀北城的那段期间,他丝毫不介意紫衣会怎么对待她,但现在,一看到紫衣对她的刻薄,竟会让他不由自主想挺身而出。
“她没做错事,没有理由教训她。”
“既然表哥把这丫头当宠玩送我,我就是这丫头主人,主人教训自个儿的宠玩需要什么理由?”凌紫衣不服气反问。
这句话问倒了欧阳盏,霎时他竟哑口无言,完全无话可反驳。
“表哥,你为什么要护着她?”凌紫衣不平的嚷着,像是感觉到什么不寻常。
为什么?
欧阳盏眉头一拧,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给扰乱了心思。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一再出手蹚浑水,这丫头只是他送给表妹的玩具,他从没放在心上,他何必为了她跟向来疼爱的紫衣冲突不快。
“这丫头是送给了你,你要如何处置就随你吧!”
丢下一句话,欧阳盏谁也没多看一眼,迳自转身就走。
“谢谢表哥!”
看着头也不回离去的身影,凌紫衣欢天喜地的笑了,还示威似的向晓晓昂起下巴,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但虽然如此,凌紫衣还是认定郝晓晓迷惑了表哥的心,才会让表哥在短短时间内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心思令人难以猜测。
原来这丫头还是只狐狸精——凌紫衣在心底恨恨的骂着。
顶着一张看似傻呼呼的笑脸,表面上看来没有半点威胁性,实际上却是只狡猾狐狸,想抢走她最心爱的表哥,
不管,她一定要想办法好好整治她,把表哥抢回来!
她气呼呼的一旋身准备回寝苑,走了几步却发现郝晓晓没有跟上来。
转头一看,郝晓晓竟还怔立原地,呆望着表哥离去的方向。
“臭丫头,还不走?!”她没好气的骂道。
“去哪?”郝晓晓楞楞问道。
“当然是回你的笼子里去啊!”说着,凌紫衣嘴边突然浮起一抹诡笑。
“笼子?”她哪来的笼子?望着凌紫衣那双闪着诡异光芒的眸子,郝晓晓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宠物不住笼子住哪,你说是不是?”悠哉审视着娇嫩纤白的手指,她一派轻松的说道。
“不,我不要住笼子。”郝晓晓急忙摇头。
“我是你的主子,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容不得你讨价还价!”厉斥一声,凌紫衣旋即又笑了。“也难怪,这么久以来都睡在地板上,现在总算有笼子住,瞧你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的,这么久以来,凌紫衣完全把她当成宠玩一样,支使完她后就让她睡在房间的地板上,也不管这么酷寒的天候会不会让晓晓害病。
幸好晓晓皮厚肉多,虽然地上不够暖和却也没让她冻着,才能活蹦乱跳至今。
“走吧!”
无视于郝晓晓一脸像踩到狗大便的表情,凌紫衣优雅的迳自旋身领头而去。
第八章
仗着欧阳盏的默许,凌紫衣竭尽所能的欺负晓晓,把她当成狗、当玩物全凭她高兴,以嫉妒泄愤的成分居多。
为了证明自己是能主宰她的主子,凌紫衣甚至还大费周章找来城里的工匠做了一个足以容纳七八人的大木笼,养狗似的把晓晓关在里头。
“表哥你看,我特地请人为那臭丫头做的笼子,好不好看?”
隔天,凌紫衣特地带着表哥到房间献宝。
乍见那只关着郝晓晓的大笼子,欧阳盏当下震住了。
被关在里头的晓晓一脸无奈,落寞的眼神好像一只被囚禁的小狗,脸上看不到半分生气。
“紫衣,你实在太胡闹了。”好半天,他终于沉痛吐出一句。
“表哥,你不是说——”
“我说她是你的宠玩,可没要你虐待她。”盯着木笼内的小人儿,他的目光流露出连自己也没察觉的不舍。
“我有给她饭吃、给水喝,怎能说是虐待她,不信你瞧,我还把这丫头养胖了呢!”凌紫衣脸上不见一点愧色,反倒邀起功来。
欧阳盏看不出郝晓晓到底是胖了没有,只看到那双孤单而寂寞的眼神。
“把她放出来!”欧阳盏沉声命令道。
“我不要!”凌紫衣嘟起嘴,娇蛮的迳自别过头去。
欧阳盏看着他这向来疼宠的表妹,像是这一刻才终于看清楚她。
他这表妹什么都有,聪明、漂亮、才貌兼具,只可惜却少了那么点同情心。
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迳自上前用内力一把震断木笼上的铁锁。
“出来吧!”欧阳盏打开门,平静朝坐在笼里的郝晓晓说道。
“我——真的可以吗?”郝晓晓跳了起来,一脸不敢置信。
“来吧!”欧阳盏朝她伸出了手。
望着那双第一次主动朝她伸来的大手,晓晓有高兴、有激动。如果能换来欧阳盏的善意,要她在笼子里再待上个三天三夜她也愿意。
小心觑了眼一旁的凌紫衣,晓晓走向欧阳盏,小心翼翼、怯生生的将手放进他的大掌里。
一份从未有过的温暖立刻将她包围,大掌牢牢包覆着她,心头一紧,从来不觉得自己像女人那样脆弱的晓晓,突然发觉自己原来也渴望被保护的感觉。
看着她心爱的表哥将郝晓晓带出笼外,凌紫衣的表情跟外头的阴沉天色一样难看。
“表哥,你怎么可以放走我的宠玩?”
“晓晓是个人,不是宠玩。”说完这句话,欧阳盏竟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她是你亲手送给我的。”凌紫衣不悦的提醒他。
“送你的东西我有权收回。”欧阳盏淡淡的回了句。
“表哥,你为什么要处处护着她?你是不是喜欢这个胖丫头?”凌紫衣控诉的目光直逼进他眼底。
“别胡说!”闻言,欧阳盏立刻厉声斥责她。“我只是不希望你太胡闹。”
“胡闹?”凌紫衣哀怨的喃喃泣诉:“表哥,这么久以来,你从来没对我说过任何一句重话,但这丫头一出现,你却整个人都变了,连我都不认了。”
凌紫衣委屈的拭着泪,又继续说道:“都怪爹娘过世得早,丢下我一个人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到冀北城这么多年来,有谁给她脸色看过,或让她尝过一丁点儿寄人篱下的委屈?
府里上上下下每个人都明白,除了城主外,最有份量的人就属紫衣大小姐了,没人敢不把她当成活菩萨伺候。
偏偏凌紫衣却总是自以为身世可怜,非得三不五时自哀自怜一番,索求每个人的同情心不可。
“好了,紫衣,晓晓我带走了。”疲倦地打断紫衣的自怨自艾,他带着晓晓迳自转身出门。
张着嘴,看着表哥跟晓晓相偕离去的身影,凌紫衣久久回不过神来,像是终于发现到——她失宠了。
而且她还注意到,表哥竟然叫郝晓晓那臭丫头的名字?!
一股嫉妒,慢慢酿成了一种深沉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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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你就住在这儿,没事就乖乖待在房里少出去,知道吗?”
带着晓晓来到他寝房旁的一间小厢房,欧阳盏仔细叮咛道,就怕紫衣又找她麻烦。
“这不是逢喜哥住的吗?我住了,那逢喜哥怎么办?”不担心自己的处境,晓晓反倒起了鸠占鹊巢的烦恼。
深深看着她,欧阳盏半天没开口。
“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吗?”察觉他注视的目光,晓晓手足无措的问道。
“你很爱替人着想。”他话中有话的说道。
“没办法,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多管闲事——”
看着那张娇憨的脸蛋,欧阳盏像是这时才发现到,在她圆滚滚的外表下,有颗很善良的心。
“你确实是很‘热心’。”欧阳盏忍住笑,一本正经评论道。
“欧阳公子过奖了,我没那么好啦!”没听出他话中的戏谑,憨直的晓晓还傻呼呼的笑着。
“逢喜的住处我会安排,你不必担心,进去吧,我还有事要忙。”他正要转身,突然被一只小手给拉住。
一转头,蓦然迎上一双清澈深情的眸——
深情?欧阳盏倏然被这个字眼给吓着了。
郝晓晓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哪懂得什么叫感情?!
但这眼神如此的澄澈虔挚,专注得好像全天下只看得见他。
“欧阳公子,谢谢你!”晓晓仰望着他,认真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