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傅峻扬在心中暗暗想时,他们已走到他面前了。
“峻扬,我就这一个妹子,今日就将她交给你了,希望你善待于她,也希望你们能相携到白首。”苏映堂真挚地祝福和期许。
一旁的沈濯承心中想着,相携白首?这对眼前的两位主角来说,不知道是祝福还是诅咒啊。摆出一副兄长的姿态,“映雪,虽然你不肯嫁给我,但你濯承哥哥心胸宽大,也希望你幸福。”
一旁的白雨涵不禁用手肘暗暗打了他一拐,这家伙是要破坏人家婚事吗?真是越来越没个样子了。
沈濯承也暗暗咬牙,心中抱怨道,这丫头出手也太重了吧。
而这些带着些趣意说的玩笑话,听在傅峻扬耳中却有了别样的意味。留心看了沈濯承一眼,不肯嫁?这男人与苏映雪是什么关系呢?
终于花轿从苏家出发了,苏家人依礼在花轿后泼了一碗水,以示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的水。
而苏映雪也将袖间的折扇扔到了轿外,意谓不将坏脾气带到婆家。
一路的喜炮、礼乐彰显这婚事的热闹,陪嫁的十里红妆更是彰显了婚礼的盛大。围观的百姓中那些未出嫁的女子羡慕着这样一场体面的婚礼,恨不得自己取而代之。
这些,苏映雪都不得闻见,她心中此刻只有对胞兄的不舍。这场婚事是福是祸她并不在意。原本她以为新嫁娘的哭嫁只是一种礼俗,却不想此刻红盖下的自己却也是不自禁地潸然泪下,只能握紧双手,强抑制着不回头去望。
吹吹打打,一路浩荡的的花轿绕过半个苏州城,终于到了傅府,接着是下花轿、跨火盆等一连串的习俗,好不容易拜了天地,苏映雪险些晕头转向之际,才送她进了洞房。
依照习俗,新郎自然不会这么快就回来,傅峻扬还得去前面应酬客人、敬酒,只能徒留新娘一人和丫鬟、喜娘在房等候。
众人熙熙攘攘地离开新房,此刻倒是寂静无声了。良久,苏映雪坐在喜床上,终于忍不下去了,一把扯掉了红盖头。
这可把喜娘和众丫鬟吓了一跳。
“这该死的盖头到底还要盖多久啊?”
“少夫人,这盖头应该由新郎官来揭的呀,不然不吉利啊。”在一旁喜娘急急地想要拿起红布再盖回苏映雪头上。却只见苏映雪一记厉眼,喜娘只得讪讪地住手。
一旁的杏儿忙安抚道:“小姐,这盖头是要由姑爷来揭的,您自个拿下来,于礼不合啊。”
“有什么合不合的,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我累了,帮我梳洗吧。”全然不理一旁的丫鬟和喜娘不知所措的表情。
这叫什么事,从未见过新娘不等新郎到新房就睡了的。
“杏儿,让其他人都出去吧。”
“这……”众丫鬟和喜娘都面面相觑。
见苏映雪执意如此,除杏儿外其他人只好退下,这少夫人实在是怪啊。
待傅峻扬好不容易从前面的酒宴中脱身,来到新房之时,却见房门紧闭,房中甚至灯火昏暗,已然一副安寝了的模样。新婚之夜就敢把夫君拒之门外,他这娘子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正想着,门却在这时开了。
第4章(1)
苏映雪梳洗完后,拆除了那些繁重的装饰,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其实她刚才说要就寝只是打发丫鬟们喜娘的借口。而且毕竟是新婚之夜,不让傅峻扬那家伙进门,只怕明日与公婆也不好交代。更何况,有些话必须要和傅峻扬说好,所以她才在房中静候他。
不过,那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只期望他别喝得太醉,她可没有耐心和一个醉鬼说话。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按那踌躇的声调听来,应该是她等的人,于是她使了个眼色给杏儿,杏儿会意,走去开了门,顺势退了出去,将婚房留给甫成夫妻的两人。
傅峻扬只见苏映雪已换下大红喜服,只着一袭大红色的单衣,一头青丝已被放下,服贴地落在身后,露出白晰的颈子,不染粉黛的脸庞却更显精致小巧,如此简单的模样却更衬得她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脱俗,不觉让傅峻扬看直了眼。
无视他毫不掩饰的目光,苏映雪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但却宛如与人谈生意一般地开口,“我就开门见山了,这桩婚事无论于我还是于傅少爷都已木已成舟,无可奈何了,想必傅少爷现在对映雪必定厌恶至极吧。不过……”
特意吊人胃口般停顿后,才继续开口道:“巧得很,我对你也正好不那么喜欢。所以这样看来,傅公子日后也绝不会对映雪做什么“不该做的事”的,对吧?”
这女人还真是敢说啊,什么叫作巧得很,她对他也正好不那么喜欢?不喜欢,这般处心积虑地嫁给他做什么,好玩啊?不过,不急,他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他这娘子。
傅峻扬坐落在床边,故作轻佻的模样,“本少爷可是很挑的,不是什么女人都看得上的,不过“娘子”的样貌,为夫可一点也不厌恶。”刻意加重娘子二字,调戏意味浓重啊。
苏映雪闻言也不恼,依旧扬起嘴角,“是吗?可我为何没有一丝荣幸之感呢。有件事我希望你清楚,你与那位柳茵茵姑娘如何我不管,也不想管,但你绝对不要太张扬,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她担心的自然是家里的哥哥,若傅峻扬做得太过,只怕哥哥又要为她担心,平添一分忧思。
傅峻扬噙着玩味的笑,开口问:“若我不答应,娘子能怎样?”
“你大可以试试我敢怎样。”苏映雪语带威胁,面上却依然带着笑,轻描淡写的,仿佛只是在说今夜月色不错一般,这模样反而让人更觉不寒而栗。
不过在傅峻扬看来却更觉有趣,“我依娘子便是。”
既然都已经达成一致,那么接下来就是就寝了。只见傅峻扬自顾自地开始解衣衫,一副准备就寝的模样。苏映雪挑眉看着他的动作,“你要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为夫要睡觉啊。”不知为何,睡觉二字透露出浓浓的暧昧。
按一般的新婚夫妻来说,新婚之夜毫无置疑两夫妻是睡在一张床上,但……他们不是一般夫妻啊。
正当苏映雪思索之时,不设防被人往前一拉。待回神之际,她与傅峻扬已双双跌在床上,更尴尬的是,她在傅峻扬身下。
在傅峻扬还未开口前,苏映雪开口道:“你睡地上。”
“娘子说什么?今日可是新婚之夜,你怎忍心让我独卧,何况还是地上。”傅峻扬故作惊讶,眼里却满是笑意。说要洞房自然是逗她的,只是他这娘子的反应着实让他好奇。
“我说,劳烦傅少爷您睡地上。”苏映雪冷颜说道。
“可是为什么呢?”傅峻扬假装无辜地继续逗弄着她。
谁知苏映雪一脸正色地答道:“男女授受不亲。”
“娘子,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次,我们是夫妻。”他突然发现,这娘子二字还真是越叫越顺口啊。
“那又如何。”苏映雪毫不客气地反击,却突然温柔地出声,“相公。”
呵,不会连美人计都打算使出来了吧?傅峻扬眼中的笑意不由得又深了几分,“娘子有何事?”
“我呢,从小有一个坏毛病,就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定会把气撒到别人头上,若是因此不小心伤到你宝贝的茵茵姑娘,你可别怪我啊。”
这是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虽然并未威胁到点上,但他喜欢。这样的娘子才有趣,不是吗?看来他好长一段时间不会无聊啰。
傅峻扬双手撑起自己,看向身下的人,勾起邪魅的笑容,“娘子真是的,今日是我们的新婚之夜,怎提起旁人?为夫心中只有娘子一个。”无视苏映雪满脸黑线,“娘子,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安寝了吧。”说着,便要欺身下来。
谁知他突然遭到一击重踢,一时不防,摔下床去了。
“不准再上床!”苏映雪背过身睡去了。
正因如此,她未曾看见方才被踢下床的男人坐在地上,满脸愉悦的笑意。
夜已深了,喧闹声也归于平静,夜风透过窗棂徐徐袭来,万物寂静,只有炎夏的虫鸣之声彻夜不绝,也算是为这场婚事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日子过得到也快,苏映雪嫁进傅家后,转眼已到了新嫁娘回门日。只见一辆马车在路上行着,车内并非旁人,正是苏映雪和傅峻扬。
苏映雪轻靠在马车上假寐休憩,而一旁的傅峻扬则是暗觑着她。因为是新婚之际,他爹娘可是派人好好盯着他,严禁他出门去见柳茵茵,还真是让他哭笑不得啊。
思绪拉回来,见苏映雪在睡梦中还轻蹙着眉,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抚平那紧蹙的眉间,却不想此刻突然马车一阵颠簸,然后停了下来。他忙回神,并收回了手。
而苏映雪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静醒了过来,只见她睁开眼,秀气地打了个呵欠,扬声问道:“杏儿,怎么了?”
车外的杏儿掀开车帘,“回主子,刚才马车车轮辗到了一颗石子,才颠簸了一下。”
听完,苏映雪懒懒地说道:“那既然没事,就走吧。”
“是。”杏儿应道。
马车就继续前行着,傅峻扬见苏映雪一直看着自己,“怎么了?娘子,我脸上有什么吗?”
“其实你若觉得勉强,可以不用陪我回去的,你现在下车去千莺阁也可以,我不会和爹娘说的。”
傅峻扬噙着玩味的笑,甚至身子还往苏映雪靠近了几分,“娘子从哪里看出我很勉强的?怎么我自己都没发现呢。”
见傅峻扬靠近自己,鼻尖满满都是他淡淡的薄荷味道,苏映雪不由得有些红了脸,僵直了身子,不敢随便动,两颊也感觉有阵阵热气,“没有就算了,你、你坐好。”
傅峻扬见她的反应,又故意凑近了几分,带着调侃的音调,“可是我想离娘子近一点啊,这样比较暖和。”
“现在是夏季,要那么暖和做什么。”苏映雪推他坐好,自己也撇过头去,假意在看自己这方的风景,努力忽略傅峻扬嘴角满满的笑意。
该死,这男人的无耻她还真是毫无招架之力。
好不容易马车在苏家大门口前停下了,苏映雪先下了车,果不其然就见到苏映堂站在门前笑着等着她。
见苏映堂早已等候多时的模样,苏映雪扑入他怀中,“哥。”
苏映堂温润地笑着,“映雪。”
这是从小到大两兄妹第一次的分别,如今相见,都不由得红了眼眶。见到随后下来的妹夫,苏映堂拭了拭眼角的泪珠,招呼道:“峻扬妹夫。”
傅峻扬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留心看了一旁的沈濯承一眼,这男人为什么在这?
苏映堂轻轻推开妹妹,取笑着,“都嫁人了,还这么爱撒娇,小心峻扬笑话你。”
苏映雪可不在乎这些,此刻她眼里哪还有什么“相公”啊,向哥哥撒着娇,“哥,我饿了。”
沈濯承笑着说道:“你哥一早就吩咐下人备好了筵席,就等着你这宝贝妹妹回来呢,怎会让你饿着啊。进去吧,哪有站在门口说话的理。”
苏映堂带着宠溺的笑,“是啊,大家进去吧。”
苏管家让下人和傅家下人张罗着将回门的礼品一起搬了进来,自不在话下。
第4章(2)
苏映雪虽只两日未曾见她哥,已是有满腹的话想要和他说了,于是用过饭后,便赖在她哥身边,说着体己话,留了傅峻扬一人在房中暂歇。
傅峻扬细细打量着苏映雪出阁前的房间,倒不似寻常姑娘家的闺房,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地刻着不同的花纹,正立当中。而靠墙放着一张普通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用锦缎布罩着的菱花铜镜和一个梳妆盒,梳妆盒里仅两三盒胭脂水粉,可见房间主人不是爱弄脂捻粉的人。
不过在他们的房间的那个梳妆台上好像也是这个模样,也不见过多的首饰和脂粉。女子不都爱搽脂抹粉,打扮自己吗,可苏映雪好像不太热衷此道。
又见窗边沿上放着几盆兰花和紫茉莉,正值盛夏,花开得倒也茂盛。转过头来是一张红木床,挂着淡蓝色的床幔,看样子他“娘子”似乎对淡蓝色颇有偏爱,记得她平日所穿也大多是这种色调。
不过这样的房间对于一个大家的闺秀来说,与其说是素雅,不如说太过简朴了。苏映雪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似乎总有条线在牵扯着他,更进一步地看清苏映雪。
正想着,苏映雪回来了,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笑容。见到他,不由得有些惊讶,“你不是说累了,要歇歇吗?”
傅峻扬不由得有些气闷,敢情留他一人在房间,她倒是和别人聊得开怀,而那个别人想必有她的濯承哥哥吧。他凉凉地开口,“娘子你倒是聊得开心啊。”
见他神色仿佛有些着恼,苏映雪带着三分疑惑,“你在生气?”
“哈,生气?你哪只眼看出本少爷在生气啊?”
看样子是生气了,可是为什么呢?
“既然没生气,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依照俗礼,新妇头遭归宁不得留宿娘家,还是于日落之前回夫家才好,所以苏映雪和傅峻扬还得回傅府。
苏映雪同苏映堂还有沈濯承在门口道了别,才进马车。临别时还频频回头相望,嘱咐她哥要注意身子。
良久,马车里一片静谧,两人都未说话,只听见马车行进的车毂辘声。苏映雪拿起一旁的书册静静地看着,不理会旁边男人毫不掩饰的直白目光。
“那个沈公子……”傅峻扬闲聊般地起了话头。
“濯承哥哥,他怎么了?”苏映雪疑惑地抬眼看向傅峻扬。
濯承哥哥?再瞧瞧她对他说话,除了在他爹娘和她哥面前,她会叫他一两声相公,而平日两人相处时就是你啊你的。
“喂,你没事吧?”见傅峻扬脸色不好,苏映雪带着疑惑,还有几分关切地问道。
听听,这会又变喂了。傅峻扬勾笑说道:“我说娘子啊,既然我们已成了亲,你是不是该改个称呼了呢?”
“何必呢。”然后苏映雪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你刚才提到濯承哥哥,他怎么了吗?”
这女人实在是不受教。傅峻扬刚想开口,却不想马车又是如来时一般,突然一阵颠簸,而且好巧不巧的,傅峻扬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往苏映雪扑去。
苏映雪还来不及稳住自己就被一股力带了过去,待她睁眼时,就见傅峻扬压在自己身上。两人靠得好近,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就这样望着彼此,仿佛马车里成了另一方小天地,此刻他们眼中都能看到对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