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要一想起那被她娘宠坏的女儿,他就觉得对不起争晴。他也没想到,采莲不仅不敬重争晴,还对争晴存有护嫉……唉!
这时的争晴并不知道古根海心中的感慨,她跟村人要了水洗脸好清醒回神,又婉拒了村里的崔伯伯要用牛车载她回城的提议——她知道他的牛车是要用来搬运材木重建屋子的重要工具——她朝正忙着清理屋子的村民挥挥手,这才迈步往城里的方向走去。
日偏西,所以她走在路上并不觉得热,不过她很怕自己走到一半会睡着。
跟着古叔来到村子后,她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忙烧伤村民的事,真正能睡下、休息的时间好像没多少。
揉揉眼,她努力撑着一步一步走,忽然有一点后悔没答应让崔伯伯载。
官道上有不少来往京城的人车,当她听到身后有马儿蹄踏声接近时,她下意识地让自己往旁边靠一点,免得碍路。
蹄踏声愈来愈靠近,但奇怪的是,那声音好似跟着她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她这才发现她左侧有两匹黑色骏马拉着一个华丽的车厢,几乎与她并行着前进,她的心猛地一震,不由得停下脚步。
令她意外的是,她一停,马车竟也跟着她停下。
发觉这马车好似是针对她,争晴立刻防备地退了一步,并且抬头朝马车前座看去,一张她并不陌生的阎王面孔也也正她这看来。
“咦?”认出那张脸,她愕讶。但更令她惊异的是,马车里传出了一个慵懒的男人嗓音——
“争晴,上车。”
蓝天云已经跃下车,立在马车旁,无言地做出要扶她上车的手势。
止不住怦怦猛跳的心,和那一股想见到马车里那声音主人的诱惑,争晴毫不挣扎地上前,让蓝天云扶着她踏上马车,进到车厢内。
帘幕落下,马车立刻继续奔踏前行。
而此刻,宽敞舒适的车厢里,争晴忍不住张大眼睛看着神奇地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高大的健躯毫不局促地半倚在软垫上,男人俊魅的脸庞带着一抹愉悦的笑,眼眸直勾勾地看住她,半分不掩饰眸底的炽烈。
争晴忽然莫名燥热起来,觉得偌大的车厢好似突然变得拥挤了。
“皇上……您怎么会在这儿?还有,您怎么知道我……”努力让脑子清醒过来。
“争晴……”仿佛享受着她的名在舌尖上打转的感觉,玄溟低慢地唤着她。“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别叫我皇上吧。”只掌撑着下颔,他接下来的话更令她瞠目结舌。
“为什么?”她讶呼。
“因为我想要听你唤我的名。”连代表尊贵身分的自称也转换得毫不生硬。初识时,她唤他“玄溟”,那声全天下仅有她会倾吐的名,那声她唤时自在轻快的音律,宛如咒语般回荡在他耳际。他终于明白,每回她看着他的脸、口中呼着“皇上”时,他心中那抹不舒服与空虚的由来了。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不怎么迟钝地察觉到,他这要求似乎不仅仅是唤他的名这么简单。
“……这是圣旨吗?”但他这要求,却让她原本紧绷的心和身子莫名地放松下来。
他似笑非笑。“如果你不从,那就是圣旨。”意思是,无论如何她非改口不可。
眨眼,她噗哧笑了。而这一笑,整张圆圆的小脸乍地亮了起来。“好吧,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喊你玄溟。可是……真的只有在私底下喔,你可不准要我在其他人面前这么叫。”警告他。
他眸微垂,享受着她鲜活盎然的嗓音滑过他的耳,拂过他心腔的奇妙感觉。
“你似乎比我还忙,想见你,你倒让我跑了好几个地方。”丞相府、古氏医馆,接着是城外……再抬眼看向她,他依稀辨出她微透青的脸色了。“你家人说你跟着大夫在外面待了四天,这四天你可曾好好睡过一觉?”语气一沉,他蓦地移动身躯,长臂一伸,便将坐在帘后的她拉到他胸怀前。
忽然与他贴得很近,争晴还来不及开口,甚至想偷偷拉开两人的距离,她的脸蛋却已被他的手指抬起。他俯近她,庞然的身躯仿若巨大阴影般的将她全然笼罩住。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心又是不听使唤的乱跳。“你你……怎么了?”
俯向她,玄溟灼灼的眼光仔细地在她脸上梭巡着。
“争晴,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有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指节抚过
她眼下的黑影,他语气略强硬地问。
被他过分逼近的脸庞、及鼻间完全属于他的男性清冽气息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但,她还是听清楚他的话了。
“休息……我忘了。”眨眨眼,她竟听出他强硬语气下的关心,所以本来已经抵在他胸前想推开他的双手并没有动作。而且……而且……阵阵困意不断涌上来,她朝他笑了笑:“玄溟……既然你问了……你介不介意我睡一下下?”
规律摇晃的马车,还有现成舒适的铺垫……她真的抵抗不住诱惑了。
“争晴!”才一眨眼,没想到怀中人儿眼睛一闭、头一歪,迅速沉入梦境里。玄溟怔了怔,好气又好笑地盯着转瞬便睡挂在他怀臂上的争晴。
顿了一下,伸指拨开落在她颊畔的发丝,接着,毫不客气地将她柔软的娇躯狠狠地纳入自己怀里。她娇小的身躯与他竟是如此地契合,好似她天生就该是他的人。他不禁满足地叹息了。
这丫头,怎能如此毫无戒心地睡在男人怀里!即使这个男人是他……
将脸埋在她的颈间,贪婪地汲取她独特清甜的气息,他试着平复心口翻腾的情感,试着放松她的身子。
明明该责备她,但他又高兴她对他没有戒心。
他已经不是毛头小子了,可是一碰上她,他难得的急躁和占有欲便会不受控制地出现。这若是让母后知道,肯定会不客气地取笑他。
从那日她进宫陪他用膳之后,他已有整整半个月没再见到她。一方面是他忙于国事,一方面是他想测试她对他的影响究竟有多大。没想到只不过半个月,他便忍不住了。而这回,他决定亲自来见她。只是他万万没料到,他们见面还没说到什么话,她就大剌剌地当着他的面睡着了。
不知道自己的眉眼满是宠溺,他将争晴安置在垫上,并且为她掩上薄毯。
低首静静地凝睇着她无忧的睡颜一会儿,他蓦地坐直身躯,神色之间有了决定。
“天云!”他转头朝外面低唤。
“陛下?”蓝天云立刻回应道。
“改到燕王府去。”下令。
“是!”毫无异议地接下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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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什么扰动了她,她忽然从睡梦中醒来。
慢慢睁开眼睛,她先是还不明白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什么,脑子缓缓地转呀转,接着那张贴在她面前的脸庞、连同贴在她唇上的羽柔触感离开,她才猛地讶呼出声,“玄……玄溟?”
认出他的脸了。
玄溟的脸上丝毫没有偷袭佳人失败的挫折表情,他坐回床沿,悠然笑望着她迷蒙的脸蛋。
“我以为你会睡到天明。这么快就睡饱了?”柔问,极力压抑再度攫住她那娇艳欲滴的小嘴的欲望。
皱皱眉,看着他在烛火下略带神秘气息的俊挺五官,她很快清醒了,然后惊讶地立刻从躺着的大床上坐起来。
“咦?我……我不是在马车上?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忍不住打量起这间布置典雅的房,最后疑惑的眼光又回到他身上。
玄溟回应她的注视,直接为她解惑:“这里是燕王府。原本我想邀你去赏花喝茶,不过你睡了,我只好先带你到这儿来。”其实他可以直接送她回相爷府,不过基于想再多看看她的私心,他根本没那打算。
“燕王府?”她当然知道燕王府。
“要我现在送你回家吗?”既然她醒了,他只好暂时搁下遗憾。
“燕王,那不就是……”她的思绪还在打转着。
“我的三皇弟。”接口。
果然是那个燕王爷!她深吸呼了一口,然后回过神地赶紧掀开身上的丝被下床。“我睡饱了、我睡饱了!现在什么时候了?我竟然睡到完全不知道我们来到燕王府,糟糕啊!”一边急匆匆地说着、一边穿鞋。
而且……而且她是怎么从马车上被移到这房间来的?还有,她真的在他面前睡得不省人事?光是想到这些,她就窘红了脸。
糟了,她不会真的忘了他是皇上吧?
她才刚整理好自己站起来,房门忽然传来一下轻敲,接着有人推门而入。
一见到进门来的人,争晴不由得眼睛一亮。
那是一名千娇百媚、丰姿绰约的贵气女子。她一进门,便轻踏莲步地朝一坐一立在床前的两人走来。
“陛下!”步至玄溟前方,一福身,女子浅笑吟吟的目光跟着在争晴脸上转过一圈。“争晴姑娘,你醒了。”
回过神,争晴虽然还不知道这贵气女子是谁,她仍是立刻礼貌地点点头。“是。”
像是瞧出她的疑惑,玄溟出声道:“这位是燕王妃,朕的三皇弟妹。”
争晴恍然大悟,接着脑中浮现不少关于燕王与燕王妃的事迹。可她完全无法将传闻中与燕王一同镇守边关的英气王妃和眼前这娇媚女子联想在一起啊!
“你……真的是那位击退敌营千军、还曾经徒手打死猛虎的燕王妃?可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忍不住脱口而出心底的疑惑。
她的坦直立即赢得燕王妃的回眸一笑。 “所以本王妃让你失望了吗?”
争晴用力摇头,差点迷眩在燕王妃魅惑勾魂的笑靥之中。“不,没有,你只是比我想像中的更美、更像王妃。”她认真地道。能让她爹和贵兰二嫂激赏不已的奇女子,她也早已跟着心仪了。
燕王妃逸出一串悦耳脆笑。“多谢你的赞美。争晴姑娘,你也比我所想的更惹人爱,难怪陛下会对你情有独钟。”同样直爽不掩饰。
争晴“咚”的心一跳。
玄溟……情有独钟?对她?
玄溟自然也听到燕王妃不经意似地那句话了,不过他只是轻淡浅笑。
“皇弟妹,你有事?”隐含深意的诡锐目光不着痕迹地自争晴微泛粉晕、呆楞的脸蛋转向燕王妃,提醒她道。
燕王妃一挑眉,这才想起她来的目的。她立即正色道:“陛下,宫内侍卫已经来了,您要回宫了吗?”
他们这位皇上,虽然自太子殿下时期便不时离宫出走,现在就算成为一国之君,也常有让宫里人们找不到主子的情况发生,不过为了个姑娘变装出宫,这应该是不曾发生过的事吧?
也难怪她和王爷傍晚一见到亲自抱了个睡昏了的小姑娘进府的皇上时,会惊讶得差点回不了魂。
所以,那些有关皇上在相爷府春宴上和相爷千金以猫传情、前阵子相爷千金还蒙皇上宠召进宫的种种传闻全是真的?那么若再加上今晚发生的事……她发现皇上对这位虽然没有相爷千金该有的娇贵之气,但却让人感到亲近可人的争晴姑娘情有独钟呢。
玄溟略一思索。“先准备晚膳上来,她应该饿了。”意思明白。
燕王妃的唇角露出了然笑痕,看了表情仍不自在的争晴一眼,便退出房。
燕王妃一离开,争晴便面向仍坐在床沿的玄溟。她已经努力将刚才燕王妃说的那句话抛开,专注在燕王妃稍后透露的事上。
“皇上,蓝侍卫他们都在等着您回宫,您还不走吗?”想到自己竟是让他乱跑的罪魁祸首,她就有些不安。虽然,心里其实是有些震撼和感动啦,但比起他的安全,她更情愿他乖乖待在宫里。
“叫我的名,争晴。”双臂环在胸前,他懒懒劝哄她。
她耸耸肩,如他所愿。“玄溟,你方才说的饿了的人,该不会是指我吧?为什么你只想到我饿不饿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其实你应该跟着蓝侍卫他们回宫才对……”
“我也饿了。”他开口,一句话便成功堵住她想把他往蓝侍卫他们那边推的努力。
而且接下来,他还直接拉着她的手往门外走,像时常光顾燕王府似,他三拐两转就来到已经摆上一桌好菜的膳厅。
在这同时,刚才出现的燕王妃也伴着一名健硕威猛的男子一起踏进厅。
男子正是燕王。他一看到被玄溟半拥着走进来的争晴,立刻毫不生疏地朝她豪爽一笑。
“争晴姑娘,不介意和我们一起用晚膳吧?”
争晴很快就被爽朗不拘小节的威武王爷收服了。
同样的,争晴全身上下洋溢的生动鲜活气息,与慧黠又直爽的表现,也让燕王澄云对她这位丞相千金有了深刻的印象。
气氛热络的席间,澄云亲自为玄溟倒了杯酒后,终于忍不住笑眯了眼,盯住他的脸关切道:“皇兄,您可不可以老实告诉我,除了争晴姑娘的声音,您也记得住她的模样吗?”光这一句,他就可以断定这位争晴姑娘在他皇兄心中的地位了。
没想到他这古怪的一问,立即引起争晴的好奇。她一边喝着汤,疑惑的视线不由得在燕王和玄溟脸上轮流打转。
燕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明白夫婿此话用意的燕王妃关雅儿,转眸捕捉到争晴莫名其妙的表情,立刻明白她对皇上那只认声音不认人的怪癖毫无知悉。
很多人知道,皇上对声音有一堆怪癖,但却很少人知道他有一个最不为人知的怪癖——事实上就连她这嫁给王爷两年、与皇上碰面也不过数回的皇弟妹,恐怕也仍在他只认得声音的名单之列。所以,不但是王爷好奇,她也好奇皇上的答案。
玄溟当然清楚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淡瞟他一眼,他将目光移向争晴,眼里有抹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记得。”没让他们失望,给出这个答案。
澄云不可置信地呼喝一声:“什么……皇兄,你你……你不是说笑吧?”
他淡哼:“我像在说笑吗?”
嘴巴张了又合,最后澄云只能搔搔自己的下巴,抱怨起往事:“皇兄,你未免也太不公平了!认自己兄弟的脸花了五年,认人家姑娘却连一年都不用!若是让母后和其他兄弟们知道了,大家肯定会发狂!”除了皇帝大哥那些大大小小对声音令人莫名其妙又偶尔好笑的怪癖,几乎只有他们这些家人知道他这位皇帝大哥向来只用声音认人,不过要说最惨的还不是他。他们最小的七皇弟因为与皇帝大哥年纪差距稍大,再加上他自小就爱东玩西跑,现在也不知道又道遥到什么地方去了,所以至今皇帝大哥仍仅认得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