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嘛,我才不是在开心明天的事,我是在担心十二天前的事啦!”她嘟着嘴,无奈的说:“我看你八成忘了。”
也对,跟那个陌生人说明天见的又不是多寿,她怎么会记得这种事呢?她一定会笑她把这种无关紧要的事看得那么重。
“我才没忘呢!小姐,我觉得那人不像好人,看起来就是个坏胚子模样,还好后来你病了。”
“臭丫头,你咒我病的好呀?真可恶,瞧我不捏你的嘴!”她伸手假意要捏,多寿笑着逃开。
“好小姐,你知道我没那个意思,就别罚我了吧。”
“我就算想罚你也罚不动呀,你这丫头架子多大,我也使唤不动你,请你帮我去涵月园传个话也不肯。”
“小姐!”多寿不笑了,慌张的说:“我不是不听你的话,是怕你吃亏,绝对绝对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也不能不要我,我只是一心为小姐着想而已。”看来小姐很在乎因病失约的事。
她不愿意去传话,其实也是不想小姐跟那个陌生人有瓜葛。
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觉得那个人会伤害她体弱多病的小姐。
袁长生哈哈一笑,“哈,瞧你吓的,几句话就让你慌了。”她搂着多寿,温柔的说:“我绝对不可能不要我的好多寿的。”
“小姐,我要一辈子都跟着你,就算你嫌我烦,我死都不走!”多寿眼中盈满泪水,也紧紧抱住主子。
“傻瓜,你是我的妹妹呀,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一侧头间,多寿看见戴在自己手腕上的翠绿玉环,眼泪流了下来。
她八岁父母双亡,被舅舅卖进袁府,乍失双亲又来到陌生环境,她害怕得不得了,是天女一般善良的小姐第一个对她绽出笑容。
大她两岁的小姐,因为体弱,怎么看都比她还稚幼。
小姐握她的手,将她们谁戴着都嫌大的玉环套进她手里,告诉大家说她有妹妹了。
“这么好的小姐,却活不过十八岁?”
多寿难过得心都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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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月楼的生意一向很好。
原因除了招牌的四大名妓以及刚夺得花魁的月名雪之外,还有就是它豪奢的气派建筑,和阔绰的各种用度。
能来此地,表示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寻常人根本进不了金月楼大门,因此来金月楼,已经成为一种炫耀身份地位的手段。
今晚,对烟花之地向来没兴趣的韩斐,却破天荒的到了金月楼,原因是“鸿图将军”庄莘的大力邀请。
“好,说吧,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韩斐看着美貌出众的月名雪,再看向一脸陶醉的好友,忍不住开口相询。
他出征金龙三年有余,和庄莘数次沙场迎敌,并肩作战、互助互信,早已是亲若兄弟的生死之交,只是他们一回朝,就听说庄莘迷上了金月楼的月名雪,有替她赎身的打算,并且花巨金包下她,让她不再接待除了他之外的人,这个举动,让许多想一亲花魁芳泽的人大大哗然。
但是今日他却反常的带他到金月楼,并要月名雪作陪,这一点就让他感到有些古怪了。
庄莘笑了一笑,“我们兄弟不来拐弯抹角这一套,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我的确是别有用心,今天请你到这来,是有件事要请你出力。”
韩斐看了一眼明艳照人的月名雪,哼的一声。“说吧。”
庄莘叹口气,“想当年我未拔得武状元头筹时,也只不过是扬州来的一个穷困潦倒的陌路人,若不是大学士袁立秋的慧眼,在我最困顿的时候给我援手,只怕我七年前就像乞儿一样冻毙在城门旁了。”
“这么说来,是袁大学士有了麻烦。”韩斐冷冷的说:“他是皇兄身边的近臣,谁能为难他?”
袁家遭难,居然要他帮忙出力?这也未免太好笑了吧?
若说有谁乐于看袁家落难,应该非他莫属。
“当然有。”庄莘眨了眨眼,刻意压低了声音,“就是谢国丈。”
“原来是他。”
他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了,谢国丈仗势欺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如今欺到袁立秋头上,倒也可说是大快人心。
“半月前,国丈强行下聘,硬要娶袁长生为媳,为了这件事,袁学士早已公开跟国丈对立,可朝里的大臣多是国丈的亲信,明知他无理,却无人敢多说一句。我只是个力小微薄的将军,想管这档子事又管不动,所以只能麻烦九王你了。”
“要我去劝袁学士将女儿嫁到谢家去吗?”他讽刺的一笑,“这点忙我倒是帮得上。”
袁立秋的女儿都是负心人,嫁到国丈府那种龌龊的窝里不正合适,何必到处求救?
庄莘连忙摇头,“那怎么行?长生是花朵一样的美人,嫁到谢府去岂不糟蹋了?”
“既然如此,你去说服袁学士将女儿改嫁给你,那就一切无事了。”
庄莘苦笑,“两年前我就碰了钉子了,当年长生十五岁,我担心被人娶走,人还在沙场,心早就飞回来了,说起来,我是头一遭求亲遭拒。”
“喔?仪表堂堂、不乏美人青睐的鸿图将军,竟然会有求亲遭拒的时候,这可有意思了。”
真好笑,袁大学士的眼光跟常人不同,王爷女婿不要、将军女婿不要,就爱成全女儿跟护卫?
“说也奇怪,袁学士似乎不打算嫁女儿,我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人被拒于门外了。”
韩斐心中猛然一动,突然想起涵月园和袁府比邻,那日在园中遇到的少女,莫非就是袁长生?
如果她是,那么她跟江涵月的相似,就不是偶然了。
“你见过袁长生?”
“当然,否则怎么为人家神魂颠倒?几乎去求亲的人,都因为见过她而惊为天人。”一提到佳人,庄莘忍不住心生向往。
他从小看她长大,虽然钟情于她,但长生却始终把他当哥哥看待,害他好失意。
“我会管这件事的。”
能对袁家不利的,只有他,别人想找姓袁的麻烦,得排在他后面。
“只要你肯帮忙,当然不会没有好处。”庄莘笑着朝始终不发一言在旁弹琴的女人一指。
他的意思很明显,月名雪是他的谢礼。
她虽然身在青楼,却懂着洁身自爱,冲着这一点他就欣赏她、同情她,别人总误解他的用意,都揣测他是被她的美色所惑,其实他是用欣赏的眼光在看她,不忍心像她这样的女子流落青楼。
因此,他打算不惜一切为她赎身,送给韩斐。
这一点月名雪也是同意的,与其过着送往迎来的生活,不如跟着九王,虽然没有名份,总是比流落青楼来得强。
庄莘不够懂女人,她的洁身自爱只不过是为了抬高身价,寻找更好的猎物而已。
这一晚,她除了弹琴之外,始终没发出一言。
她在观察,九王除了容颜傲人,谈吐也不凡,只是眼里偶尔流露出来的冰冷神情有点骇人。
她听说过关于他的流言,关于他的冷血无情和六亲不认,但今晚一见,却觉得传言并不贴切。
自从三年前的大火之后,不少人要攀这门亲,都碰了钉子,连皇上都没法改变他的心意。
她知道,是因为那个王妃,他还在悼念红颜薄命的王妃,但她有信心能取而代之,只要能入主九王府,她就有信心融化这块寒冰。
第三章
袁长生坐在骡车上,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的景致,好心情的轻轻哼着小调,唇边挂着一个满足笑容。
“哎呀,小姐,你也行行好,别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算多寿求你,别吹风找罪受了吧。
多寿赶紧拿出一件银红绣花的披风,细心的为她披上。
“才不受罪,舒服的很。”
“舒服?等你病了就知道。”
她淘气的一笑,做个鬼脸,“才不会呢。”
“每次你一说不会,就一定会!”多寿抢着把帘子放下来,“要是被夫人知道,我又得挨一顿好骂了。”
上次到涵月园的事,让她挨了一顿骂,没想到入夜后小姐竟然发起热来,昏昏沉沉的又病了十几天。
着急的夫人和老爷自然又痛骂了她一顿,还差点请她吃板子,要不是病得软弱无力的小姐对她一力维护,都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呢。
这阵子大家心情都不好,为了国丈强行下聘的事,老爷已经跟他撕破脸,互相撂狠话,看国丈那种绝不善罢罢休的狠样,这事恐怕还会闹到皇上面前去。
“多寿,真对不住你,每次都害你挨骂。”
“得了吧小姐,你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就好,多寿挨点骂有什么。”
她微微一笑,“好,我听你的话。”
“最近老爷和夫人都心烦的很,还是少让他们担心吧。”
袁长生点点头,伸手抱住她,“真是个好丫头,挺会替你老爷夫人着想。”
多寿红着脸,“别夸我了。”
因为跟谢国丈闹得不愉快,全府上下都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袁立秋已经有丢官的打算,也就干脆不再去想,带着全家出游踏青。
最开心的莫过于袁长生了,爹爹带她到西山游玩,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事。
她们乘着暮色回府,经过涵月园的时候,她忍不住又掀开轿帘,看见一匹神骏的黑马系在破败的园门口。
会是他吗?那个半月前在园中偶遇的男子,会是他吗?
她竟然开始心跳加快。他是来找她的吗?还惦着那个约定吗?
她越想越着急,忍不住想跳下车,奔进去一探究竟。
多寿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先行放下窗帘,“小姐,你不能再到涵月园去了,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我只是去看看,不会怎么样的。”
“我知道你想去看的不是你的花,而是那个男人对吧?”多寿苦口婆心的劝,“小姐,我总觉得那个人不是好人,还是别搭理他的好。”
“多寿,你别这么说嘛,好人不会在脸上写字的,你又不认识他,怎么能这么说?”
她跟他说了明天见,却因为生病无法前去,央求多寿替她去道个歉,她却怎么都不愿意。
到头来她只好说服自己,也许那个陌生人并不特别看重他们的约定。
可是现在看见没人敢来的涵月园门口居然有着一匹马时,她就无法安心。
“坏人同样不会在脸上写字呀!小姐,你听我的话,免得让夫人担心了。”
“我去看看,只看一眼就好。”
她命车夫停下,才刚跳下,就看见一道修长的人影奔了出来,姿势美妙的跃上马。
在马的长声嘶鸣中,韩斐冷冽的目光接触到她,露出一个冷笑。
她呆愣着,张嘴想叫,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韩斐一拉 绳,黑马嘶鸣着立起前蹄,快速奔了出去。
他头也不回,她只能看着他绝尘而去,扬起一阵黄沙漫漫。
她不理多寿和母亲的叫唤、斥喝,飞奔进去涵月园,费力的拨开那些快跟人一样高的杂草,不停的前进。
然后,突然停了下来,剧烈的喘着气,瞪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脸上同时写满了惊讶于不信。
她的花圃、她的竹屋,通通消失了,在那一片什么都没留下的土地上,找不到她细心呵护的点点滴滴。
一切都不见了,被毁得干干净净了。
她渐渐从错愕不信到惊讶无比,再从惊讶无比中恢复过来,一股熊熊的怒火飞快燃起。
他毁了她这一生唯一拥有的东西,他毁了她爱逾性命的至宝!
从小到大,因为生病的关系,她从来没能好好的完成过一件事,这个花圃是她的心血、是她的成就,是用来证明她除了缠绵病榻之外还有的存在价值。
可这个陌生人,连名字都没有的陌生人,竟然就这样毁了它?
热血上涌,她气得头昏脑胀,再也支持不住,身子往前直摔了下去,昏了。
活了十七年的袁长生,从来没生过气、高声骂过人的袁长生,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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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长生和多寿扮成男装,东张西望的在人群里找寻什么似的。
“公子……我看是找不着了,今天就算了。”
看看天色都要黑了,出门也有一段时间,多寿真的想回府,再待下去迟早出事。
一连五天,小姐都拉着她出门,偷偷摸摸的从后园爬墙出来,在废园的柴房里换上男装,就到街上来找人。
根据小姐的说法,是找杀手。
那人杀了她心爱的花、毁了她心爱的竹屋,将她的乐园变成坟墓,这口气不能不出。
只是人海茫茫,要到哪里去找呢?成天这样乱闯,根本于事无补,她几次劝小姐算了,但她就是不肯。
“我咽不下这口气!”袁长生忿忿的说:“我要问问他,我是哪里得罪了他,为什么找我的花儿出气!”
“别生事了,我的好小姐。”多寿简直是在哀求了,“夫人会生气的。”
老爷虽然答应让小姐出门,但可没说让她在大街小巷乱走,找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呀,要是夫人知道了,铁定会气死。
她很想把事实告诉小姐,说她的竹屋和花园是夫人要人毁的,目的就是不让她再到涵月园去,可是小姐这么生气,对做这件事的人如此痛恨,她不愿也不能让小姐怨恨自己的亲娘。
“你不说,我们小心些,娘不会知道的。”
袁长生仍是在人群里穿梭,东张西望的找那个可恶的陌生人。
“可是小姐,就算给你找着了那个人,也于事无补呀,难不成你想骂他一顿出气?”
“我不是为了出这口气,只是想跟他讲个道理!就算是他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东西,也有可能是别人心爱的宝贝,怎么可以因为一时生气就做这种事,太过份了!如果他不懂得这道理,那我就把他教到懂。”
多寿用力叹口气,抬头看了看逐渐阴暗的天色。“小姐,你老是这么天真怎么行,你瞧,这么大一片乌云,看起来要下雨了,若不快回去,再受了风寒就不好。”
“哇!那我们得赶紧回去,要是病了,我可就出不了门了。”
一听见她愿意回去,多寿高兴得跟什么一样。“阿弥陀佛,这雨下得真好。”
袁长生轻啐一口,“你就这么急着回去,真是。”
才刚说着,黄豆般的雨点便急落而下,淅沥哗啦的淋得两人狼狈不堪,只好抬起脚步在雨中飞奔。
两人站在一处屋檐下暂避雨,但雨势越下越大,看样子一时半刻是不会停的。
抱着双臂,袁长生冷得直打哆嗦。
“小姐……很冷吗?”多寿急着给她搓搓手,想尽办法暖身子,“你的手怎么冰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