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了,最慢半年,若在洛洛山静养,或许不用半年就能醒来。”
“那就太好了,爹娘一定很担心我,我也想他们了,真希望明天就能回去……”她企盼的道。
沥诺脸庞半垂,掩下的神情里有几分愁绪。
洛洛山,碧色层层,菊菊郁郁,此处有座皇家衧宫,国师即在此处静养。
而蓝筱悠因沥诺不吝惜将宫中所有玲贵的疗伤药材全涂在她身上,让本需躺足两个月的伤势,一个多月即好得七七八八了,几天前她还拄着拐杖,到了洛洛山后已将拐杖丢弃,就是双手被惨夹过,动起来没之前灵活,不过太医也说了,这伤及筋骨,得缓些来,但不出三个月也能好全。
原本沥诺安置妥师父便要回宫去,可既然蓝筱悠跟来了,便决定在此多留几日,当替她调养身子,也顺道每日给她说些自己儿时在晏金与来世爹娘的经历。
两人这日早上在溪谷钓鱼,赌谁钓的鱼多,可蓝筱悠输不起兼没耐性,才一个时辰不到,见自己鱼篓子内不过几条小鱼,而沥诺的却已是肥鱼满筐,当场丢下钓竿,喊腰酸无聊不玩了。
“你这不是耍赖吗?”他笑问。
“耍什么赖,我手这不是受伤了吗?不灵活怎么钓鱼,哪像你,十指健全好使,你……莫不是讥我半残?!”某妃不要脸,下不了台,恼羞成怒了。
他失笑道:“你这女人实在蛮横不讲道理,我不与你计较了,否则气死的是自己,咱们不钓鱼了,沿着溪谷上去,有座瀑布,十分壮观,我带你去瞧瞧吧!”他放下钓竿,牵过与他粗起脖子的女人的手。
“好好好,看瀑布去。”蓝筱悠见有好玩的,马上忘了自己丢脸的事,高高兴兴跟他去看瀑布了。
而他们钓的鱼随后便有人来收走,带回行宫,准备做成他们的晚餐。
他们去到瀑布前,果然如沥诺所言,白练挂川,清流飞瀑,气势慑人。
“真漂亮!”她赞叹极了。
他微笑,“此处我常来,经常在此冥思静想,一坐便数个时辰,有时师父也会陪着我打坐,你要不也试试,能平气静心。”
她斜眼睨他。“你当我坐不住?方才钓鱼是枯燥了点,可这会儿本侧妃望着碎珠溅玉,听着水声脆响,有了闲情逸致,要我坐定有何难?”
她不服输,找块大石头舒适的坐下来,闭上眼打坐了。
这女人激不得,一激就肯乖乖坐定,他忍住笑的也跟着坐下。
没多久,蓝筱悠偷偷掀开眼皮瞄他,见他神情平静,真坐定冥思了。
她不敢乱动,赶紧再阖上眼,但坐着忍不住打起瞌睡来,正迷糊间,冷不防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再度掀开眼皮,看见一只可爱的飞鼠窜出。
她惊喜极了,瞌睡虫瞬间全跑光,起了玩心,见沥诺还坐定着,悄悄追着那只飞鼠而去。
她伤刚痊愈,虽然不用拐杖了,但也跑不快,不过说也奇怪,那小飞鼠居然会停下来等她追上来再走,就这样将她引到一处山壁里。
这山壁走道十分窄小,仅容一人行走,仰头往上看去,有阳光稀疏地落下来,一束一束,像是细碎浅淡的银白。
忽然间,有风拂发而过,她莫名所以,竟有股剥离的恍惚感。
仿佛……仿佛置身在某处自己熟悉的地方……
认清何处后,她睁大眼了,喜出望外。
她竟在爹娘屋里!
她回来了!回到晏金王朝平县县令官了!
“呜鸣……怎么可能会失踪,我儿啊!你在哪里?在哪里?”何锦娘躺在床上,形容消瘦,满脸泪水的哭泣。
蓝炯顺坐在床边,同样一脸憔悴。“我已将整个平县翻过来,就连那紫南山也给踩得快平了,咱们家蓝小子就是找不着……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他说着也掉泪了。
蓝筱悠一惊,赶紧朝两人奔去。“爹、娘,我在这。”
然而,她奔上前,却触碰不到他们,且任她怎么喊,爹娘似乎都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她不是回来了吗?为何爹娘看不见也听不见她?
这是怎么回事?
何锦娘指着蓝炯顺怒道:“定是你平日做太多缺德事,老天惩罚,才让咱们找不到儿子,都是你这贪心老东西的错!”
“你——唉,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老天若要罚,将我千刀万剐得了,但千万别让咱们的儿子出事,儿啊!爹对不起你!爹该死!”他捶胸跺地,痛哭流涕。
蓝筱悠心头绞痛,焦急的泪水也滚滚直流。“爹、娘,我在这,我好好的,你们别哭,别伤心啊。”
“儿子若再不回来,我不活了,不活了!”何锦娘哭断肠。
“你不活,我又何尝活得下去?我就这么个宝贝儿子,没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蓝炯顺抱着妻子一起哭。
“爹……娘……”见到两老为了自己这般伤心欲绝,蓝筱悠激动不已,却无法抱住他们,只能干着急,就怕两老真想不开寻短了。
“老天爷,让我跟爹娘说说话,求求祢了!求求祢了!”她抓着头发,哭泣呐喊乞求着。
“蓝筱悠!”忽然,她身后响起一声喝。
她眼前的景象瞬间消失了,爹娘不见了!
“不,还我爹娘,还我爹娘!”她嘶声大吼。
“悠儿,你怎么了?”沥诺将激动失控的她抱住。
“你放开我,我要回去找爹娘,我要他们,我要回去,你放开我!”
他脸色丕变,“你见到你爹娘了?”
“我见到他们了,他们正焦急找我呢,你放开我,让我回去!”她挣扎吼叫。
“我不放,你……别回去成吗?”他心头闷痛,死死抱着她。
听见他压抑恳求的声音,她顿时冷静下来了,回头望向他,见他脸色全白,神情惶然。“你……”相隔两百年,自己留下就见不到爹娘,回去就失去这男人,两世之隔,她忽然难以抉择。
“别走……”他竟是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眼泪自她眼角滑落。“我是爹娘唯一的孩子,没了我,两老活不下去的……”
他心下一片冰凉,好半晌,他才艰涩的道:“对不起……我太自私了。”
这一瞬,两人都沉默了,谁也无法打破这份桎牿。
“殿下,出事了!霍叔……霍叔……丧命了。”山壁外,突然传来拜敦哽咽的声音。
第九章 霍叔留下的地图(2)
沥诺与蓝筱悠一人一马,一路策马狂奔回京城,霍叔的死不单纯,不可能突然暴毙死在自己的床上,霍叔年纪虽四十好几,但身休硬朗,事前无任何征兆显示身子有异状,这样离奇死去,着实无法令人相信,两人赶回去探个究竟。
霍府悬挂白绫,哭声满庭,众人见到太子殿下带着侧妃驾临,无不感激涕零,伏地哭得更为悲切。
沥诺与蓝筱悠亲自给霍叔上了香,沥诺表情尤其沉痛,他与霍叔虽是君臣关系,但他视霍叔为长辈,痛失亲长,他心中的悲痛无法言喻。
而霍叔可说是密探头子,遗孀自也非等闲之人,明白太子来意,哭着上前将一件东西不着痕迹地交给他了。
半个时辰后,沥诺与蓝筱悠走出霍府,瞧霍夫人给的是一张地图,沥诺神色紧张起来,带着蓝筱悠骑马直奔回宫。
“这是什么地图?”蓝筱悠瞧他见了地图变了脸,一边策马一边好奇的问。
“若我猜的没错,霍叔找到玉玺了,这是大业玉玺的藏匿之处。”沥诺说。
“大业玉玺?”她吃惊低呼。
她知道大业玉玺,这代表皇帝具有正统的统治权,即便朝代军替,朝兴朝灭,各朝皆有自己的国玺,但这大业玉玺仍代代相传,时至两百年后的晏金,这玉玺仍有重要义,然而,这么重要的东西,该是存放在宫中,由皇帝亲自保管,怎么会流落在外?
“前朝大业亡国之前,大业玉玺即失踪,没了这玉玺,父皇建国的正统性便受到质疑,多年来,父皇与我先后多方搜寻密查,后来得知在女业国破时,舒丽趁乱带着玉玺逃脱了。”他明白她的困惑,面色严肃地告诉她原委。
“所以这么多年来,你们父子寻找舒丽,不单是为了报当年迫害之仇,还急于找回大业玉玺?”她恍然大悟。
“没错,霍叔突然暴毙,又留下这张地图,十之八九与找到大业玉玺有关。”他推测道。
“大业玉玺若在舒丽手上,照之前的消息,舒丽当已被靖王所杀,但显然并非如此,那舒丽应该还活着,甚至因为霍叔探查到玉玺的下落而杀了他!那咱们现在还等什么,这地图标示的地方在哪里,咱们赶紧去取回玉玺,并且找到舒丽给霍叔报仇。”她气愤地说。
“我正有此,这张地图标示的地点在宫中,我这才急着回宫去。”
她一愣,“你们遍寻不着的大业玉玺竟藏于宫中,那是藏于宫中何处?”
“凤宫。”
“皇后娘娘的宫里?!”她大惊,若玉玺藏在此处,舒丽为取回玉玺,定会想尽办法进宫去,那皇后娘娘便有危险了,难怪他一出霍府便直奔回宫。
晓得事情的严重性,她不再多话,两人疾驰,以最快的速度回宫去。
然而在赶回宫的路上,她忽然想起一件极其重要,但却被自己忽略的事,历史上沥渊王朝的国祚极短……
之前与沥诺未有感情,便没将沥渊国祚之事当一回事,自然抛诸脑后,可如今自己与这男人相恋,沥渊关乎他的一切,沥渊若亡,他岂不……
她忍不住朝马背上的他望去,脑中蓦然出现“镜花水月”四个字,她瞬间一栗。
“沥诺!”控制不住,她惊恐喊出。
“怎么了?”他闻声紧急拉住马缰问。
“我……没事,先……赶路吧,有话我晚些说不要紧……”
面对他关切的脸庞,她突然胆怯地说不出任何有关沥渊国祚之事,这是历史,自己说了能改变什么吗?若真能改变,自己不属于这里,却任意扰乱历史轨迹,又会有什么无法预料的后果?
她不禁害怕起来,心想着,晏金的墨王关妇应该熟知历中,或许已经提醒过他了,他若心中有数,必有所提防……
可万一墨王夫妇也跟自己一样,说不出口这事,沥诺对未来根本一无所知,任沥渊王朝灰飞烟灭,身为沥渊太子的他又该如何?
她按着心跳过快的胸口,一股浓浓不安、阴滞难明的情绪笼罩着她。
他发觉她神情变化,忽然变得愁绪满面,但此刻母后安危堪虑,赶回宫中为要,便也没多问她想什么,听她说无事,便再度扬鞭返宫。
回到皇宫,拜敦已等在宫门处。
由洛洛山回京,沥诺先让拜敦去一趟霍叔在京城的秘处,那里是霍叔处理全国各地密探送上来秘闻的地方,拜敦去那里搜上一回,瞧霍叔是否还留下什么讯息。
“抱歉,卑职在霍叔的秘处并未寻到任何消息。”拜敦一见他们归来,立刻上前禀告。“无妨,本太子在霍府已有收获。”
他将地图递给拜敦瞧,拜敦一瞧,同样毛发倒竖。
“殿下这是要去凤宫?那得赶快了,卑职刚听闻靖王以接太子妃出宫为名,带着太子妃往凤宫去向皇后娘娘辞行。”拜敦急道。
“那糟了!靖王去凤宫定有状况。”蓝筱悠也焦急起来。
沥诺脸色凝重,“走!”
三人快步往凤宫而去。
进到殿中,只见墨心端坐凤座,周保强与周婕婵两父女则在一侧坐着,那气氛似在话家常,三人见皇后平安皆暗松一口气,瞧来是他们担心太过。
“诺儿和筱悠怎来得这般仓促,出了什么事吗?”墨心以为他们人还在洛洛山,过几日才会回来,这会儿突然见到两人,不免讶然。
两人不动声色,笑着走上前去朝皇后行礼,拜敦的身分不适合入殿便先退下了。
“妾身因伤在床上躺久了就想动动,强拉着殿下出宫陪妾身走走,这会儿在民间市集买了支珍珠簪子,妾身心想母后定会喜欢,便急着回来献给母后了。”蓝筱悠掏出之前沥诺买给她的簪子,这东西她一直随身带着,此刻正好派上用场,假意借花献佛的说。
沥诺送国师去洛洛山一事,没让周保强知晓,怕这老家伙趁国师沉睡之际,派人去洛洛山行刺,那就麻烦了,所以至今周保强还以为国师人在清华殿,且有了和信珠人已清醒,只是需要静养,不见客。
“果真出身卑贱,这般平凡之物,也拿得出手献给母后!”周婕婵见到沥诺与蓝筱悠形影不离,同进同出,不禁怀着满腔怒意与妒恨的道。
蓝筱悠瞥见周婕婵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人已凋零,不复往日的容光丽颜,可见这段时间她没少被沥诺折腾,周婕婵敢对她用刑,听说沥诺发了雷霆之怒,将周婕婵眨到西华殿那冷宫去,周婕婵心高气傲,又怎么忍受得了,再加上连皇上都出面让靖王主动将女儿带回去,这般难堪之事,她如何能不迅速憔悴?
“若说出身,太子妃似乎不比我这山间野妇强,听说靖王还未封王前是个威风凛凛的马上将军,又俗称马贼是不?”蓝筱悠冷笑道。
“你、你!”周婕婵顿时气得面红耳赤,怒目粗颈。
“得了,蓝侧妃说的没错,本王当年即是马贼出身,这天下有一半是靠着本王那帮马贼兄弟打下的。本王虽出身不高,可功绩不算低,这点皇后娘娘应该认可吧?”
周保强亦是恼怒,转向皇后震慑的问。
墨心并未教他那恃功自傲的姿态压倒,脸上挂着微笑道:“靖王功盖天下,叱咤风云,是何等的威风,谁敢小觑?!本宫记得几年前皇上亲自慰劳靖王麾下击溃大业军的有功将领,皇上要他们坐下却无人敢动,直到靖王让他们坐,这才敢坐,所以问本宫你的功绩,本宫只能说小辈们无状,不识英雄,该打屁股。”
皇后这话说得轻轻巧巧,语调不高不低,甚至还责备了蓝筱悠,却听得周保强后背大汗,因为皇后虽未明着说出“功高震主”的话,可这意思也差不远了,皇后责怪的不是蓝筱悠,而是他靖王!
“母后说的是,妾身该打屁股,怎能只记得靖王出身,而忘记他勇猛之处,靖王确实有资格说这话的,只不过,妾身想起《战国策》中的一段话‘贵其所以贵者,贵’,在享受荣华富贵权力之前,靖王是不是忘了自己这个王爷封号是谁封的?”蓝筱悠最擅长兴风作浪,听出皇后之意,更不客气推波助澜换事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