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言重了,你的成就都归功于你自己,我真的没什么好的,女红、厨艺皆不会,就连纳个鞋底我都不成,一无是处。”她绞着手指,未语先羞,湛天动却觉得她这模样可爱极了。
“那种东西只要学了就会,没什么了不起,但你不同,你坚强勇敢,有主见能吃苦,这些特质再加上拥有别人一辈子可能学也学不来的经商能力,够多了。”他不需要什么精通绣工还是厨艺的妻子,只要是她,西太净就可以了。
女人对他而言,一直就是软弱和倚赖的化身,像他娘,他也一直以为这天下所有的女人都该是那个样子,可是,西太净让他看见了那些他以为男人才会有的特质,她让他惊诧了,继而心仪了。
而站在他眼前的这个西太净,她有着男人般坚定的意志,女性化明媚艳丽的容貌,她简直就是老天爷让一个男人美梦成真的恩赐。
“我只怪你一样事——”他靠近她,近到可以闻到她发上、身上的干净香味,两人的呼吸和心跳似乎纠缠在一起,危险得快一触即发。
她扬眉,仍看得出一脸苦恼。
第十二章 姐弟重逢(2)
“你这女扮男装几乎要误了我的终生,我想好了,虽然我不觉得春天太赶,甚至如果你肯点头,明日我就可以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可是,我知道你还有心事未了,所以,我愿意等你及笄,过了及笄礼,我们就完婚,好吗?”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西太净陷入一片馄乱里,眼神迷蒙。
她明白他自小失去父母,一个人在码头苦苦挣扎的活着,十一岁之后,又为了打下这片旁人可能终其毕生之力也打不下来的大业而拼搏,短短十年,艰苦奋斗,那得吃多少苦头?
他心里有多寂寞,她能体会,他不过也只是想要有个人可以陪着他。
但她能吗?她心疼他,可是眼前等着她的不是他喜不喜欢她的问题,是她要不起这份感情……“来,我们去见一个人。”她还在想着他,却小手一暖,已经被他握入大掌里。
“欸,这……”湛天动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拉着她的手便往前去。一直以来,他的付出总是很小心,以后不了,她这朵他年幼时无意发现的花,曾误以为今生已经失去,心伤欲裂,是老天爷给他机会,让他失而复得,他再也不会放手,朝花夕拾,虽然晚了点,不过她得补偿他漫长的等待。
他放在案头,天天瞧着,偏偏它就那德性,多一寸都不肯长。
“你怎么把我的山蕲带走了?”难怪她一早起来发现花架上空落落的。
“因为我想你。”睹物思人,那小芽儿既然是她养的,看着,多少能排解一些想她的情绪,要不,每天想来想去,只有她,却连一件可以寄情的物品也没有,于是他便光明正大的把盆栽带回自己屋里去了。
西太净羞不可遏,眼睛往旁边飘。“还给我!”
“你说它得怎么养呢?无论我怎么威胁它,就是不听我的。”西太净噗昧一笑,露出一抹撩人的美丽。“注意浇水,必要时要遮荫,它不太需要阳光,这会儿是冬天,长得慢,也是正常的。”不会养,居然还不告而取!
“原来如此,不过山蕲……不就是当归吗?”
“是一味中药。”
当归、当归,他总有一种感觉,她可能不会一直待在他身边,果然,她一心想回家?
很可惜,他不会让她如愿,待会儿回去,他就先掐断那当归的芽再说!
“我们这是要去哪?”他们走进一个她没来过的院落,夏日的时候这里想必竹叶习习,居居幽笔,别有一番清净雅致,只是现下天气寒冷,住在这里的人不觉得太过冷凉吗?
“我不是说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见着了就知道了。”
还卖关子呢,看他神秘的样子,西太净也不问了,随着湛天动穿过院子和檐下,走进西太尹的屋里。
屋里各个角落都放着盆火,大格子窗也都用厚厚的布帘子挡住风,屋内倒是十分暖和。
“是湛大当家和一位姑娘来了。”鹰看见两人,多瞧了一眼西太净后,向西太尹禀了声。
双眼裹着白布的西太尹转过脸来,唇边笑意浸染。“大当家。”经过这些时日相处,西太尹发现湛天动是个直爽的汉子,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西太潘却是痴了。
她慢慢的靠近西太尹,她的嘴儿翘着,眼圈儿顿时红了,有着掩不住的欢喜。那此只有自己一人的日子,吃了苦,遭了罪,没有人可以倾拆的时候,她总会想,虽是弟弟,如果有他在一起,还有他的肩膀可以靠一靠,互相安慰打气,可是她随即又会告诉自己,好在弟弟不在,不必跟着她一路逃亡,吃苦受罪。
她挣脱了湛天动的手,小心的靠近弟弟。
被她挣脱,那种手心落空的感觉,湛天动有些不是很喜欢,但随即跟着她到了西太尹面前。
鹰露出奇怪的神色。“你是……”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他一定是在哪见过这位姑娘。“鹰大侠。”西太净施了礼。
鹰仔细的多看了两眼,脑中虽是灵光一现,却有点不解。“不敢,你……怎么是这扮相?”
“这才是我原来的样子。”她简单带过。
他恍然大悟。“鹰,是你认识的人?”西太尹很好奇,他还不知道鹰在这里有朋友,看起来鹰还是交游广阔。
“就是这位姑娘花了重资,以一年为期,托我去西府保护你的。”当事人都面对面了,看起来没有保密的必要了。
西太尹虽然无法视物,他还是转过脸来,对着西太净,双手作揖。“但不知小姐如何称呼?不知为何要对在下施以援手?”
“欸,别哭了。”湛天动眸光温软,以指轻轻的抹了西太净的泪,她那无声的哭,恍若能泛滥到他这里来,令他心中如被千虫万蚁啃噬。
“我哭了吗?”
他柔情缱绻的对她一笑,鼓励的摸摸她的头,却对西太尹说:“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令姐。”
西太尹懵了。
湛天动轻轻推了西太净一把,近乡情怯,近亲人也亦然。
“尹弟。”
西太尹却毫不迟疑道:“你不是我姐姐,声音不对。”在家中,他和姐姐的感情最好,也许是因为龙凤胎的关系,有许多事情不必言语,用心神便能领会,这女子,一开始声音就不对了。
“我连人都不是了。”
“什么意思?”西太尹如坠五里雾中。
“大家坐下来谈吧,这可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事。”湛天动出声。
于是,三个人都坐了下来,倒是鹰知道这是人家的家务事,谨守分际的退到一旁去了。经过一个时辰,西太净将所有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些就是事情的经过,你能信也好,不信也没关系,因为打从一开始,我也不是很能接受。”屋外碎裂的日影,已然攀上绿竹的一端了。
西太尹沉思了半晌,忽然问:“我相信小姐不会眶我,不过既然你是我姐,我想问一下,我身上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征?”他这是不信她了,不过西太净并不难过,正常人谁都不可能一下就接受这种神鬼之说,就连她也花了很多时间才适应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不为人知的特征吗?”她想了下,“我记得七岁的时候,你有一次淘气,打破我的头,后来哭哭啼啼来我床边认错的时候,因为你一直低着头,我看见你的发旋处有粒朱砂痣。”
西太尹不得不信了,他发顶有颗朱砂痣的事情,除了奶娘,没有人知道。“这太不可思议,太令人无法置信了……”他打破姐姐的头,这也是家事,外人不可能知道。
“你的膝盖还有条疤,那是姨娘的长子把你推进草丛里,你撞到石头,留下来的疤;你的左手内侧曾被蛇咬过,痊愈之后留下两个小点。”
她越说西太尹越是心惊,因为一件件、一桩桩,都是只有他们姐弟知道、发生过的事情,他心颤了,“西太净……姐,真的是你!”
姐弟俩抱头痛哭,心中酸涩难挨,这样重逢,宛如隔了长长的时间河,每人都不一样好不容易,两人互相帮对方拭了眼泪,恢复镇静,缓了口气后,西太尹提出闷在心里头很久的疑问。
“姐,他们说你是暴毙而亡,我却以为不可能,到底你是怎么死的?”她摇头,这才想起弟弟看不见,缓缓出声说道:“一刀毙命。”西太尹捏紧了拳头,“凶手究竟是谁?”
“我没看见,不过既然老天爷让我重活一遍,我总会查出来的,不会让那恶人逍遥法外。杀人偿命,我一定要那个人付出代价!”
“其实,”湛天动慢悠悠的插嘴。“凶手是谁,这不难猜,西府是行商之家,得罪同业这事多少免不了,但是因而惹来杀机,倒也不至于,要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摸进内院,进了一个姑娘家的屋里,除了内神通外鬼,还有一个最大的可能性,那就是你可曾想过,撇开你弟弟不算,西府偌大的家业,若你爹和你都没了,谁能得到最大利益?”西太净心神陡然大跳。她想遍了所有的可能,为什么就没有往这方面去思考过?
答案呼之欲出。
姨娘吗?
人都有私心的,自从姨娘进门,陆续给爹添了两子,在她不管事的那些时候,家产就一步步的落入姨娘手里。她不计较,因为当时爹还在,而现下的太尹行也确实是由两个庶弟在看管着。
可能吗?
爹对两个弟弟一视同仁,从不曾亏待他们,可是人心隔肚皮,姨娘那斤斤计较、事事要抢功又贪财的性子……背后真的这么不堪丑陋吗?
“姐姐可能不知道,自从你死……那个了以后,姨娘就将她的娘家人接进府里,甚至,连旧情人也在府里称爷,把自己当一家之主了。如今府中的大小管事,连门房都是他们莫家的人了。”西府等于变天了。
“什么?!她当我西府的人都死绝了吗?”她愤而拍桌,脸色气得通红,牙齿咬得咯略作响。
如果真是姨娘做的好事,她绝对不会原谅!
“我怀疑爹的死,和她也有关系。”
“怎么说?!
“爹长年躺在病床上,吃食用药都是经过姨娘的手,我曾建议姨娘换个大夫来看爹的病,她却不肯。再者,你一出事,她把消息遮得密不透风,没多久爹就跟着走了,剩下一个没有用的我,这里面难道没有蹊跷?”他虽然眼瞎了,心可是明白得很。
西太净仰头将心里的激动从眼眶里逼回去。“既然你安然无恙,那我还有什么顾虑?等你把眼睛治好,我们一起回去把这笔帐要回来,一笔一笔算清楚,我一定要她付出惨痛的代价!”她从来不担心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只担心弟弟,既然她已经没有后顾之忧,那么,那些要她命、叫她西府家破人亡的人就要有所觉悟,她会把属于自己和弟弟的东西要回来“这一切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的软弱和无能,没有毅力坚持把眼睛治好,也不至于造成今日这样的错误。姐姐,我是个没用的弟弟,帮不到你的忙,还让你吃尽苦头。”西太尹怎能不自责,他一个男子汉,却让身为女子的姐姐吃尽苦头,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你帮得上忙的,那就是把眼睛治好,等我把我们家的家业拿回来以后,还得靠你继承。”
“你有什么法子可以从他们手里把家产夺回来?”他姐姐本来就聪明过人,有着不输男子的气概,这一番话下来,本来还微微有些怀疑的心,踏实了,她的确是他以前熟识的那个姐姐西太净。
“我要先去查查太尹行如今的状况,详细计划,我们再慢慢的来商量。”她不想再见到那些人的嘴脸,与其回去和他们斗得你死我活,浪费精神体力,还不如换个方式。既然她是商人,就用商人的办法来解决!
第十三章 夫人要跑了(1)
离开西太尹住的竹屋,湛天动和西太净同行走在长长的甬道上。
“大当家是如何知道祸首是我姨娘的?”
他一戳她的额头。“不都因为你。”
西太净摸着被戳的额头,默默看着湛天动,眸中难掩惊讶。她想起自己变成锦娘没多久,挡不住思念,跑回西府看弟弟的时候,曾经在西府门口碰见过他和张渤,莫非,他那个时候就已经着手打探她的死因了?
她了解的湛天动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他有的是那种倏忽来去的手下,能替他搜集、传递他想知道的任何消息,所以从他口中讲出来的话,都有着绝对的可信度。
“你那姨娘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她祸害嫡女和丈夫的事情极其隐密,除了她的姘夫和心腹管家,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知道。”
西太净双手抓住他的胳臂。“我爹的死……真是那个毒妇下的手?”人家不都说一夜夫妻百世恩,她好狠的心,对同床共枕的人居然能下这种毒手!
“你爹在的一日,西府的万贯家产就不可能轮到她两个儿子继承,你在的一天,道理一样,而且,她控制不了你。至于太尹,她不一定要他死,一来因为太尹眼睛看不见,妨碍不了她,二来,她以为太尹身上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她非拿到不可,才有可能将西府的产业生意全部扩进手里,都这些年了,还为这事乱着呢。”这天下除非是他不关心的事情,一旦他想知道,什么事情也瞒不过他,事关西太净,他说过,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挖出真相来!
“非拿到手不可的东西吗?”她心中一咯噔。是她当日回府时来不及拿出来的凭信和私章吗?爹当年要将太尹行交给她的时候,带着她一个个认识了那些供货的大货商,向来,他们只认爹和她,后来她虽然不管事了,那些大货商仍旧需要她的手令和私章才肯给货,自从她死后,私章可以假造,但是凭信却不能,姨娘拿不出凭信,这些供货来源自然就断了,姨娘难道以为凭信是放在太尹那里?
反正现在有没有凭信已经不要紧,她还是有办法对付莫氏的!她心中竟是连姨娘也不愿意再称呼了。
“想什么想得走岔路了都不知?”湛天动拉住她的手,把她往回带。西太净脚步一滞,这才发现自己真的不知不觉走到别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