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
萝莎噘起樱唇,所有调笑风流的神情尽去,像个赌气的小女孩。
“两次什么?”
“两次曝光的机会。”南执起已事先命人倒好的红酒,端在指间轻摇,透过光线端详一下红酒古陈的色泽。“做为一个条件交换。”
她倾身去端红酒,南眼微微一眯,她羞恼地想踹他一下,又不敢造次,悻悻然改拿一杯柳橙汁。
在一旁的餐台上已经摆了点心,一名专属服务生永远站在门外等着服侍。
她一点都不怀疑,在他打电话说要来的那一刻,所有依照他喜好而准备的食物已经开始动作,并且在他们抵达的前一分钟准时送进这里。
“说吧,你的交换条件是什么?”萝莎把柳橙汁放回桌上。
“外面那个女人……”南墉懒地开口。
一股防备之色立刻跃入她眼中。“方可可?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防卫倒是让南觉得很有趣。
“我对她不感兴,但她有一个朋友,最近刚成为我的手下,”他优雅地转弄红酒杯。“或者该说,我投资的制作人的手下,但意义是一样的。”
听他说的人是荻荻,萝莎眼中的戒备退去。
“荻荻·加勒伯。她又怎样?”她把玩颈间的项涟,猫样的眼眸狡黠。
“我喜欢赚钱,我喜欢赢。这行需要的是名声,名声就代表成功的第一步,为了确保我的投资成功,我希望她出名。”南浅淡地啜了口酒。
“你是指‘时尚风云’的服装设计?对于一部时尚题材的电影,剧服确实是最重要的角色,不过就我所知,有许多知名的造型设计师去角逐那个职缺。你如果那么喜欢有名的人,为什么一开始不选择他们?”
“所以,我必须开始向你解释我雇用人才的标准?”南偏了下头。
深不见底的黑眸让萝莎打了个冷颤,她好像大捻老虎胡子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交换条件是什么?”她连忙道。
“荻荻·加伯勒今年秋天会发表她的第一个系列,我希望你担任那个系列的代言人。”他欠了欠身,把酒杯放回桌面。“当然,代言的费用不必劳烦荻荻小姐,我会直接付给你。”
萝莎差点呛到!
“荻荻?那个菜鸟设计师?你要我替她的生平第一个系列走秀?你在开玩笑!我甚至不晓得她有没有天分,如果她设计出来的是一堆破布……”
南忽然射过来的冷利眼神,让她噼里啪啦一堆抗议的话都无疾而终。
他用非常非常柔和的声音,非常非常委婉地开口:“如果她设计出来的是一堆破布,你最好把那堆破布穿成世界上最美的一堆破布。”
萝莎打了个寒颤。
“好吧!就算我主动去找她代言,她也不见得会接受,她是方可可的好朋友,而方可可对我……”她的话二度逸去,狐疑的神色重新跳进她的眼中。“慢着,你的目标真的是荻荻?”
“不然呢?”
萝莎深深凝视他,从那无波无澜的俊脸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好吧!就当你真的是这么想。”
*****
那两道天造地设、郎才女貌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的那一刻,可可松了口气。
“你真的很不喜欢萝莎?”杰瑞试探性地问道。
就算本来没讨厌到那个程度,在她和自己的梦中男人开始出双入对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可可永远不可能喜欢她。
对,很小心肯,没错!怎样?咬我啊!
可可咕哝两声,回得不清不楚。杰瑞是个知情识趣的男人,马上知道这不是一个她想谈的人。
“好吧!”他把酒端起来,和她的杯子轻碰了一下。
“我希望荻荻没有在你面前过度的形容我,害你现在看到本人之后有落差。”
他一转移话题,她立刻松了口气。
“放心,落差并不大。”可可对他扬一下眉毛。“别告诉我,荻荻在你面前一直用夸饰法形容我?”
杰瑞健朗的白牙一闪。“她一点都不夸大。”
可可的女性虚荣得到满足。
“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她好奇地道。
“旧仓库拍卖会。”杰瑞把餐巾铺在大腿上,让上菜的侍者将炖饭放进他面前的浅盘。
可可也将餐巾铺好,她的天使细面飘着起来的浓郁香气,让人胃口大开。
侍者躬身退了下去,两人各自吃了一口,同时露出满足的神情。
“仓库拍卖?你是指跳蚤市场?”可可叉起一匙面,好奇地望向他。
荻荻确实很喜欢逛那些旧东西,常搬回一堆莫名其妙的雕塑,有些东西放不下,还堆到可可那里去。幸好可可开的是摄影工作室,荻荻搬过来借放的旧灯台啦、老木桌啦,有些很适合当她拍照的道具,于是两人就有这样的默契;她借荻荻摆,荻荻借她拍照。
“不是跳蚤市场,是拍卖旧仓库。”看她一脸茫然的神情,杰瑞笑了起来。“简单的说,有很多人向仓储公司租个人仓库来使用,但是因为种种因素,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回来缴钱,于是到了一定年限,仓储公司的人会将这些欠钱不缴的旧仓库汇总起来,合法取得所有权之后将它们拍卖,折抵一些呆帐损失。”
“啊!所以,你们是把一整间个人仓库标下来?”她懂了。“原来荻荻就是在玩这个,难怪她老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荻荻最近搬了什么怪东西到你那里吗?”杰瑞笑道。
“最近倒是没有。”可可耸肩。
杰瑞啜了口酒。“这一行有专门的仓储猎人在各地标价,一般人很难抢融些专门搜购旧仓库的行家,所以我不常做这种事,真的下手去标通常也只是标个兴趣而已。”
“你们标这些没人要的旧仓库做什么?”她很难理解。
杰瑞一扬眉。“这是一种投资呀!想想看,八十年前没人要的一张小桌子,现在可能是价值数千美金的老古董。”
“啊,所以这也算是一种挖宝人的行业。”她懂了。
“是的。”杰瑞笑道。“有一天我正好经过一间仓储公司,正好他们那天在标售,又正好看到其中一间仓库看似堆了些老旧的3C产品,一时心血来潮,就用一千块美金将那间旧仓库标下来。那天荻荻也在,我们两个一看就是现场最菜的两个新手,马上攀谈起来,就认识了。”
“我希望那间旧仓库有让你值回票价的东西。”可可笑道。
“里面大部分放了好几年的垃圾,不过,”杰瑞戏剧性地举高一只食指。“我找到一台古老的Apple II电脑是当初出产的第一批型号,在许多电脑收藏家眼中,这是无上的经典宝贝,那个晚上我梦里都会笑。”
可可大知起来。
“那天荻荻标到什么?”她感兴趣地问。
“这你就得问她了。”杰瑞给她一个愤慨的神情。“我让荻荻参观我的仓库,她竟然不让我看她的。”
“嘿!我相信是你自己提议要让她看的吧?荻荻才不会做这种要求呢!”她马上扞卫朋友。
杰瑞举手做投降状。
“好吧好吧!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他懊恼地道。“有一天我一定要她面前,标下一间塞满布料的仓库,让她只能望看我的战利品流口水。
可可再度大笑。
“第一,如果荻荻也在场,我相信你一定抢不赢她,她会要你见血。第二,如果她让你抢去,只表示那些布都不是她要的。”
杰瑞给她一个惨痛的神情。“天哪!我怎么忘了,我是在和那个女魔头最好的朋友吃饭。”
可可又笑了出来。
那顿饭吃得比她想像中还要愉快,甚至让她很意外的发现,她没有再去想起二楼的那对男女。
或许,重新投入社交生活没有她想像中那么困难,她需要的只是决心而已。
决心,以及不再去想、去梦、去在意某个不属于她的男人。
第4章(1)
在大门口分手时,她和杰瑞交换了电话,互相约定下个星期五再一起出来吃饭。
杰瑞提议要送她回家,可可顿了一顿。
明白让他送回家的意义代表什么,她想起在梦中对那个男人宣告:我要和他上床!
“不用了,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谢谢你。”她微微一笑,婉拒了他。
杰瑞极有绅士风度地自己叫车离去。
她翻出手机检查一下,荻荻依然没回电话。
可可深吸一口气,再度拨通朋发的号码。
“荻荻,是我。”
纽约充满汽油、酒和尘嚣味的空气涨满她的肺部,再缓缓吐出。
即使近午夜,马路上依然车潮如流。一部部黄色计程车在餐厅门口被人拦下。
她对走过来要询问是否帮她叫车的小弟笑了一笑,摇摇头,拿着手机信步往家的方向走。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我正在走路回家!”她像告白似的对看手机低语。“我有一个近来最快乐的一次约会——顺便说一下,你说对了,杰瑞很棒——可是我拒绝了他送我回家的邀请,自己像一个傻瓜一样的走在路边。”
她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幢幢高楼间隐露出来的夜空。
“你绝对不相信我今晚在‘英伦玫瑰’遇到了什么人。南,和他最新的女伴萝莎。”可可苦笑一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那个男人’是谁,其实就是……啊!一切都是乱七八糟的。”她近乎喃喃自语。“我到底在蠢什么?今晚很愉快,真的。荻荻,回我电话。”
她叹了口气,把手切断。
一辆黄色计程车从她身旁驶过,她心念一动,举手拦了下来,跳进后座。
身后不远处,一辆法拉利跑车由泊车小弟的手中交回给车主。萝莎扬着一身香风,对四周认出她的顾客抛了个飞吻,风情万种地跳进驾驶座上,百万引擎咆出著名低吼,加入街上的车流。
眼光一闪,她看到了街旁的某个人影,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她就打了某个现在一定没有特别想接到她电话的男人的手机。
“哈啰?”男人冷淡的嗓音响起。
“你知道我看到谁吗?方可可。她不晓得怎么了,一个人失魂落魄走在路边。”她愉快地抱怨,“八成是晚餐的约会对象不对!说不定还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呢!哈哈。你说我要不要干脆靠过去,跟她说我想帮她朋友代言的事?”
对端顿了一下。
“她走路回家?跟着她!”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揪她尾巴几下。”萝莎心情很好的道。
“跟着她!别让她发现。”冷淡的命令射了过来。“确定她平安到家,然后向我回报。”
萝莎翻个白眼。“我又不是她的保母或保镖,我干嘛跟在她后面?门儿都没有!”
“萝莎,”南的嗓音突然温和无比,轻柔无比,徐缓无比。“跟着她,然后向我报告。如果你没有这么做,我发誓,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你的事业,不到两个星期,你会发现你的所有工作都停摆,所有广告和代言取消,而且没有任何一个设计师会傻到聘请你走秀。跟着她!”
“……哼!原来就是她,对不对!”萝莎,愤慨地道。“还说什么你在保护投资,你的目标根本就是方可可!”
“萝莎!”那端已经沉下声音。
萝莎头皮一麻。
“另一个交换条件!”
“成交。”
手机收线,她甚至来不及当先挂断的那一个。
美艳骄纵的名模忿忿甩掉手机,转动方向盘,跟着路边那女人跳上的计程车而去。
“荻荻?”
计程车停在荻荻的工作室门口,可可摇下车窗,大声唤了一句。
荻荻的工作室离她的住处很近,都是靠哈林区的外围,因为附近的租金比较便宜。好像某个七星的女朋友以前也住在附近……不对,这件事不重要。
可可请计程车司机先绕到她工作室这条路上,确定荻荻是否已经下工回家。
虽然是晚上十一点半,不过荻荻跟她一样是工作狂,有时一忙起来,就算睡在工作室里都是常事。
当车子靠近时,她发现荻荻的工作室虽然没有亮灯,门却微微敞着。
这一区的治安绝对没有好到荻荻会放着满室的布料和新电脑不锁,大方回家去。
她坐在计程车后座,隔空叫了几声,工作室里都没动静,可可只好下车。
“嘿!你还没付钱!”计程车司机叫道。
“等我五分钟,我马上出来,表请照跳。”
“你先付这一段的钱!”当他是傻瓜吗?纽约不是以公民道德良而闻名的。
可可翻个白眼,付完第一段车资,然后走到荻荻的工作室门口。
她小心地往内一推,玻璃门自行滑了开来。
“荻荻?”
荻荻的工作室并没有安装防盗措施,以前是一直负担不起。可可说了她几次,甚至要出钱帮她装,荻荻只是应“好好好”,看样子是完全没听进去。
她摸向门后的电灯开关,灯光大亮的那一刻,她抽了一口寒气。
灾、难、过、境!
缤纷灿烂的各种布匹推倒在地上,卷得乱七八糟。放在布料柜里的散布也全部被翻出来,和地上的灰尘裹成一气。这些样布不只是一个服装设计师的命,更是荻荻视若珍宝的收藏。许多布料是她去各地旅游时找回来的,纽约甚至买不到。
正中央一张长条型的工作桌,以往向来摆满剪刀、纸样与格式针具,如今全部被扫到地上,取而代之的是废纸篓里的垃圾。
不晓是谁这么恶劣,竟然将所有垃圾倒到工作桌上,全部铺开,像是垃圾展示会一样。一些饮料罐和餐盒的油渍全流在工作桌上,搅和成刺鼻的味道。
“荻荻!你在这里吗?”
可可急急走进来,差点踩到一根又粗又长的针,连忙跳开一步。
工作室里没人,起码歹徒闯进来时,荻荻已经离开了。她松了一口气。
可是里面的更衣间也被彻底毁掉,所有柜子里的东西都翻到地上,整间工作室几乎找不到一处地方可以站人。
她从更衣室跑出来,发现整组全新的电脑也被毁了。荧幕虽然开着,可是蛛网状的裂痕盘踞了整个平面,电脑主机在旁边奄奄一息。这个歹徒实在太可恶了!
可可站在满室凌乱中,猛地举步冲出外面,计程车司机被她苍白的脸色吓一跳。
“到这个地址——”
她机械性地背出荻荻的住家地址,计程车司机不敢怠慢,立刻冲了出去。
拜托荻荻一定要在家,拜托荻荻一定要在家……沿途上她不断祈祷。
荻荻的家在哈林区外围,治安尚可,房租不至于太贵,属于黑人与西班牙裔的集中的地方,每个街角都有各个族裔的涂鸭,是荻荻灵感的天堂。
“小姐,你确定你要一个人到这里来?”抵达目的地,司机看了街角几个聚集的年轻人,善良地出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