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怔,“你……”
“皇姊,你该梦醒了。”以为得到了个魂役就能同他叫板?天真。
慕临仙朝身后的将军一扬手,“鹿死谁手犹不可知,你别得意的太早!”
早就等着拿下慕殇的众人,在她的指示下一拥而上,慕殇动也不动地坐在原处,冷眼看着他们在冲上金阶之吋,随即遭自四面八方而来的乱箭一一射死。
血腥味在殿上四处弥漫,一殿的哀号与呻 吟中,慕临仙推开了在紧要关头一刻护住了她的琴璞,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慕殇的好整以瑕。
背上挨了几箭的琴璞,一把将她拉至身后,接着取来背着的琴立在地上,五指飞快地在琴弦上飞舞,急急奏出一曲傀儡曲, 操纵着地上已死之人再次站起。
慕殇挑挑眉,觉得他们总算是有点新意了,他微笑地以指点点桌面,箭雨便又再次落下。这一回,密集的箭支将殿上的死人 都给穿成了筛子定在地上,最终再无人能够站起。
琴璞将手中的琴弦拉到极致,一松弦,内力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奔向座上的慕殇,此时一柄金钗却从慕殇身后的纱帘疾射而出,当空截断了那股内力不说,并在琴璞又再次拉开琴弦时,以更深厚的内力震断了所有的琴弦,同时亦将琴璞震得经脉大乱。
慕临仙怔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不敢相信她一直以为无所不能的琴璞,竟就这么败了?明明事前她就得到消息,吞雷并不在宫中,慕殇身边怎么会还有这种高手……
“谁!”她猛然看向慕殇身后纱帘中的那道窈窕的身影。
嫁进慕家不过两年的皇后楚悦,纤纤玉指轻撩开纱帘,千姿万雅地袅袅来到慕殇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是你?”无尽的寒意自她的心中升起,她像是脚下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般,身子不禁有些摇晃。
慕殇低声浅笑,就像是看不见她的失态般。
“你居然、居然……”慕临仙颤颤地指着他,不敢相信他竟违背祖宗法典,让一个由死物复生的魂役……
慕殇好心接过她的话,“居然让个魂役当上母仪天下的皇后?”
身为皇帝,没人比他更清楚,他身边是多么的危机四伏,多年来在庙堂、在宫中,总是有那么几个人想弄死他。
皇帝当久了,他虽早就对这生态习以为常,也处处小心防备了,可他防得了百姓却防不了百官,防得了百官则防不了宫内妃嫔,防得了妃嫔却防不了内侍,因此,最终的保命手段,自然是要放在最靠近自个儿的身边之处。
而在他身边,除了皇后外,天底下还有谁能更名正言顺地贴近他?
“这是禁忌……”慕临仙恶狠狠地瞪着他,“总有天你会有报应的……”
“将她拿下。”慕殇愉快地朝身后扬扬指。
已在殿后等候许久的铁卫们,很快即来到殿上朝她冲过来,在这危急的当头,她转身向琴璞发出最后一道命令。
“走!”只要他能离开这儿,她就还有机会。
衔命的琴璞随即将身子化为一道黄雾,淡淡地飘散在殿上,不久那黄雾似条长蛇般,飞快地窜过众铁卫的脚底下奔出大殿, 一转眼就不见其影。
慕殇也不怕他跑了,命人将慕临仙押下去后,对着空荡荡的大殿,他一手将垂落至他面前的发丝勾至耳后,露出了他长年遮在发丝下那已瞎的一眼。
伸手轻轻抚上再也不能视物的右眼,慕殇仿佛还能感觉到当年的痛楚,也还记得当年加诸他这些的那些人,他们得意至极的面孔……
站在一旁的楚悦,不疾不徐地为他奉上一盏香茗,低声轻禀。
“启禀陛下,已有燕磊的消息了。”
慕殇挑挑眉,总算找到了?
前些天夜里,所派去的铁卫在靖远侯府里什么都没搜到,想必当年先皇赐给靖远侯的那张魂纸,此刻定在燕磊的身上。
“死活不论。”他起身走向殿后,而后停顿了一会儿,不忘交代,“记得,千万别毁了魂纸。”
楚悦恭敬地颔首,“是。”
第7章(2)
客房内的气氛很诡异。
诡异的源头在于醒来后,就一心想要赶容止他们走的燕磊身上。
也在想要说服燕磊这顽固脑袋,偏偏说了什么都不管用的容止身上。
更在那个将“螓首”靠在容止肩头,从头到尾都凉凉看戏的莫追身上。
身为局外人,月穹识相地避到屋外,让他们这一家子自己去解决内部问题。
“大哥不希望你被侯府拖累。”燕磊低声说着,满心希望小弟能尽快选出北蒙,为燕家留下一线香烟。
“大哥你呢?你不一起走?”已经和他吵过一回的容止捺着性子,对他面上那副视死如归样很是不满。
他平静地摇首,“再怎么说,这家业,总是爹留下的。”燕氏这么大的一副担子,总不能说抛就抛。
“可如今靖远侯府已不存在了!”据莫追给的消息,那夜自慕殇下令对靖远侯府进行抄家后,慕殇次日就在朝上宣布靖远侯亦是叛党,已下了旨意要捉住他。
燕磊的眼中一片死寂,“就算是那样,我还是有我该肩负的责任在……”
“那些已经瓜分完家产的庶子庶女可不会这么想,而那些族老更早已撇清与侯府的关系,巴不得大哥你死于这场祸事中!”容止愈说愈激动,恨不能敲醒他的脑袋瓜。
“小弟别再说了。”
“大哥--”她还想说些什么,他却止住她,自怀中取出一只绣袋,从袋中拿出一个信封,拉过她的掌心将它放在其上。
“这个由你收着。”
容止接过那个泛黄的信封,本以为里头装的会是银票或地契,当她瞧清楚里头放的是什么后,她猛地气息一窒,脸色蓦然变得无比苍白。
莫追不明所以地一手揽着她的肩,也跟着凑过脑袋去看,在见着那张印有紫色火焰标记的纸张后,他登时就炸了锅。
“为何这玩意儿会在你手上? !”他气急败坏地吼向燕磊。
燕磊满心不解,“这是爹留下的传家宝,自爹死后我就一直带在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传……传家宝?
这哪是什么传家宝,这是祸水啊!
容止僵着身子,缓缓与莫追互看一眼。
难怪慕殇和慕临仙都急着想宰了燕晶……原来,就是为了他身上的魂纸?
该不会他们早就知道燕家有魂纸?那么不管这场宫内恶斗胜利的是哪一方,也不管败的是哪一方,只要有一线机会,他们肯定都会来抢!因只要有一张魂纸,就很可能在下一刻全面扭转朝中情势。
怪不得琴璞老对燕家那么感兴趣,原来琴璞他,并不是在试探他们有无武力,而是在试探燕氏兄弟是不是魂役?
就因为慕临仙并不知前任靖远侯,在得到魂纸后是否也跟她一祥用掉了魂纸,她亦不知燕氏兄弟是不是由魂役假扮成的,因此在下手抢魂纸之前,她总要先探个底,看看魂纸是否还在。
而皇帝慕殇,则是占了个大便宜,在慕临仙替他试出燕氏兄弟是人而非魂役后,慕殇便打算在燕磊不肯主动交出魂纸时杀了他。
一旦把来龙去脉都想通后,莫追打心底认为自个儿真是倒霉到家了。
原本他只是混入靖远侯府,然后藉由地利之便,去偷隔壁家忠孝公邸的魂纸,后来魂纸被容止给先抢走了,他也很认命地与她合伙,打算去打劫一下大公主他们的魂纸来凑数。
可他万万没到,在他做牛做马了这么久后,就连燕磊的保镖这事也都干过了,结果,魂纸原来就在毫无所觉的燕磊身上? 那他这阵子都在穷忙活个什么劲?
“我好冤……”莫追两眼含泪,委委屈屈地咬着唇。
“忍着。”容止也觉得亏大了,原来她是身在宝山中而不自知?可在她所收到的消息中,根本就没有燕磊怀有魂纸这一项好吗?
他趁机敲诈,“我要利息。”
“……欠着 ”她抽抽嘴角
“相公,你不许赖皮。”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把深闺怨妇扮得淋漓尽致。
“会让你饱餐一顿行了吧?”他就这么点出息?也不想想她两肩都是满满的齿印,他还没事就啃上一两口,害那痕迹她想消都消不掉。
他高高兴兴地应着,“行。”
被他俩晾着很久的燕磊,忍不住打断他们夫妻打哑谜似的交流。
“小弟?”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容止定下心神,决定先解决眼前的大麻烦再说。
“咱们必须立刻离开大都。”一张魂纸价值何止万金?为了魂纸,慕殇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他们挖出来。
“为何?”燕磊有些不懂地看着他们在下一刻都在屋里收拾起家当。
容止指着怀中已收好的信封,“大哥,你不知这是什么?”
“不就是纸吗?”很普通的一张白纸啊,只是印有满特殊的花纹。
“它可不只是纸而已。”容止被他那茫然祥给折腾得几乎没力。“它是魂纸,别告诉我你不知魂纸为何物?”
燕磊的脸色煞白 “怎么会……”
“如今全天下的皇帝和武林高手们都找这玩意儿快找疯了,而你有这玩意儿你却不早点说?”根本就是浪费她的时间嘛,容止边收行李边拿他出气。
莫追也逮着机会就捅他一刀,“难怪你鸡嫌狗厌,人人都想宰了你。”
“我、我……”
站在屋外的月穹以指敲了敲门板,适时地加入了他们的讨伐声中。
“里头的一家子,快收拾收拾,你们得跑路去了。”
莫追将门打开,“师姊?”
“我要松松筋骨,你们没事就快滚。”她定定凝望着被风雪迷蒙了视线的远方,暖身似地扳扳颈项。
毋须她多语,莫追马上明白了她在说什么,他回头向容止示意,容止很快地即翻出他们所有人的外氅和大衣。不过片刻,一阵藏在风雪中的气息已抵达了农舍外头,莫追干脆连行李也不要了。
“来了!”他转身抄起容止,抱着她就飞快地往外跑。
“大哥……”容止一手急急拍打着他的肩,“你掉了大哥!”这么大个人他也能漏了?
“烦死了。”莫追跑着跑着又绕回去,一把扯过还呆愣愣站在屋里没反应过来的燕磊。
冻人的飞雪模糊了燕磊的视线,在他被扯着跑离农舍时,脚下突然像是被人缚住了般,几乎无法自雪里拔出双脚,他吃力地挣扎着,这时一道艳红的身影自雪中忽现,那张熟悉的脸庞令他马上认出来者。
他指着琴璞的脸,“是你!”
莫追毫不温柔地把他扯到身后,“就他这个阴魂不散的啦,快躲好。”看祥子,大公主就算是事败也一祥没放弃啊。
负伤独自逃出宫中的琴璞,凌厉的视线全都锁在燕磊的身上。
“交出魂纸。”
莫追刻意以身子挡了挡,好笑地问:“你哪位?你说交就交的?”
“小八,你是在生孩子吗?还不走?”月穹很不耐烦地提醒,压根就没把琴璞给看在眼中,她只烦恼这家伙会不会引来一票慕殇的追兵。
莫追摸摸鼻子,在月穹的冷眼下赶紧把容止放下,转身去农舍后头套马车,容止则不放心地看着月穹。
“四师姊,你行吗?”琴璞可是个相级初阶的高手,再加上他又是个来历不明的魂役,谁也不知他有什么杀手锏。
“放心,乖乖带着你家娘子避风头去,这只属蛇的交给师姊就成了。”月穹漫不经心地步至琴璞的面前,上下地打量起他。 容止一愣,“蛇?你说……这家伙是蛇变的?”原来这魂役既不是先人也不是鬼魂,而是一条蛇?
“就这条毒蛇咬了你一口。”全身上下都是剧毒啊,怪不得她差点就去了半条命。
“师姊,我要吃蛇羹!”莫追停好马车,边抱走容止边对月穹嚷着。
“知道了。”就知道他记仇。
将容止放在马车里后,莫追发现他又漏了一人,于是他很不情愿地下车再回去检,却发现雪地中的燕磊只是一迳地站着不动,眼中似藏有痛苦。
莫追不得不劝劝他,“性命要紧,别再想着燕氏或是靖远侯府了。”就因他拥有魂纸,眼下在这北蒙国,怕是再也无他容身之处了。
“你们走吧,我不走。”燕磊的神情很黯然,即使已一无所有,可他说什么就是不想离开这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莫追也懒得同他讲道理了,二话不说地上前弯下身子,一把就将他给扛至肩上。
“弟妹你……”燕磊当下闹了个大红脸,忙挣扎着想下地,“快放我下来!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成何体统?”
“有完没完啊你?”大步来到马车后头,莫追不客气地将他扔进后车厢,再顺手撕下自己脸上柔儿的假脸皮一并扔给他。 跌得七荤八素的燕磊坐起身,一眼先是见到胸前那张薄薄的脸皮,再抬首,所见着的则是莫追那张又嫩又白,宛如少年般的俊逸脸庞。
“这……”他讶异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是怎么回事?”
“没工夫跟你解释。”莫追轻飘飘地扔下话,三两步就窜到马车前头,挥扬起马鞭,驾着马车快速离开此地。
“大哥?”容止小心翼翼地唤着一直握着假脸皮发呆的他,不明白莫追为何要挑在这节骨眼选择扯破脸抖出事实。
燕磊茫然地转过头,怀疑地看着自家小弟,却见容止对柔儿是个男子这件事,面上一点意外之情也没有,一种什么都捉不牢的慌,无声地溢过他的心坎,忽然间,他什么都不敢确定了。
莫不是……就连这个小弟也都是假的?
愈来愈盛大的风雪掩去了一路远去的马车,琴璞是很想追上他们的,可他自始至终都被困在原地无法动弹,而对面的那个女人,她甚至连根手指也没有动,只简单地放出深藏的内力,就轻易地将他的两脚给钉死在原地。
他不甘地瞪着她,一双竖瞳泛着妖异的光芒,浓浓的怨毒与愤恨自他的身上悄悄地散开了来。
“甭瞧了,你没有机会的。”月穹被瞪得不痛不痒,很平静地对他陈述事实。
琴璞扬起双臂大大一振,北风将他的衣袍吹扬得鼓涨,淡黄色的雾气自他的脚底下向外蔓延,丝毫不受咆哮的风势影响,转眼间就包围了月穹。不过一会儿,黄雾中传来了某种嘶嘶的声响,月穹定眼一看,一条条弓着身子的毒蛇已密密麻麻地将她围在其中。
难道他不觉得这很不合常理吗?
都冬日了,还是大雪纷飞冷死人不偿命的隆冬,这些蛇却没冬眠反而被召来凑热闹……月穹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