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祖上……是不是有个姓燕的?”这事已困扰他家历代祖先好几百年,也吊着他的胃口很久了。
“姓燕的?我家首位先祖就姓燕啊。”怪了,这等轩辕家的秘事,他这外人怎会知情?
“那你怎会姓轩辕?”他神情激动地紧握住她的两臂,“你家二代的先祖究竟是从父姓还是从母姓?或者他是被捡来收养的?”快说吧,别再折腾所有人了。
始终不知他为何要天外飞来这一问的轩辕如相,缓缓地格开了他的两掌。
“你问这做什么?”满肚子坏水的他,这回又有新花样了吗?
他颇为心虚地顿了顿,“呃……服务大众?”
“哈?”
“没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云淡风轻地带过后,他双目盛满期待地瞧着她。
“都几百年前的事了,我哪会知道?”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继续转过头提防着野店里的所有妖物成员。窗外的雪地静静地反射着天顶灿眼朝阳,将轩辕如相美好的侧脸映照得如同一首诗人方以新墨写下的诗般,一翳一翳的风情怎么也掩不住,盛守业贪婪地睁大了眼瞳,甚想就这么停下光阴的脚步,让此刻搁浅在他的心上,再不要让她走失在他的记忆里半步。
他还记得,一开始,那是张让他震惊的美丽侧脸。
在她十岁后,当他首次知道她是男而不是女,他是很错愕也有些困扰,但,却从没有过半分的遗憾。
就在她换回男人的打扮,并以男人的身分生活下去后,他很确定,总是喜欢在暗地里瞧着她的一举一动的他,对她所怀着的,并不只是纯粹的恩情而已,因那等想要独占她的心情,从一开始就倔强地不肯自他的心房走开。
无论她是女孩装扮,或是摇身一变成了个青年,或是成了名扬术界的轩辕大师,在他的眼底,她始终都一样,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从来就不曾为他的感情带来丝毫的改变。
他这人就是这样,所想要的,便绝不会轻易让步半分,因此对他来说,只要是她就好,无论是男或女。
“对面、心思不纯正的仁兄,你现下又是在妄想些什么?”一路被他跟着走下来,轩辕如相也多多少少摸清他的性子了,因此在他目不转睛地看她看到似是出神时,她不抱期待地唤醒他。
盛守业随口语了个借口,“我在想,我该如何勾引你,才能与你一块儿躺在床上研究研究翻云覆雨那回事。”唉,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偿所望。
她听了,当下怒不可遏地站起身一脚踩在椅上,再两手拉着他的衣领硬将他给拖过来,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形象地开骂。
“你就是思想这么猥亵才让人觉得你下流,你对得起把你生得这么养眼的父母吗?”难得她才觉得他对她的付出,让她觉得有一点点可以饶恕他而已,他就一定要这么快被打回原形吗?
她老早就想说他一回了,瞧瞧他,分明生得一派仪表堂堂,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他,却只会对她说些浪言秽语,也不顾忌着一路上他总是轻易吸引而来的女孩家们,心底究竟对他怀抱着何等的想望,反倒一径地缠着她兼挑衅她的理智,害她不得不接受众女饱含敌意的视线当个代罪羔羊。
“这等程度就算猥亵?”盛守业颇为无力地垂下两肩,“难道说,你从没碰过女人?”她是修法修到走火入魔,成了个清心寡欲的和尚不成?
轩辕如相当下诚实地涨红脸,再简单不过地向他昭示出此地无银也只有三百两而已。
“噢……”他沉吟地拖着长长的音调。浑然不觉这有何不妥的她,还相当骄傲地朝他扬高了下颔。“我本就是个术士,专心修法有什么不对?”她也不过就是忙到对人间的男女之事没有空去了解,也没兴趣去拉近距离而已。
他兴味盎然地挑高朗眉,“倘若每个术士都似你那么专心修炼,皆恪遵道德伦常为上纲,佐以礼义廉耻为下纲,那你父母又是如何把你生出来的?”
“我怎知道?”她顿了顿,忍不住在他过于容易让人认清事实的目光下闪闪躲躲。
淡淡的红霞,似是两朵雪地里的红梅,无声地出现在别扭又不肯老实的她面上,在红尘里打滚这么多年,也见过大批妖魔鬼怪后,她的心思怎可以还是这么单纯可爱?怪不得他每回只要把话说重了些,或是暧昧了点,她就忍不住要尴尬气恼,可她有所不知的是,他对她说的那些,也全是他的肺腑之言哪。
她瞥他一眼,“笑什么?”
“我只是在庆幸我下手趁早。”捷足先登果然是正确的,还好他有抢在前头。
情势始终紧绷得犹如拉满弓弦的野店,当躲在柜台里的掌柜与小二,再也按捺不住性子,亮出了刀剑,并以眼神跟店内的人都打好招呼时,僵持住的情势瞬间突破极限来到一见分晓点。
“开打了,你安分点坐着别动。”伺机许久的轩辕如相随即亮出八张黄符,在起身时不忘朝他交代。
盛守业卑微地颔首,“是,请大师您务必要好好保护我这微不足道的凡人。”
疾飞出去的八张黄符首先镇压住相等于八卦的八个方位,牢牢将店内所有的妖物困在里头没法出逃或是遁走,紧接着轩辕如相撩高衣袖,使出金刚印开始一个个地追着他们打。
丝毫不担心她安危的盛守业,微微侧首看向他身后躲在阴影里,想找机会突袭她的妖界下流妖物,而后他以微小的音量向他们警告。
“倘若你们动了她一根寒毛,我会先杀了你们,再杀你们的亲人,接下来我会杀光所有与你们有关的友朋。”
“就凭你?你是什么东西?”
盛守业冷目朝身后一扫,散放出自花楚冒着风险解咒后彻底还给他的实力,再以极快的速度收回以免轩辕如相会察觉。半晌,在吓退了他们之后,他以指沾着茶水在客桌上徐徐写下一字。
“不可能,那一族早就被轩辕家给封镇住了……”
“要滚就趁现在,别坏了我赏美人的心情。”他才没空理会他们信是不信,伸指再沾了点茶水,将水珠弹向轩辕如相所设的结界。遭他刻意破坏的结界,微微开了一道供妖物们逃生的出口,并在不久后又不着痕迹地再次关上。当收拾了泰半妖物却不知另一半跑哪去的轩辕如相,不解地回过头时,按照她的叮咛始终坐在原地不动的他,气定神闲地朝她缓缓漾出一抹看似感谢的笑脸。
第五章(1)
银色的月光下,搁浅在人间的晶莹细雪,将小城外的山顶铺上一层淡淡的珠光。少了夏日里四处流窜的鬼火,这处颇具历史的坟场,在冬夜清冷的风中显得格外凄凉,除了远处的小山上偶尔会传来几声点缀静夜的狼嗥,此处便安静得再无音息。
但在今夜,则多添了两道陌生的足音。
轩辕如相手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边走边看向后头手上拎了一柄铲子的某人,被他长期以来亦步亦趋久了后,她再也提不起劲去赶他。
“我又没叫你跟着来。”都叫他在山脚下的客栈里等了,偏偏他就是要大半夜的陪她来这挨冷。
“可我很想缠着你。”盛守业朝她微微一笑,已很习惯她的冷脸,“况且多个帮手总是好的。”
她仍是不太相信他,“你真的没有别的企图?”
“没有,因此你就别再这么防我了,天这么冷,咱们就快些办妥你的正事吧。”他的企图也不过就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与她培养好感情而已,他很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道理的。携着些许的疑心,漫步走至坟场中心后,轩辕如相抬首看了规模颇大的坟区范围,微微感到头疼之余,默然地在心底庆幸还好她今晚有带了个跟班来帮忙。
“皓钢是要我找到何时啊?”她可不希望被这点小事给拖到天亮,接着被驻守在山脚下的巡墓人给发现,再扭送他们上官府法办。
“你要找的那个墓,墓主姓什么?”盛守业凑至她的身边,借用她的烛火将自个儿带来的灯笼给点上。
“咯。”她将握在手中的字条给他看过后,一手指向左边的方向,“我从这边开始找,你往那头。”
当天顶不甚明亮的月儿遭云朵掩去时,比起只能按照墓碑上姓名寻人的盛守业,手中拿着法器罗盘的轩辕如相搜寻的动作快了许多,她在找着目标后,在坟前的雪地里插好了灯笼,扬手示意愈走愈远的他过来。
“找到了,在这。”
两只插在雪地上,看似相依相偎的灯笼,为专程来这做粗工的盛守业提供了适当的照明,在他动手开挖坟地好一阵子后,手中的铲子终于挖着了坟里的棺木,并发出一阵异样的声响,他没花多大力气即撬开了腐朽的棺木,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在这棺里,不但没有什么尸骨,更无什么陪葬之物。看不见的轩辕如相站在他的身后问:“陪葬物中有没有一只血玉雕成的发簪?”
“没有,这棺是空的。”
“可皓钢说是在这墓里呀。”
盛守业站直身子四下探看,“以这墓的规模来看,我想墓主的身家定很不错,或许这墓已遭盗过,不然就是墓主与陪葬之物另葬在别处。”
她搔着发,“难道我得去向这墓主的后人打听一下?”
“你认为他们会告诉我们这两个盗墓贼吗?”真那么做的话,他们肯定会被人一路追打出来吧。
“算了,我先问问这个也不知道在不在家的墓主比较快。”与其费时地把整座墓都挖开,或是还要往墓主的后代家里白跑一趟,还不如用最省时省事的术士老法子来解决她的问题。
落在坟上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黄符,在轩辕如相双手合十念咒不久,符纸即如同有了生命般地在雪地上站立了起来,而应当在下一刻自坟里自行钻出来的女鬼,在他俩期待的目光下,等了许久却怎么也不见踪影。就在轩辕如相再次念咒并加重了法力时,一名拖拖拉拉了老半天的女鬼,这才自棺木一旁未开挖的坟地里顶着张幽怨面孔现身,只是,这只女鬼动作甚缓地探出了半个身子,却突然硬生生地——卡住了。无言以对的两名盗墓贼,好半天,就只是枯站在原地瞧着那只女鬼,卡在坟边要出出不来,要缩又缩不回去,满头大汗地一径在那儿瞎忙。
盛守业讷讷地问:“这下怎么办?”怎么这只鬼……道行这么差?怪不得被困在坟里近百年了,迟迟没法赶去投胎。
“一是把她塞回去重来一遍,二是直接把她给拖出来。”司空见惯的轩辕如相挽起两袖,“你说我会选哪样?”
“大师您请。”以她的性子来看,这根本就不用考虑。
轩辕如相大步走上前,一把握住女鬼的手腕后,轻轻松松地将道行不济的她自坟中给拖出来。已有许久没有重回人间的女鬼,随即敬业地委坐在地上,以袖掩面嘤嘤地啜泣起来。
“我死得好惨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镇定些,那套就省省了。”轩辕如相在她刺耳的哭声中,自袖中拿出一张黄符贴在她的额上给她来张见面礼。
“呜呜呜……”按理应当会止住的哭声,非但无惧于她的黄符,反倒是愈哭愈大声了起来。
“所有死人都快被你给吵醒啦。”她说着说着又再贴一张,实在是不想去理会这只女鬼想要哭诉些什么生前旧事。声势更加壮大的哭声中,遭受波及的盛守业不得不掩起双耳,坐至轩辕如相的身旁以眼神向她示意。
轩辕如相沮丧地垂下两肩,“我听你说就是了……”败给她。
说停就停的哭声一止后,女鬼便开始委委屈屈地对他们泣诉,她生前的自小成长史、爱情史、家庭史,还有一大堆她生前想要却得不到的怨恨……其落落长的程度,让又冷又不感兴趣的轩辕如相听了一会儿后,便眼皮沉重地打起瞌睡来。
赶在晨鸡将啼之前,代她结结实实按捺了快两个时辰的盛守业,轻轻摇醒靠睡在他肩头的轩辕如相。
“醒醒,她哭完了。”怪不得没法下去也不能投胎,太长舌了。
轩辕如相一脸惺忪茫然,“啊?终于收工了?”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收拾妥了满面的哭相后,女鬼坐在他们的面前,打量起轩辕如相特异的长相与过人的身材。
“为了省点时间,咱们就不多废话直接进入正题。”轩辕如相振作起精神,一开口就朝她开出优渥的条件,“哪,只要你告诉我你的陪葬之物血玉发簪在哪儿,我就免费为你超渡。”
岂料女鬼却高傲地将头往旁一甩,“我不要被超渡。”
“你不想重新投胎转世做人吗?”咦,以往这招对这些流离在人间的鬼类很管用呀,怎么到她身上就不成?
“我仍有心愿未了。”女鬼站直了身子,面色突地一换,以至高无上的眼神睥睨着她,“你不帮我,我就不告诉你发簪被我藏在哪儿。”
因她拽得二五八万的态度,让轩辕如相看得满心不快兼拳头直犯痒,但看在这只女鬼并不像她处理过的那些妖物那般耐打,她也只能压下她的兽性尽量隐忍。
她郁闷地抹抹脸,“有什么心愿就快说。”
“我想起死回生再活一次。”
拳头永远比嘴巴快的轩辕如相,一拳直朝女鬼的头顶用力敲下去。
“你当本大爷是神仙啊?要许愿也不会许个简单一点的。”不过是同情她想帮她点小忙而已,竟狮子大开口的要价?
“在知道那只发簪的下落前,你可千万别把她给打散了。”盛守业叹息地摇摇头,深刻地明白到她的忍耐力常常缺货。
挨了一拳却仍学不到教训的女鬼,保持距离地往后退了一步,再把心中居次的目标说出口。
“若是不能再活一回的话,那,我要你的身子。”这等大美人可不是天天都会路过她坟前的,她当然要留下来自己用。
“给我知耻点!”为了她蛮横的态度,轩辕如相忍不住再上前赏她一拳,“我是来帮你的,居然还敢勒索我?不好好当只鬼,学那些不肖凡人抢什么抢?”
盛守业无奈地架住逞凶的她,“轻点,就快散啦。”
接连两回都蒙盛守业相助后,女鬼缓缓将两眼自轩辕如相的身上改移至他那张俊俏的面庞上,再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他那高大又魁伟的好身材。
轩辕如相怕怕地问:“喂,你干嘛这么瞧着他?”好……好可怕又好贪婪的目光,瞧瞧她,就连口水都快淌下来了。
“他是你的男人?”女鬼以袖拭了拭口水后,两手抆在腰上不客气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