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璐楞半秒,推开他左手。“我自己会吃。”
“看在你那么辛苦喂我,我也该喂你,没道理我吃饱了你还没吃。”
“那你就自己吃,不要让我喂,我就能吃了。”
“我这样怎么拿筷子?”他晃动他的伤手。
她把薯饼以筷子分半,夹起半片送到他嘴边。“不能写稿、不能洗碗、不能夹面条,那你现在还能做什么?不会连澡也不能洗吧?”
他张嘴咬下薯饼,盯着她看,意味深长地笑着。
被看得心跳怦然,她别开眼,吃了块萝卜糕,慢慢地嚼。
“你对我洗澡有兴趣?”他似在挑逗,看人的样子有些风流。“欢迎晚上到我家来。”
她瞪大眼。“别开玩笑了。”
“又不是没去过。”
她不接话,静静地咬了口萝卜糕。
何师孟看她一眼,不知想起什么,慢慢敛起笑。
彭璐再次把面条递到他嘴边时,他忽然侧过脸庞,神色认真地看着她。“昨晚哭得那么伤心是因为想到那个男人?”
她放下汤匙,避开他目光,思索一会,她缓缓启口:“大概是因为听阿琴为一个男人哭得那么伤心的声音,心里舍不得她,也有点……有点舍不得自己。”
为什么她们爱着的男人爱的是别人?是这句话,教人神伤。
她想起陈淑桦的一首歌。
是否女人,永远不要多问,她最好永远夭真,为她所爱的人。
只是女人,容易一往情深,总是为情所困,终于愈陷愈深,可是女人,爱是她的灵魂,她可以奉献一生,为她所爱的人。
“不知道这样喜欢着一个人,究竟为了什么。”她声若蚊蚋,不知是自问还是问他。
“你没想过让他知道你对他的感情吗?”她为何不告白?
她摇首。“发现自己喜欢他时,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我不想他为难。”
“所以为难你自己?”他看着她,目光深深。“为什么不放弃?”
“有啊。”她笑了笑,神情略带感伤。“我知道他交女朋友时,想过放弃,
可就是会想他,想得很难受。”在南部读书那几年情况稍好些,会思念,但不至于时时刻刻想着他;她后来谈了一段短暂恋情,对他的思念是放下的,可一毕业回到家里,碰到他的次数多了,好不容易较平静的心又起波澜。
“感情真的很奇妙,一开始只是偷偷喜欢,觉得能看到他就好,但慢慢地,发现自己愈来愈贪心了,想看到他之外,也想和他说上几句话,就算是没什么意义的对话也好,至少会觉得自己离他不是太远……”她目光低垂,唇边抿着浅浅的笑容。
她如此死心眼,他可还有机会?“所以我说,你这样是在为难你自己,难道打算守着他一辈子,不试着尝试另一段感情?”
“也要遇到喜欢的啊。”她笑一下,夹了面条送到他嘴边。“我是真的打算要去相亲了,你妈之前不是说要帮我介绍吗?我等我妈跟我通知时间,如果和对方谈得来的话,也许明年就嫁了也说不定。”该清醒了,别让自己落得像阿琴那样的下场。
“……”他张嘴吃下那口面,食不知味。
“回去记得一定要把脸洗干净,就算没上妆,只有上润色效果的隔离霜,还是要有卸妆的动作,因为产品内含有色素,不卸的话会有毛孔阻塞问题。”彭璐站在展示柜后,细心为顾客说明。
“等痘痘的情况改善后,可以用我们另一款的产品,它也是针对敏感肌肤所研发设计的。”她自展示柜后走出,将手中装有自家商品的手提纸袋交给客人。
耳边已响起每晚打烊前固定播放的打烊歌,她不再赘言,甜甜笑着。“谢谢你喔,产品使用上有问题的话,可以过来找我或是我同事。”她客气有礼地欠身,与顾客道再见,眼下忽现一双男式黑色皮鞋。
她直起身,抬眼一看,是吴主任。她轻点下颔问好:“主任。”
“最近业绩很不错,看得出来你很努力。”吴主任永远西装笔挺,一丝不苟的模样。
她腼腆地笑。“谢谢。有业绩我才有奖金。”
“也是。”吴主任笑一下。“工作当然该努力,但是也该排时间好好休息。”
“我知道。”她抿着甜美的笑。
“平常下班后,有什么休闲活动吗?”
她想了想,轻摇首。“没有。睡觉算吗?”
“美容觉?”他目光含笑,样子很斯文。
“嗯。”她笑得很不好意思。“有充足的睡眠,才有好的皮肤。”
他微前倾身子,细看她的脸。“很细致的感觉。”
他突如其来的靠近与称赞,令彭璐有些不习惯,她浅浅地笑着。“谢谢。”
“除了睡眠,没有别的兴趣了吗?”
她想了一下,才想开口时,另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
“璐璐,晚安曲都唱完了,还不能下班吗?”不知何时到来的何师孟,立在约五步之遥的地方看着她。
彭璐圆睁美目,讶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迈步走近,在她面前站定。“等你下班。”
“啊?”她错愕,像看外星生物般地看着他。
“啊什么啊。”他探出左手揉她发心。“下班了吧?”
“……”她眨眨眼。“还要等一下。”
“喔。”他点头,侧首看向西装男。“你客人也有男的?”
“他是我们的楼管。”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吴主任先开口:“我先去忙了。”
何师孟目送他背影。以为穿西装装斯文就魅力无穷吗?看他和彭璐有说有笑,绝对不安好心,道貌岸然的家伙,哼。“那个男人要追你?”
“只是楼管,每天来巡巡看看,都会说上几句话的。”彭璐收拾着方才为客人做试用的瓶瓶罐罐。“你来这里做什么?”她才不相信他是来接她下班。
“刚不是说了吗?我来等你下班。”
她顿住,怔怔看他。
“我晚餐没吃,等你下班一起去吃。”
“都这么晚了,怎么不自己去吃?再说我晚餐吃过了。”
“因为我突然想吃火锅。”他半举他伤了手指的右手。
她瞬间明白他意思。明明不抱期待,心里仍感到失落,她在心里叹息,勉强笑了一下。“你先到停车场出口等我,我等等就过去。”
彭璐从地下停车场骑车上来时,他站在出口转角处看着她的方向。
她靠近他时,问:“你怎么过来的?”
“小黄。”他平声应,长腿一跨,坐到她后座。
后座下沉时,她问:“要去哪里吃?”
“什么?”他没听清,身子靠近她。
她戴的是半罩式安全帽,他忽然贴近,声音就在耳畔,颈侧还有他温热的气息,她不禁轻颤了下。“你、你要去哪里吃?”
“你说你晚餐吃过了?”
“嗯,在员工餐厅吃过了。”这时间车流不多,她车速略快,耳边呼啸而过的是风声和他在风中散去的低沉嗓音。他就在后座,路稍有颠簸,他身体便会擦过她的,她心跳就会开始失速。
“你会饿吗?”他下巴几乎靠着她的肩。她随风后扬的发丝在他面上滑动,微微地痒,还有一点点淡香。
“不会。”心思全被他占据,哪还能感受其它。
“那就不吃了。”
“不吃?”没听错吧?
“对。反正我家里还有泡面,你等等帮我煮碗泡面就好。”
她还真帮他煮面了。站在炉火前,彭璐看着锅里将滚的开水,在心里自问她这是在做什么。几个月前,全是因为他和丁琪臻分手,掳心他心情不好,一个人会胡思乱想,她才每日上门;现在他看起来已从那段逝去恋情的低落情绪中走出,她又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为他煮面?
“想什么?”何师孟倚着吧台桌缘看她看了好一会,她背着他动也不动,他遂喊她,她未应,他上前站到她身后。
耳边突如其来的低语吓了她一跳。她回首张口想责备几句,一转头对上他放大的五官,瞬间意识到两人之间近得都能呼吸到彼此的气息时,她两颊红透。
“你……你吓我一跳。”她怨怪了句。
“谁让你不理人。”他留意到她眉眼间的倦态。
“哪有。”
“喊你好几声,背对着我也不应声。”
“可能没听到吧。”她转过身,看着已沸腾的开水。
“我要加两颗蛋。”在她动手将分离出来的蛋黄入锅时,他开了口。
她没应声,绕到冰箱取了颗鸡蛋,将蛋白留在碗里,蛋黄滑入锅。
“蛋黄要熟,但不要太老。”他依然站在她身后,视线越过她肩头,看着锅里的黄色圆物。
他从坐上机车开始,总贴在她耳后说话,不知是面前蒸气熏热了她脸颊,还是他的举止令她脸腮升温,她想她的脸一定红了。她把面体放进锅里,小心翼翼地以筷子拨动面条,不敢回首。
待面条煮得五六分熟了,她放入蛋白,汤再次滚开,熄火上桌。
他在家用餐喜欢看电视,她把他客厅的长矮桌拉近沙发,冒着热气的大碗公搁在桌面,还备了汤匙和叉子,方便他以左手食用。她坐在一旁,等待他用餐后的碗筷清洗。她占据沙发角落,打了个呵欠,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
何师孟不是没发觉她的倦态,只是自私地想与她多相处一些时间,但见她打起盹,也于心不忍。他放下卷面条的叉子,靠近她,轻拍她脸颊。“很累吗?先回去休息吧。”
睡眼惺忪,彭璐眼里的他,此刻五官模糊,她意识尚未清明,急急起身。她低语:“啊,你吃完了吗?我去洗碗。”
她说着就要取走汤碗,他抬手拉住她。“不是,我还没吃……”话未竟,她身形一晃,竟是往后跌坐他腿上。
这一跌,彭璐完全清醒,她双手撑住他大腿,试图起身,再次被拉回,这一次,她丝毫不敢挪动半分。
柔软的身躯靠在身前,他几乎压抑不住拥抱她的冲动;他翘着两根伤指的右手轻轻扶上她的腰,低头凑到她耳旁,鼻尖轻抵她耳际,似在嗅她发香,又像在摩挲她敏感的耳廓,他音色略低地开口:“你要去哪?”
他声音好近,说话带出的热息拂在耳畔,就像贴着她耳朵说话,她心跳紊促,声若蚊蚋:“洗、洗碗。”
“但我还没吃完。”感觉她不自在,他放开她手腕。“明天再过来帮我洗。”
“……喔。”彭璐拎起包包,起身离开。
进到电梯里,她从镜面中看见自己红透的左耳,伸手抚了抚——他刚才是不是吻了她的耳?
第8章(1)
他有点奇怪。
这是彭璐近几日的感觉。从何时开始的呢?回溯近日生活,仅有阿琴那件事不在他原本的生活步调中,那样的事究竟给了他什么想法,何以他对她的态度变得暧昧?
“要喝点什么吗?”高脚椅上的何师孟望着沙发上的她。
他人坐在椅上,背对厨房,阳光自流理台前的窗户大把洒进,在他周身晕出暖光,他五官因此稍显朦胧,那双眼却灼灼生辉。
是了,就是他的眼神。近日他看她的目光似乎多了什么,几度不经意转眸,总捕捉到他毫不掩饰的注目,像是看着……呼之欲出的答案随即被自己推翻,她不该再有期待。
“怎么不说话?”他左手搭在扶手型靠背上,其中两指依然裹着厚实纱布的右手垂放大腿上。
“不用了,你手还没好,不大方便。”
“也没特别准备,冰箱有的倒给你喝,或是冲泡茶包、三合一。”
“我想喝时自己动手就好。”她点开他命名为“稿”的资料夹。
他目光一低,觑见她又赤足,脚掌就这么贴着冰凉地板,他起身去拿她的拖鞋,移步至她身前。“怎么自己把拖鞋带来,又老是忘了穿?地板很凉的。”他矮在她身侧,鞋放在她脚前,他轻握她脚踝,为她套上。
彭璐心思全绕着资料夹里密密麻麻的档名,未留心他动作,只问:“你那个书名叫什么,我忘了。”
“我爱你。”他抬高下颚。
“啊?”她楞一下,一低首便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她两颊生热,才发现他蹲低的姿态。“你在做……”看见他左手握着自己的脚踩,她缩回脚。
“帮你穿上拖鞋而已,怕什么?”他复又低头,将她另只脚也套入拖鞋里。
她被套上拖鞋的两脚往内一缩,道:“我可以自己来。”
他嗤一声,起身坐在她身侧。“你哪次来我这里记得穿鞋、收鞋了?”
脚踝似留有他手温,她不甚自在地开口问:“我刚刚是要问你档名。”他知道她今天晚班,一大早就把她招来看稿件,说是让她看看有没有什么他未留意到的问题。怪了,他从不曾做此要求,为何突然改变作风?再说了,出版社不是会有编辑审核,何以要她这个看不懂如何掌握一个故事的调性和节奏的门外汉来为他看稿?
“我爱你。”何师孟平静地道出,见她圆睁尚未填上彩妆的美目,他再次启唇:“你没有听错,就是《我爱你》。”
“推理小说用这种书名?”她讶望他。
“谁告诉你是推理故事?”
“不是上次我看到的那篇吗?”死者是女性,她还帮他改了错字。
“不是。这是出版社计划推出的新书系,是爱情小说,类型是校园青春。”
“你写爱情小说?”她瞪大眼。
“所以才找你帮我看,因为这就是你平时看的类型,你应该比我清楚这块市场的风格和剧情走向。”
彭璐想了想。“但我只能以读者角度来看你的故事,没办法给你专业建议。”
“那当然。”他点头。“故事本来就是要取悦读者,能以读者角度是最好的。”
赢球后,我没有太雀跃,我自信能拿下这场比赛顺利晋级,我甚至已看到我在升旗台上,自校长手中接过年级冠军奖杯的画面;我不是自以为是,也不是目中无人,是因为经过多年练习,没理由冠军不是我。
决赛当夭,当我听见场边的欢呼声中,有几声扬高的女声清楚又激动地喊着我的名时,我不禁也随之亢奋;我渴望表现,我想要把我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让你知道,我是这么值得你以我为荣。
关键性的那一球被我拿下时,我再次听见场边叫好和欢呼的声音,最后不负众人期待,我获得了年级冠军。
同学们围了上来,递水的、给毛巾的,我感受到大家的兴奋与激动时,心里不是不开心的;我擦着汗,四处张望,那一张张凑上前来道贺的开心脸孔中,却没有一张是你。
然后,我看见了她。她眼里有崇拜、钦佩,赤裸裸的,毫不遮掩。
不是第一次在她眼里看见了,初赛那天,我就发现了她的目光,那么直接;之后运动会的会前赛,我刚结束四百公尺预赛,转首便瞥见她笑意盈盈地注视着我。阳光下,她笑出一口白牙,有些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