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解释,但凝姬可不会给她机会。
“封爷,凝姬自知身分低微,配不上你,就算凝姬曾有过奢望,却不敢高攀,但夫人一番污辱,凝姬实在是无法忍受。”她泪水落得更凶,哑着嗓又说:“夫人说凝姬不过是个青楼女子,连替她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来拜访她,要凝姬滚出去,要是不滚,她就、就……”
她没说白,而是敛下泪眸,看着扭伤的脚踝。
虽不相信绦岚秋会如此失态,但凝姬扭伤脚是事实,而且事情就发生在他眼前。
“人真是你打伤的?”封竞天黑眸冷峻的凝着她,沉声问。
他冷漠的质问让绦岚秋心一缩,咬着唇道:“不是。”
“若不是,凝姬为何会受伤?”他又问。
他这么问是不相信她?也是,他从来就没信过她,他宁可相信凝姬,也不信
她,甚至把他已将她休离一事告诉凝姬……
呵!她还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他心痛,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心一涩,她漠然地说:“总之,我没伤她,信不信随你。”
她无所谓的态度让封竞天有些不悦,即便是信她,他仍刻意说:“你说一句没有,我就要信你?我的客人在你这儿受了伤,你的回答就只是这样?”
他要听的是她的解释,要她亲口告诉他事情的经过,而不是如此淡然的带过。
这话让她胸口更涩,明明心头难受,却扬起一抹笑。“我解释有用吗?你的贵客在我这受了伤是事实,我难辞其咎,我在这向凝姬姑娘赔不是,这样行了吗?”
既然他选择相信凝姬,她说得再多也不过是惹他厌烦罢了,他要误会便误会吧,反正,她已经无所谓了……
见她当真向凝姬赔礼道歉,他还能说什么?就算恼怒、就算不悦,却也只能咬着牙,寒声说:“好,既然你知道错,这次就算了!”
绦岚秋面无表情的勾起唇角,“多谢封爷开恩。”
她那冰冷淡漠的态度让封竞天心一跳,满腔的不悦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隐隐不安。
这不像她,她从未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她总是……总是用一种眷恋的目光追随着他,不论他如何辱骂、讥讽,就是含着泪水和委屈,她的眼中也一直都有他,但现在……
他在她眼中看不见任何感情,那双美丽的瞳眸除了漠然还是漠然,仿佛所有的事都与她无关。
这样的她莫名令他心慌,若不是有外人在,他真想扳住她的肩膀,质问她究竟在想什么。
见封竞天替自己出头,凝姬心里一阵狂喜,娇媚的爬起身,忍着痛楚依偎在他身上,假好心的说:“我想夫人也不是有意的,是凝姬太过鲁莽,没先通报一声就前来探望,才会惹夫人不悦……封爷,凝姬的脚好像伤得不轻呢,能不能劳烦爷扶凝姬回房?”
封竞天压根不想理她,一双眼直勾勾看着绦岚秋,然而她却依旧淡漠,仿佛就算他真扶凝姬回房也无所谓,让他心头更乱。
他就不信她真的无动于衷。
弯下身,他刻意抱起凝姬,甚至语气温柔的对着她说:“你受了伤,不宜走动,我抱你回去。”
这举动让凝姬大喜,她娇滴滴的道谢,“那就麻烦封爷了……”她偎在他怀中,挑衅的看着绦岚秋,刻意用着她也能听见的音量,媚声说:“等回房,凝姬一定好好谢谢爷。”
那话说得露骨,不仅封竞天听出她的意思,绦岚秋也懂,但她依旧面无表隋,甚至淡声说:“两位慢走,不送了。”
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连他刻意想挑起她的情绪她都无动于衷,因为猜不透她的心思,他既烦躁又气闷,深深的凝视着她漠然的神情,发现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心头的无明火更甚,脚步一转,抱着凝姬离开。
一路上他都没回头,以至于没看见绦岚秋漠然的脸上,滑下一滴又一滴混着心碎及绝望的泪水……
“这个月的汇报全在这儿,请爷过目。”掌管各地帐目的大总管之一秦穆,恭敬的送上帐簿,见封竞天接过并翻开查阅后,才接着报告,“三日后咱们的商船便会入港,船上的盐货有三分之一将分配至城内二十间店铺,其余的三分之二则直接送至与我们下订的商号去,还有……”
封竞天虽然耳边听着,却明显的心不在焉。
那日他送凝姬回房后,本想折返观月阁,可一想起绦岚秋那无动于衷、事不关己的态度,便莫名来气,却不知在气些什么。
气她的不在乎、气她总是轻易就能牵动他的情绪?还是气她口口声声说爱他,却不愿当他的女人,甚至连他在她面前抱起另一个女人都无所谓?
正因为不晓得,他才会感到莫名的烦躁气闷,甚至像孩子般闹着别扭,不肯去见她,偏偏又按捺不住想见她的欲望,好几次等他回神,人已往观月阁的路上而去……
“该死——”想到自己的窝囊,他忍不住低咒出声。
秦穆被他吓了一跳,低声问:“爷,是不是哪儿有问题?”
闻声,封竞天拧眉,这才想起他正在听汇报,心头更恼。
那可恶又该死的女人,居然让他连办公的心思都没有,满脑子都是她!
重重阖上帐本,他沉声说:“没事,你先下去。”
察觉到主子不悦的情绪,秦穆没有多问,恭敬的退下,却在退出的时候,撞见正要进房的封书滢。
“小姐。”他有礼的叫唤。
见大哥房中有人,封书滢只得暂且将满腔怒火压下,朝他点头,待秦穆阖上房门,她马上大骂。
“东厢房那女人是怎么回事?你居然接了个青楼女子回来,你是胡涂了吗?”
她贪玩,就算回家也不见得会乖乖待在府里,依旧我行我素地四处游玩,每日回到府中都已是深夜,直到今日才知道发生了大事。
封竞天脑中已是一团乱,现下又听见她的质问,一双俊眉微拧,有些不耐。“这事与你无关,你别管。”
“我怎么能不管!”她更是生气,“你接了个妓女回府,任她到岚秋的院落去下马威,甚至还替那妓女出头,你这么做,究竟把岚秋置于何处?你难道不怕她难过?”
想到绦岚秋漠然的态度,他嘲讽的勾起唇角,微恼地说:“你放心,她不会难过,就算她会,也与我无关。”
这无情的话让封书滢又恼火又无奈,“哥,你明明就聪明绝顶,为何一遇上岚秋却变得这么笨?”
封竞天拧眉,正想反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封书滢便接着又说:“你真以为岚秋是那种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惜牺牲闺譬及清白的女人?”
一提起这事,他脸色倏沉。“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她怎会有一个这么盲目的大哥?为了两人的幸福,她顾不得绦岚秋千交代万交代,一古脑将那日他暍醉酒将绦岚秋误认成绦紫嫣一事全告诉他。
听完她的控诉,封竞天怔了许久,才哑声说:“这怎么可能……”
若事情经过真是如此,绦岚秋为何不解释?
“怎么不可能,”封书滢叹了口气,心疼着好友的遭遇。“男人与女人的力气哪能比拟?岚秋一没对你下药、二没灌你酒,是你把自己给灌得不省人事,岚秋因为担心才会去寻你,没想到发现醉倒在凉亭的你,她怕你那狼狈的摸样会让人笑话,迫不得已才将你扶回房里,怎知你将她误认成紫嫣夺去她的清白,甚至恩将仂报,认定这一切全是她的计谋……”说到这,她狠狠瞪了自家大哥一眼,“你一个大男人,光压就压扁她了,居然还以为她能对你用强的?你这不是笨是什么?”
第7章(2)
过于震惊的封竞天压根没注意她粗俗的用词,脑中全是那夜混乱的景象,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让情景重现……
难道这一切真是他误会了?
一想到这,他脸色略白,艰难的又问:“若真是如此,为何在我质问她时,她不解释?”
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那是因为她太固执。本以为你是对紫嫣死了心才会娶她,谁知你是因为紫嫣要求你负责你才……说到这,我必须跟你说明白,她并没有将那夜的事告诉任何人,若不是竹儿说溜嘴,我和紫嫣也不会知晓,我们本想替她出头,谁知她不肯让我们去找你,但紫嫣哪容得了自己的姊姊受这般委屈,才会背着她去找你、要求你负责任,这一切,她并不知情。”
这话又是重重一刺,刺得封竞天心绪杂乱、俊颜更白。
封书滢压根不理会哥哥惨白的脸色,接着又说:“岚秋个性虽温柔,却十分执拗,你在新婚之夜一味认定她设计你,这让对你一往情深的她情何以堪?既然知道你心里仍爱着紫嫣,并不是心甘情愿娶她,那么向你解释有何用,只不过是让你内疚、硬逼你负责罢了,而她要的一直不是这些,而是你的爱。”
绦岚秋对他的爱恋众人皆知,封书滢相信他不会看不出来。
听完一切,封竞天整个人瘫坐在椅上,回想绦岚秋这阵子被他恶言相向的委屈,一颗心蓦地揪紧,心疼得不得了。
直到这刻他才明白,为何她一落泪,他的心就紧缩泛疼,为何她一抹笑,他一颗心就跳得飞快,原来……原来他早在不知不觉对她动了心。
确定自己的感情后,封竞天蓦地站起身,快步往观月阁走去,任由封书滢怎么叫唤都不理。
一路来到观月阁,当他发现院落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时,心头倏地扬起一股不安。
难道……
他拧眉,快步走上阶梯,一把将紧掩的房门打开,大喊,“岚秋——”
房内回荡着他的叫唤,却无人回应。
看着空无一人的厢房,不安更甚,他快步走至衣柜前,一把将门给拉开,当他看见里头空无一物时,俊颜顿时一片灰白。
“怎么会……”一年不是还未到,她怎会离开?
“后悔了吧?”倚着门框,封书滢凉凉的看着大受打击的哥哥。
封竞天蓦地转身,急问:“她人呢?”
“走了!”她回答得十分简单明了。
“去哪了?”他有眼睛,他要的不是这些废话。
“她去哪重要吗?”她唯恐天下不乱,语带讽刺地道:“你不是有了万花楼头牌花魁这个新欢?你宁可相信一个青楼女子的话也不肯相信岚秋,你说她能不心死、能不走吗?若是我,也不愿留下来任你们污辱欺侮!”
一想到那叫凝姬的女人竟然欺负到她封书滢的好友身上,她就有气,更可恶的是,她哥居然还是帮凶,若不是她接到竹儿的通风报信,她还不知岚秋竟被这两个可恶的家伙给气跑了。
封竞天想解释,可一想到自己那日的态度,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对绦岚秋的心疼更甚,他欠她的,恐怕这辈子都还不完。
“她去哪了?”哑着嗓,他再次低问。
但封书滢才不会这么轻易就顺了他的意,她要替好友讨回这阵子受的委屈。
“你不是一直很想把她给赶出去吗?现在不劳你费心,她自个儿走了,你应该要高兴,还找她做什么?”
“封书滢!你明明知道我为何要找她!”他狼狈的瞪着她。
“我怎会知道?”她白他一眼,“我又不是你腹中虫,怎知你是怎么想的?若你真是要去欺侮她怎么办?我不容许她再受到任何委屈,即便你是我的亲大哥!”
她干脆把话给挑明了,若他不说清楚他为何要找绦岚秋,打死她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这逼得封竞天不得不诚心忏侮,嘶声说:“你说的没错,是我太过愚蠢……”
他明明知道绦岚秋不是那样的人,打从她十二岁他就已认识她,她一直都是个温柔可人的小姑娘,总是跟在绦紫嫣身旁,红着脸儿静静的凝望着他,不多话,却每每可以注意到他的需求,他渴了,还未出声,她已让人备妥茶水;他热了,不必言明,她已默默来到他身后,手执罗扇替他扬风……
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他该死的竟被怒气冲昏头,将她误认成心机深沉的女人。
他不仅是笨,而是蠢到一个无可救药的地步,才会错得这般离谱。
为了弥补犯下的错误,他要把绦岚秋给找回来,他要亲自向她忏悔他的过错,乞求她的原谅。
得到满意的答案,封书滢这才将绦岚秋的落脚处告诉他,本想再次叮嘱他不准欺侮她,他人已消失不见。
瞪着那像阵风般的背影,封书滢忍不住嘟囔道:“早说你会后悔了吧!现在就只希望岚秋肯原谅我那个笨蛋大哥了……”
来到封书滢所说之处,封竞天远远就看见绦岚秋纤细的身影,他心一喜,本想直接进门,却在见到她跟前的人时脸色倏沉。
“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之处,不必客气,随时告诉我,我定替你办妥。”凝视着她消瘦的脸庞,邵清凡虽心疼不已,却不敢表现出来。
“我已安顿得差不多,没有什么要帮忙,”她微笑,轻声又道:“邵公子,房子之事,真的很谢谢你。”
若不是有他帮忙,她不可能在短短三日便找到这么清幽又干净的住所,光是这点她已很感谢他。
“这没什么……”他拧眉看着临时清出的屋舍,“若不是太过突然,我绝不会让你们屈就在这老旧的屋舍,岚秋,你先委屈些,等我从苏州回来,再替你找间宽敞舒适的宅第。”
过几天他要到苏州谈笔生意,快则十天、慢则半个月,这段时日放任她们两个女子住在这偏僻的城郊,他实在放不下心。
若是可以,他真想把她接回府中就近照顾,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他没忘记她曾说过的话,就算再不舍,他也不敢过度关心,免得将她给吓跑。
闻言,绦岚秋忙摇头,“不用了,这儿很好,环境清幽,况且我也不是要久住,这样的住处已足够。”
她被休离一事迟早要让爹爹知道,只是她不愿爹爹为她担忧心伤,才会想着拖一天是一天,但那毕竟是她的家,她还是得回去,到时要走要留,再做定夺。
邵清凡也不强求,只要她开心就好。“我明白了,不过这儿离城里还是有些距离,等会儿我会让人备辆马车过来,再找个车夫专门供你们出入所用,你可不能拒绝。”
知道这是他的好意,而她们出入也确实有些麻烦,绦岚秋也就不推辞,扬起一抹笑,柔声说:“谢谢你。”
见她居然对邵清凡展露如此温柔的笑,封竞天再也按捺不住,踏着浓浓的醋意笔直冲进屋内,接着占有欲十足的将她给拉至身后,确保她那柔美的笑容确确实实被他给阻隔住。
两人被封竞天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尤其是绦岚秋,更是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