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拳头伴随着一道童稚的嗓音落在阎浚背上。陆延炘虽然自幼一身病弱之躯,但是只要有人欺负他姊姊,他一定会勇敢站出来保护她。
“啊,延炘?”一定是他们两人太吵,把正在熟睡的弟弟吵醒了。陆可亲赶紧来到虚弱的弟弟身边,脸上满是担忧又怜爱的神情。
“啐,自己都站不稳了还想保护人?”阎浚回过头,露出凶狠目光瞪着眼前不怕死的小鬼。出手打他,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他往前跨了一步,作势要往陆延炘身上一掌劈下。“滚开──”
三年前,若不是为了报答陆可亲收留他的那点小小恩情,将自己一时忘了要服下的随身救命丹药转赠给这个小鬼,这个小鬼现在哪还有命在此造次啊!
他娘的,敢坏他阎浚的事,就要有受他教训的准备!
陆延炘不是没有瞧见阎浚凶恶的瞪视,也不是没有瞧见阎浚像是要一掌劈死他的模样,只是,当他看见阎浚又往姊姊靠近,姊姊的危险又多了一分,心中就涌现难以压抑的怒气,因此他也不知自己哪来的神力,想也没想就抬起手往阎浚身上用力一推。
砰一声,阎浚高大的身躯竟然顺着陆延炘小小的手掌一推,往地面上栽倒,然后便一动也不动。
唔,怎么回事?
陆延炘抬起头一瞧,接着惊慌地望向陆可亲。“呜呜……姊姊,我是不是打死人了?”
“……”这个男人终于晕过去了!
陆可亲镇定地蹲下身,伸手探向阎浚的鼻端。还好,他的气息虽然微弱,但依然规律,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没事的,他只是晕过去而已。”陆可亲温柔地回头安慰惊魂未定的弟弟。
阎浚在心里大喊,谁说我晕过去了?他可还是清醒的,只是这个沉重的身子目前不听从他的使唤罢了!
他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只是目前太过虚弱的他,就连薄薄的眼皮都无法撑开,只能在心里哀怨地叹息。
“呜呜……是我把他打晕了!姊姊……我、我该怎么办?”陆延炘低着头,呆望着自己没什么肉的手掌。他实在难以相信,自己才这么一推,就让这个长得比姊姊还要高得多的男人轻易的倒下。
“他原本就受了严重的内伤,方才只是还没有晕过去罢了。”陆可亲站起身,轻轻执起陆延炘瘦得几乎只剩皮包骨的手。“延炘,我先带你回房休息吧。”她可不希望亲爱的弟弟受到惊吓后也跟着晕倒。
“唔……”陆延炘看了地上的男子一眼,露出疑惑的神色道:“可是,姊姊不管他了吗?”
“不要紧的。等你吃过药后,我再把他拖到爹娘的房里休息。他的身子骨还算不错,以前受那么重的伤都死不了,这次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拖?
地上的阎浚很努力的想握起拳头,心里暗自想像着陆可亲将他像个死人一般拖着走的景象。
这个可恶的陆可亲,竟然打算这样对待他!而且,他都已经这么虚弱又可怜的躺在地上了,她不但弃他于不顾,竟然还要先带那个目前状况比他还好的臭小子进房休息!
啐,他阎浚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邪教大魔头耶,这女人竟敢这样藐视他!他发誓,等他的伤痊愈了,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藐视他的女人不可。
“可是……”陆延炘突然想到方才阎浚一副想欺负姊姊的模样,不由得担心起来,希望姊姊不会引狼入室。
“怎么了?”
“这个人明明欺负姊姊,姊姊为什么还要救他?”
“延炘,你放心吧,阎浚只不过是嘴巴坏了点,不会真的欺负我们的。”陆可亲怜爱地抚着弟弟的头。“而且姊姊已经救过他两次,若加上这次是第三次了,他没道理恩将仇报的。”
其实她也不忍心放着阎浚不管,也许是救他已成了习惯吧?方才见他忽然倒下去,她的心竟然跟着抽紧。
是这样吗?陆延炘轻瞥一眼倒在地上的人。他怎么觉得阎浚刚刚欺负姊姊的那个样子,很明显的就是恩将仇报!
陆延炘还是放心不下,望着陆可亲担忧地道:“姊姊……真的没关系吗?”而且,他甚至觉得,阎浚那双闭着的眼眸中,似乎隐约有道寒冷的杀气迸射。
“走吧。”陆可亲再次温柔的执起弟弟的手,欲往内室走去。
“姊姊,我看我还是帮你一起拖好了,这个人那么高大,姊姊一个人怎么拖得动?”
“放心吧,姊姊已经拖过两次了。”她回头瞥了一眼倒地上的男人,轻声笑道:“姊姊有经验,知道诀窍的。”
“真的?”
“真的。”
陆延炘再次瞪着阎浚斯文俊秀的脸庞看了好一会儿。
这个人应该也不是什么无恶不作的大坏蛋吧?要不三年前也不会将那么值钱的丹药让他服下。本来镇上的大夫都说他已经病入膏肓了,没想到在吃过阎浚的丹药后,他竟然又多活了好几年。
照理说,阎浚也算是他的恩人。
“好吧。”最后,陆延炘终于妥协。既然姊姊都这么说了,他也不该再多言。
喂!你们……阎浚用力扯着发不出声音的嗓门,哀怨的在心底咒骂,啐,他娘的,姊弟俩竟然真的走了……
这女人,居然就这样撇下他!
像是等了一辈子那么久,阎浚总算盼到那轻巧的脚步声再度出现。
虽然他暂时还撑不开眼皮,可是鼻端那清新又迷人的气息,让他知道是可恶的陆可亲终于回来了。
何况这儿除了这对姊弟和他,已没有其他人存在。
“阎浚、阎浚,你醒醒。”
陆可亲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心想,如果能在将他拖进房里之前叫醒他,她就不需要费力气了。
可是,无论她怎么推、怎么拍,阎浚仍始终没有眨动眼皮一下。
没办法,还是照旧吧!陆可亲无奈又认命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卷起衣袖,开始动手滚动阎浚高大的身躯。
啐!难怪前两次他醒来后,都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散了,他那可怜的鼻子也肿得跟猪八戒的一样!
阎浚随着滚动,一会儿鼻头撞一下,一会儿胸口撞一下,连没有受伤的脑袋,也渐渐被撞得迷迷糊糊。
唉,此时此刻的他,真希望自己是真正的昏厥过去啊!
真是……他娘的!阎浚忍不住又在心里用力的咒了一句。
之前他怎么会觉得待在她身边轻松自在又怡然自得呢?这个女人根本是个手段凶残的魔女,他只是被她那清新外表骗了而已!
天啊!可不可以别再拿他当毯子滚了?
“噫咻……噫咻……”
陆可亲努力的滚动着阎浚,终于来到房门口,但此处是她的挑战,因为房门不够宽,无法顺利将他滚进房里。
“呼!好累、好累!”陆可亲将腰背打直,站在门前用力地喘着气。
半晌后,呼吸渐渐平缓的她才弯下腰,用力将阎浚身的躯转了个方向,接着拉起他的双手,使尽力量将他硬拉进房里,最后将他抬上床铺。
“哇,累死了!”
陆可亲抹着额上不断流下的汗水,瞪着安稳的躺在床上的高大男人。
呼!这下总算能够真正放松,坐下来喘口气了!
第2章(1)
窗外曙光照入房里,阎浚缓缓睁开双眼,勉强撑起身子。
此刻的他,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好像要散开了一般。至今他才晓得,自己是那样被“搬”进房里的。
“真是他娘的……”
阎浚瞥见手肘上莫名多出的一块淤痕,心中不断冒起的火气更是炽烈,他愤怒地敲着床板,试图将罪魁祸首引来。
果然,一道纤细的人影随着砰然之声而至,手里还捧着一碗东西。
“阎浚,你怎么了?”
“我……”当然是要找你算帐!
本来他是想这么说的,但是她的出现就有如清晨的温暖阳光一般,照耀得他浑身舒畅。
阎浚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该有什么反应。他怎么觉得,一觉醒来后,见到她清新带甜的浅浅一笑,反倒更加昏眩了?是因为伤重的缘故吗?
“我肚子饿。”他呆呆地望着门边那令他发晕的身影,改口道。
看着她手里的碗,阎浚突然听见自己的肚子真的咕噜噜地喊叫了起来。
不知他的可亲宝贝为他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阎浚心中顿时有种幸福的满足感,早忘了方才信誓旦旦想要找她算帐的事。
“你再忍一会儿,等延炘吃饱了,我再替你送吃的来。”陆可亲尴尬的道。
方才一听到响声,她就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结果忘了把正要端去给弟弟的粥先搁下了。
“什么?你手里那碗……”难道不是为他准备的?害他还陶醉了那么久!
“喔,这是替延炘熬的粥。”陆可亲老实的说。
“你……我受伤了,你好歹也先关心一下我吧?”
“但是延炘病了……”延炘可是她的宝贝弟弟,这么明显的暗示他该了解吧?在她心里,当然是一切以弟弟为重罗!
“我又伤又病又饿……”阎浚假装虚弱的哀吟一声,试着让她将心思摆在他身上。
他哪来的病?
陆可亲睨着阎浚抿嘴耍赖的模样,实在很想大声笑出来,只是基于从小到大所受的礼教,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直率的笑出声,只好努力地憋着笑,安抚他道:“呃,阎浚,延炘还在等着我,你先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看你了。”
在给予阎浚一个保证的关心笑容后,陆可亲很快的转过身,捧着碗,一溜烟便消失踪影。
“喂……”该死的陆可亲,居然一再藐视他!
哼!他发誓,一定要想办法让这个老爱装正经的女人哭着求饶不可!
“阎浚,你喜欢我姊姊吧?”
在如此僻静又优闲的地方调养了数天,此刻阎浚觉得自己精神饱满,容光焕发,他知道,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细心照料他的陆可亲,若不是她,他绝不可能复元得那么快。
只是快速复元也并非好事,这几天,他已经快被眼前这个小鬼烦死了。
啐,真是该死又罗唆的臭小子!
“喜欢又如何?”难道还得经过这小鬼同意不成?阎浚冷冷的啐了一声。
陆延炘早看出阎浚赖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对他姊姊怀有强烈的非分之想,也瞧得出阎浚望着姊姊的眼神中所透露出的关怀,只是,他不知道阎浚是否对姊姊表明过心意,若是没有,那么他是不是该好心为阎浚提点一下?
“阎浚,你知不知道,你是不能喜欢我姊姊的?”
“喔?”剑眉微微一挑,阎浚朝陆延炘瞟去一个对此事不是很有兴趣的眼神,迳自拉了张椅子坐下,脚也很不客气地搁在陆延炘的床铺上。
“喂,你……”的臭脚!陆延炘蹙眉瞪着那双他不敢踹开的大脚丫,心忖,他恐怕比爹为姊姊找的那个未婚夫张大贵还粗鲁吧?
不过,说起来这阎浚长得倒是要比那杀猪的张大贵赏心悦目多了,而且他的模样看起来还像是个稍微读过书的人。
陆延炘揪着眉,认真地思索着。他才德兼备的美丽姊姊要配的,至少也要是像阎浚这种人模人样,又有点学识还有点家财的俊美哥儿才行呀!
当然,最重要的是,阎浚看姊姊的眼神是带着欣赏与关切的,不像张大贵望着姊姊时总是一副色迷迷想要扑上来的恶心模样,这才是他认同阎浚的地方。
“我姊姊她可是已经许了人家喔!”陆延炘瞪着他,带着些许挑衅意味道。
“喔。”许了人又如何?他就不信有谁敢娶他阎浚看上的女人!
就算他目前还没有成亲的意愿,但是,让这个无论笑着还是板着脸孔都能逗他开心的陆可亲陪伴在他身边也是很不错的。
“咳咳……阎浚,其实也没有那么困难……”只要阎浚肯求他几句,他倒是愿意好心帮忙。
“喔?该怎么做?”阎浚眉头微蹙,索性闭上眼,有耐心的开口配合道。
“阎浚,我们陆家严格说起来也算是书香门第,是个崇尚礼教传统之家,姊姊从小就被我爹娘教养成一个以夫为尊,拥有妇女美德的女子,所以姊姊是不可能违背爹的意思悔婚的,不过呢……”
“不过什么?”阎浚依旧紧闭双目。他已经尽力配合这小鬼了,如果这小鬼再拖拖拉拉的,干脆送他一记阎皇拳。
“咳,你别心急嘛,现在姊姊一切都以我的意愿为主,所以只要我开口,姊姊一定都听我的。所以……”所以阎浚你这大笨蛋,还不快来巴结讨好我?
意思是要他阎浚对这个小鬼言听计从罗?
笑话!
阎浚缓缓睁开眼,夸张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冷冷的瞟着坐在床上笑得很得意的陆延炘。听这小鬼的?他只要稍微轻轻动一动指头,这个小鬼马上就魂归西天了,还跟他谈条件!
“都说完了?”阎浚冷冷地对陆延炘扯动嘴角。若不是陆可亲要他多陪陪这小鬼聊几句,他才懒得踏进小鬼房里呢!
“嗯。”陆延炘兴奋地点点头,期待阎浚在他眼前低头。
阎浚轻蔑的眸光再次扫向全身上下只有皮包骨的瘦弱少年。
唉,其实他连轻轻举起手揍这小鬼的气力都懒……不,他是不屑那么做。
该怎么得到陆可亲,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建议或帮忙,他阎浚可是不可一世的邪教狂人耶!而他要的女人,焉有不入他手的道理?啐!
“既然说完了,那你就待在房里好好休息,我去灶房帮忙可亲。”
阎浚在努力吐出温和的字眼后立即起身离开。
反正他也没有跟这小鬼说话的耐性,还不如到灶房去逗逗他的可亲宝贝好些,顺便找机会问问她这桩婚事的真实性。
“喂!你……”
“还有事吗?”阎浚回头,投给陆延炘一个“给我闭嘴”的冷淡目光,其中还含着冰冷的杀气。
正要说话的陆延炘被阎浚这恐怖的目光吓得一颤。算了,识时务着为俊杰,反正阎浚向姊姊询问了以后一定会回来求他的,他就等着阎浚来向他低头。
“呃,没事,你去找姊姊吧,我正好也要休息了。”陆延炘赶紧躺下,并盖妥被子。
虽然他不希望姊姊嫁给那个讨人厌的杀猪大个儿张大贵,但也绝对不会让阎浚轻易便得到姊姊的!
乡间的夜晚,寂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面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阎浚无声无息地站在陆可亲的房门外,注视着门缝中露出的些许烛光。
自他晚饭过后出去活动筋骨练功至今,已经过了数个时辰,然而陆可亲这女人竟然这么晚了还没睡?
也好,他还有话要问她,就趁着那个小鬼不会来打扰的时刻向她问个明白。
阎浚伸手轻轻推开房门,门一开启,却意外看见一对含着担忧神色的美眸,眼神里似是说着“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