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也听到了?”欧阳雨轩认真解释,“那的确是我故意保留的。这个女人心计多端,能言善辩,我必项有随时应对的准备,那枚戒指就是留着应对非常时期的,只是没想到会是为了救你而拿出来。”
他无意间看到桌上摆着的那几张乱画,好奇地走近一瞧,忍俊不禁地笑出声,“你就是这样糟蹋我的?”
只见画上画了一只狐狸,转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正笑咪咪地抱着一只小白兔,口水横飞,旁边还有标注──欧阳雨轩是也。
“糟蹋?我还觉得把你画成狐狸是美化你了,应该画成一只色狼才对。”赵蝶衣一把扯过他手中的纸,再度揉成了团,丢到旁边。
欧阳雨轩微笑着低下头,一指托起她的下巴,问道:“为了什么事情对我这样不满?是气我不该抱着逐月,还是气我不该亲你?”
“没心情听你胡扯。”生怕被他听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急忙转移话题,“说来说去,你到底要怎么带我逃?”
“还没想好。”望着她丢了一地的纸团,他随手捡起一个打开看,疑惑地问:“你画的这个人是谁?”
那画上是个年轻男子,浓眉阔鼻,英武非常。
赵蝶衣哼了声,“我的意中人啊。”
“真的?”欧阳雨轩慢慢转身,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
她故意不看他。“什么蒸的煮的?你以为我就不能有喜欢的人吗?我早说过不喜欢东辽王子那样的武夫,你也不对我胃口,我最喜欢这样又有男子气概、又有儒雅风范的人。”
欧阳雨轩的口气陡然变得有点酸,“只怕这样的人是你梦中才有吧?”
“你不要太嫉妒哦,这个人我当然是亲眼见到过的。”她一脸幸福地回忆,“至今我都能清楚地记得他的脸、他说话的声音,还有他抱着我时的爽朗笑声……”
“大白天不要发春梦了!”他的声音陡然变冷,像一块冰一样,“如果你还想活着出去的话。”
“我当然要活着出去。”赵蝶衣的眼珠转了转,计上心头,“你现在还能潜回到逐月的房间去吗?”
“怎么?”欧阳雨轩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出了鬼主意。
她抿唇一笑。“想办法偷出她的衣服。既然她喜欢做‘公主’,我们就在追云宫中来一次‘真假公主’逃脱计。”
追云宫的侍女们并不是总跟随在逐月的左右,因为她生性孤僻,在宫中除非她出声召唤,否则任何人不能轻易到她的房间中去。
刚才众人看到欧阳雨轩居然抱着她回来,先是吃惊,继而又心照不宣地退得更远,她们以为宫主真的感化了欧阳雨轩这块坚冰,所以不敢在两人亲近时打扰了他们。
所以当欧阳雨轩拥着一个穿着她衣裙的女子从眼前走过时,侍女们只是远远地垂手肃立,并没有多问。
赵蝶衣小鸟依人似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头垂得很低,外人只能看到她额前的刘海,而看不清她的面容。
因为不能确切知道出去的路,他开口问了身边最近的一位侍女,“这山中哪里的鲜花最美,姑娘可以告诉在下吗?”
试问这些自小生活在封闭追云宫中的女孩子,有几个能抵挡得住他如此温柔的语调?那侍女急忙说:“我领你去。”
但她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逐月”一眼。
赵蝶衣只是懒懒地挥挥手,好像很不愿意说话似的,示意她带路。
那侍女果然不再多疑,径自领着他们往前走。有那侍女引路,其他侍女更不多疑了,片刻之后,欧阳雨轩与赵蝶衣就轻轻松松地出了山腹之内的追云宫,来到山间的一条小路上。
“多谢姑娘引路,在下和宫主就在此地看风景了。”欧阳雨轩满含笑意地目送那侍女跑回去,这才放开了怀中的赵蝶衣,沉声问:“行了,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站直了吧?”
“你对别人都深情款款,怎么一转眼就对我冷若冰霜?”
想到刚才那张男子画像,她忽然觉得有趣,向来和她相处居然都是主导地位的欧阳雨轩,居然会为了她的几句话而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这意味着什么呢?
“现在向山下走,慢一点才不会引起追云宫人的注意。”他根本不回答她的问题。
赵蝶衣勾住他的胳膊,见他皱皱眉头,便娇笑道:“不是说要避免她们注意吗?”
欧阳雨轩低头看她一眼,手臂才又揽住了她的腰肢,但却显得比刚才僵硬了一点。
两人慢慢地踱步下山,山脚就挨着滔滔江水,有追云宫的人奉逐月之命常年都在那里撑船以待。
“欧阳公子怎么这么快就下山来了?”那侍女有点吃惊地看着他,“宫主?!”
赵蝶衣侧身站着,那侍女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看到她的衣服。
“姑娘可否为我们摆渡过去?”还是欧阳雨轩出面。
那侍女比较警惕,盯着他和赵蝶衣多看了几眼,躬身说:“宫主也要过江吗?”
“嗯。”赵蝶衣只得应了一声。
这一声却让那侍女更加警惕,猛地跃到她的身前,定睛一看,惊道:“你是谁?!竟敢冒充宫主!”
欧阳雨轩出手如电,已在她话音落后点中了她的穴道,反手一拉将赵蝶衣带上了船。
而身后的山路上同时有人影追来,有人在喊,“别放他们走!宫主被他们点中穴道,那宫主是假的!”
“她们已经发现了。”赵蝶衣说。
欧阳雨轩一声不吭跃进船舱,抓起放在船舱内的船篙,用力撑在水底,船身立刻漂移出岸边四五丈,几下就漂到了江心,后面的追兵虽然赶到,无奈已经追不上了,而追云宫的其他大船上都没有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开走的,只能望江兴叹。
赵蝶衣站在船上兴奋地跳着脚,“哈哈,逃出来了!看你们谁能追得上!”
“坐下,不要把船跳沉了。”欧阳雨轩沉声说。
她站到他身边,歪着头看他,“你板着脸的样子,比你嘻皮笑脸时要威严得多。”
他并不回答,只是专心致志地撑船。
赵蝶衣又说:“你是不是在生气?我实在不懂你为什么生气,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欧阳雨轩仰着下巴,眼睛直视着远方,好像旁边没她这号人物存在。
她踮起脚,手在他眼前来回挥动,笑道:“真的生气了?原来你的心眼儿这么小。”
“别闹。”他蹙眉,终于开口。
“我偏要闹。你对逐月都是有说有笑,为什么对我就冷若冰霜了?你若讨厌我,为什么还要救我?”她的五指弯曲,在他撑船的手背上轻轻地挠了几下。
“我说了别闹!”欧阳雨轩陡然丢下船篙,将她猛地压到船篷上。
两人四目相交,鼻息扑到对方的脸上,热成一片白雾。
赵蝶衣眨着晶眸,凝视他微带愠怒之色的黑眸,悠然笑道:“一直以来都是你惹我生气,原来让你生气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不要自以为是。”他冷冷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生气?”
赵蝶衣伸出小手,抚摸着他紧绷的唇线,轻声低喃,“那个人,其实是我爹。”
欧阳雨轩的唇抖动了一下,沉声问:“是你父皇?”
“不……”她垂下眼睑,“是我的亲生父亲。”
欧阳雨轩紧蹙的眉慢慢舒展开,眼波也柔和起来,带着一种深深的怜惜。“你还记得他的样子?”
“嗯,记得很清楚。还没有回宫之前,他一直照顾我和母妃,但是对外只说他是母妃的远亲。然而我们回宫之后不久,他就因病去世,然后母妃也病逝了。”她长长地叹息,“我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可怜的孩子……”他摩挲着她浑圆柔细的小下巴,低垂下头,含住了她的朱唇,给予温柔且深情的长长一吻。
江风还有些凉,但他们的身体却已变得火热,他的这一吻与之前大不相同,并没有挑逗、戏谑的意思,而是满含怜惜与宠爱,让她深深沉溺其中。
“你知道招惹我的后果吗?”她压抑住喉咙深处的喘息,眼中的水气蒙蒙,更平添了一份以前从未有过的妩媚。
“知道。”他的唇移到她的额头上,在这里烙下一个郑重的印痕。
“那你怎么敢招惹我?”她为此不解,却狂喜于他的承认,“如果我说出去,无论是东辽王子还是我父皇,都不可能会饶过你。”
“我不在乎。”他幽幽道:“从决定带你出宫之刻起,我已经知道自己要面对怎样的结局了。”
“你真的不怕死?”她不大相信这世上有为了感情而如此无畏的人。
他的语调似咏似叹,“我们的结局未必会以死亡收场,谁又知道明天的事情呢?我想赌一把,赌我们会一起平安地活下去,但这个赌注需要你我一起来下,你敢吗?”
她跳起身,咬了一下他的耳朵。“你既然敢招惹我,就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赵蝶衣从来不怕任何人、任何事!”
就让他们这对浪迹天涯、没有明天的人,一起赌这一次吧!
第八章
“欧阳雨轩,在你入宫和我见面之前,我们曾经在别的地方见过面吗?”
顺水漂流,他们的船似乎行走得很没有章法。
赵蝶衣头枕在双手上,躺在船板看星光点点。
她的问题让欧阳雨轩不解,“为什么会这么问?”
“你若不是早对我图谋不轨,为什么会决定带我出宫?又为什么会一路照顾我?”
她的疑虑实在太多,总觉得即使找了千百个理由也说不明白。
他笑道:“就算是我对你一见钟情如何?”
“你是吗?”她翻身坐起,盯着斜靠在船篷边的他,“你这样的人会对我一见钟情?”
“你的疑心病又犯了。”他弹指打在她的额头上,“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太有说服力的理由,那只不过是瞬间的感觉而已。”
“我不认为我有什么足以让你动心的优点。”这一点她还颇有自知之明,“我的脾气很差。”
“我的脾气还不错,正好可以容忍你的坏脾气。”他笑道。
赵蝶衣想了想,继续说:“我的出身不好,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揭破身世,惹来杀身大祸。”
“而我萍踪浪迹,了然一身,没有太多可以被你连累的牵绊。”
“我喜欢吃喝玩乐,但是手脚懒惰,贪图享受又不愿意自己辛劳。”这听来严重多了吧?有哪个男人愿意找一个这样差劲的妻子?
没想到他居然还笑得出来。“我也喜欢吃喝玩乐,你我并肩正好可以游山玩水,看尽天下美景,吃尽天下美食。至于贪图享受不愿意辛劳……好在我还有点积蓄,够你挥霍十年二十年。”
“那十年二十年之后呢?”她知道自己问得越来越过份,但就是想看看他能承受的底线在哪里。
欧阳雨轩一叹道:“若二十年之后我无力支付你的开销,你就把我休掉,另择佳偶好了。”
“欧阳雨轩!”她扑过来抱住他的脖子,感动莫名,“你都好到这个份上了,我怎么可能休掉你?其实我刚才说的不是真心话,苦日子我能过,但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可我不敢喜欢你。”
“为什么?”
“喜欢你的女子实在是太多了,万一隔三差五就有个‘逐月’来找我的麻烦,该怎么办?”
他促狭地笑。“所以你也该练武啊,不要每次都叫我去救你。”
“你怎么不说自己少招蜂引蝶就好了?”她捧着他的脸,皱紧眉头,“你这个家伙,到底是谁生给你这样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来祸害世上的女子?”
“我娘。”他吐出两字。
“你娘一定是位绝世美女。”赵蝶衣悠然想出了神。
“将来你会见到她的。”欧阳雨轩眯起眼,看着岸边的丛丛篝火说:“我们已经进入东辽边境了。”
“啊?”没想到顺流而下不过一日一夜,竟然就来到了东辽和天雀的边境,看岸上的篝火跳跃在夜幕中,她开始有种强烈的不安。
“这里是东辽的哪里?”
“该是东辽的伊里,属于东辽的围场。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东辽国王和王子们就会到这里打猎。”欧阳雨轩对东辽的事情很是了解。
赵蝶衣听了更加紧张,“那就是说,在这里有可能遇到东辽国王。”
“是啊,你可以一吐心声了。”
她沉思着,不由自主地攥紧拳头,忽然很用力地点点头,直视着欧阳雨轩。“我自己去找东辽国王,你不要跟着我。”
“为什么?”
“我不想牵累你。”你郑重其事地说:“东辽国王光见到我还好,就算是我说出身世实情,他迁怒于我,也未必会杀我,毕竟我还是名义上的公主。但是你要跟着去就不一样了,让对方看到我身边跟着一个你这样的年轻貌美男子,肯定要起疑心。”
“多谢公主殿下的赞美,不过我既然说过要保护你,怎么能将你送入险境?”欧阳雨轩道:“再说见东辽国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如何能让别人相信你是天雀国的公主?也许还没见到东辽国王,你就被当作胡言乱语的疯子关押起来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无知又无能,如果没有欧阳雨轩,她简直是寸步难行。
“我记得在这江岸的西边会有东辽人的常驻部落,或许那里的人会愿意收留我们住下,然后……再从长计议。”
肚子好饿──
赵蝶衣抱着肚子坐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望着远处的点点篝火,闻着从那里飘来的热辣辣的香味,一个劲儿地往肚子里咽口水。
欧阳雨轩说是去打探情况,怎么一去不回?她从下了船坐到现在,就一直没有吃喝,肚子饿扁了不说,嘴唇也干得要命。
“他该不是被人抓起来了吧?”她一下子蹦了起来,但是被夜风一吹,脑筋又清醒了,“不可能,那家伙最会左右逢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看来还是要靠自己找吃的了。”她摸了摸自己手指上还留着的那枚戒指,“凭这戒指总能换到一只烤全羊了吧?”
她鼓起勇气,徒步慢慢走向篝火闪耀的地方。
在那里,有许多穿着东辽服装的人正在烤肉喝酒,还有些穿着漂亮衣裙的东辽女孩子围着篝火翩翩起舞。
赵蝶衣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她四周寻找了一圈,看到不远处有张毯子铺在地上,上面放着一些瓜果,便悄悄走过去,然后迅速地从地毯上抓起一个苹果,放入嘴里使劲儿地啃了两口。
虽然苹果汁味道甘甜,但是心里总觉得别扭,想她在宫中也是锦衣玉食,怎么现在会沦落到变成小贼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