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让他们跟着?”她纯梓是好奇。
“你想吗?”他不答反问。
她认真的想了想,回答他,“那样目标是不是也太明显了?”
“又如何?”
这种淡漠到不屑一顾的口吻,实在很难让人喜欢,她跟他没仇都想扁他,更别说跟他不对盘的。
“不如何,反正他们找的是你,又不关我的事。”楼西月摊摊手,表示毫无压力。
“饱了?”秋鸣风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嗯。”
他起身就往外走。
楼西月瞪眼,一边撇嘴,一边往柜台去结帐,然后慢条斯理地走向那个等在门口的人。跟着他们走出酒楼的还有几大门派的弟子,因为自知力量悬殊,他们只是远远的跟着。
马车很大、很暖和,铺了厚厚的毡毯,还放了一只炉鼎。
楼西月终于不再觉得冬日出行是件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唯一让她觉得不怎么好的就只有——
马车后跟着一群持刀佩剑的江湖人。蓝色丝带在她的指间不停穿梭翻飞,她玩得不亦乐乎。
秋鸣风坐在对面,低头雕着手中的一块玉石,车厢内只有炉鼎内的炭燃烧发出的晔剥声。
“啊,真无聊。”她放下手中的丝带,趴到两人之间的小几上。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继续雕玉石。
她掀起车帘一角,看到跟在马车后的那群人,很是感叹地说:“他们真的这样一路跟着我们啊。”她忍不住去看车厢内的另一个人,想到他当时给自己的答案,嘴角就忍不住狠狠抽搐两下。
“不想拔剑”,这算什么答案?可这还真就是答案,也很符合秋鸣风的性格。因为不想拔剑、不想杀人,所以他容忍那些人跟着,只要那些人别出手挑衅,他完全当他们不存在。
“你为什么要杀华山掌门?”
秋鸣风雕刻的手停下,冷淡地回答,“不是我。”
“啊?”楼西月难以置信的扬眉,“那你为什么不告诉那些人?”
“他们不信。”
她不说话了,老家伙早就说过的,江湖有时是很不讲道理的。
突然有些无力,她往后倒在厚厚的声毯上,双手支头,望着车顶,自语似地感慨道:“江湖真是个很奇怪的地方。”
秋鸣风只是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楼西月躺着躺着,在马车的颠簸中渐渐有了些困意。
就在她似睡非睡的时候,车身突然剧烈的晃动一下,她被甩到秋鸣风的脚边,人也跟着清醒。
“出什么事了?”她下意识的开口询问。秋鸣风垂眼看她。
她揉揉被撞的额头,就这么躺在他脚边,柳眉一挑,带些挑衅的看着他,“你这么不喜欢说话,要不要我干脆帮你变成哑巴?”
他亦挑眉,似乎有些兴味。
“要吗?”
“你不怕闷吗?”
他的弦外之音她听明白了,就因为听明白了,所以更加的生气,“难道你以为我现在就不闷吗?”
“闷。”他肯定的回答。
“那你还装金子,不肯说话?”楼西月抓着他的衣襟爬起来,伸指点点他的胸口,“你让我跟你一路同行,又不肯跟我多说话,想闷死我啊。”
他摇头,“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决定了,你要再这样,我就要跟你分道扬镳。”
秋鸣风不冷不热的提醒她,“他们认为你是我的人。”
她怔了一下,旋即勃然大怒,“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人了?你别想拖我下水,你的江湖恩怨跟我毫无关系。”
秋鸣风明智的适时闭口。
但楼西月如余怒未歇,瞪着他道:“难怪你要这样招摇过市,你根本就不安好心。”
他淡淡地看着她,不语。
“这简直就是恩将仇报。”她怨恨地叫。
马车突然一个剧烈的颠簸,毫无防备的她扑进了他怀中。
秋鸣风自然而然地伸手抱住她,低声道:“别动。”听出他话中的警告,她立刻停止挣扎,安静顺从地趴在他怀中。
在利箭透车而进的千钧一发间,秋鸣风抱着楼西月破车而出。
车厢在瞬间分崩离析,车夫也死在乱箭之下,只余一地残骸与血迹。
秋鸣风面沉似水。
楼西月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冷意,他怒了!长剑出鞘,声如龙时,剑身如水,冷冽如冰。她突然有些怜悯那些惹怒他的人。
他朝箭飞来的方向掠去之后,一直尾随他们的人立刻围了上来,目标是——楼西月。
“调虎离山?”她的神情颇是玩味,手指漫不经心地在腰间轻抚。
“妖女,纳命来。”
“我什么时候竟成了妖女?”她一脸好奇。
“跟秋鸣风那样的人混在一起的女人会是什么好人?”有人不屑。
她受教的点头,“说的是,那我就不需要对你们客气了。”话音未落,她的手轻扬,原本像腰带一样缠在她腰上的一条布鞭如蛇一般疾飞而出。
所有人吃了一惊。
他们从末见过这个女子出手,她一直被秋鸣风护在身边,因此他们低估了她的身手。
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出锗就意味着丧命,而楼西月并不会跟他们客气。
一身蓝衣的她如彩蝶穿花,手中的一条鞭如毒蛇吐信,沾上非死即伤。
不知何时回来的秋鸣风远远看着,眉头渐渐蹙起。
他从未见过她杀戮,此时的她仿佛被修罗附身,天真娇憨不再,只余嗜血。
她脸上虽然笑着,眼中却罩着一层冰,他不喜欢这样的她,无论是谁让她丢失那明媚清爽的笑靥,都不能被原谅,无论是谁!
第3章(1)
握着鞭,楼西月眉抿得紧紧的,冷冷瞪着出手帮自己的男人。
血从秋鸣风的剑上滑落,不留丝毫痕迹,面对一地的尸首,他面不改色,淡定自若的归剑入鞘。
秋水无痕,水过无痕,血过亦无痕。
“我不需要你帮忙。”她的声音很冷,是他从未听过的冷。
“西月。”他唤她。
“是你将我牵扯进这些江湖恩怨中的。”他垂下眼。
“他们想要我的命,我便无须对他们客气,江湖本就容不得太多善心。”秋鸣风几不可闻的逸出一声轻叹。他不该忘了她的师父是邪医。
“走吧。”说完,他转身迈步离开。
她没有动。
“西月?”他停步回头,如见她低头站在原地,不得已,他又走回她身边。
“我不要跟你一起了。”她的语气有些委屈,她手中的鞭是她亲手偏结而成,原本漂漂亮亮的缠在腰上做装饰,现在却沾了血污要不得了。
秋鸣风直接夺下她手里染血的布鞭扔掉,不容拒绝的牵住她的手,迈步就走。
“秋鸣风,你放手,我不要跟你一起走了……”
寂静的山道上只有少女清脆而又充满怨念的声音回响,却始终没有人回应。而两人也终于越走越远。
正午,正是酒楼生意火红的时候。
一对男女一进门就受到大家的注目,男的俊美冷峻的外形与那一身万年寒冰似的气质,让人看一眼就不敢再多看。可他身边的那位少女如与他恰恰相反,容貌明丽清纯,怎么看都是一位惹人怜爱的俏佳人。
冰与阳的两极对比,如又奇异的和谐。
这样的组合让一些人立即联想到最近江湖上的传闻——
江湖第一高手秋鸣风消失几个月后再次出现,身边便多了一位红颜知己。没有人知道少女是何来历,但她是秋鸣风出道江湖以来,第一个带在身边的女人,其意义不言而喻。
秋鸣风向来无视他人的侧目。而楼西月则完全不在意他人的注目。
两人跟在店小二身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秋鸣风将剑放在桌上,动手倒了两杯茶。
楼西月手中的两枝红梅,在她一袭雪白狐裘的映衬下显得益发鲜艳夺目,她不时的放在鼻下嗅嗅,神情很是愉悦。
两人同样的雪白狐裘,一样的天蓝衣裳。
秋鸣风清冷而孤慠,让人感觉难以亲近。
可楼西月如显得清丽出尘、明眸咭齿,让人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稍作停留。
“我把花插头上好不好看?”她折下一小技梅,上面有三、五朵蔟在一起的梅花,她放在篕角比划。
秋鸣风点头。
她莞尔一笑,就要把花插上。他却突然接过她手中的花,替她轻轻的插进发髻中。
楼西月不以为然的撇了下嘴,放下梅枝,端起瓷杯喝了一口茶。
虽然一身狐裘锦衣,但她头上的发饰如极少,除了束发的一条蓝色丝带外,就只有两支小花钿,素净得有些冷清,现在簪了技新梅上去,暮然便多了几许春意。
有人的手悄悄握到剑柄上,如被秋鸣风漫不经心的冷冷一瞥惊得手足冰冷,再不敢乱动。
楼西月开心的吃着自己腰间布袋里的板栗,等着店小三上菜,很快,桌上便堆起一小堆栗子壳。
秋鸣风终于看不下去按住了她的手,对她摇头。她皱皱鼻,不满地咕哝,
“人好多的,菜没那么快上,我很饿啊。”
“等着。”
“不是这么没人性吧,有东西吃你让我饿着?”她一脸难以认同。
秋鸣风只是扭头朝一旁的店小二看了一眼。
店小二顿觉浑身一凉,吓得脸色发白忙去催菜。
菜上得很快,终于中止了楼西月再次往布袋里掏板栗出来充饥的动作。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从外面走进来几个人,他们要嘛一身黑,要嘛一身白,但统一的是,他们腰间都挂着一块相同的银牌。
这样穿着打扮的人,楼西月曾经见过,亲眼看着他们死在秋鸣风的剑下,并用化尸水将他们毁尸灭迹,她也是从那时候起不得不踏入江湖。
她忍不住朝对面的人瞥了一眼。
秋鸣风神色不变的吃着自己的饭。
楼西月忍不住小声提醒,“是双绝宫的人。”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淡定道:“吃饭。”
她撇嘴,“真没好奇心。”
那几个双绝宫的人从门口径自走了过来,然后停在他们桌边。
“秋大侠,我们宫主有请。”秋鸣风置若罔闻。
双绝富的人也不多说,只是站在他们跟前,手按剑柄,一脸冷凝。楼西月突然就没了胃口。
“你们这些人为什么总喜欢在别人吃饭时来打扰?”很影响食欲的。
他抬头冷冷扫过双绝宫的人,道:“走。”
“我们宫主诚心相邀。”
“走。”
“秋大侠……”
秋鸣风抓起桌上的秋水剑。
双绝宫的人悻悻然看了楼西月一眼,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她一脸不平,“他们又把帐算我头上?我到底做什么了?”窦娥都没她冤。
“吃饭。”
“没胃口了。”她扭头嘟嘴,顺手又从布袋里摸出一颗板栗。吃完,她有些无奈地说:“你不能想个办法,不让这些人来找你吗?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跟你分道扬镳了。”
“比武之后。”
她眼睛一亮,“你是说比武以后事情就能解决?”
“一件。”
“说话别大喘气,我还以为都能解决呢,”她翻了个白眼,语气一转道:“不过,能解决一件也是好的。”
“吃饭。”
楼西月眼珠转了转,伸手拿过盘里的一只鸡腿就开始啃。
这个动作可说是毫无美感,偏偏她做得极其自然。
这样一来,原本的清丽出尘便染上世俗的烟火,让大家为之错愕。
只有她对面的男人无动于衷。
秋鸣风从不认为楼西月具有淑女的气质,即便是有,那也是一种假象。
站在屋檐下,楼西月抬头望着远处披着银霜的山峰,神情很是耐人寻味。
在晨钟暮鼓声中开始新的一年,对她来说是很新奇的体猃。
秋鸣风杀了华山掌门,九大门派对他发出缉杀令。可是,现在他们如住在少林寺的禅院中。
江湖果然是个充满神奇的地方。
秋鸣风从长廊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举目远眺的身影,不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之后嘴角微微勾了下。
“西月。”
她扭头,一看到他,末语先笑,“你陪方丈喝完茶了?”
“嗯。”
“再过两天,你就要跟银扇公子比武了,紧张不?”她一脸好奇地问。
他摇头。
楼西月仔细打量一下他的表情,最后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的脸部表情太过单一,想从上面知道你的想法有些困难。”
秋鸣风不以为意地说:“是吗?”
“当然了,”她认真的开始数落,“你不但话少,表情还单一,这样跟你相处的人会很累的。”
“你累吗?”
她想了想,道:“还好吧,就是有时候会觉得闷了点。”
秋鸣风波澜不兴地表示,“你话很多。”
楼西月被嗜了一下,然后怒上眉梢,“你是嫌我聒噪吗?”
“不是。”
“你当我白痴听不出来吗?”
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峰上,秋鸣风天外飞来一笔,“那里是连天峰。”
“对呀,你们不是要在那里决斗?”她马上就被引开注意力。
“要过去看看吗?”
“不要,”她斩钉截铁地拒绝,“天好冷。”
“不去观战吗?”
表情变得纠结起来,她迟疑地说:“其实,我正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去。”虽说江湖两大高手比武难得一见,可是天这么冷,几乎呵气成冰,她实在不想到山顶去当冰人。
“不去也好。”
她马上扭头看他,“你说什么?”
秋鸣风从善如流地重复一遍。
楼西月刚刚消散的怒火马上又熊熊燃烧起来,“既然我去不去都可以,你为什么一定要按我来?我本来是打算春暖花开的时候再出门的……”
他云淡风轻道:“一个人上路有点闷。”
“秋鸣风……”她真的恼了,只为了这么个破理由,他就一路拽着她,不肯让她自己找个地方先挨过这个寒冷的冬季。
秋鸣风闪躲着她的攻击,心情却很好。
性子刁钻的西月有时候就像一只容易炸毛的小猫,让人忍不住就想撩拨一下。
“啊……”突然脚下一个打滑,楼西月发出一声惊呼。
下一瞬,她整个人便被揽进一堵宽阔温暖的怀抱。
“少林寺的和尚偷懒,院里的积雪都不知道清理干净。”她抱怨。
秋鸣风抱着她,没有说话。
楼西月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的姿势太过亲密,眼神不自觉有些闪烁,声音也跟看低了下去,“那个……我没事了。”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她咬咬牙,“你可以放开我了。”脸不由自主有些发烫,她忙低下头。
他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轻轻放开了她。“我回房了。”她突然不想跟他独处,莫名有些心慌。
秋鸣风拉住了她。她用目光询问。
他泰然道:“我们走走。”
“和尚庙有什么好逛的,”她不以为然,“不如我们去山上打野味吧。”语气随看这个主意变得轻快起来。
秋鸣风眼中明显带笑,“谗了?”
她神色自如地回答,“佛门这种地方太清净了,不适合我这样的凡俗之人。”
“深以为然。”
“你什么意思?”他却再次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