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等着她点头呢。”白冬蕴似笑非笑答着。
“太好了太好了!阿梅,有这笑雄救美的白公子照顾你,我也能安心了。”
徐望未满脸尴尬,暗骂白冬蕴给她找麻烦,连忙找个托辞道:“胡大嫂,白公子的伤还没好,我想快点扶他回我家休息。”
“哎,瞧我高兴的,都忘了白公子有伤在身,你一个人扶得动吗?要不要叫我家的毛头来帮你?”
“毛头还是个孩子呢,我自己来就行了,这一路上也是由我扶他走的。”
“阿梅,不是我多嘴,你和他毕竟还没有名分,光天化日下这样搂搂抱抱,会惹人说闲话啊!”虽说,小荒村里实在也没多少人啦。
“多谢大嫂关心,我们自己知道清白就好,旁人想说什么,我也管不着。”转向白冬蕴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出手。“四……白公子,咱们走吧!”
今天想姓白的四公子大方牵住她的手,毫不客气压在她肩上,故意朝那小寡妇绽出最迷人的微笑,道:“大嫂,我们告辞了。”
胡大嫂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白冬蕴不再看她,两人走到那寡妇耳朵再好也听不见之处,他忽然冷声道:“你说你没有朋友,我瞧那寡妇和你感情挺好的。”
徐望未笑答:“只是说过几句话而已,算不上是朋友。”
“有人会为一个不算朋友的人哭得那么惨吗?”
“这个……胡大嫂是个心地柔软的好人,连她家旁边的野花凋谢了,都能哭上一整晚……”也不见得是把她当朋友了,才哭成那样吧?
他嗤声冷笑,又道:“徐望未、阿梅;徐姓药师、石大夫;你爹、你大叔,看样子,你还瞒了我不少事。”
“你全听见了?”
“废话。”没听见怎会提出来质问她。
老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还敢说正等她点头答应嫁他?她自认说假话的功力远不及他,加上这事她也没打算瞒人,遂坦白道:“我爹是在石墙底下捡到我的,我说我没有名字,他却误会我叫梅,于是帮我取名石梅,村里的人听说我叫石梅,便喊他一声石大夫,他没有否认,这称呼就一直沿用下来了。”
“因为不是亲生女儿,才狠得下心毒害吗?”他又是一哼。
她当作没听见他说话,接着说道:“他生前没让我喊过他一声爹,临死才准我顶他的姓,以女儿身份送他走最后一段路,望未这名字也是那时候才改的。”所以她说的都是真话,没骗人的。
“你被一个从不把你当女儿的混帐害得这么惨,还口口声声敬他一声爹,徐望未,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这么蠢!”
她眼眶发热,明知他说的是事实,明知她的确是傻得过分了,还是不太高兴他这样骂她的爹。她想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小时候,第一句学会说的话,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大叔。”
白冬蕴听见这话,微地一怔。
徐望未只觉得压在她肩上的人突然变重了,也不很介意,尽力撑着,继续诉说陈年往事:“我爹说,他在决定收养我之前,曾观察我好几天,那时我混在一群乞丐当中,见到年长的男子就喊大叔,对女子就喊大姐,连爹娘是什么都不知道,有人好心给我一口馒头,我会乖乖道谢:其他孩子乞丐欺我个儿小,抢了人家给我的食物,我也没有哭闹,就躲在墙角安静等着下一个好心人。”
他没有应声,等着她说下文。
“他好不容易研制出难解的剧毒,自然要找人试试成效,当时他想,我性子偏静,被人欺负不懂吭声,没爹又没娘的,万一不小心把我毒死了,也没人会跳出来责骂他,他虽然不算有钱,要多养一个人总不成问题,这乞丐娃娃能让他收养,好过窝在乞丐群中有一顿没一顿地混日子,于是,他下手了。”
她的声音平淡中带点沙哑,面露微笑,像在说着与她无关的旁人的故事。
“若是当初他没收留我,我也许可以健康无病活到老,但也极可能老早就饿死冻死了,四公子,我爹他真的不是坏人,当他目睹我第一次发作,吐了整床的血、泪流满面向他求救时,他就后悔了,他是对我下毒的人,可是,他也是真心待我好的人,我身子差,家里所有的粗活他都捡了去,从来不怕旁人说闲话,每次我发作昏迷不醒,他就在床边彻夜不眠守着我,直到我清醒了,他才敢放松睡着,这些点点滴滴,我都看在眼里,虽然我偶尔还是会怨他那么狠心,可要我恨他,我却是恨不下去。”
“他心里有愧,才会对你好,这本来就是他欠你的。”白冬蕴冷声插嘴。
“也许你说的对,但不管背后原因如何,他对我好总是事实,我老早就在心里偷喊他一声爹了,偏他一心盼望着与情人重逢,才迟迟不肯认我当女儿,他怕他的情人误会他不够忠诚。”
她抬起脸,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还是朝他笑着,道:“你瞧,他是多傻气的人,他心爱的女人都嫁了好几次,他也没变心,痴痴等着爱人回到他身边,这一等,等了十几二十年,直到他得知情人的死讯,他想着,总算能在黄泉相会了,高兴得连我身上的毒还没解就……”
他瞪着她的笑,胸口抽痛到让他以为背上的伤口穿过他的背裂到心头去了,这种症状的成因,初时他不太明白,但经过这几日朝夕相对,逐渐明朗了。
“你这傻子!”简直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大傻瓜!他不得不把她紧抱在怀里,借由碰触她、感受她的体温,来医治心头那名为“心疼”的病症。
她眨了眨眼,这人,该不会是抱她抱上瘾了吧?边抱她还边骂她傻子,她是该先抗议她不笨,还是要先骂他一句登徒子?她勉强从他怀里仰起脸,想叫他放手,嘴唇忽然被什么东西碰到,她一呆,刚擦过她嘴的东西又覆了上来,然后黏住不肯定了。
这个……好像不能再推给“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了吧?她被轻薄了吧?她应该用力推开他,再赏他一巴掌大叫“非礼”吧?种种念头白她脑中掠过,最后,没一个被付诸实行,天地万物好像都消失了,没有风也没有虫呜鸟叫,就这么单纯的吻着、被吻着,吻着、被吻着……
不如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手,呼吸微急促,边推她边沙哑说道:“别发呆了,快走吧!”
是谁在发呆啊……她脸颊热烫烫的,被迫配合他的力气走,走没几步,她头忽地一偏,难得主动拉住他的手。
“又怎么?”他问,盯着她又皱起的眉心。
“四公子,我肚子有点饿了,咱们先绕回城里买几个馒头,再去我家吧。”
他跟着停步,沉声道:“徐望未,你有话就直说,别跟我绕圈子。”
距离上一餐才不过半个时辰,最好这个胃口比雏鸟还小的女人这么快就饿了。
她轻叹口气。“好吧,那我就直说了,四公子,我家里有人。”
他一愣,下意识往她家的方向看去。
第8章(1)
当他看见一身白衣的男人从庙旁小旧屋里走出来时,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白衣男子一出旧屋,目光立即胶黏在他身上,他惊得无法思考,第一个念头是:先走再说!
“若凉,拦住他。”温温柔柔如春风拂面的雅音。
跟着白衣男子走出旧屋的另一名年轻男子反射地喊了声“遵命”,几个起落翻身便在两人面前站定,彻底阻拦他们的去路,当他完成任务,要向主子邀功时,抬眼对上那沉冷不悦的熟悉面容,乍惊乍喜地嚷叫道:“留留留主,猫、猫儿真来了……不对,四少爷,四少爷平安无事啊……”随即头顶被敲了一记。“哎唷,痛啊!会打人的,果然是四少爷……留主,猫儿找到了,您可以睡好觉啦!”
那白衣男子正是白春留,他慢步朝前走去,面上笑容温润,不眨不躲的眸光里隐着激动,垂在两侧的手指轻微抖着,像在克制些什么。
“冬蕴,幸好你没事。”
那声音平静一如往常,只有徐望未听出他的语尾也是轻微抖着,他心情一定很激动吧?巴不得立刻扑上去抱住他亲爱的小弟,偏偏在人前他得端住身为庄主的架子,虽然她不是很想再见到这个人,但见到他,就等于白冬蕴的身体有人照顾了,这让她忍不住想笑了。
一定是她爹听见她的心愿,设法让这人来接白冬蕴回家的吧。
白冬蕴瞪着自家大哥那过分平静的笑容,以及那双藏着澎湃热情的眼眸,顿觉无比刺目,忍不住撇开眼,没好气地回道:“我还能出什么事。”
不过是被不入流的江湖混蛋砍了一刀,不过是带着白春留心爱的女人一块逃命……思绪一顿,连忙甩开她的手,避嫌似的迅速跳离三大步,支撑的重心忽然改变,令他身形些微不稳,离他极近的若凉反应不慢,及时伸手撑住他。
徐望未莫名其妙被甩开,不受控制地一头撞上庙墙……前的某具温热躯体。
“望未,你还好吗?”温暖的柔音近在咫尺。
她站稳脚步,暗自庆幸此时她的眼是全盲的,要是让她目睹白春留从她家里走出来,肯定会误以为死人复生,被他活活吓死了。
“我没事。”她轻声答着,下意识退开半步,与他保持距离,“倒是四公子为我挨了一刀,伤口很深,到现在都还没好呢。”她非常担心地说道。
白冬蕴冷哼一声,道:“不过是小伤罢了……若凉,你住手!”刷的一声,他衣服被人撕破了。
“留主,徐姑娘说的是真的,四少爷背后的伤很严重啊!”若凉一手在四少爷的裸背上东摸西揉的,这触感真不错:另一手抓着破烂的暗色外衫,惊吓不已地鬼叫着,随即感觉到有人用力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更用力地叫道:“哇!要死了要死了!留主,四少爷力气还很大,不碍事啊!咳咳、咳咳咳咳咳……”
白春留忍着笑,轻斥道:“若凉,徐姑娘在呢,你把冬蕴的衣服撕了,要她一个姑娘家目光放哪儿。”
“没关系啦,留主,那女人成瞎子了,就算我连四少爷的裤子都脱了,她也是什么都看不见……哎唷!”又被人敲了一下脑袋。
这两人简直是存心要害她在黑暗里妄想某个美男子的无边春色……那人的背,她不但看过,也摸遍了,虽然那时光源不足,看得不很清楚,光是掌心碰触到的柔滑触感,就够让她回味……不,是尴尬到底了。
“望未,你的眼?”
“是暂时的,过几天就好了,白庄主千万别放在心上。”她连忙说道,听见一旁的白冬蕴又发出轻哼声。
老是哼哼哼的,该不会是鼻子有毛病吧?她胡乱想着。
“你放心,我已经请了几位名医在庄里等着,一定能治好你的。”
“不是几位名医,是几十位,差不多要把客院住满了那么多人啊!”
若凉忍不住插嘴。
她傻眼了,原来白春留疯癫的程度不下于白冬蕴,白庄是一个专出疯子的地方,一次请来几十位名医,就为了治她一人的病?这也未免太夸张了一一
“没有那么夸张,若凉,你再乱说话,把望未吓跑了怎么办?我可不知道还能上哪去找她啊。”
此话一出,白冬蕴立即眯起眼,问道:“你们怎会找到这种地方来?”
小荒村既偏僻又荒凉,离远城更是十万八千里,连他都是几天前才问出这里的,这家伙怎会比他们还早一步抵达此地?
白春留眉目含笑,道:“你带着望未一起走,我猜想也许你们会到她家里走一趟,就过来看看,也真巧,还真让我遇到人了。”
“你早就知道徐望未住这里?”
“也不是,我只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她真的是……”一顿,柔声道:“是我想的那人的女儿。”
徐望未浑身一抖。
白春留接着又道:“冬蕴,徐姓药师的女儿,难道没让你联想到什么?”
白冬蕴闻言,猛地一震,用力挣开若凉的搀扶,急奔到徐望未面前,揪住她衣襟,怒声问道:“你是徐连生的女儿?”
虽然襟口被人抓住,让她有点喘不过气,她还是努力面带微笑,非常冷静地说道:“只是养女而己,不是亲生的。”所以别这么激动,她快被掐死了!
因为怕徐连生遗留下来的东西藏有关于白春留身世的只字片语,搜索她家的任务由白家两位主子一手包办,原本自告奋勇要打扫的护卫若凉,被主子们送到外面负责保护她。
虽然这份差事简单又轻松,但先前跟留主,一块儿进屋去时,他亲眼看见里头积灰有多深厚,让白庄两位金尊玉贵的主子在灰尘屋里找东西,他是既心疼又过意不去啊,偏偏主子的命令他不得不遵从,只能乖乖站在坟墓旁边,眼巴巴地偷觎着屋里忽隐忽现的人影。
“地上的灰尘都厚到可以种菜了啊,为什么不让我先打扫过再进去?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两位主子一块儿找?徐姑娘,你心里可有眉目。”
他是一个静不下来的人……在执行守夜任务时除外,既然旁边坐着一个会说话的人,要他闭嘴空等,实在很难受啊!
徐望未坐在与若凉相隔两步远的另一块大石头上,两手紧抓着她的旧布包,淡应了声:“我不知道。”
这声音好冷淡啊!若凉不由得转头看去,她身上穿着质料普通的暗色衣裙,肩头披着同样暗色的厚披肩,浅色长发成一束,衬得那张偏白的脸更显空灵剔透,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破掉似的,她一双眼明明是全盲的,却仍是直盯着小旧屋,要不是他眼睛够利,一眼看穿她的目光涣散无神,还真会误以为她是个普通正常的明眼人。
也对,这里毕竟是她家,两个人男人进到她家里翻翻找找,她却不能亲自监督,会担心也是必然。
“徐姑娘,虽然我不知道留主和四少爷在找什么,可他们的人品,我若凉能以性命担保,绝对不会乱碰什么不该拿的东西。”就算她爹在这么破旧的屋子底下埋了一个什么稀世大秘宝,也不用担心会被他们偷走。
白庄呢,天下第一清廉清白清如水的大庄,绝不会做出任何不可告人之事!
“嗯。”她依旧淡淡应着,理应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又怕真被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这种复杂的心情无法言说,只好继续忐忑不安地等着。
若凉一脸大受打击,这是哪儿来的姑娘,多应个几句话会死吗?难道是他的相貌不比留主和四少爷俊美,她才会连一句话都懒得施舍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