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外公因为不愿意与东霖为敌,所以真放弃了你吗?”
“不,外公并没有放弃,虽然东霖国力强盛,但裴族的财力惊人,只要动用财富,封锁东霖内外的贸易交易,就足以让东霖王朝濒临破产,但我母亲以死要胁,不希望因为她为东霖带来危机,外公无奈,只好答应暂时不对东霖施压,等待母亲自己想通对裴族的责任后,将我抱回我该归属的地方。”
“但是你外公的等待成空了?”她想起他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而他则是一直留在东霖国没离去过。
“是的,不久母亲病逝,原因是爹另结新欢,娘因而抑郁而终,娘的死让外公大怒,爹这也才惊觉自己犯下大错,他是深爱母亲的,可惜一时的迷失,教他失去了最爱的人,他受到良心责罚,将那令母亲心碎的女人逐出家门,也对愤怒的外公承诺,当我成人后所生下的碧眼娃儿会是裴族的新王,他愿意让这娃儿被带回裴族抚养。”
“失去女儿的悲痛,你外公愿意如此善了?”她很怀疑。
“外公当然不愿意,他想带回我,也想将爹挫骨扬灰,可惜我神人的身分在东霖国无可取代,倘若失去我,势必引起东霖的恐慌,而且娘死前曾表明,回不回裴族以我的意向为主,外公曾亲自来到东霖问我的意愿,然而我在东霖出生,熟悉的是东霖的土地,所以拒绝回到裴族当传人。
“外公在得到我的回答后,才黯然失望的接受爹的承诺,当我生下碧眼之子,便带回裴族,成为哈设王的传人。”
“原来如此……你想要一个孩子,所以娶我?”她果然是一个生子工具。
“没错,一开始是这样的。”他愧疚的承认。
兰礼秋抿了抿唇。“所以明明说的也没错,你与她是兄妹,怕近亲生出的娃儿有缺陷,这才找上我借腹生子……”她不愿再提起这件事,但内心的痛楚却无法停止,委屈难堪的泪,颗颗晶莹地落下。
他蹙紧了眉头。“你在说什么?生子之事绝对与明明没有关系,我并非因为她才与你成亲的!”
她仰头望向他焦急想澄清的脸庞。
“别说你与明明没什么,好歹你曾经爱过她。”她的口气中有着一股落寞。
“我并没有爱上她,但我不否认有那么短短的时刻误会过自己的心意,但我很快就清醒了,她只是我妹妹,再无可能跨越除此之外的关系。”他认真的解释。
兰礼秋愣住了。“但明明并不这么认为,就连你爹也选择成全你们不是吗?”现在的她已不再轻易相信他的话了。
“那是明明的执着,渐渐的她就会清醒,至于爹,他也误会我的心意了。”他无奈的叹息。
“是吗?那你的心意是什么?”她忍下住反问。
“我的心意……”像是正在等待她问起这句话,诸天日眼里藏着笑,深深凝视着她。
她的脸颊悄悄热了起来,面对他那冰晶般的瞳孔,她犹如深陷在泥沼之中,目光栘也移下开。
“从第一眼见到你起,我的心意便一直在你身上,但我为了要维持神人地位,说了一辈子谎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曾几何时竟失去了对真假的判断力——”他深情的抚触着她发烫的脸颊。
“我一直以为自己没有爱上任何人,娶你也只是为了传宗接代,既然你没有办法为我产子,基于对于裴族的责任以及完成爹对外公的承诺,我只有放弃你……可是我忘了,忘了我是多么眷恋你淘气的笑脸,活力充沛的笑声,以及像小猫一样蜷缩在我身边的依赖,我就像个小伙子般痴情地凝望你,但我并不知情,这就是爱恋的表情,我以为是习惯或疼惜,我以为习惯可以改……”
他的碧眼泛出懊恨的红光,声音也不住干涩喑痖起来。
“但是当我惊觉自己真的失去你时,才发现你已渗入我的骨髓,这原来不是习惯,而是打从心底的爱恋,我错了,我对自己犯了大错了,所以,我愿意抛弃一切名利、责任、王位,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找回我的妻子,我的秋儿!”
他的声音宛如劲风扫过,在她耳边呼啸着,兰礼秋寂静地站在原地呆望着他,脑中寻找着阴霾过后的曙光,但她却不敢往前踏上一步,因为,她不确定这是阴霾过后的曙光,还是阴霾过后,另一层更令人无法忍受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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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难得的落下大雨。
既然甩不掉那男人,昨晚她就已搬回茅屋居住。
茅屋外头打雷又闪电,兰礼秋独自坐在屋里,几盏幽幽的烛火伴着她,她的一声低叹,立即在这狭小的屋内回荡缭绕。
那男人还守在屋外没走吧?雨势这么大,他……这又是何必?!
起身望向窗外,那人果真还站立在门板外,等着她的一句话。
她回头盯着那扇门,眼泪颗颗坠落。
他说了一辈子的谎言,只为了求生存,只为了完成父亲的承诺,只为了负起对族人的责任,他并不快乐,而她与他相处多年,竟也粗心的没有察觉……不,其实她是有感觉的,记得她曾对自己的爹说过,觉得那男人人前笑,人后愁,所以她才老喜欢做些事逗他,总认为他那笑才特别的真,也特别好看。
但她并没有深入去研究为什么,只是驽钝的活在自己假想的快乐天地里,享受着他的温柔、他的呵护,直到她被狠心抛弃为止——
“阿葛,他说要找回被他抛弃的妻子,你说,他的话,能信吗?”她声音低哑的问向脚边宠兽。
阿葛没法回答她,只能默默的站在一旁,苦着脸看着主人。
“他离开了依赖他已久的东霖,也抛弃殷殷期盼他回去的裴族,这些他说全是为了我……我可以就这么相信他的话吗?真的可以吗?”她自顾自的继续问。
那男人像钢铁一般箝制住她的心灵,她挣扎着要摆脱,却发现面对他的悍然诉情,她竟软弱得不知如何抵抗。
“就算他说的是真话,但他曾经给我的伤害,难道我都能毫无芥蒂的一笔勾销吗?还有我那未出世就夭折的娃儿,我又该怎么给他交代?”
她无助的落泪,却习惯地在落泪的同时跟着伪装起坚强的笑。
现在的她,终于觉得自己的笑容好丑,好姨说得没错,她的笑好怪,因为这笑容和笑声里,什么也没有,空洞得令人毛骨悚然!
深吸一口气,兰礼秋目光瞬间如火球般烧向那扇门。“回去吧,我不可能原谅你的!”她在蒙胧的视线中,朝着门外嘶声说。
“我会站到你原谅我为止。”门外的嗓音伴着雨声,显得沙哑不清。
“不,就算你站到天荒地老,我也不会再接受你的!”
“那我就站到天荒地老,直到化为石头为止。”
“你!”她气结。“想不到你也学会耍赖了,但这是没有用的,没有用的!”
忽然一声雷打下,轰隆隆地,仿佛要震裂开她不安的心。
“是吗?就算没有用,我也想这么做,只要能够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我就心满意足——”
“不要再说了!你休想再以神人的嗓音迷惑我,我知道你是骗子,你眼神棍没有两样,只不过是更高一等的骗子,你欺骗众人,欺骗我!”她咬牙说尽伤人的话,现在的她只想伤害他,想他也许受到了伤害就会离去。
诸天日的脸庞在滂沱的大雨下,显得模糊。“过去我不只欺骗了众人,欺骗了你,也欺骗了我自己,我为谎言付出了代价,而现在的我正在赎罪。”他不在意她伤人的言词,继续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你没听到我说的吗?在知道你的真面目后,我更鄙弃你了,你这个假神人,真骗子,尤其再见到你欺世的眼珠,我就恨不得挖下它们!”
他顿住了半晌才又出声,“秋儿,别说了……你的泪我看得见的。”
兰礼秋僵住,两颊已湿透。原来,她既骗不了他,也骗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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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大夫,你怎么来了?!”兰礼秋惊讶的瞪着站在门口的人。
“我……担心你,所以过来探望。”戚枫堂腼腆的说。
“呃……噢……这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尴尬的笑。
“是你爹告诉我的。”审视着多日不见的心上人,瞧她气色跟离去前一样糟,不,似乎更糟了,他不禁蹙眉。这趟旅行没能让她心情变好,释怀情伤吗?
“我爹?”她想起来了,自己曾经写过信向爹报平安,想不到爹竟将消息告诉他,更没料到的是,他竟跑来了!
难道他还没死心吗?
“兰相爷还托我将这封信带给你。”戚枫堂由怀中取出一封信。
“我爹给我的信?”兰礼秋惊喜的接过。看来爹没太恼她,还给她捎信来了!
她开心得连客人都忘了请进屋,站在门口就马上拆开信来。
只是看完信后,她眨了眨眼,愣愣地望着送信人。“你知道我爹信中写些什么吗?”
“不清楚,他只请我顺道送信,其余并没有多说,难道信中写了什么让人吃惊的事?”戚枫堂一头雾水的反问。
吃惊,当然吃惊!爹竟然希望她能留下他,让他照顾她,这份心思压根是想将她这女儿往这男人身上推嘛!
真是的,明明人在千里之外,还这么多事!
“没什么,信上只是叮咛我一人在外,要多加小心照顾自己。”她轻描淡写的说。若真让戚大夫知道爹的意图,那还真教她丢脸丢到家了!
“嗯,对了,我会在这住上一阵子,为一个病人治病,因此暂时不会离开。”
“这样啊。”她松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只专程来见她的,那么她的压力就小了点了。
瞧见她似乎不热中见到他的反应,戚枫堂有些失落。他专程来找她,顺道为人治病,但她似乎不想承这个情。“我在峰安国期间就住在杨福客栈,你若有空可以来找我,我没事也会经常到这儿为你调养身子,虽然你现在看起来比离开时健朗不少,但气色仍然不好,再加上你险些丧命时底子受损不轻,还是得按部就班的调养不可。”
“呃……那就多谢戚大夫了。”其实她只听见杨福客栈这几个字,接下来他说些什么她就压根没在听了。那间客栈不是那男人现在住的地方吗?
两个人住在同一间客栈不会有问题吧?戚大夫若是不小心撞见他,认出他的身分,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听说现下整个东霖国的人都在找他,戚大夫会不会去通知陛下他人在这儿……
哼!最好戚大夫认出他来,逼他回东霖国去,别再出现在她面前,这样最好!
“秋儿,我才刚到这国家,你能陪我四处走走吗?”戚枫堂期待地提出要求。
“当然没问题。”兰礼秋爽快得很。他刚来,她当然要尽地主之谊,虽然她住在这里也没多久的时间,但总是比他熟悉吧。
第五章
“这是什么?”诸天日睨着桌上的东西。
“休书。”兰礼秋冷静的告知。
他挑了眉。“你要休夫?”
“没错!”她不让气势弱下,杏眼瞪着他。
“倘若我不同意呢?”他严肃的反问。
“我只是将程序补齐,事实上,那夜我爹将我带回兰府时,你我就再无关系了。”她面无表情的提醒。
诸天日沉默下来,碧色眼珠直勾勾的深凝着她,直到她再撑不起气势,不自然的撇开脸为止,才又低沉的开口说:“我并不曾给你任何休书,到目前为止,你还是我的妻子。”
“所以我才要写张条子,正式休夫!”她鼓着腮帮子,又鼓起勇气瞪向他。
他眼神一黯。“拿回去吧,我不会接受的。”说着便将休书递还给她。
“拿回去?不成,你非得收不可!”她重新推回他面前,瞪着他那被她逼迫后仿佛极度无奈的神色,她牙一咬。“我要改嫁了,所以这休书你非接不可!”
这话像句漫天洒下的冰雪,瞬间让空气冷凝。
“改……嫁?”诸天日心一揪,明知极有可能是她随口说说的借口,可他仍是难受。
“对,我要改嫁!”努力屏住混乱的呼吸,兰礼秋用力点头。
“跟谁?”他好听的嗓音带着沉滞。
“跟……跟戚大夫。”
“戚枫堂?”碧色的眼珠有那么一刹那似乎混浊。
“对,戚大夫不计较我曾经是你的妻子,还愿意明媒正娶的娶我过门,我很感动,也很感激。”她平板的诉说着。
闻言,诸天日的呼吸不再平顺。“你真要嫁给他?”他知道戚枫堂三天前来便到这里,甚至还与他同住一间客栈,他为严防生事,始终避开与其照面的机会,但他万没有想到,戚枫堂的出现,竟是来夺取他的妻子的?
“是的,戚大夫是个难得体贴的好人,我不想错过他,他可能是我下半辈子最恰当的依靠了。”狠着心,无视他丕变的面容,她继续说。
“你们……可是两情相悦?”这句话他几乎不敢问出口。
他当然知晓戚枫堂在他走火入魔之际,是如何的悉心照料过她,他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他也早察觉这男人爱上自己的妻子,为此,他曾担忧过,但是秋儿最后还是独自离开那男人,这证明她对戚枫堂没有感情,只是为何突然间,她却说要嫁给那男人?
“可以这么说。”兰礼秋没有迟疑太久就回答。
诸天日这会竟猜不出她表情中所代表的情绪。她学会隐藏自己,而这是跟谁学的?跟他吗……
“不可能,你爱的人一直是我!”
“那是从前,现在,我爱上了医术高明的戚大夫。”
“那男人能治人的身体,也能治一颗心有旁骛的心吗?”
她抿着樱唇。“能,而且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治愈我被你伤透的心!”
他拒绝接受这个谎言。“你一定要这般赌气吗?你根本不想嫁给他的!”
“不,我想,因为我想彻底摆脱你!”她冷然的说出令他哑口无言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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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夫人不是真心要嫁人的。”苏子兵朝着待在暗室里的人说。
诸天日的声音沙哑而干涩。“我知道。”
“既然知道,您为何还这么难过?”甚至大受打击似的既无眠也不语,更没有进食的待在这阴暗的房里一天一夜。
“我只是在想,她该也和我一样痛苦吧?说谎的人,在说谎后,那份虚脱不比接受谎言的人好过。”他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