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下来,景四端对这位赵爷的戒心更重了。此人深谙兵法的虚实之道,就是不让人摸清底细。
加上赵爷对“生意”绝口不提,几次约见下来,就只喝了几杯酒,谈了几句不着边际的应酬话,狠狠敲了甄员外这肥羊的竹杠。景四端还是束手无策,不得其门而人。
“有这么难办?”听他轻描淡写叙述会面过程,雁依盼这个丫头很乖巧,在旁边静听,为“主子”分忧解劳,一面倒着茶。
只不过哪有丫头像这样倒了茶是自己坐下喝了,主子还得顺手帮她递过茶点的
“是真的满麻烦的,又不能打草惊蛇。这人比我想像的更难缠。”景四端难得正经,微微皱眉,深思着。
“今晚是约在城南的紫苑吧不如这样,带我同去如何我也想见见这位神秘的赵爷。”
几次饮宴下来,雁依盼当然不在宴客名单中,这次提议自然也被轻松几句话给打了回票——
“哪有爷儿们逛窑子、喝酒作乐还带丫头的不成。”眼看时辰差不多了,景四端准备出发去赴宴。雁依盼尾随,一路送到房间门口,还在努力说服。
“那……我易容成男的,就说是你远房表弟,总可以一起去了吧?”
“这会儿才突然跑出来个表弟,你当甄员外或赵爷是瞎子还是呆子吗?”景四端摇头否决。“别异想天开了,我去去就来。若真有什么新进展,回头再一五一十告诉你便是。”
“你真的会全告诉我吗?”她不甚相信地追问。
“当然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还敢问他什么时候说过老实话雁依盼不以为然的眼神逗笑了景四端。
“好了,别一睑哀怨的样子。”他忍不住就是要说两句玩笑话,“不过一个晚上而已,就这么离不开我?”
水眸眯了起来,开始闪烁危险的光芒。她冷瞪着他。
“我也挺舍不得的——”有人真的不怕死,得寸进尺地伸手捏了捏嫩嫩的脸颊,依依不舍。
“滚吧你!”雁依盼用力一推,高大身子被推到门外,随即,门重重关上。
景四端的笑声,老远都还听得到。这人越来越痞,枉费了一副堂皇潇洒好相貌,骨子里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光想就知道,今夜他一定又是醇酒美人,乐不思蜀;紫苑可是远近驰名的销金窟
雁依盼实在不懂,男人谈生意,为何一定要在妓院、酒楼满脑子都是美酒跟女人,还怎么做正事
其实景四端也不懂。他也没有满脑子打着荒淫作乐的念头,表面上看似轻松自若,享受着吃喝玩乐,但心底却越发谨慎戒备。
为了这位跟朝中大官、皇亲国戚都有生意来往的赵爷,他已经造了大半年,还一面暗中悉心布局,捏造了好几个不同的身分,比如:流连妓院的花花公子,从奉县如意楼姑娘们的言谈说笑中,打听出赵爷最近的行踪,跟花大姊套交情,套出了赵爷不但是花大姊的姘头,还利用她转手大笔银子。
而变成作威作福的小小芝麻官“白大人”之后,到了桂县,居然从本地首富口中听出了点端倪——赵爷最近跟甄员外频频接触,有打算要谈生意。
直不枉费景四端一路上的追查。虽然之前已经失败、扑空过不少次,但这次一定要把握机会。
景四端潇潇洒洒来到了紫苑,待客的阵仗果然已经摆出来了。作东的是甄员外,作陪的是当家名妓花魁宋紫,加上两名贵客,不过就三个大男人,整个紫苑却都给他们包下了。
只见花厅的大圆桌上满是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美艳歌妓们轻声吟唱,窈窕舞妓婀娜旋舞,旁边如云的倌人们还一面劝酒布菜,气氛热闹极了。
不过等啊等的,小菜吃了,酒喝了,曲子听了好几首,舞也看了好几段,贵客之一还是没现身。
“白大人,这个、这个……”甄员外猛搓着手,圆胖的脸上,颜色越来越像猪肝。“赵爷可能又有事耽搁了,他真的说好今晚铁定会来赴宴的……”
“不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景四端舒服的坐在大靠背椅上,神态优闲。“反正我赚到一顿吃喝,还可以欣赏姑娘们唱歌跳舞。挺愉快的。”
“是,多亏大人不计较,那我们是不是就……再等一会儿?”
“无妨,再拿点酒菜上来即可。”
哪里还敢怠慢,甄员外立刻传话下去,最贵的酒、最鲜的菜川真流不息的继续上,只求把贵客招呼得开开心心。
放心继续享乐,一个时辰都过去了,“白大人”跟歌妓舞妓都已经聊过一轮,又换了一批新面孔进来伺候之际,姗姗来迟的神秘客人终于出现
景四端眯着眼,闲闲看着甄员外满睑发光的过去打躬作揖,像迎神一样地把赵爷给迎了进来,好生招呼他入座。姑娘们笑如春花,莺声呖呖,热茶、好酒、小点轮着捧上,俨然就是温柔乡。
两个男人隔着圆桌,都在打量对方。
这人眼神极冷厉,鼻梁挺直却带点鹰勾,薄唇紧抿,令人望而生畏。没有寻常生意人的庸碌,绝非好相与的角色,断然不可掉以轻心。景四端暗忖.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眼神锐利,鼻梁带点鹰勾的赵爷,神态依然很冷,不刻意攀谈,更没有提起生意的意思,只是淡淡喝酒吃菜,全场就靠甄员外以及陪酒的姑娘们招呼。
“赵爷,关于那单生意,咱们是不是可以谈一谈了?”会面多次,酒过三巡,甄员外这阵子来撒了大把银子,自然要有点收获,他第一个按捺不住,开口便问。
“什么生意今天不是来交朋友的吗?”赵爷皮笑肉不笑地说。
“当然,当然!”甄员外不敢反对,小眼睛瞄向景四端求助。“白大人,你也说说话吧平常不是谈笑风生的吗”
不过景四端却紧盯着赵爷身边一个刚进来的姑娘,仿佛中邪了似的。
只见那美艳姑娘夹了一块油腻腻的东坡肉送到赵爷嘴边,赵爷吃是吃了,却对姑娘不大有兴趣的样子,挥手要她走开。
“赵爷打哪儿来的呀爱吃东坡肉吗瞧您相貌堂堂——”欢场女子自然要撒娇的,软声说着,玉手一面搭上了赵爷的手臂。
下一刻,就是姑娘的痛叫声响起“疼呀赵爷……”
“别随便碰我。”赵爷反手扣住姑娘的腕,厉声道。一扯一甩,那姑娘踉跄倒退了好几步,摔倒在地。
景四端见状,起身走过去,扶起了眼眶含泪的委屈姑娘,温声安慰道:
“没事吧来,先站起来再说。你叫什么名字?”
“没想到白大人是怜香惜玉之辈。”赵爷说着,嘴角略撇,口气不屑,似乎看不起这般婆婆妈妈的男人。
“是呀,我瞧这姑娘挺顺眼的。”景四端笑说,牵着人家姑娘的小手回座。
这话换来赵爷不以为然的冷哼。听甄员外提到“白大大”,说得多么好.夸得多么神,亲眼见了才知道,不过只是个油头粉面、沉迷女色的草包
虽然赵爷看不起,但姑娘们可是全都看得目不转睛,心都飞到他身上了。
瞧瞧,这位白大人外貌英俊不说,对女子还这么温柔体贴
同时也不免嫉妒起能让白大人垂青的那位妹妹。瞧瞧,不但扶她安慰她,还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哪
话又说回来了,如此幸运的姑娘,到底是谁怎么在场的姑娘…都没见过她?
第5章(2)
XXX
夜已深,倦鸟早已归巢,在外饮宴作乐的人也该散了。
有家的回家,不想回家、还意犹未尽的,大可在紫苑住下,只要拿得出银子,多好多精致的房间都有,还有年轻貌美姑娘服侍,俨然是个温柔乡。
不过温柔乡里,也有不怎么温柔的景况。
“啊!”门一开,姑娘就被狠狠推进去,摔倒在地。
这姑娘说起来还真辛苦,今天就给摔了两次,前一次是被赵爷凶,这一次则是景四端。
只见景四端凶狠地把门用力拍上,一转身,浓浓怒气弥漫在那张一向温和的俊睑上。
“白大人,是秋云伺候得不好吗为何如此生气?”秋云楚楚可怜,合着盈盈欲坠的珠泪,抖着娇嗓问。
景四端冷冷一笑。
“秋云?”嗓音也很冷很低沉,透着危险的味道,“名字真是越取越俗了。我喜欢“小眉”多一点。”
“大人说什么,奴家听不懂……”
“给我问嘴!”他展现了相识以来最强悍的魄力,怒道:“要不然,我会亲自堵住。”
“我只是想……唔……”
很快地,有人说到做到,而有人则是再也无法出声分辩。
他的唇是火热的,还带着淡淡的酒味,狠狠封住她的。
这男人霸气十足,搂得那么用力,吻得让人透不过气,一点也没有早先饮宴作乐时的怜香惜玉,毫不顾念怀里蹂躏的娇软人儿,可还是黄花大闺女——
是,她是个大闺女,只不过再度偷偷易容化妆成青楼艳妓。又刚好被抓包而已。
可恨,这次明明画得特别用心,应该天衣无缝才是啊
两人好不容易分开,景四端气息凌乱,雁依盼也好不到哪去,脸儿红透,被吻得红嫩的小嘴嘟了起来。
“我只是想帮忙……你很奇怪,生什么气啊我这次还特别花了心思,应该看不出来才对……你怎么、你做什么啦!”景四端冷笑着,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壶,摔掉壶盖,把自己的袖子浸湿之后,毫不客气地在她脸上用力抹。
湿答答的擦完,如画的原来眉目已经露了出来,只不过她的衣服也被弄湿了,前襟暗了一大块。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别再擦了,会疼——”
“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直到把她脸上的浓妆擦干净了,景四端才罢手,但依然怒气未消。“说,为什么不乖乖的待在员外府,又这样跑出来作怪你不是才答应我,要等我回去再讲绐你听的?”
“我可没有答应。”她还是一脸顽劣,“而且看你自己瞎忙了大半个月,也没查出什么、问到什么进展,让我帮点忙有何不可?”
“让你帮……”
一个皇上钦点的查案大将,居然被如此看不起,景四端怒火更炽。何况这小妮子毫无悔改之意,用哄的不理,用骂的不怕,到底是要怎么办
在如意楼的时候,他放心让她易容乱走,是因为对来往的客人与姑娘们都有把握,不会出事;但现在面对的是赵爷这种难以捉摸的对手,连自身的安危都觉得遭到威胁之际,看雁依盼突然现身,他真的一口气突然提不上来。
有人还在出馊主意,“我看赵爷只是脾气有点孤僻,如果再让我跟他聊久一点,应该可以聊出点——你、你做什么?”
“做什么?”薄唇一撇,他的眼眸再度闪烁危险光芒,动手扯着她已经湿掉的衣襟,“我看你演欢场女子演上瘾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陪你演。”
“呃.可、可是……”
真的是玩火者终自焚,雁依盼这才发现景四端是真的动怒,而且一向谈笑自若,啥天大的事都看似漫不经心的男人,整个人认真起来的时候,竟然有这么可怕。
亟欲分辩的小嘴儿又被堵住,她再度尝到如烈酒般浓烈的滋味。啊,他今晚也喝了酒,更是火上加油。
她被吻得快没气了,忍不住轻轻挣扎;但越是反抗,就越是激发男人的脾气。今晚的惊慌与怒气,加上这阵子以来朝夕相处,暗中滋生的情愫……全都混在一起,转化成难忍的情潮。
“你、你的手……别、别乱来呀!”
“别乱来我叫你别乱来,你又听过我的了?”景四端紧绷而沙哑的嗓音幽幽传来。
像是被烈酒淋了全身似的,雁依盼浑身火烫烫地烧着。她好难受,却也好舒服;害臊得几乎死去,心底深处,却又有股难言的兴奋缓缓流转着,就像要做天大的壤事一般,比私逃出京时还更紧张,却更期待。
欲火,焚身。
“你要玩,我就陪你玩到底。”他哑着嗓子,在她被吻得红肿的小嘴儿边低低地说。
“难道……你把我当……青楼里的女子吗?”雁依盼轻喘着,眼眸水汪汪的望着他,眼波盈盈,有着流转的羞涩,还有一丝怨慰。
景四端扯唇一笑,俊美中带股邪佞。“自然不是。但可是你自己爱扮青楼艳妓的,别怪我顺水推舟。”
“顺水……推舟……”这人在这种时候,还是能讲出让人气死的话?
“或者该说……趁火打劫?”他笑着亲吻她嘟起的小嘴。
“那这样……我还怎么……嫁人?”因为是初次,雁依盼紧紧抱着他的宽肩,在他的压制之下颤抖着,细细羞问。
“你……还想……嫁谁?”
第6章(1)
自从在紫苑的一夜之后,雁依盼再也没有独自入眠过。不管在借宿的员外府、在荒郊野外打尖的小旅店、在大城的行馆里……不管大床小床、大房间小房间,夜深人静之际,她总在景四端的怀里。或者该说,在他的身下。
“别这样……老姜哥……住隔壁……”而且这客栈又不是紫苑,壁板不怎么厚实,万一这些羞人的声响给听了去……
“谁要你这时候还想着别人的?”
她的多样面貌实在太迷人,谁知道到了床上,会是这么一个娇羞甜美得让人醉倒的可人儿。尝过一次销魂滋味,就再也无法戒除,成了最深的瘾。景四端承认,这一次他真的栽了。
“怕什么呢?老姜早就知道你被我吃掉了。”他满不在乎地在她耳际说,她气得用力咬他。
缠绵之后,被紧紧抱在他怀里时,她还会昏眩地想着:这是真的吗一切有如梦境一般。这个老是嘲笑她,却也总在呵护她的男人,可以很霸道很凶悍,也可以很温柔很多情。
一个微亮的初春清晨,她大着胆子,赌下了生命中最大的一个赌注,求他掩护她出京;而几个月之后,她把自己都赌上了。
然而这是一场豪赌。两人远离京城,擦出了这样的火花,但她丢在身后暂时置之不理的,是沉重阴暗的包袱。雁依盼清楚,这对景四端并不公平。可是、可是……
“在想什么?”激情暂歇,他的气息还浓重紊乱,一面搂紧还在余韵中不由自主轻颤的娇软身子,景四端一面温声问。
“没什么呀。”
“还说没有,瞧你,眉头又皱了。”他揉着她细致的眉心,“是不是弄疼你了还是不舒服?”
他虽然会小小失控,但缠绵之时,一直是个很温柔的情人,总是小心体贴她的反应,耐心领她一起享受甜蜜销魂的滋味。
所以雁依盼红透了脸,忸怩半天,还是细声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