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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发慈悲  第4页    作者:舒格

  景四端这才警觉到,她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就着月光,他硬是拉起她努力往后藏的玉手。一张俏脸在易容术的掩盖下,还是看得出正在冒冷汗,还发白。

  “刚刚……让你的油灯烫的。”她忍疼忍得话都说不清,直打颤。

  景四端吃了一惊,俊脸一黑,斥责道:“为什么不说!”

  “……是你叫我别出声的。”美眸怨怼地瞪他一眼。

  景四端皱紧了眉,就着银白月光,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手。

  只见白嫩的肌肤已经显露几处红肿,不过没有转黑,也没有破皮起泡,敷药之后应该可以完全痊愈。他忍不住在心里喊一声好险。

  真的是好险,要是烫出了疤,他搞不好得负责人家一辈子!

  想到这里,他心念一动,抬头望着她那张经过易容的小脸。一双美眸是藏不了的,闪闪发光,犹如宝石一般,一股聪慧伶俐透了出来,犹如明星般耀眼。

  “那你为什么在花大姊房里?”她与他对上了眼,忍不住问:“还有,刚刚你腰间顶着我的东西,又是什么?”

  景四端突然扬起嘴角,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心跳忍不住又乱了拍子。

  “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可以问这样的问题吗?”他低声调侃。

  雁依盼被说得脸上一红。幸好有易容做掩饰,应该不会被发现。

  “不说算了,谁希罕?想也知道,一定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偏偏花大姊另有新欢,你才落荒而逃,对不对?”

  “不对。”他简单地说,一面拉起她没受伤的手,“来吧,我行李里头有金创药粉,先处理一下你的伤再说。你也真能忍,被烫到一声不吭,现下还能跟我讲这么久的话,看来真有点本事。”

  “金爷过奖了。小眉没事。”她其实已经疼得冒汗,勉力挤出一个笑脸,却是站定了不肯移动,打定主意要追究个水落石出。

  她什么不会,就是忍耐跟伪装的功夫比人强。

  景四端摇头。这姑娘软的时候很软,硬起来也很硬。偏偏他似乎又动了该死的慈悲心,舍不得看她疼。

  “不说你就不走?真顽固。”他叹口气,“好吧,你过来上药,我一面跟你说,怎么样?”

  真的吗?不骗我?会说话似的美眸怀疑地盯着他。

  为了取信于她,景四端把刚刚那个硬硬的物事取出来,给雁依盼看。

  倒不是什么看了会脸红的东西,而是——一个纸卷!

  第3章(2)

  XXX

  纸卷展开,上面尽是密密麻麻的图样笔画,就算雁依盼看了大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什么?”终于,她抬头问。

  景四端正帮她敷药,闻言,头也不抬地说:“就是鬼画符。”

  有人捺着性子继续问:“那你偷鬼画符干什么?”

  “我没偷,只是打算借来看看而已,哪知道你突然跟进来,然后花大姊也回来了。”景四端快手快脚把金创药粉洒在她伤口上,看她疼得咬牙,却又强忍着不出声的模样,忍不住叹气说:“不用忍着,疼就叫出来。”

  “叫出来……也不会……比较不疼。”她的嗓音抖抖的,断断续续说,“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说,这到底……是什么?”

  “清单。”他的回答越来越简单。

  “什么清单?”

  景四端到这时候也知道了,这姑娘在忍痛的时候会一直说话,试图藉此忘记疼痛;不过,这又是何必呢?

  “我答应让你看纸卷,可没答应要告诉你里面写什么。”堂堂朝廷命官居然开始耍赖了。

  “你……赖皮鬼!”

  “知道太多,对你也没好处。”

  涂好了药,景四端把小药罐收好,起身正准备把纸卷也收起来时,只见雁依盼玉白的指尖点着其中一行歪七扭八的鬼画符,问道:“那这些数目,又是什么意思?”

  好家伙,居然看得出来?!景四端再度被她的灵敏给吓了一跳。但他表面不动声色,反问:“谁说这是数目?”

  “这些天,我看如意楼的姊姊们记帐,都是这样写的。”

  青楼里的规矩,除非自己挂牌接客,否则客人打赏都要跟妓院对分:银子拆半,若是首饰珠花,则是折现之后再计算。姑娘们为了怕混淆,私自都有个帐本,但记帐又不能大剌剌写出数目,所以便发展了一套符号来代表。

  她可不是在脂粉堆里胡混作数,短短几日,雁依盼学会的可多了。她指着面前的鬼画符问:“花大姊收到的打赏竟如此丰厚,五百两银子?这简直可以养军队了。谁出手这么大方?”

  景四端一凛。她虽是随口说的,却非常接近事实。

  当下薄唇一扯,他带点嘲意的笑道:“怎么,你羡慕吗?我看你在如意楼混得不错,乐不思蜀了。是不是打算在这儿落脚,好好赚上一票再走?”

  说到这个,新仇旧恨齐上心头,雁依盼抬眼狠狠瞪他。

  “你还敢说嘴?今天是谁为了跟老相好花大姊叙旧,忙不迭的要把我推进火坑,让我见客的?”

  “在那当下我也只能打蛇随棍上,反正一群姑娘准会争奇斗艳,你夹在中间很安全,根本轮不到你入火坑,顶多在旁边递点心、倒酒而已。”说到这儿,景四端俊脸上全是笑意,“何况你不高兴的话,还可以在酒里加点调味,不是吗?”

  果然还在报老鼠冤,就是不放过下午吃的亏。

  “那可是你自找的,谁要你笑我。”

  “是,下官知错。”他笑望着她。

  “知道错就好,下次别再犯了。”雁依盼哼了一声,勉强接受。

  突然在这一刻,他很想很想看她真实的面容与表情。

  想看她微嗔的娇媚模样,看她略略骄纵的脸蛋,而不是易容之后,浓浓粉妆堆砌出来的陌生眉目。

  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一股陌生的冲动陡然浮现。

  “为何这样盯着我?”雁依盼发现了,眨着眼,困惑反问。

  “我在想,你到底有多少张脸?”他慢条斯理的说,“这样换来换去,不会混淆吗?顶着一张不是自己的脸皮,累不累?”

  雁依盼突然安静了。烛光映在她的瞳心,闪烁跳动。

  自小到大,她早习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从来没人关心过她到底累不累,会不会混淆。有的人毫无所觉,理所当然;有的人察觉了,却觉得她心机深,难以捉摸。

  眼前的男人虽然老是嘲弄她,嘴角又老是带着那讨人厌的讽笑,却是第一个问她累不累的。

  “我……”突然,雁依盼说不出话来了。

  “打个手巾给你擦脸吧,你手刚上了药不方便。”说着,景四端亲自去拧了一条手巾,递到她手中。

  她只是呆呆望着,还没回过神。

  景四端见她不接,索性自己动手,极其温柔小心地拭去她脸上的厚厚粉妆。

  白嫩肌肤渐渐露出来,脸蛋细致莹白有如瓷器,而且是那种从里头透出光来的薄玉瓶儿,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轻轻摩挲把玩。

  手巾拭过她的小嘴儿,特意染的颜色褪去,还她原本淡红的唇色。嫩得有如初绽的花瓣,景四端的长指忍不住轻轻画过,轻得有如他的叹息。

  “还好没让花大姊看见你这模样。”他的嗓音陡然沙哑。

  “咦?为什么?”怎么不是怕色迷迷的大爷们瞧见她?

  “你这副容貌身材,一个月内就会成为如意楼的当家红牌。花大姊又不是笨蛋,怎么可能放过你这摇钱树?”

  她突然咬住粉唇,明媚双眸染上了笑意。有点调皮,又有点羞涩。这么多天来,百变的雁依盼头一遭出现了少女娇态。

  “金爷,您这是在夸奖小眉吗?”她故意问。

  景四端微笑,俊眸却依然紧盯着她,让她心儿怦怦乱跳。虽没有回答,但欣赏的眼神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他们坐得很近,一静下来,连对方的呼吸都听得见。雁依盼想起早一点时在花大姊房里躲着,他的气息就在她耳际。光是回想,就有股麻麻痒痒一直在耳根爬,慢慢的,脸蛋儿也烫了。

  白玉般的肌肤染上浅浅红晕,更是美得令人屏息。一双水眸流转着,望望桌上,望望他前襟,又望望自己的手,雁依盼又是紧张,又隐约有股热热暖暖的甜意弥漫心头,让她直想笑——

  “金爷早已博览群芳,小眉姿色平庸,竟能入您的法眼,如此厚爱谬赞,小眉真是万万承受不起。”

  “好机伶的一张嘴。”他的指尖还在她嫩唇上缓缓游移,嗓音低沉,有如醇酒,让人光听就要醉了。“不知如何才能一亲芳泽?要银子,还是首饰?小眉,你喜欢什么?”

  “首饰,还不就是我的?你要不要把镯子还我?”她不忘一开始被收去当车马费的赤金手镯。

  “成交。”

  话声方落,他已经吻上她欲语还笑的小嘴儿。

  卜通!卜通!心怎么跳得这么猛?

  难道她骨子里真的也像这些青楼女子,遇上了男人,就连装也不用装地淫荡起来吗?

  登时雁依盼羞红了脸挣脱他,起身逃得老远。好半晌都只瞪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这还怎么做当家红牌?如意楼的姑娘没这么害羞的,给客人亲个嘴就吓成这样。”景四端也不介意,手撑着腮,懒洋洋地说。慵懒而欣赏的目光依然萦绕在她身上。

  “姑娘也不是随、随便让人亲嘴儿的。”

  “是。通常亲了嘴儿一定还有下文,忙个整夜都不奇怪。所以当然不能随便让人亲。”

  刚刚她就亲自见识——或者该说耳闻——了花大姊与某位恩客的“下文”,其激烈放肆,真令人不敢回想,她的脸儿更红了。

  “金爷说什么下文的,恕小眉资质驽钝,听不懂呢。”她硬是装出乖巧模样,头一低,想逃。“赶明儿问问翠绣姊姊她们好了,姊姊们跟金爷交情深,一定知道下文是什么。”

  “你当清倌当上瘾了?”景四端这才起身走过来,帮她开了门,一面低声在她耳际取笑,“明天我们就走了,哪还有工夫让你跟姊姊们闲聊?”

  “啊?要走了?”雁依盼诧异地眨着眼。

  “舍不得?真想在这儿多赚点银子?”他还是忍不住要取笑、逗弄她。

  “才不是呢。只是……怎么说走就走?”

  “我要的东西已经到手,自然得走。”他实在忍不住,低头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偷了个香。“至于你,小眉姑娘,若不跟我们走的话,真的会成为如意楼的红牌。到时候可别怪我见死不救,害你沦落风尘。”

  第4章(1)

  隔日,雁依盼又在天未破晓之际上车赶路,离开了如意楼。

  马车依旧,车夫还是沉默的老姜,但少了景四端,整个车厢突然变得好空荡。她坐着坐着,车轮声单调,车窗外怎么看都是风景不殊,才没多久,就无聊到想打瞌睡。

  她一个人安静度日这么多年了,早已习惯;但此刻一没人跟她斗嘴闲聊,居然有种难言的心慌偷偷袭上心头。她过一阵子就忍不住往四周看看,一听见后头有马蹄声就竖直耳朵,“路上心神不定。

  他是怎么说的为了掩入耳目,她必须先行,加上他还有事要处理——比方伺机把花大姊的帐本偷偷还回去,等他忙完了,就会赶上来。不过迟个一天两天,没什么大不了。

  “掩人耳目如意楼的姊姊们,不都知道我们是一起来的吗?”雁依盼困惑反问。“知道的只有花大姊,其他人都以为你是新来的姑娘。这儿姑娘来来去去惯了,不会有人太注意。但如果我跟你一起走了,就一定会启人疑窦。”

  “什么疑窦?”

  幽微晨光中,景四端盯着她片刻,露出那惯有的坏坏微笑,“人家会以为我这客人蓄意拐跑了姑娘你,连夜逃走。那我下次还怎么来如意楼?到门口就被轰出去了。”

  原来担心的是这个。雁依盼没好气,“我先走就是。只不过,你不怕我卷了你的东西,就这样跑得不见人影吗?”

  景四端愉悦日道:“不怕。老姜是武术高手,他会守好我的东西。”所谓的“东西”,也不过一个衣包、两个小藤箱,就是景四端所有的行李了。她已经无聊到打开来翻过,除了旧衣服,就是笔墨纸卷,几本书册,一点也不值钱,真是送人都不要。

  这人到底怎么在妓院一掷千金,还能维持住大方阔气的翩翩贵公子殊不知根本只是空心大老倌,两手空空,身上连一点多余的银子都没有,难怪要贪图她带的财物

  不过……说真的,他虽然嘴巴稍坏,笑起来又邪,没个清官的模样,但心地应该是好的。一路出京到现在,多亏他处处照顾,若他真有一丝歹念,她早就被吃干抹净,半根骨头也不剩,财跟色一起被劫光了。就算没其他好处,有人陪伴说说笑笑的感觉也很好。她头一道这样觉得。

  以前在京城,和旁人说笑机会就只是跟表姊妹们聚会,但因.为都是被母亲逼着去的——一她母亲认为攀附千金、贵妇,对她自身一定有所帮助,说不定撮合个权贵富豪,一家都沾光了——不管气氛再热闹,她从没有真的交心一始终是个局外人。

  而那些闺阁小话在她看来,都无聊至极:谁家的嫂子又生养了,谁家的闺女出嫁有多少嫁妆,谁的夫君又高升了,皇上多么器重;自家老爷又跟哪里的青楼狐狸精打得火热,夜夜笙歌……多年来都是听这些,千篇一律,表姊妹们也丝毫不觉无聊,聊得可起劲了,雁依盼却给闷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表面文静倾听,其实都在发呆或神游。

  但,景四端不一样。他整个人都不对劲,说话虚虚实实,似乎充满了一个又一个谜团,挑起雁依盼的好奇之心。

  比如说,一个京官出门在外,为何处处隐藏身分,还寄宿在妓院里那只从花大姊房里偷出来的纸卷,上头到底记着什么,景四端又为什么如此留心,这就很有趣了。

  “小姐,到了。”赶了一整天的路,老姜几乎没有开口说话,直到顺利把雁依盼送到景四端事先交代好的地方,才来请她下车。

  一下车,雁依盼发现自己在一间雕梁画栋的宅子前。夜色中门阔墙高,门口的火把照耀着一对威武的石狮子。

  一名总管模样的男子闻声开门出来,熟稔地对老姜招呼,“姜哥一路辛苦了,白大人呢?”

  “大人有要事缠身,晚来一步,让我先过来打点:”夜色里,总管上下打量了衣履朴素的雁依盼一会儿一方笑道:“你们这回还带了丫头实在大可不必,我们府里多少人抢着伺侯他这位贵客哪。”

  “嗳,路上也得有人伺候大人。”

  雁依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她就是他们嘴里的“丫头”啊合着她从现在开始得伺候景四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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