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蓝恍然,“你要我去试胡献,是因为怀疑他……”
她怅然若失地点头。“他的身形很像,虽然他改变了外貌,留着大胡子,口音也刻意改变,但我就是觉得他很熟悉,可他不承认,总说我认错人。”
“他到现在都没承认?”伍蓝挑眉。
她摇头。“我让凌凤去跟他过招,想看他是不是戴着面具,可凌风不愿,她只听母亲的,而母亲根本不想帮我,说什么强扭的瓜不甜,还说他为血玉麒麟而来,根本不是来见我,干么跟我相认?”
“也没错……”
“什么没错?”厉若兰怒斥。“他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他想要血玉麒麟,他才更应该以真面目示人,故意虚情对我,再从我这儿把血玉麒麟骗走。”
伍蓝抽了下嘴角,“你们母女果然都很会想,怎么说都通。”
“我要你去把他的面具撕下来。”厉若兰恢复傲慢之色。
“我?你有没有搞错,我还受伤,而且我为什么要——”
她立刻道:“不然樊捕头也成,事成之后,我给你黄金。”
黄金……伍蓝吞了下口水。“好,我跟樊沐云商量看看。”
厉若兰放下心来,又与她说了一会儿后,才告辞离去。
伍蓝抱着珍珠傻笑,乐呵得不得了,可又思及钱不露白,警戒地藏起木盒后,才坐回椅上吃粥,心里念念不忘厉若兰许诺的黄金,心痒难耐。
樊沐云走进来时,见她狼吞虎咽地在吃粥,皱眉道:“吃这么急做什么?”
“我正想去找你。”一见到他,她露出开心的笑容。
“你还伤着,不要走动。”他说道。“厉若兰找你做什么?”方才从大人书房出来,正想来看她,恰巧瞥见厉若兰从角门离开的身影。
伍蓝赶紧把厉若兰方才的话告诉他。
樊沐云静静听着,当她说到已经答应厉若兰要去揭穿胡献的面具时,他挑了下眉。“你不会答应了吧,还受着伤……”
“所以要你去,你看他们一对苦命鸳鸯,我听得都不忍心——”
“她给你什么好处?”樊沐云直接道。
伍蓝瞪他一眼。
“黄金。”幸好她已先把珍珠藏起来,不然他说不定会叫她退回去。
他朝她摇头。“你注定是赚不到了。”
“啊?为什么……”
“胡献要走了。”
“咦?”
“他大概也猜到厉若兰引他出来的用意了。”
早上,胡献过来询问昨晚林子内的状况,原本想顺便探望伍蓝,但她深夜才睡还未醒来,樊沐云让他晚些再过来。
两人谈话当中,胡献透露了要离开的讯息,至于为什么要走,胡献没有多讲,他也不好多问,如今听伍蓝说出来龙去脉,或许胡献已发现了厉若兰的心思。
听说胡献要离开,伍蓝有些茫然。“他真的那么不喜欢厉若兰?”
樊沐云耸肩没说什么,依早上两人谈话时胡献的神情来推测,他未必没有情意,可要考虑的事实在太多了,厉若兰与他岁数相差一截,还是个娇养的千金小姐,怎过得惯漂泊、朝不保夕的日子。
若他真的是厉若兰心系的对象,那么当初他会一走了之,或许也是想到这些。
“先不管胡献是不是厉若兰认定的那个人,就算是,他既不打算与她相认,又何必强人所难?”樊沐云说道。
伍蓝无语,说得也是,人家要走,又能怎么样?
“他们可以不再江湖漂泊,胡献能留下来……”
“他有他的事要做。”樊沐云摇头。“再说人的习惯不易更改,有人安土重迁,让他离家就是挖他的根,千百个不愿意,可有人习惯了漂泊,让他定在一处,便如野兽进了牢笼,暴躁难舒。”
她叹口气,想到方才厉若兰一脸期待的表情,忽然有些不忍心,“唉……”
若是以前,她绝不会如此善感,还为厉若兰感到难过,只是如今自己跟樊沐云好了,便觉得男女感情求而不得挺可怜的。
想到别人的痛苦,再回身思及自己的好运,她更加珍惜,也掩不住几分得意,樊沐云这肥鸭总算是落到她嘴中了。
不对,还没落到嘴上,还差一点……
“又想什么,一脸贼样。”樊沐云瞄她一眼。
“没,我是从厉若兰的事反观自身,觉得老天终于给了我一个公道。”她掩嘴窃笑。
“什么公道?”他不解。
“你啊。”她立刻道,一脸得意。“人长得好,武功高,又能养家。”她屈着指头细数。“还答应我以后好好对我,唯我是从,钱都归我——”
“后面两个我可没应。”见她越说越不像话,他立刻打断。
伍蓝无趣地瞥他一眼,喃念道:“还以为能蒙混过关,这么计较干么?”
“你啊……”他无奈地摇头。
她乐呵呵地盯着他俊逸的外貌。“我到现在都还觉得自己在作梦。”她伸手摸摸他的手、他的肩、他的脸。
“你做什么!”他斥喝一声,脸上一阵红。
“我确定一下。”她又想摸他的胸膛,却让他当场拦截。
“你到底知不知羞?”他的脸红得不能再红,都要冒烟了。
“不知。”她马上回答。
“你——”他怒目而视。
她不满地噘嘴。“前辈说了,看准目标要一举擒下,到手的肥鹅绝不能让他飞了——”
“那些书都给我烧了!”他怒道。“净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才不是乱七八糟的书,很有用。”正想举例又让他打断。
“我去买些正经的给你看。”他说道。
她兴致缺缺,转开话题,“难道我不能摸你吗?”
他倏地站起,暴躁难安,“你……一个姑娘家……”
见他似乎想逃走,她赶忙拉住他的袖子。“好啦,我不闹你了,你别走嘛,我伤口好痛,你喂我吃。”
她把粥推到他面前,一脸期待。
他蹙眉。“你右手没受伤。”
“我右手很忙。”
“哪里忙?”他不解。
她笑着握住他的左手。“看,好忙喔。”
樊沐云脸上又是一热。“你——”
“你怎么这么小气,喂我嘛……”
院子里,远远地聚着一群人,全身不住乱抖。
“我鸡皮疙瘩都来了。”
“小五真是太厉害了,樊捕头都拿她没办法。”
“大白天的,还要不要脸啊?”
“你是忌妒吧,年轻人都这样的,蜜里调油,我年轻的时候啊……”
屋内,伍蓝笑得幸福美满,嘴一张,吃下樊沐云喂来的米粥。
茶馆里一如既往,闹哄哄地说着蜚短流长——
“听说根本没血玉麒麟这回事。”
“我看剑谱也是子虚乌有。”
“这些江湖人,成天杀来杀去的,怎么不去杀马贼跟盗匪,为百姓除害?”
“有侠义的绿林豪杰只出现在说书先生嘴里……”
不知是谁开始说起厉家庄频频遭人闯入,血玉麒麟与剑谱纯属子虚乌有之事也慢慢在茶馆里流传,虽然话题偶尔岔开,可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伍蓝再次赞叹厉梅霜的手段,戏也该落幕了。
为此她也要感谢厉梅霜,只要血玉麒麟杜撰之事传开,她甚至不用拿假的回绝影门充数,只要照实禀告就是,江湖上每年都会有宝藏、剑谱、武功心法等传言,其中九成九都是谣传,最终不了了之。
绝影门大概也猜到了结果,因此只让她“见机行事”,没说一定要拿到血玉麒麟,反正她完成了保护厉若兰的责任,也算功德圆满。
只是不免好奇,要绝影门派人保护厉若兰的是谁?
伍蓝也是随便想想,她不像樊沐云,凡事都想有个真相或答案,只要事不关己,她一向高高挂起,但若有利益可得,她也不吝抬起贵手,帮几个忙。
第9章(2)
这天,是胡献离开的日子,伍蓝陪着厉若兰站在远处,望着天涯一端渐渐消失的身影。
眼泪不停滑下厉若兰的双颊,想起那些美好的回忆,令她伤心怅然,这一切最终只成了一段无法忘怀的回忆。
伍蓝无措地面对她的忧伤,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作了正确的决定,她想告诉厉若兰,你追上去吧,话在嘴边,却无法成言。胡献已经摆明了态度,他是不会与她在一块儿的,平凡的生活才适合她,终有一天她会感激他的。
“你……”伍蓝欲言又止。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走吧。”厉若兰语噎。
那不行,万一厉若兰跑了或是做出其他傻事,她可无法交代。
“我不会做傻事的。”仿佛看出她的顾忌,厉若兰轻语。“你让我静一静吧。”
“好吧。”伍蓝也不跟她乎辩,几个纵身轻跃,一眨眼不见身影。
她自然不会真的听话离开,而是飞到不远处的捌上盯着,万一有什么情况,她也来得及反应,不管是要私奔还是寻死寻活,她都能一个手刀把人敲昏。
她一上树,颈后的寒毛立即竖起,有人——
正要拔刀,那人先开了口。“坐着吧,我不想与你动手。”
伍蓝惊讶地望着坐在树上的厉梅霜。“庄主……”旋即恍然,她定是担心女儿像三年前一样为爱出走,才不放心跟着的吧?
伍蓝一个转身,在树干另一边坐下,想找个话聊聊,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聊血玉麒麟嘛……怪怪的,谈厉若兰与胡献也不合适。
就在她考虑是不是要聊天气时,厉梅霜先开了口。
“你倒是良心未泯。”
她不是滋味,什么良心未泯,她又不是大恶人,难道厉梅霜还在为她跟樊沐云闯入密道在生气?
“我本来就是有良心的人。”她挺起胸膛。
厉梅霜冷她一眼。
伍蓝顿时感到心里发寒,奇怪,之前厉梅霜不是挺和蔼可亲的,怎么今天像是冤亲债主似的……对了,大概是为了厉若兰的事而心情不好。
她其实挺同情厉若兰的,如果没喜欢上樊沐云,她大概会觉得厉若兰人在福中不知福,好好的家不待,竟然想跟胡献行走江湖,在外头的辛苦不是她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姐可以领会的,更别说随时可能丢掉性命。
但喜欢一个人,自然想与他在一起,虽然她至今还是不懂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大叔,可人各有所好,她也不好批评什么。
只是站在厉梅霜的角度来看,又是不同立场,她心疼女儿也是人之常情,不想女儿受苦,自然全力阻挠……
伍蓝顿了下,眉心微蹙,朝厉梅霜看去,忽然发现她的身形与黑衣人有些相像,虽然声音不同,但她晓得有人在声音的变化上极有天赋,像她完全不行,只能捏鼻子做做样子,可门派里就有一些人能改变声音。
可没道理啊……那天晚上黑衣人也刺了厉若兰几剑,不过主力都放在胡献身上,或者她做样子攻击厉若兰是不想让人疑心,问题是厉梅霜的功夫有这么高吗?
“你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厉梅霜淡淡地提醒一句。
伍蓝心一凛。“你——”
“你最好不要乱说话。”她冷言提醒。“有我在这儿就行了,你去吧。”
奶奶的!伍蓝很想回砍她两刀,但 要达成这个愿望,双方得以性命相搏,想想不划算,只能咬牙忍过了,不过有仇不报非君子。
她当机立断,决定找帮手。
她急匆匆地往衙门跑,正巧在街上遇到巡城的樊沐云。
“快跟我来。”伍蓝拉着他。
“怎么了?跑得这么急,小心伤口裂开。”他蹙眉道。
“大事……”她喘口气后才道:“我知道黑衣人是谁了。”
他还没说话,她已迫不及待地说道:“是厉梅霜,是不是出人意料……”
见他没有丝毫诧异,她有不好的预感。“你早知道了?”
“那天晚上就知道了。”他颁首。先前在厉家庄时,他见过厉梅霜穿着黑衣走进凉亭下的密道,因此在树林见到黑衣人时,发现身形一样,当下便认出来。
“奶——”他警告的眼神让她把粗话咽回去。“你有毛病是不是,什么你都知道,结果什么都不讲,你当我死人是不是,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横眉竖眼,嘴巴都能吊猪肉了。
“告诉你又能怎样?跟她拼个你死我活?”他了解她不喜欢吃亏的个性。“要动她没那么容易。”
“我就砍她两刀!”她气愤难平。“为了厉若兰的事搞得鸡飞狗跳,你也看到她那天的疯样了。”
她可没忘记那老丈被大卸八块的模样,原以为黑衣人是以老人转移她的注意,如今才知道她阴险的用意。
“之前我看到厉若兰因为刺绣,手指上戳得全是血迹斑斑,害怕地转开头,没想她就记上心了,她那么残忍地杀掉老丈是因为知道我怕血,故意让血泼到我身上,实在太歹毒了!”伍蓝说得义愤填膺。
樊沐云拧下眉心,这一层他倒没想到。“确实阴毒。”
“那你赶快把她缉拿归案。”她催促。
他好笑地看她一眼。“怎么缉拿归案?”
“她杀死无辜百姓……”
“要有证据。”他提醒。
“我可以指证她。”伍蓝挺起胸膛。
“她还能证明你是杀手。”他幽幽地说了一句。
她怔住,“她怎么——”
“你以为我什么都没做?你养伤这几天,我去找过她。”
“可是她怎么知道,不会又是莫魁……”
他摇头。“你的刀法泄漏的。”
对了,伍蓝猛地想起那天晚上黑衣人说的话,黑衣人认识师父,而且她也觉得黑衣人的招式有些熟悉,难不成……
她一拍脑袋。“厉梅霜也是绝影门的人!”线索都摆在眼前,她竟然忘了。
“我这猪头。”
“她同你一样不喜欢成天杀来杀去的,所以早早完成门派给的任务,过起自己的日子,结果没想到女儿竟喜欢上江湖人。”
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没想到她竟然跟我一样是……”绝影门的杀手。
她默默在心中说着。
“这件事就这样了了?”她问道。
樊沐云颔首。“当初调查厉家庄是担心有什么阴谋,以前曾有过江湖人士聚众闹事、甚至谋反的事发生,但若纯粹是江湖私怨,朝廷基本不插手。”
“可是我好不甘心……”她咬牙切齿。
“我们可以讨些公道。”他微笑。
“怎么讨?”她面露喜色。“我们联手砍她两刀?”
他挑眉。“原来你想要的是这个,我倒是猜错了……”
“怎么?”
“她打算给你珠宝跟黄金……”
“真的?”伍蓝差点没大叫,随即紧张地把他拉到一旁,深怕别人听见。“在哪儿、在哪儿?”
“可你说要砍她两刀……”
“不用了、不用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她潇洒地说。
他笑道:“变得倒挺快的。”
她完全没有丝毫羞愧。“东西在哪儿?”
“我藏起来了。”
“藏在哪儿?”
“大人的书房。”
她怒了,双眼喷火,“你说什么?”
“找到就是你的。”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