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画多少画册才能挣得一千两,难道你不心动吗?”
“心动啊,但是银子来得太容易了,总觉得有诈。”她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对自个儿的作品也很满意,生动有朝气、色彩鲜活,但她在画坛的地位连个边都还没摸到,不过画了两幅画,其中一幅还如此巧合的勾住人家的目光,让人家愿意开出双倍的价码请她再画一幅相似的,她会不会太幸运了?
苏明泽不以为然的白了她一眼,“你一个小丫头能让人家图谋什么?”
她不是小丫头了好吗!但是有一件事他倒是说对了。
“我确实没什么值得人家图谋,所以啊,我更觉得古怪。”
“再古怪,也没你来得古怪。”苏明泽讪笑道。
苏映宁抗议的瞪了他一眼,“我只是不像一般姑娘善于绣花,哪儿古怪?”
“不擅长绣花是小事,当自个儿是男儿似的不懂规矩,那才是大事。”
“我哪有不懂规矩?只是更喜欢随心所欲。”苏映宁越说越小声。
虽知男女有别,但是上一世的教育深入骨髓,难免就放肆了一点,偏偏爹娘和三个哥哥都宠她,她就更不知道界线了。年纪大了,娘亲觉得不妥了,想要纠正她,却也改不回来了,幸好她的大胆都是有限度的,不至无无法无天。
苏明泽懒得在这上头争论,只问:“你真舍得花花的银子?”
苏映宁当然舍不得,不过理智大于情感,“不急,过几日爹爹回来,我再问爹爹的意思,若是有什么问题,爹爹必然看得出来。”
苏明泽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爹最宠你了,你说好,他能说不好吗?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还是自个儿想清楚吧。”
是啊,她的主意可多了,岂是别人作得了主的?苏映宁闷不吭声的靠着枣树坐下,错过一千两,何时等到另外一个一千两?若是放掉一千两,她肯定连睡觉都会哭着醒过来,除非老天爷眷顾,给了更好的机会……
道理如此,但这一次她就是觉得心不安,拿不定主意。
第三章 鸢尾记号惹出的麻烦(1)
脑子里面塞满了一千两,最后连作梦都会梦到手里捧着一千两,导致苏映宁根本忘了画册的事,更没想到对方来得如此之快,还直接逼着苏明泽带他上门,教她即便像个大家闺秀不出门无法逃避。
坐在花厅,云靳温文儒雅的喝着茶,那画面美好得像幅画,连平日钻进厨房就生根的珠儿也忍不住好奇的待在苏映宁身后偷看。
“云公子今日上门有何指教?”苏映宁当然不会傻得自个儿戳破。
“苏姑娘还是自个儿坦白道来,不过在这之前,是不是让不相干的人先退出去?”顾及她的脸面,他连赵英都留在外面。
苏映宁低声骂了句“虚伪”,还是转身看着珠儿,“别看他生得美若天仙,说变脸就变脸,像个凶神恶煞似的,会害你晚上作恶梦,你真的要待在这儿吗?”
云靳的脸瞬间变得又臭又长,她是不是活腻了?
珠儿悄悄往后退。可是独自将小姐留在这儿,好吗?
“三哥哥在外面,我有事喊他一声,他会立即冲进来。”今日三哥哥倒是聪明,领人过来后就赶紧到外边,就怕她将流先生这号人物裁在他头上。
珠儿忍不住再看了云靳一眼退了出去。
苏映宁回过身来面对云靳,故意曲解他的来意,“我很坦白,我的草药图书就是那么一回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我曾经见过草药图书页尾的鸢尾。”云靳很乐意配合她挑起的话题。
苏映宁太意外了,“鸢尾?”
“对,我想知道那鸢尾从何而来。”
“我最喜欢鸢尾,不好在书上留名,就以此为记号,这有何不对?”
云靳冷冷一笑,“若是苏姑娘想隐瞒流先生的真实身分,最好实话实说。”
“什么流先生?”
“你好像忘了,流先生的画册也有鸢尾。”
苏映宁差点破口大骂,终于搞清楚状况了。因力不知道他的目的,她刻意把事情推到尹大夫的头上,如此一来,草药图书不完全属于她,没想到他发现流先生的画册,见到跟草药图书一样的鸢尾,这等于告诉他,她就是流先生。
“那朵鸢尾究竟哪儿惹到你了?”既然知道问题所在,她索性把话摊开来说,弄个清楚明白。
“我不相信单单因为喜欢,就特别留下鸢尾作为记号,任何习惯都有缘由。”
迷雾散去,苏映宁轻松不少,“没错,见到尹大夫的草药图书有鸢尾记号,我觉得很有意思,正好我最喜欢的是鸢尾,便仿效她的习惯,只是我更偏爱含苞待放的鸢尾,盛开的鸢尾不适合我。”
云靳两眼一亮,“苏姑娘可为我呈现尹大夫的鸢尾吗?”
苏映宁点头应允,转身走到门边,请守在外面的苏明泽为她送来笔墨纸砚,然后当着云靳的面画下那朵盛开的鸢尾。
云靳难掩激动的情铐,果然是容妃!
“这个尹大夫有何问题?”
“先皇在世时,南岭有个村爆发一场可怕的疫病,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若不想疫情扩散到其它村落,只能放火烧村,正好此时有一位神医云游至南岭,找到治疗疫病的方子,疫情得到控制,不过,就在都察院御史要上书为她请功时,她竟然消失不见了。”云靳不得不说编故事是很伤神的事,但他也挺得意的,他这番话说得真假掺杂,连他自个儿都信了。
顿了一下,苏映宁明白了,“这位神医就是尹大夫?”
“这位神医有个习惯,凡是她经手的医书必会留下一朵鸢尾,至于她是不是你口中的尹大夫,这就要问你口中的尹大夫是不是真有其人。”
她轻而易举就能画出容妃的鸢尾,他不得不怀疑她是否真将尹大夫的誉抄本丢了,容妃的医术连太医院院使都说好,可见得她的医书值得珍藏,这个丫头真是习医之人,应该舍不得丢弃。
所以,真迹必然还在她手上,她只是不愿意交出来,此事不难理解,容妃担心曝露行踪,势必会要求她的医书不能教人瞧见。
“你认为我有必要说谎吗?”苏映宁咬牙切齿,这个家伙怎么如此难缠?
云靳微偏着头打量她,目光是嘲弄,“你这丫头的花样一箩筐,我若信你,满朝文武都要笑我傻。”
满朝文武……不信就不信,用得着如此夸张吗?苏映宁无奈的双手一摊,“我还是那名话,事实就是如此,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若没有尹大夫的医书证明,尹大夫的存在是真是假难以说清楚,你不认为吗?”云靳理直气壮的道。
今日他们的角色交换过来,她也会心存怀疑,不过,这也说明一件事,他要寻找的尹大夫必然是个很重要的人,不会只是神医如此简单。
苏映宁不退缩的抬起下巴,“能说的我都说了。”
云靳微微拢起眉,换言之,还有不能说的,是吗?
“小宁丫,爹他们回来了。”苏明泽欢喜的在门外大喊。
怔愣了下,不是三日后才回来吗?苏映宁还是赶紧提起裙子往处跑,可是到了门口,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连忙止住步伐,扯住苏明泽,指着里面的人,“哥哥帮我送客,最好从后门离开,别教爹瞧见了。”
“这样不好吧。”
苏映宁赏他一个白眼,“你觉得跟爹说出原委更好吗?”
“今日云公子上门,几乎府里所有人都看到了,说不定爹还没进门之前,就得到消息了,你以为自个儿逃得了吗?你不如老实交代清楚。”
赵英听着,实在恼极了,他看起来如此不起眼吗?他们怎能当他不存在,如此大刺刺的在他面前讨论?
“我得好好想清楚如何说比较好。”苏映宁不希望父母担心,无论他们多么宠她,他们还是摆脱不了这个时代的民风框架。
“什么事要好好想清楚?”苏华安已经迫不及待的来寻女儿了。
苏映宁身子一僵,但她很快就回过神,像只鸟儿欢喜的扑过去,抱住父亲,“爹回来了,我想死爹了!”
“你这丫头是不是又闯祸了?”苏华安宠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头。
“没没没,我最乖了,前日还去大杂院,凌婆婆终于愿意让我看病了,只是她的消渴症无法根治,只能控制避免恶化。”
消渴症并不等于是糖尿病,而是比较偏向糖尿病病程的中后期。糖尿病病程发展分郁、热、虚、损四大阶段,必须视个人血糖和病症变化,再配合体质对症下药,使用黄连、知母、石膏、芍药、乌梅、生地、葛根、天花粉、黄耆、山楂等药材,更有效的协助控制血糖。
“凌婆婆自个儿很清楚,不过她愿意让你看病,这表示她信任你了……这位公子是……”苏华安看见走出花厅的云靳,表情不由得一愣。
“晚辈云靳,见过苏伯父。”云靳无视于苏映宁想杀人的目光,走到苏华安面前。
“爹,这位云公子是三哥哥的朋友,他跟三哥哥有事商量,我们别打扰他们。”苏映宁硬拽着苏华安离开,“娘还在等爹爹,爹迟迟不出现,娘肯定很心急。”
云靳笑盈盈的目送苏映宁离去,逃吧,下次她可逃不了了。
“云公子,我还是先送你离开吧。”苏明泽丧着脸,小宁丫真没良心,烫手山芋随手一扔,也不怕烫伤他的手。
云靳很爽快点点头,还有礼的拱手请苏明泽带路。
虽然云靳的配合度很高,但苏明泽的感觉很不妙,小宁丫这次要栽了。
云靳纠缠不放,苏映宁知道自个儿隐瞒不了,便自动自发的跪在父母面前,老老实实交代近来发生的事,其中也包括她做的事,如今,她真是后悔死了,早知道一个鸢尾的记号会惹出这样的麻烦,当初她就别自作聪明。
“夫君……”秦如贞紧张的伸手抓住苏华安。
“没事。”苏华安连忙握住妻子的手,坚定的看着她,免得她因为担忧而失言。
这是什么情况?苏映宁的目光在父母之间来回转动,不是应该先骂她几句吗?她以流先生之名画了那种“伤风败俗”的写真集,若是教人知道,她的名声也毁了,他们怎可能不生气?是啊,不是不生气,而是有其它顾虑转移了他们的心思,看样子,这位不小心教她推出来的尹大夫大有来头。
“爹,尹大夫究竟是谁?”苏映宁试探的问。
“尹大夫?”苏华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赠了一大箱医书孤本给你的那位至交好友。”
苏华安极尽轻描淡写的道:“其实,我们并不知道对方的身分,她因为摔下山崖伤了脚,正好遇见我们的车队。身为医者,爹不能不救治她,而你娘更是不忍心丢下她不管,于是答应她加入我们的车队。到了云州,她提议用多年行医撰写的医书换取药材和盘缠,我们又不缺那么点药材和银子,便答应了。”
“那位女子为何会摔下山崖伤了脚?”她觉得爹在说谎,是因为对方的身分太过敏感,深怕引来麻烦,不得不隐瞒吗?
“你还记得英霞峰吗?她去那儿采药。”
苏映宁当然记得英霞峰,那儿拥有草药生长的天然条件,相对的也暗藏许多危险,就连大男人都不会独自去那儿采药,更别说一个女子……很显然,她绝对不是去那儿采药,如此简单的道理爹不会不慬,可见得此人的身分极其麻烦,爹只能硬着头皮睁眼说瞎话。
无论尹大夫是什么身分,她惹出来的麻烦总要收抬,“云公子揪着尹大夫不放,我担心不拿出那些医书孤本证明,他会跟我过不去。”
“爹答应对方,那些医书孤本绝不教自家人以外的人瞧见。”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没有透露手上有尹大夫的医书,可是,他执意找出尹大夫,我们交不出人,也只能拿出那些医书孤本。”
苏华安沉默下来。
“爹,对不起,这是我惹出来的麻烦,我会尽力周旋,可是,我认为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那些医书孤本只怕藏不住了。”
是啊,事到如今,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苏华安起身走过去将女儿扶起来,“这事你看着办,不过,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再过两、三年就要嫁人,别再老是往外跑。”
苏映宁很委屈的噘着嘴,“我是大夫,不往外跑,给谁看病啊。”
“你想行医,以后跟着爹。”
苏映宁做了一个鬼脸,“我若跟着爹,才真的一点行医的机会也没有。”
“只要你一直用心钻研医术,英雄总有用武之地。”
“虽然不知道英雄是否有用武之地,但我一直用心钻研医术,尹大夫的医书孤本我都可以倒背如流了。”云靳说尹大夫是神医,这一点倒是不假,看过尹大夫的医书就知道尹大夫医术精湛。
苏华安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爹相信总有人会看见你的医术。”
苏映宁扬起笑容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夫君……”秦如贞走过来抓住丈夫的衣袖,因为担心,她的手还在颤抖。
苏华安转过身将她搂进怀里,坚定的道:“别担心,我们与那位夫人说起来是一命之缘,这是身为医者该做的事,至于她的身分,她去了哪儿,这不是医者会关心的事,他们想找人,我们也帮不上忙。”
当初夫君不曾打探对方的身分,就是怕惹上麻烦,这一点秦如贞一直很清楚,真正教她放心不下的是另外一件事,“我担心的是跟踪宁儿的人,会不会是……”
“不会,若是她有意跟我再见,我们不打探她的身分,她也会主动寻来。”
“她有可能改变心意。”
“若她改变心意,她也应该找我们问清楚。”
半响,秦如贞缓缓的点点头,“是啊,当初她说舍弃就舍弃,如今她想寻回来,也应该先问过我们的意思。”
“经过十五年,寻她的人还没有死心,可想而知,她的处境有多艰难,如今她只怕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绝对不会寻上门。”
“可是,为何要跟踪宁儿?”
“我们并不能确定跟踪宁儿的是不是她的人。”
“一定是,我是母亲,我可以了解……”
“好啦,连个影子都还没瞧见,就吓得自个儿魂不守舍,这是自寻烦恼。”苏华安轻拍着她的背,坚信不移的接着道:“我相信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做傻事,不会教过去的努力功亏一篑。”
秦如贞渐渐放松下来,只要夫君在身边,她就不担心了。
“这就是容妃的鸢尾记号吗?”梁子昱看着云靳带回来的鸢尾图赞叹道:“这朵鸢尾真是美得耀眼!”
云靳先是点点头,接着摇摇头,“虽然同为盛开的鸢尾,容妃的鸢尾只是个小小的记号,看起来并没有这鸢尾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