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托儿所。
太阳游荡了半个地球,终于疾驰到台湾来,偷偷的在东北角斜斜展露出半个脸,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射出万丈的光芒,跟生长在台湾的有情生物道声早安,
一大群天真又可爱的小朋友,做完晨间的早操后,喳喳叽叽的回到教室里头。他们非常期待今早的点心,是不是有冰凉沁冷的绿豆汤、或者甜甜滑嫩的豆花,若加点粉圆那该多好呀!
“林尚毅,我跟你说昨晚妈妈有给我一个怪手玩具。”瘦瘦矮矮的柯一和跟他最好的朋友展现他的好消息。
林尚毅不理他,眼神直看着前面:
“喂!我在跟你说话,你怎么不说话。”柯一和拉扯他的手,企图引起林尚毅的注意力。
“别吵。”林尚毅不耐烦的抽出他的手,大声喝道,希望阻止对方一直猛扯他的手的动作。
年纪五岁的小男孩,不会因为对方的不耐而断绝他的目的,只会更燃烧骨子里的顽皮。柯一和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眼前有着漂亮的小女娃,长得清秀可爱,尤其那一头柔柔的秀发有如黑色的瀑布轻泄着,衬托那粉粉嫩嫩的脸颊,犹如童话般的小公主,惹人爱怜--她就是向日葵托儿所的所花:樊砚婷,
“你在看什么,我看看,喔又在看B班的樊砚婷,男生爱女生羞羞羞,我要跟她说!”柯一和说完就一溜烟去樊砚婷的眼前,扯开喉咙放声大喊:“樊砚婷,林尚毅喜欢你,你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
“喜欢?林尚毅?”樊砚婷小脑袋摇摇头,“我不认识他。”
但她心想:我不认识他,我却认识你,因为……
她一双童稚般无暇的大眼,期待地看着他,但对方仿佛没什么感受似的,搔搔头,傻傻的说道:“那……我把他带来给你认识,你就知道了是谁,知道是谁,你们以后就可以做男女朋友了。”他天真的说着。
“男女朋友是什么,可以吃的?”樊砚婷柔荏的脸庞溢出疑惑,不解的问道。
柯一和没好气的解释道,“男女朋友就是--你们每天都可以玩亲亲。”童言童语说着。他记得舅舅有跟他解释过男女朋友,现在终于英雄有用武之地,口沬横飞大谈他所知的男女经:“嘴唇跟嘴唇,口水对口水,来个爱的交流。”照本宣科阐述舅舅跟他说的理论。
在旁边的一群小朋友听到这句话,尖叫连连。
“好恶心喔。”
“好脏喔。”
“柯一和要吃樊砚婷的口水。”
“喔!我要告诉老师。”
教室里头童稚声此声彼落,“男生爱女生、男生爱女生!柯一和爱樊砚婷、柯一和爱樊砚婷。”
“你们不要乱喊。”柯一和怒吼着。
樊砚婷粉粉嫩嫩的脸颊羞得霞生王颊,艳红直透耳根,显得娇艳玉滴,仿如晨间初开的花儿,柔弱得激起大家的保护欲。
“喂,你是A班的,我要告诉老师你乱进别人的教室。”仗义执言的同学,叉着腰狠狠地瞪着不礼貌的柯一和,有着不能容许冒泛领土的模样。
柯一和不把对方的生气看着眼里,双眼一眯,贼溜溜的眼神在眼皮下打滚转着,“喔!袁凯庭,你为什么生气,我知道了,你跟林尚毅一样,都喜欢樊砚婷,羞羞羞,男生爱女生,羞羞羞!”别人加诸在他身上的,他一并还回去。
“胡说!谁像你一样,不要脸。”袁凯庭被人道破心事,恼羞成怒地扑上去,跟柯一和扭成一团,打起架来。
“不要打了。”童稚尖锐的女声,大声嘶道,樊砚婷躲在一旁不知所措。
“我要去告诉老师。”有人更机灵,没有说话,悄悄地打开门,用着短呼呼地腿儿往楼梯上爬去,跟老师密告了。
过了五分钟,老师雷霆万钧的吼声,震动整个大楼,教室的窗户都随之摇晃。
“你们在干什么!给我住手,”尖锐的声音就像一条被拧得死紧的毛巾,张力十足。
两个小男生被吼声惊醒,停下手来。
“柯一和,你又来这边捣蛋,待会我会叫你妈妈过来。”不由分说,老师劈头就往柯一和骂去,谁叫柯一和是整个托儿所的黑名单,任何破坏、捣蛋都有他的份。
“老师,他先打我的。”柯一和辩解的说着。
“那你也要跟我说,不要动手打回去。”老师气呼呼的数落一番,骂的都是柯一和,把主动动手的袁凯庭轻描淡写的扫了过去。
柯一和愤愤下平,对权威者提出挑战,“老师他先打人,为什么你不叫他的妈妈过来?”
“你这死小孩,这么大还顶嘴,看我会不会好好教训你!”挥手就是一巴掌,五爪红印烙在小小的睑蛋上。
“老师。”柔柔的声音飘扬而出。樊砚婷小脑袋瓜子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要打他,但她知道何一和没有错,“是袁凯庭先动手的。”樊砚婷仗义执言,澄清整个事情的始末。“柯一和保护自己才打人的。”
柯一和目光一闪,眸底出现难得一丝的感动。
老师瑟缩了一下,但在小朋友面前怎能承认自己有错,撑着身躯,挺着腰悍,“不管如何,柯一和就是不能动手打人。”明显表示她的偏袒之心,一群小小的孩儿怎能斗得过在社会打滚巳久的大人。
柯一和哪会听不懂老师的偏袒,他的的眼眸里,扬起忿恨、委屈、愤怒的眼神,但眼珠子就是不准自己掉落半滴眼泪,免得向坏人示弱。
“你是坏人,我要告诉妈妈。”柯一和深邃的黑眸幽黑得吓人。
他不喜欢这里!这里的人看到他都用着不屑的眼神看着,他不喜欢这里!
从来没有人为他说过一句话,除了……他脑中出现如瀑布般的秀发、小巧的脸蛋……那是樊砚婷。
“爱讲就去讲,你妈妈早就不要你了,先把这个月的月费缴出来再说!”谁都知道这臭小子的家人最爱拖欠费用,好在园长心肠好,让他们拖久,要是她是老板早就把这种小孩轰出去。而也只有他入学时见过他妈妈,其余都是他奶奶来接送的,他母亲将他丢在奶奶家、几乎等于半遗弃他的事,全校都心知肚明。
“你胡说!我妈妈没不要我,她去找爸爸,之后就会带我回去!”
柯一和气愤地奔去拉扯老师的头发,硬将老师头发扯了一大块下来。
他马上被闻风而至的大人们粗鲁地架走,临去之前,他对不远处的樊砚婷大喊:“我会再来找你的。”
那样不畏权势的眸光,深深烙印在樊砚婷心底,留下深刻而不可抹灭的印象。
她轻轻吐出三个字:“柯一和。”
这三个字从此烙印在她心版上,挥也挥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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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樊砚婷再也没看到柯一和的出现了,她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但是别人却没有跟她一样,每个人都气急败坏地大骂着他的名字。
原来他将园里每个老师及小朋友的牙刷全倒在马桶里!
惟独她粉红色的牙刷,好好地放在她的漱口杯里。
她还记得他对她最后说过的话:
他会来找她。
第一章
二OO六年十月二十一日,拉斯维加斯。
樊砚婷从来不晓得会有这么一天,看到十几年的所思念的眼眸,在面前出现。
她不禁留下喜悦的泪水,喃喃道:“找你找了好久,终于再见你。”
晶莹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夺眶而出,无声啜饮着愉快的喜悦。
在一个月前,她从来不知道有这般的幸运!
他英俊而轮廓分明的脸庞起了淡淡的涟漪,那双慑人的黑瞳闪过深幽难解的光芒,不着痕迹向她吞噬了进去。过了半晌,那吞噬的眸光竟然别了开去。
樊砚婷一急,驱身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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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二00六年九月初,台北。
窗外阳光普照,虽然挟小的视野被高楼遮蔽,可是也看得出来天气晴朗,天空蓝得令人沉醉。上班时间越久,就好想到户外走一走。
樊砚婷咬着笔杆,望着天空,看到一成不变的景色,心思却飞到山峦叠翠间,闻到芬多精的清香,听到鸟叫虫鸣的交响乐,心中恨不得能休个长假,能到郊外痛快玩个二、四天,享受大自然的洗礼。
白日梦如快速的火车飞奔而至,樊砚婷思绪飞到五岁时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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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这边做什么?”娇嫩的声音在门前响起。
她看到他背对着她,忙将洗手台上漱口怀的牙刷,全部都拿丁出来。
“走开!不要你管。”柯一和对她吼起来,大声的语调有着不耐。
“你会被老师骂的。”
“只要你不说,有谁会知道。”
“我……”樊砚婷才刚要说话,发现走廊的身影,“老师来了,快躲起来。”
听到她的话,柯一和赶紧溜了出去,并顺手将她拖出来。“还不溜。”
她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溜?张嘴就要开口询问,却被他强大的手劲拖了出去。
“傻瓜,会被老师骂的。”他不是只顾自己的人!这让她的心中顿时升起好感。****
每次一想到幼稚园所发生的事,她的手心就沁热起来。
她好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在做什么?往在那里?
找他找了好久,寻寻又觅觅。每一年找寻,想他的一颗心逐渐加深,即使若干年后都还会无意间想到他。樊砚婷幽幽叹出一口气来,望苦窗外发起呆来。
一个温柔、亲密而低沉的声音在她的头上响起。
“嗯!在想什么?怎么在叹气。”
樊砚婷抬头一看,一个在熟悉的不能在熟的脸孔跃入她的眸中。她启齿一笑。
“凯庭,是你喔!我还以为是课长。”脸上浮起淡淡的嫣红,差一点被人看破心事。
袁凯庭双手撑在她的办公桌,有着短时间不会离去的姿态。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在叹气?”
樊砚婷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是想到郊外的景色,突然好想放假几天,到山林间放松一下心情。”避重就轻地说道。
不知为什么她就不想让他知道她心底的秘密,似乎在角落中有着责怪他的声音存在。
樊砚婷知道自己不该如此,那时凯庭还小,无法对当时情况有适当的反应,实在无法怪他什么,更何况他们俩从幼稚园到小学,再到中学、大学都是同窗,甚至连毕业后还在同一家公司做事,这么长的情谊,说实在的,早就抵过那样的错误。
理智上是这么说,但柯一和那短暂的眼神,却常常不经意的在她心湖里翻搅,以至于情谊再长也抵不过、友情再深厚也唤不回她心底的内疚。
想着柯一和已经变成一种习惯,已经成瘾,享受那思念的味道,那样的深深地、长长地,每想一遍,仿佛整个空气中能容纳只有这个人而已,其他都变得多余。
他是她的秘密--一个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不愿跟人分享,独自品味的秘密。她与凯庭的友谊在那个男孩子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袁凯庭哪里知樊砚婷的心思,他喜孜孜地说道:“好啊!你想去哪里,无论是中部的蕙荪林场、清境农场都好,还是要台东去洗温泉,我们好久没出去玩了,待会我好好计划一番,你再决定想去那里。”他可要趁着机会好好表现一番,夺取佳人的芳心,不能让这一次的机会给溜走。
“凯庭,别忙了。”樊砚婷赶紧阻止他说道:“我只是想想而已,公司现在是大月,工作都忙不完,怎能让我请长假。”她婉转地拒绝着。
她只当他是最好的朋友,进一步的关系,实在没办法。
袁凯庭的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你现在还是一直拒绝我,为什么?”上一次说她没空、上上一次说她家里有事,不论他要她去哪里,一定要很多人一起去,她才会跟他一起出去,否则会找各式各样的理由来拒绝。
袁凯庭看着她乌黑秀丽的发丝、秀气的脸蛋、单纯的脸庞,模样一直停留在他小时候的记忆里--是那样美丽而纤细的公主。
他爱她爱了十几年,什么手段都用过,只差没挖出心来证明自己的情意。
他想不透他为什么得不到她一点点眷顾,人家不是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为什么这颗月亮他却永远攀不到、抓不了?要怎么做才能得她的人、得到她的心?
樊砚婷连忙撇开他灼热的视线,装疯卖傻的说道:“傻瓜,朋友一场,怎么说这样子的话!公司在忙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说我在拒绝你。”
“我不要当你的朋友。”袁凯庭挑明着说。
樊砚婷楞了一下,脸上堆着苦笑,“不当朋友,那能当什么?”
“女朋友。”袁凯庭逼她一定要交一个答案出来。
这下子樊砚婷真的傻了,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看她的表情,袁凯庭心底早已有数,但数十年来的感情,怎能说放就放,他佯装着笑脸,不能让人看出他内心深处在淌着血,他故意歪曲事实说道:“不回答就表示同意。”霸王硬上弓,骗也要将地拐上手。
樊砚婷终于连忙摇头,表达自己的意见,“凯庭,我们永远当好朋友,好不好?”话虽是询问,但却是明显的拒绝,
“为什么?”袁凯庭灼热的眼神令人无法逼视,“给我一个理由。”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男人亲近她,到底是什么因素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
“我……”樊砚婷张口欲言,话到舌尖又吞了回去。
她不知该如何说明,她的内心深处早已驻扎一个小男孩子的身影。
她不想伤害他,更不想委屈自己,只好沉默以对。
樊砚婷一双温柔似水地眼眸,流露出欲言又止、幽幽戚戚的眸光。
看出她的眼神,他心中一痛。
“话不要说一半又吞了回去。”袁凯庭此时有一份纠葛难言的复杂情怀,“要将我三振出局,起码也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好在此时有人插话进来,解了她的围。“凯庭,董事长找你。”
“凯庭,快一点,你杵在那边做什么?”课长大声疾呼,“樊砚婷,你在聊什么天,工作都做完了吗?”表情有着明显的猜疑,要不是顾忌袁凯庭在她旁边,早就冲过来咆哮一顿。
袁凯庭现在是公司的当红炸子鸡,不能得罪,只因他可能是未来董事长的乘龙快婿。
袁凯庭低声咆哮,他哪里会不知董事长找他是什么事,还不是为了他宝贝女儿!这么紧迫盯人,让人吃不消。
顿时,他若有深意的看着樊砚婷,突然知道了她的感受。
但,要放手吗?不!他不甘心。
“下班后,我来接你回家。”眼眸中带着浓厚的哀怨,不容许她的拒绝,转身就走。
相处这么多年,樊砚婷那不知他的心思,他告白了,却被她狠狠地拒绝,下班后他一定要逼问她真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