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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难宠  第9页    作者:朱轻

  陶氏见她谨慎妥贴,一点都没有官家小姐的样子,所以便更确定她自小受了不少委屈,她那小心的样子,就像是刚刚被收养的小野猫,让人心生怜惜,陶氏忍不住替她挟菜,“看你这样瘦,多吃些。”

  卫康拧眉,“嫌瘦还不给她挟肉?来来来,弟媳妇,吃肘子。”

  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关心的程元秀顿时就红了眼眶,低头看着碗中的饭,喉头哽咽得什么都咽不下去。卫康与陶氏的年纪其实和她的爹与大娘年岁差不多,连她的生父都不重视她,可侯爷夫妇却对她如此厚待,程元秀真不知自己该如何回报,她只会读书、女红,可又觉得亲手做的东西太寒酸,生怕别人会嫌弃。

  至于送给子侄们的那些小玩意……那是因为她先从卫旬帮她制备的嫁妆里挑了值钱的东西送了,然后才敢送那些珠络。

  饭吃到一半,卫金僖乐呵呵地掀帘而入,程元秀立刻站了起来。

  陶氏奇道:“僖娘,你不是和宁娘去端王府家做客了?”

  卫金僖撇了撇嘴,“那些小姐们就知道吟诗作对,无趣得很,我提前溜了。”她在程元秀旁边坐下,招呼着下人添了碗筷。

  卫康看了眼程元秀,“坐,站起来干什么?!”

  卫金僖歪头瞧了眼程元秀,甜甜一笑,“三婶好。”

  程元秀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也徐徐地坐了下来。

  陶氏不见另个闺女,问道:“宁娘呢?”

  卫金僖拿起筷子叼在嘴里,“她连去都没去,窝在房里睡觉呢。”

  程元秀又拘谨了起来,闷头吃饭不敢说话。坐在她旁边的卫金僖挽起袖子开始吃,不经意地露出里面套着樱红珠串的皓腕来,程元秀看到之后忍不住怔了怔,盯着那串珠络看了半天。

  卫金僖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奇怪地问:“三婶,你瞧什么呢?”

  她一阵尴尬,“随手编的小玩意,没想到你还戴着。”

  卫金僖把袖子挽得更高,“这么漂亮得东西为什么不戴?”她转而看向陶氏,“今天她们瞧见我这珠络,羡慕得不得了呢!”她欢喜地摆弄了一下,又看着程元秀笑,“三婶手真巧,挑的颜色也好,我就喜欢红色的。”

  “你喜欢就好。”程元秀没想到这么寒酸的东西,侯府的小姐竟会如此喜欢,忍不住心头一热,“等我眼睛好了,再给你编些其他的小玩意。”

  卫金僖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那三婶的眼睛可得快点好起来,我可等着呢。”

  程元秀放松了不少,也露出了笑容来。

  一顿饭就这样说说笑笑地吃完了,程元秀又陪着陶氏说了好半天的话才离开。

  转眼间,卫旬已经与程元秀成亲一月有余。

  程元秀是个很合格的妻子,即使卫旬日日早出晚归也不多问一句,每日天不亮就起床为他准备早餐,晚上不论多晚也会等他一起用饭。她总是低眉顺首、温言软语,将他的生活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条,任何事都亲力亲为,一点也不像闺中的娇小姐,卫旬几乎挑不出她一点错处。

  可是身为妻子的她实在太完美了,卫旬在受用的同时却觉得有些地方怪怪的,因为他印象中的程元秀不是这样的,她看似温顺妍弱,可骨子里却有火焰般炽热的自尊。

  为了不为人妾侍,这个女人可以装瞎三年,可以对着自己以死相逼,卫旬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个在梅树下决绝刚烈的她。那一日,程元秀的唇间染着血,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决然之意,就仿佛那满地的梅瓣,沁血般嫣红。他欣赏她的自尊,赞许她的坚持。

  可现在的程元秀却像是包裹在冰层里的火种,让他感觉不到任何的热度。

  卫旬垂眸看着正在替自己解云扣的程元秀,一言不发。她今日穿了件石榴红立领寝袍,乌发以金环随意挽住,以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宽松领口下暧昧不清的沟壑阴影,他呼吸一紧,刚想俯首嗅一嗅她的体香,就见对方已经将他的长袍褪下,捧着放到一边去了。

  卫旬站在内室中央,目光越过外间看向对面的暖阁,他眉头一拧,狐疑地朝暖阁走去,程元秀挂好衣服后发现卫旬走了,便也只好跟过去。

  见她走进来,卫旬抬手敲了敲眼前的桌案,“暖阁里什么时候多了张桌子?”

  程元秀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轻声说:“大嫂送来让我写字的。”

  卫旬又伸手拨弄了下笔架上的一排毛笔,“大嫂倒是疼你。”

  这一个月来,卫康与陶氏对程元秀很是疼爱,所以现在她已将他们当作父母般的存在,也当卫金僖、卫金宁是自己的亲妹妹,一提到他们不由得连声音里都沾了三分暖意,脸上也带了些发自内心的笑容来,“嗯,大哥、大嫂对我很好。”

  卫旬瞧着那笑容有些刺眼,好?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死活不让他娶程元秀,现在倒装起好人了。卫旬哼了一声,绕到案后坐下。

  这时沛玉在门边敲了敲暖阁的门棂,“小姐,该喝药了。”

  卫旬抢在程元秀前面说:“端进来吧,就在这喝。”

  沛玉将药碗轻轻放在桌角,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去,顺手还带上了暖阁的门。

  卫旬看了眼那药,“这就是我找人给你开的药?”

  程元秀点了点头。这便是月余前,卫旬找来的“神医”开给她的药,名义上是治眼睛的,其实不过是些补药。她把药碗端起来,刚打算喝,就被一双大手给按住了手腕,程元秀抬眸,只见卫旬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中的药,“喝多久了?”

  她想了想,“一个多月。”

  卫旬顺手将碗拿过来,“治一个月也差不多了,过几天就告诉他们你看见了。”

  程元秀没抗议,最近大家也都认为她眼睛几乎痊愈,“那这一碗……”

  话音未落,卫旬手腕一翻,已经将碗中的褐色液体一饮而尽,喝完之后他大剌剌地一抹嘴,拧眉道:“这孙子怎么开来这么苦的药?”

  程元秀贴心地说:“我让沛玉取一些梅子来。”

  卫旬摆着手站起来,“不用。”他对着程元秀勾勾手,“你过来。”

  程元秀温顺地走过去。

  卫旬从笔架上取下支毛笔递给她,“写几个字给我看。”

  程元秀向来都对他的颐指气使毫不反抗,当即便走过去摆好镇纸,磨好墨,然后接过卫旬选中的毛笔舔了墨开始写字。程元秀虽说在程家不受重视,但毕竟也是二小姐,所以自小琴棋书画并不比别人学得少,事实上,因为勤奋努力,她在才学方面更比其他人强一些。

  卫旬瞧着她,目光从笔尖一直滑到她的脸畔,她一手写字,另一手轻挽衣袖,侧脸纤细又美好,几缕发丝垂悬而下,荡在半空,卫旬就这样看着她,仿佛世界都宁静了下来。

  火笼中的银碳烧得劈啪作响,燃放在其中的香料熏得空气中有暗香浮动,灯盏中烛火明亮,照出了一室暖意。卫旬找不出什么文诌诌的诗句来形容此情此景,只是觉得很美,美得令人心痛,他情不自禁地靠近,然后动作徐缓地从后面搂住了她,程元秀的双臂被压住,笔尖上的墨滴落下,毁了一幅好字。

  卫旬将鼻子埋进她耳侧,深深一嗅,而后满足地叹息,“真香。”

  程元秀觉得耳根一麻,下意识地躲开了些,“相公?”

  卫旬的唇又追上来腻住她的耳朵,“你知不知道自己写字的时候格外好看?”

  程元秀察觉到了他的欲望,“相公……这里是暖阁……”

  卫旬已然埋入她的颈间吻咬,一只大手从前襟滑入,隔着肚兜握住了那团柔软,程元秀手中的毛笔哒的一声掉落。

  ……

  第7章(2)

  此时外间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喊,“三婶!”

  程元秀的身子骤然一僵。

  紧接着是沛玉的阻挠声,“僖小姐,三爷和三奶奶在暖阁写字呢。”

  卫金僖稀奇地笑起来,“三叔还会写字呢?我去瞧瞧……”

  房中的程元秀立刻扬声道:“僖、僖娘,我这就出来,你在外间等等!”

  卫金僖并没发觉有什么不对,脆生生地道:“嗯。”

  卫旬在她肩头一咬,重重地顶她,“不许出去。”

  程元秀难得地没有服从他,用力地挣扎了起来,“快、快放开,让僖娘看到就糟了……”

  卫旬不悦地拧眉,气恼她的反抗,也气恼自己的速度,于是说:“再来。”

  程元秀已经躲到了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衣襟和发饰,完事还警告地睨了卫旬一眼,“快把裤子穿上!”说完也不管卫旬的脸色,在他把她捉回去之前就逃了出去,并且谨慎地关上了暖阁的门,将满脸杀气、衣衫不整的卫旬关在房内。

  卫金僖一见她出来,立刻笑起来,“三婶。”

  程元秀脸色绯红,仿若涂了胭脂,“僖娘,怎么现在过来了?”

  卫金僖的表情忽然变得委屈起来,从袖里掏出个香囊来,“我不小心把香囊带子弄断了。”

  程元秀拿起来看了眼。

  卫金僖还在一旁咕哝道:“都挂不上了。”

  程元秀笑着摸摸她的头,“我帮你缝一下就好。”

  这时,暖阁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

  卫金僖讶异地一抬头,就将卫旬臭着脸走出来,俊脸真是黑得前所未有。

  程元秀僵了背脊,不过没有去看他,只是和沛玉说:“沛玉,把我的针线盒拿来。”

  卫金僖立刻就忘记卫旬了,拉着程元秀说:“三婶,你现在就要给我缝吗?!”

  程元秀笑着点头,那柔和的笑容几乎点亮了她的小脸,卫旬脸色变得更难看,他都没见程元秀对自己这么笑过。

  他大步走过去,“你们搞什么?”

  卫金僖回道:“三婶绣给我的香囊坏掉了。”

  卫旬眉头打结,“香囊?她眼睛不好,你让她绣什么香囊。”

  卫金僖嘴一撇,指责道:“三叔,你也太不关心三婶了,你不晓得她的眼睛几乎全好了吗?”

  卫旬的脑子轰的一响,她眼睛好不好老子不比你清楚,还敢教训老子,而且就算眼睛好了也不需要给你们绣什么劳什子香囊吧!

  然而在他发飙之前,程元秀先一步搂住卫金僖,将她的身子扭过去,然后浅笑着说:“我今天才刚绣好了两条帕子,你拿回去和宁娘用。”

  卫金僖欢喜道:“三婶,你太好啦。”

  卫旬简直要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刺瞎了狗眼。

  程元秀刚刚是不是在保护这个小丫头?她知不知道她是谁老婆?卫旬忍无可忍地走过去扒拉开程元秀,然后一把提起卫金僖的衣领,“出去。”

  卫金僖忙挣扎起来,扭动个不停,“三叔、三叔,你干什么啊!我还等着三婶给我缝……”

  卫旬骂道:“缝个屁!老子要睡觉。”

  说完打开门,掀开棉帘,毫不留情地把卫金僖给丢了出去,然后在她扑回来之前用力关上门。很快,门外就传来拍门声和卫金僖不满的抱怨,“三叔,你怎么这么小气,就知道霸占着三婶不放,你还我香囊、还我帕子、还我三婶!”

  卫旬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你三婶是我的!”

  程元秀被这一幕闹得不知所措,“你……你这是干什么?”她埋怨地看他一眼,然后便走上前要给卫金僖开门,可刚走到一半就被卫旬拦腰扛了起来。程元秀惊呼了一声,但又用力地捂住了嘴,生怕被卫金僖听出什么,当她被整个人扛进内室的时候,她还不忘安抚门外的卫金僖,“僖娘……香囊和帕子,我明天、明天一起拿给你。”

  卫旬用力一拍她的屁股,“不许去!”

  程元秀被打得眼泪差点飙出来。

  卫旬毫不怜香惜玉地扛她回房,然后抬脚用力地踹上了门,接下来,他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来补回了被卫金僖半路打断的欢爱……

  香囊事件之后,卫金僖有好几天都不搭理卫旬。

  程元秀倒还是那样,对他相敬如宾、百依百顺,尽到了她为人妻子的本分。

  事后卫旬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程元秀和他的家人相处得好,这不是好事吗?他莫名其妙地发了火,搞得好像自己很在乎程元秀似的,不过是个一时心软娶回来的女人,能在床上、床下把他伺候好就行了。所以卫旬决定,只要以后家里人不在他和程元秀行房的时候出来打扰,那他就不去干涉程元秀和他们的正常交往。

  可想是一回事,做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明明是新婚,卫旬却觉得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憋屈。

  这一日,卫旬刚骑着“玉面阎王”在外面泄愤似的跑了一圈,回府之后还没来得及走到马厩,便偶遇了卫康和卫金戈,卫旬眉角一跳,知道又躲不过大哥的一顿牢骚,他是很反对自己玩马、养马的,总骂他不务正业,让他关掉马场回来承袭爵位。

  卫康一见他果然就拉下脸来,“又去骑马了?”

  接下来应该就是那一大串老生常谈,最后总是要绕回到承袭爵位这事上来,卫旬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可谁知卫康接下来却说:“有那个时间多陪陪你媳妇不好吗,就知道和马鬼混!它能给你生个孩子是怎么着?真是的,秀儿嫁给你这个混蛋真是倒霉了,早知道当初我就该坚持己见、强烈反对,不让她进门受这个罪。”

  秀儿?卫旬的青筋爆出来一根。

  卫金戈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欸,大伯,你看这马,和三婶上次画的是不是有点像?”卫康看过去一眼,脸色柔和了些,“嗯,确实像。”

  画的马?卫旬的青筋又爆出来一根。

  卫金戈来了兴致,“三叔,让我骑一圈呗?”

  想骑他的爱马?作梦!

  可还没等卫旬拒绝,卫康就拦住了卫金戈,“啧,骑什么骑?再把你三婶新做的鞋弄坏。”

  卫金戈恍悟,“那我不骑了。”

  卫旬疑惑,“什么鞋?”

  卫金戈笑道:“三婶做的鞋啊,她给我和大伯一人做了一双,底子特别软。”

  卫康忍不住跟着蹦跶了几下,附和道:“是很软。”

  新鞋?还一人一双?卫旬的青筋爆出来……都爆完了!他猛地一扔缰绳,臭着脸就往回走卫金戈喊道:“三叔,你的马。”

  卫旬吼道:“你骑!”把他那双破鞋骑烂了才好!

  他气势汹汹地杀回檄羽阁,想要找程元秀好好理论一下,她到底是谁的老婆?剑穗不给他缠,香囊不给他缝,新鞋也不给他纳,他花了这么多银子娶回来的媳妇,反而都便宜给了别人!可是走到一半,卫旬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他找到程元秀要问什么?直接找她要剑穗、香囊和新鞋?显得他好像很在乎这些鬼东西。

  迎着他走来的颂安瞧见卫旬的脸色,忍不住道:“三爷,谁惹您生气了?”

  卫旬扯脖子吼:“生气?我生什么气,我才没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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