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柔美的细语显然愣住了对方,不太友善地防备狐疑。“洁儿?”
她顿时被现实的冷水泼醒,寒颤想起,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到底身处什么立场。
“我是……吕迪琪。君士还在睡,不方便接听电话。”
“他是什么时候吃的药?”
药?“他吃什么药?”
对方一阵沉默,不知是在思忖还是在懊恼。“我待会再打给他。”
“等一下!”她急唤,七上八下。“君士身体不舒服吗?”
“你问他,会比问我来得清楚。”
“你找他一定是有急事吧。”不然不会如此催魂索命地连环来电。“你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转达。”
“与其帮我转达,还不如帮我叫醒他。”
“我不太方便。”聪慧的心思,已在娇柔的回应中流转。“即使叫醒了他,他也不会接你的电话。”
“啊。”
她几乎可以想见对方孤傲的不屑,根本不把这话当回事。“我如果叫醒了他,他满脑子想的就只有一件事。你如果坚持要在线上等候,完全不介意,那么我也不介意。”
这个东方娃娃!
手机那方又是一阵沉默,是在考虑摊牌,还是在咬牙切齿?万一他真的回应说他不介意,愿意一面听他俩交欢吟哦一面等候,那她该怎么办?
会不会被识破她在虚张声势?
就在她自己承受不住心虚压力,打算招供她是开玩笑的而已,对方先她一步招供,形成强猛的一记反击。
“告诉君士,他的猜测完全正确:纽约总公司决定请他走人。现在起,你的君士只能吃自己了。”所以,请他务必好好珍惜这位仅剩的德意志伙伴。
“为什么?”怎么可能?以君士的才华和本领,总公司会不要他?
“他家族的政治立场,会妨碍总公司在大中华地区的布局。”商人只想做生意,不想因一枚员工而得罪权贵,自毁钱途。
“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市场导向的游戏规则。”追求最大利润。“倘若他家没有那么强烈的政治色彩,只是个死老百姓,反而不会受到这种特别待遇。”
太差劲了。“可是事情太突然,为什么会现在才考虑到他家的政治背景?”
“透过内部八卦探到的消息是:君士得罪了有力的高层顾问。就像是在操作避险基金,我也会为了增加绝对报酬而剔除君士这个小小风险。”
至于这个风险有多小或有多大,全看他得罪了对方有多小或有多大。
“这未免夸张。”太可笑。
“谁教他犯小人。”
她不解地怔望被挂断的电话,一片胡涂。君士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怎会被人这么无聊地恶意摆道?
蓦然回首,发现他不知何时早已醒了,大剌剌地张腿正坐在沙发中央,环胸瞪视她,毫不在乎自己苏醒的雄伟勃起。
“讲完了吗?”
她尴尬地不知该看哪里。“我是怕吵醒你才帮你接电话……”
却没想到这份好意看起来多像在干涉他人隐私。
“那么现在可以处理正事了?”
什么正事?他是不是又在气什么?感觉气氛很不好。
她实在……无法适应这种场面。她一丝不挂地就杵在赤裸的他跟前,被他看尽糗态,自己却什么也不敢看。欲望太张扬,他却不避讳,还跟她做高度理智的交涉,令她难以招架。
她困窘地知道,他要她,而且刻意让她明白他有多想要。以火一般的视线灼烧她、胁迫她,逼视到她惶惶不安,燃醒她的渴望。
在她被盯到发烫的同时,他才撂下狠话——
“你那天在我老家发生了什么事?”
第十章
讨厌君士。
根本不想跟他说话。
明明是她有话要问他,是他应该跟她说明,是他亏负她许多交代。结果她老远跑来,两人先是没日没夜地纵欲欢爱,再突然收到他失业了的大炸弹,然后饱受他一连串的质询攻击,好像是她欠了他什么。
她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这种强词夺理的恶劣行径。
她一不高兴,就会不说话。
除非他道歉。
他才不会道歉。他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错,也不认为有什么事值得他道歉的,全是她一个人在闹别扭,莫名其妙地害他跟着日子也不好过。
不过,她特地飞来纽约找他,他很高兴。
这几天,他们一面互相意气用事,一面甜蜜相伴。原本要厘清的事都被刻意忽略,不想浪费两人难得相处的分分秒秒。直到分别前的最后一刻,才勉强回到现实。
“为什么只能待五天?”
“因为是我表弟表妹他们帮我,说要带我去东京玩、散散心,才顺利地掩护我转往纽约来找你。我得回台北跟他们碰头了,不然会穿帮。”
“穿帮又怎样?”
她不语,尴尬地在他悠哉而灼烈的瞪视下,穿上内裤及胸罩,双手却出奇地笨拙,竟一直扣不好后背的钩子。
奇怪,怎么会这样?
她这一脱下检查,才发现胸罩的背钩遭到不明人士的破坏,被扯掉了扣环,气得她满脸涨红。
“你这是干什么?!”真是太幼稚了!
“坏了就算了,可以不用穿啊。”他惬意而好心地过来,替她套上细致的针织套头毛衣,穿上秀丽及膝的雪纺裙。“这是我看过最美的胸部曲线,何必用胸罩掩护?”
好低级!
她超不齿他这种色狼行径,却又无法抗拒他虔诚膜拜她胴体的奇异感受,只能任由他屈身捧抚浑圆丰硕的豪乳,在细软毛衣底下绷挺了乳头,遭他戏弄。
“你穿着衣服时,比不穿衣服还要性感,给人太强烈的想象空间。”
“你还需要想象吗?”
他皱眉痞笑。“是不太需要,但我有其他更强烈的需要。”
“可是我真的得走了。”本以为只是来谈分手,机票却一延再延,已到底限。
“要走得先过我这一关。”
“别闹了。”他怎么还玩不够?
他就是一副无赖相,躺回大沙发上,双臂安然枕在脑后,一丝不挂地袒裎他全然硬挺的欲望,得意得要命。
跟他说再多都没用,只会浪费自己的时间。而且……
当她扭扭捏捏地上前,没有褪下的雪纺裙,掩住了她全然分张的难堪,看不见她一直都不怎么欣赏的丑态,格外放心,感觉也变得分外敏锐,迅速激切起来。
他好整以暇地将她的针织衫拉到那对丰乳之上,以便他畅快驰骋时可以酣然饱览她妖娆的耸动。
他太清楚该如何勾引她了,步步诱惑她跳到他特地为她挖的甜蜜陷阱。
欲焰烧得太快,快到她措手不及,追不上他的速度,自己又闷烧难耐。两只小手撑在他的腹肌上,都哆嗦地蜷成了小拳头,艰困地娇喘。
他急遽地加重冲击,展现他自豪的能耐,观赏她为他痴狂的艳媚。
只不过,他太自满于他的优势,疏忽了自己早已被她的热情牵制,引发出更干渴的急躁烈火,得不到舒缓。他烦躁地翻身而起,一举反将她压在身下,沉重地疯狂进击,筋肉绷挺,咬牙切齿。
蓦地,他才明白不是他在压迫欺负她,是她让他难以撤退。
是她在占上风,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纤纤手臂紧紧环抱他的颈项,害怕溺毙似地急切攀住他的强壮。他吻她,像要吮尽她的存在,吞没到自己的身体里。他吻痛了她的唇,让她不自觉地更加拖深了在她之中的男性,反而害自己更难喘息。
他忿怒咆哮,气恼地凶猛侵略。看似威武,实则一败涂地,不能承受分离。
狂风暴雨过后,是难分难舍的缠绵。
他真的像个大男孩,很黏她,黏得让她没辙,也让她愈来愈迷惘,自己真是特地来跟他谈分手的吗?
他对她的伤害呢?怎么这么轻易就呼咙过去?她的眼泪与痛苦怎会这么廉价?
娇小身躯环拥着俯卧的庞大魁伟,知道他累了,知道他在撒赖,知道他在拖延。她只能疼惜地贴颊在他头顶,茫然抚慰。
她好爱他,怎么办?
“你走吧。”
俯卧在她怀中的壮汉瘠痖咕哝,却丝毫没有放手或起身的意思。
听他这么说,她又没头没脑地戚伤起来,仿佛遭他遗弃。
他没力地一叹,起身瞪她。不让她走,她就左右为难得半死;让她走,她却又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真是……他怎会栽在这种女人手里?
“等我把这间住处处理掉,我就会飞回台北跟你碰面。”
美眸呆眨,忘了原先快落下的泪花。“你不住这里了?”
“没有必要。”他坦然自在地定到冰箱拿啤酒,赤条条得仿佛野人。“我自己的工作布局需要调整。可能以后在上海的时间会比在台北还多,你OK吗?”
“我想在美国读哲学。”
一阵懊恼呻吟,大男孩又开始闹脾气。
“我并不想走杜威那套实用主义的哲学路线。我之所以选择美国来读这个领域,是至少还有几间保守着当时创办大学的理念。”她急切说明。“我不是要换个学位或念一些很虚浮的流行理论,我想回到根源去探索!”
“那你迟早会去念神学。”拜托,饶了他吧。
“我没有啊。”
“哈佛大学当年是哈佛牧师办的,属于教会管理。长春藤联盟的名校多是十七世纪清教徒创立,就是为了培育牧者而非制造学者,是后来各个变质了才形成你今天看到的世俗化面貌。你说你想追本溯源,结果你只会发现从中世纪以来的一贯精神,是没有神学就不得称为大学。”
“我只是想在一所合适的学校去找寻——”
“现在的大学早被多元主义、相对主义、后现代主义扭曲,搞不清自己最原本的立场。你用一个已经被扭曲的立场来追本溯源,结果只会跟着他们团团转,找不到出路。”
她急着想澄清,却辩不过他,气得结巴。
“你……你干嘛要这样泼我冷水?”
“我没有泼你冷水,而是你自己根本没有想清楚。如果你想得够清楚了,很容易就可以说服我,我当然也会尊重你的决定。但你没有,你空有理想,却没有实践的理性过程。不必等到口试,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刷下来。”
“为什么你都不支持我?”像宇丞那样。
“问题在于,你‘凭什么’要我支持你?”凭据在哪?拿出来看看呀。“我也可以给你很空洞的口头鼓励,反正又不花本钱,还可以哄你开心。然后呢?等你盲目地一头栽进去、摔了一大跤,再来假惺惺地安慰你、帮你打气?”
“可是,你也不必这么……”一肚子恼火,憋得她比手画脚。
“真正关心你的,才会跟你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实话。至于那些不痛不痒的鼓励,只是在顺着你的猫毛安抚你,最后把你降格为宠物,一天到晚要人疼。”
“我才不是那种人!”
“你就是!”他抓着啤酒罐的右手伸出食指,锐利指控。“我在米兰一跟你交手,就确定你是这种人。”
回应他的,是她不欢而散的背影。
再也不想跟他讲话!
他们之间依旧无法沟通。她对他的反感,也一如在米兰时的那样。是他要问她的,而她答了,却像给了他趁机修理她一顿的机会。与其如此,还不如不谈。
她搞不懂,他们这样到底算好,还是不好?她从来没有被人搞得这么心烦意乱过。前一刻还浓情蜜意的,下一刻却气到不想再看到这个人。可是过没几秒钟,又有点想念他,不知他现在在干嘛。
还是别打电话过去得好。她挂念归挂念,气还没消。
长程飞行,她一人在机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真是的,她之前为什么不先问清楚,他什么时候才会回台北跟她碰面?应该先问清楚再跟他翻脸的,现在她既拉不下睑来问他,又放不下心,结果饱受折腾的又是她自己。
与他相距万尺之遥以后,她才能好好地冷静思索他的话语。
她不觉得自己是那种一天到晚要人疼的小猫咪,但他说得没错,她预期的进修规画,理想大过理性,自己并没有做足事前功课。对于求学,她太过浪漫,多是一相情愿的幻想。最后很可能以挫折收场,对自己的前景更加迷惘。
他的话,句句刺耳,字字中肯。
她为什么这么别扭,不肯虚心接纳他的意见?想着想着,水光盈眶。她悄悄拉上薄毯,面向窗口假装入睡。在夜行的高空,沉默流泪。
她以为……他多少会赞许她一些,觉得她与其他女子不同。结果,被他削得灰头土脸的不说,自己暗暗渴望得到他肯定的虚荣心态,更让她深感狼狈。
她何必在乎那个混帐怎么看她?但她就是在乎,椎心刺骨地在乎。
每次他痴迷地赞叹她的胴体,她就好开心、好满足。但她的野心愈来愈大,她希望他能欣赏到她更多方面的优点,想让他钦佩……
他还在生气吗?
她才是该生气的那一个,却满心挂虑着他会不会还在生她的气。又或者,他根本不当回事地继续打他的电脑、睡他的大头觉?
他还要多久才会回台北?不然,她再找个机会飞去纽约好了……
情思纠葛得她难以入眠。
漫长的飞行过后,她失落地呆坐机场,等候表弟妹们返台的班机,大伙一起回家。她三不五时就狂发简讯给君士,打发时间,其中咕哝抱怨一堆,一点都不像她在机上时的满心懊恼。发泄完了,人也像泄了气的皮球,空洞发怔。
直等到深夜,她才警觉到不对劲。
表妹他们人呢?他们原先预定搭乘的班机已经抵达台北一个多小时,入境再怎么耽搁,旅客又不多,不该拖延那么久。海关那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两个小时过后,她确定他们出事了。
查询航空公司,竟发现他们并没有搭上这班班机。那他们人呢?
她慌乱地拨打手机,联络不上他们;打给顺十八,也找不到人。怎么会这样?打回阿姨家,只有印佣回应,家里没人;去日本玩的还没回来,没去日本玩的也没回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人呢?!
她吓到冷汗涔涔,双手急颤,快快打电话求援。对方才喂了一声,她就全然崩溃,放声大哭。
赴日的一行人,下落不明。
原本,她也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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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士接到她的电话,一听到这趟东京之旅与顺十八有关,他马上命令她不可报警,先打给阿姨探消息,他会立刻飞往台北,再作处理。果然不出他所料,出差中的阿姨没事似地跟迪琪哈啦,那票天兵天将在日本玩疯了,昨天才通知家里说他们会延两天回来。
但迪琪这一来电探查,形同自露马脚:她并没有与表弟表妹们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