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她的婚期还有两个月,时间绰绰有余。
他决定不计任何代价,一定要赢回她的人、她的心。
当然,还有他们的女儿!
她变了。
至少,作息就跟以前不同。
七年前她总爱赖床,每天都要被他摇醒,才困倦的在他限时逼迫下,心不甘情不愿的进浴室盥洗。
但是今天他刚起床没多久,就听到楼上有动静,她已经起床,跟女儿一起欢笑着洗漱完毕,一大一小打扮优雅舒适,手牵手下楼进厨房去做早餐。
考虑到女儿在,他穿上衣服才走出房间,来到饭厅外倚靠着石柱,肌肉贲起的双臂交叠在胸前,静默的看着母女两人默契十足的分工合作,才一会儿工夫就把早餐做好了。
煎得很完美的荷包蛋,搭配边缘微焦的培根,还有一大份凉拌甜椒,跟两大杯牛奶,母女各自在专属的位子坐下。
小愚在这时抬起头来,看着倚靠在旁的庞然壮汉,用童稚的声音很有礼貌的说道:“请问,你要吃早餐吗?”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纯真无邪。
他勾起嘴角,漠视书庆沉下的脸色,只看着小女孩的脸,一手摘下头上无形的礼帽,放在胸前然后倾身,极为绅士的问:“美丽的小淑女,我真的有这个荣幸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要有礼貌喔。”小愚认真的点头,指着橱柜的方向,“去拿餐具,然后到这边来坐好。”软胖的小手拍了拍身旁座位。
他依照吩咐,拿了刀叉后坐在女儿赏赐的位子上,端正的坐好,对小小的脸儿露出感激的笑容。
“你挑食吗?”小女孩严肃的问。
“我什么食物都吃。”他回答。
“很好,你很乖。”她大方的把荷包蛋跟培根,都分了一半给他,还慎重吩咐:“妈咪总是跟我说,不能浪费食物。”
他的心猛烈震动,抬眸朝书庆深深望了一眼,瞧见她蓦地红了脸,泄漏藏不住的情绪,美丽双眸不自在的看向别处,不敢迎视他的注目。
她说想忘了他,却把他的口头里惦记在心里,还告诉他们的女儿。这条线索太珍贵,他记入心中,不动声色的吃着荷包蛋跟培根,把汹涌澎湃的情绪一起吞吃入肚。
“你还饿吗?”小愚很关心,是称职的小主人,就怕客人吃不饱。“来,也要吃蔬菜喔,这是我妈咪最喜欢吃的甜椒。”她灵活的用小叉子把凉拌甜椒分到他餐盘里。
“我知道她爱吃甜椒。”他回答。
女孩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很是讶异。
“为什么你会知道?”
“我很久以前,跟你妈咪吃过饭。”
“多久以前?”大眼睛里充满好奇,眨了又眨。
他的喉间一紧。“在你出生以前。”
“那很久了耶!”小愚惊奇的说道,歪着小脑袋,一边的乌黑马尾垂下肩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模样像极了母亲。“你跟妈咪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对。”
“那我为什么都没有见过你?”
他喉间发紧,干涩得难以言语,过了一会儿才艰难的吐出字句:“因为我忘记了。忘了要来找你妈咪,也不知道该来看你。”
“没关系的,我睡了一觉后,也会忘记事情,像是不记得画画本放在哪里,或者是忘记替花浇水。妈咪说,那是睡迷糊了。”小愚伸出胖软,有着可爱梨窝的小手,安慰的拍拍他的脸,笑得天真可爱。“你睡了多久?”
“七年。”他哑声回答。
“喔,真的很久耶,”小愚认真的说,“那你一定是很迷糊很迷糊很迷糊。”太好了,她没有遇过比她更迷糊的人,何况还是个大人呢!
“对,我太迷糊了。”他坦承,眼中感到热痛,从未有这种感受。
一大一小的对话,牵动太多弦外之音,紧握刀叉的书庆,咬着颤抖的粉润唇瓣,尽力用正常的语调打断两人的对话。
“小愚,专心吃饭”就算再努力,她的声音还是微微颤抖着。
“好。”
餐桌重新归于沉默,只有刀叉偶尔触及瓷盘的声音。
小愚一口一口的把食物吃完,然后爬下专用的儿童椅,很礼貌的说:“我吃好了,你们请慢用。”她自动自发拿着自己的餐具,踩上椅子在水龙头下洗干净,然后拿一块小抹布,把刀叉放在上面晾干。
“妈咪,请问我可以去外面玩吗?”屋外的溜滑梯、秋千都在强烈的呼唤她,吃饱的她已经蠢蠢欲动,连脚底都发痒,心都飞到屋外去了。
“外面太阳很大,记得擦上防晒。”知道阻止不了活泼好动的女儿,她只能谨慎吩咐。“还有,注意一点,不要玩得受伤了。”
“好。”小愚维持小淑女的完美仪态,一步步走出饭厅,转过石柱后就撒腿奔跑起来,咚咚咚的一路朝大门冲去,只在门口拉开抽屉,拿防晒喷雾意思意思的胡乱喷了几下,然后就欢呼的撞开大门,兴高采烈的朝秋千跑去。
听着窗外传来五音不全却兴致高昂的英国童谣,反覆唱着“玛丽有只小绵羊、玛丽有只小绵羊”,饭厅里的两人都在倾听清脆童稚的歌声,那声音随着秋千摆荡,一会儿近、一会儿玩。
忠国抬起视线,望着餐桌另一旁的书庆,衷心诚意的说:“谢谢你那时没有拿掉孩子。”
“我生下小愚不是为了你!”她气恼的反驳,不愿意让他因此自傲。“她是我的孩子,我生下她、养育她,这些都跟你无关。”她不愿意残害小生命,即使那时她多么的痛恨着他,但堕胎从来不在她的选项中。
“你把她教得很好。”他淡谈的说,却又一针见血。“她模样像你,但性格却像我,那么活泼好动一定让你教得很累。”
“不全是我一个人教的,她最听大哥的话。”她懂得反击,再也不会束手就擒。“他们感情很好,每次分开小愚总会哭好几天。”
“她不像爱哭的孩子。”他望向窗外,听着儿歌唱到一半,老师把小绵羊赶出去,歌声就停止,气呼呼充满正义感的自言自语叫着:老师不可以把小绵羊赶走!老师坏!
“你压根不了解她!”她恼怒的指控。“这些年来,我看着她一点一点的长大,而你到现在才出现,别想说什么血浓于水,你跟你的自以为是,都立刻给我滚出去!”
“我会尽力弥补这些年的缺席。”他固执如铁石,没有半分动摇,坚持要索取属于他的权利。
“你休想!”
他知道自己把她逼到角落了。
但是,他不愿意放过她。
“庆庆,”他注视着那张惊慌的绝美容颜,轻而又轻的说道:“我很想很想,你绝对无法想像,我有多么的想,想留在小愚身边,陷伴她长大成人,更想好好的吻你、爱你,抚模你,直到你又湿又软……”
“住口!”她无法再听下去。“我不会再被你的谎言欺骗!我老早就想通了,你为什么到小镇后前几日对我冷淡,那天却突然改变态度,因为你那时候已经知道工作即将完成,哄我几句骗我上床,只是顺手拿去的甜头,而我那时就是那么傻,乖乖的跟你上了床,活该被你吃干抹净。”
“错了。”他言简意赅。
“哪里错了?”她讽刺反问。
“全都错了。”他没有转移视线,深深望进她眼里。“我并不晓得那时候工作即将结束。到小镇后我一直在忍耐,就算我知道许多花样,能满足我们两人的欲望,仍能让你完好如初,但我也在抵抗着不去碰你。直到那一天……”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刚硬双拳。
“那一天,当我买下那块磬片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完了。我从来不曾那么喜欢过哪个女人,没有那么在乎过。天知道我一开始真的厌恶你到极点,以为你就是个千金小姐。但是,你证明了自己不只是个大小姐,你对待安娜、布兰德像亲人,没有半点眼高于顶的嫌弃;你积极学习适应环境,整理那栋屋子,就算我处处刁难,也没有逃避。”
他凝视着她的眼,黑眸黝暗。“那天,当我掏出五块美金,买下那块铜片时,就已经下定决心要留下你,如果第二天我没有因为被攻击而昏迷,我就会带着你去拉斯维加斯,让我们的婚姻拥有合法效力。”
他的坦承太有冲击力,她好一会儿无法反应,只能哑口无言,双眸中满是被迫到绝路的惊慌,以及竭力想要掩藏,却仍旧透漏出的光彩。
“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分虚假,”他淡然宣布,没有错过她眼中的光亮,琢磨着那代表什么。“我会说服你,直到你相信为止。”
她避开视线,再也无法容忍继续跟他共处一室,搁下没吃完的早餐就推开椅子匆匆离开,跑得竟比女儿离去时还快,仿佛身后有野兽在穷追不舍。
单独坐在饭厅里的他,没有起身去追她,而是慢慢伸手把餐盘挪到眼前,执行原则把食物都吃尽,连残余的细细甜椒丝都没放过。
第13章(1)
欢乐蹦跳了一上午,还跟隔壁农场的边境牧羊犬雪菜玩得漂亮棉质洋装上,沾满泥巴与草屑的小愚,中午进屋里,先去洗净双手,再用毛巾把小脸擦干净后,才恢复小淑女的仪态,到餐桌旁摆放三人份的餐具,享用英式的炸鱼跟薯条,吃得津津有味。
这次餐点分量明显增加许多,母女两人就算是吃到撑也吃不完,非得有食欲旺盛的男性协助消灭食物,不然绝对会剩下许多。
忠国坐在餐桌旁,朝书庆挑起浓眉,神情兴味盎然。
“妈咪这次也煮了你的份。”小愚快乐的说道,仍旧不改慷慨好客本性,用刀叉把热呼呼的食物,放进他的餐盘里。“太好了,这样你就不用饿肚子了。”
“谢谢,你真贴心。”他以极佳的绅士态度回应,脸上有毫不隐藏的骄傲,体贴的问道:“你喜欢吃炸鱼薯条?”
“最喜欢了!”她双眼发亮。
“我也是。”
“真的吗?”她好惊喜,笑容灿烂无比。“可是,妈咪不常做。”她好惋惜的说,连弯弯的眉都下垂。
“我牛餐原本要做烤羊肉,但是昨晚羊肉已经被人吃了。”书庆冷淡的说道,不让他有更多猜想。“食物分量变多,是怕有人利用小愚的单纯天真骗取食物,让她吃不饱。”
小愚睁大双眼,轻轻用叉子朝他指了一指,红嫩小嘴无声的说:妈咪在说你吼?
对。
他也用唇语无声回答,做了个鬼脸。
小愚掩着嘴笑个不停,双马尾不停晃动,对眼前这位“客人”的好感度登登登登的往上迅速爬升,大方的决定他可以当她的同伴,一起到专属于她的游乐场玩。只是好可惜啊,他壮得像是故事书中阿拉丁神灯里的巨人,不能享用她好玩的溜滑梯。
一大一小有了共识,笑着吃薯条,沾的都是番茄酱,别的酱料都不碰。
书庆垂下长长眼睫,遮盖眼中的情绪,独自沾着蓝起司酱,却只是搁在盘边,没有立刻送入口,但是耳朵关不起来,只能听着那低沉醇厚的嗓音跟女儿说:
“你妈咪怕烫,炸鱼薯条冷了就不好吃,所以她才不常做。”他说得轻描淡写,拿起热烫的薯条往嘴里送,吃得津津有味。
“你怎么知道……”小愚的话只问了一半,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俏皮的一笑。“对喔,你跟妈咪认识很久了。”
“是啊。”他继续拿着薯条往嘴里送。
小愚用超级羡慕的眼神,仰望着他俐落豪迈的吃法。“你没用叉子。”她小小声的说。
“用手拿更好吃。”他非常推荐。
小女孩看看手上的刀叉,犹豫的看看坐在餐桌对面的妈妈,再看看身旁的巨人,良好的教养跟顽皮本性展开强烈拉锯战,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妈咪,我可以不用叉子吗?”她的手指好痒。
“你饭前有把手洗干净吗?”书庆柔声问,纵然不愿意让忠国称心如意,但是更不愿意阻挡女儿对新事物的旺盛学习心。
“有!”小愚伸出双手,证明自己很乖,每餐都记得饭前洗手,连指缝也洗得干干净净。
“那你可以不用叉子。”她点头允许,又嘱咐了一句:“小心不要烫伤手。”
“好。”虚应一句后,小小的手快速捻起盘中最短的那根薯条,没沾番茄酱就往嘴里放,仔细咀嚼着。
“是不是比较好吃?”他激励的问道,薄唇带笑。
“好像真的有耶!”咽下薯条,小女孩舔着手上的盐粒跟黑胡椒,味蕾上的刺激让她仿佛发现味觉新大陆。
“我妹妹有一个女儿,今年国小四年级,上幼儿园之前不论什么食物,都是抢过来就放进嘴里,像个小野蛮人。”笑容软化深刻五官的线条,让他看来更为可亲,旁人看到他现在的模样,绝对想不到他其实是致命武器。
“我本来要上国小一年级了,但是妈咪说必须先来这里住一阵子。”她想拿炸鱼,但是炸鱼很烫,只好用叉子。“我的幼儿园同学们都上一年级了。”
她落寞的说,一口一口咬着炸鱼。
看着女儿的神情,他心中抽紧,强忍抱住小女孩的冲动,明白这时太亲眤的举动,反而会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感。他原本以为,妹妹的女儿已经触动他的父爱本能,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面对亲生骨肉的时候,情绪会高涨到让他心口疼痛。
“过不久你就可以回台湾,跟他们一起上学了。”他慎重做出保证。这已经跟工作无关,他会用性命保护他的女儿,以及女儿的母亲。
“不要随便对孩子承诺你办不到的事。”书庆不满的说道,美丽的脸儿堆满对他的不信任。“我不会让你的谎言伤害她!”
他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说到做到。”
“我结婚后不会回台湾。”她跟大哥的婚姻在台湾不合法。“留在英国居住,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你要剥夺小愚跟同学一起上学的权利?”他反问,为了孩子的权利绝不让步。“就算她在英国谅书,能交到新的朋友,但是她仍旧会想念以前的同学。”
“她是我女儿,不会惦念着过去不放。”她已经把磬片锁进首饰盒里,不在他的面前佩戴,向他宣布跟过去了断。但是,女儿是他的骨血,这点她无法否认。
“但是我会。”他说道,言外之意太过清楚。
她张口结舌,却看到他微微一笑,徐缓的说道:
“我们不要争执这件事了,把午餐吃完好不好?尤其你煮得那么好吃,冷掉也很可惜。”他叉起炸鱼,品尝着外层酥脆的面衣,因为可口的滋味轻轻哼了一声。“面衣味道很特别,跟我在别处吃的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