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银儿对首饰没兴趣,可这支金步摇精美得教她忍不住转动着钗身,让那成串的鸟儿,随着摆荡,绽放光泽。
“就用这支金步摇好了。”她淡抹笑意。
要是他瞧见她特地戴上这支金步摇,不知道会不会很开心?
对了,瞧他开心得很,还没问他到底是发生什么好事……唉,表哥没事跑来做什么?
当戴银儿出现在主屋大厅时,金秀外瞧得两眼发直,他赶紧站起身,牵着她入座,开口便夸,“这金步摇戴在你头上,真是漂亮极了。”
“只有金步摇漂亮?”她佯恼道。
“再漂亮也美不过娘子。”他嘴甜得很,一见自个儿最爱的女人,更是甜言蜜语拚命灌,就盼能够灌醉她。
戴银儿抿嘴低笑,眼角余光瞥见西门恭吃味的神情。
瞧,那目光……要说只是兄妹之情,怎会生出酸味?
“好了,菜都上桌了,赶紧吃吧。”她赶忙道,将注意力都搁在金秀外身上。
她知道自己的做法有点残忍,但为了斩断西门恭的痴心妄想,她就必须狠下心才行。
“来来来,这蜜酿可是宫廷酒,要不是去年去了趟宫中的百商宴,还得不到这好东西呢。”金秀外示意傅总管打开酒坛,顿时厅内一阵甜润香气。
“真是香。”西门恭忍不住道。
“西门兄,尝尝,但别喝多,这酒后劲很强的。”
傅总管一一倒着酒,金秀外端了杯搁在戴银儿面前。
她本来想尝尝这酒的滋味,但不知怎地,一闻到酒味,胃部竟然涌上一股恶心感,她赶忙退开些,压抑住那几乎要冲上喉头的酸液。
“银儿,尝尝。”
“不……我不想喝,我想喝茶。”她勉为其难地勾起笑。
“是啊,银儿向来贪茶,所以我今天也特地带来银儿最喜欢的冬旭茶。”西门恭将原本搁在桌面的木盒和书本递上。“这是你以往找了好久的书,我好不容易找到一本复刻版,所以也一并带来了。”
戴银儿本要拒绝,然而金秀外已经眼明手快地帮她接过。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真的很想用力踩他一脚。
可最终她也只能开口道谢,把书和茶收下。
“西门兄待银儿真是好。”金秀外笑道。
“当然,银儿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他唇角的笑意带着苦涩。
“放心吧,你最疼爱的妹妹,现在是我最疼爱的妻子,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她的。”说着,金秀外轻搂着她的肩。
戴银儿本想要顺势偎进他怀里,然而西门恭那双眼睛好痴、笑意好涩,教她怎么也硬不下心肠。
轻轻地推开金秀外,她没好气道:“你这样搂着我,我要怎么吃饭?”
“我喂你。”他夹了口菜到她唇边。
她张嘴也不是,不张也不是,不懂自己怎会变得如此优柔寡断。这事明明就很好处理的,可她的心里像是还住着另一抹魂魄似的,在意着西门恭的反应。
“放着吧。”她端起碗,让他把菜夹入她碗里。
金秀外倒也不以为意,从善如流地为她布菜,一抬眼便见西门恭大口饮着酒。
“西门兄,我才跟你说,这酒后劲很强,你这么喝,很快就会醉的。”
“今天能看到银儿有这么好的归属,我很替她开心。”西门恭说得心不由衷。
那牵强的笑容看在戴银儿的眼里,心莫名地疼着,她暗叫不妙,怀疑这身体的原主人还惦记着那份情,如此一来,岂不是印证了她的猜测是对的?
糟,要真是这种状况,就复杂难办了。
就像是身体与灵魂是分离的,各自眷恋着两个人。
“西门兄,我记得我和银儿成亲那一天,你敬酒时也是这么说的,还不小心把酒洒了银儿一身。”说着,问向戴银儿。“你还记不记得?”
鬼才记得!她拉回心神。“我忘了……”她可以敷衍虚应,可是面对金秀外时,她真的不愿意撒谎。
那时候她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哪会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什么插曲?
她现在心乱如麻,仿佛被这具身体给牵引着,教她难受极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忘了就算了,那晚我也被那票朋友给灌得极醉……”像是想到什么,他立即转移话题。“说到这事,焦一似乎不打算再和我合作,往后要运送南方的货,就不能再经由焦家的漕运。”
“他这么记恨?”
“可不是?也算是让我认清他的为人,但不走漕运也无所谓,我可以托给玉家的马队运送。”
“喔,这样就好。”她随口应着,食不知味,边偷觑着西门恭落寞的神情。
唉,怎么会这样?
好不容易和金秀外渐入佳境,怎么突然冒出一个会教她心神不宁的表哥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有自己的马队,如此一来,就不用受他人牵制。”他边吃边说,仿佛已有一副美好远景等待他实现。
“对了,你今天怎会这么早回来?”戴银儿彻底漠视西门恭,不想再把心神搁在他身上,于是便问起这事。毕竟,她原以为他明天才会回来的。
“喔,这事……”金秀外嘿嘿笑了两声,像是卖着关子,却突然凑近她,在她耳边低喃着,“待会回房后,我再告诉你,顺便跟你领赏。”
戴银儿微扬眉,想起自己和他的协议,脸不禁微红,下意识地又偷觑西门恭一眼,却见他晃了两下,竟趴倒在桌上。
听到砰的一声,金秀外也跟着望去,笑道:“唉,真是糟蹋了我的蜜酿。”
“爷儿,西门少爷像是醉了,这下可如何是好?”傅总管轻推了西门恭两下,却见他半点反应都没有。
“叫并奇背他去魁星楼的厢房。”说着,他又贴近戴银儿。“吃快点,我等着领赏。”
她睇着西门恭,一边听着他暧昧的邀约,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劈腿的人。
她不想在意西门恭,但却不由自主,尤其瞧他借酒浇愁,像喉头梗了硬块,闷得难受。
沐浴过后,金秀外便直接来到她的寝房。
门开,就见小豹已经霸住床,他不禁肩头一垮。
“你那是什么表情?”戴银儿放下一头长发,早已脱下袄子,只着中衣,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说,到底发生什么天大的事,让你一整晚笑得阖不拢嘴。”
金秀外闻言,随即又挂上招牌笑容,走到她身旁时,瞧见他送的金步摇已被她收入木盒中。
“我开心,是因为你总算戴上我送的金步摇。”
“就这么简单?”她娇睨着他。
“当然还因为……瑞林镇的银矿,挖出最上等的铑银。”他牵着她坐上床,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铑银?”
“对,它和一般的银不大相同,色泽带着天然的黑亮,放眼都阗王朝,铑银少得可怜,可我的银矿竟然挖出铑银,你说,我怎能不开心?”
“喔……就这样?”
他叹气,“你知不知道铑银和一般银价差多少?”
“不知道。”
“一百倍。”他很骄傲地比出一根手指头。
“喔。”那又怎样?
金秀外很气馁,但他再接再厉道:“就算四成要上缴大内,但剩下都是咱们金府实赚的,一旦打成饰品玩物,这价格是高得吓人。”
“喔。”
他彻底挫败,因为他的亲亲妻子真的很兴致缺缺,叹了口气后,他道:“因为这样,我就跟张副官求情,说能挖出铑银,全都拜那些三等奴不畏辛劳和危险地一再深挖,所以我希望可以给他们好一点的待遇,张副官因为很开心,便答应了。”
“真的?!”她双眼一亮。
金秀外见状,忍不住扁嘴。“你的反应会不会差太多了?”他刚刚炫耀了老半天,她回答得敷衍又意兴阑珊,现在说到三等奴,她开心得笑眯眼,落差真的很大欸。
“哪会?这是很重要的,咱们约定的也是这件事啊。”亲眼目睹过那一幕,她对这个时代的低下阶层有着浓浓的同情。
再者,她也希望能感化他,戒掉一些公子哥的恶习,学会设身处地为人着想。
“是啊,咱们都约定了,所以……”他作势要吻她,但还未碰到她的唇,便瞥见小豹已经蓄势待发,他没好气地瞪着它。“银儿,别再让小秀待在你房里。”
“我习惯它陪。”在一起久了会有感情,何况比起复杂的人心,动物的世界总是单纯得多,跟小秀在一起不只是习惯,也是一种精神寄托。
“它会越长越大,到时候就不适合把它养在房里了。”金秀外用力叹了口气。“我想过了,桃花源通往魁星楼的路上,有座园林,不如就在四周钉上栅栏,让小秀待在那里,那儿空间大,它要跑要跳也比较方便。”
“再说吧。”她不舍地搂着小豹。
“喂,你不是要失约背信吧。”金秀外耍凶狠地瞪着她。
看了他一眼,她突然吻上他的唇。“喏,给你奖赏了。”
金秀外想要再吻,她却已退开,气得他牙痒痒的。“戴银儿,你是把我当三岁孩童在耍吗?”
“哪有?这事总要循序渐进的。”一次一个吻,总是要慢慢调教的嘛,要是一次就把奖给颁光,她哪来另一个筹码?
况且,她现在真的没有那种心情。
西门恭的存在,确实给了她很大的压力。
“我是你的相公。”
“知道——”她没好气地拖长尾音。“可是,我又不是你唯一的妻子。”
一开始不介意,是因为未对他上心,但随着感情越放越重,以前可以一笑置之的情况,却成了她心头跨不过的魔。
尤其她还没资格说什么,毕竟那些小妾丫鬟一个个比她还早入门。
“说那什么话?你是我唯一的妻,不管发生任何事。”
“可是……你有一大票的小妾和丫鬟,我……不想跟其他人共享你。”啊,真的好烦,为什么事情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呢?
谁要他像个民间皇帝,打一开始就在身边养了那么多小妾和丫鬟呢?
金秀外一愣,缓缓地笑眯眼。“原来你也是会吃味的。”
“谁吃味啊?”
“你啊。”他忍不住熊抱住她,往床面一倒,占有性十足地将她环住。
“你想太多了,金大爷。”她闷声道。
对,她就是吃味,她就是很不爽他有一大票的小妾啦。
“哈哈哈……”他放声笑着。“好,就等我把所有的事都办妥,再一并跟你讨赏。”
“你要怎么办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戴银儿狐疑地扬起眉,虽然难以臆测他将如何处理,但却很享受他的体温熨贴着自己的感觉,仿佛可以驱散体内另一抹无形的爱恋。
只是,这么紧密贴覆着,总是很容易擦枪走火呀……
“金大爷,你确定要继续抱着我?”
“嗯。”
“那辛苦你了。”她不是男人,不能理解他此刻的痛苦,可是她会有些许的虚荣,骄傲自己依旧可以轻易吸引他。
不过,从明天开始,她一定要实施她的减肥计划。
“不辛苦,不过……你可以叫小秀不要再啃我的手指了吗?”
戴银儿不禁笑出声,抚着小秀的头,顺手握住他的手,在他的环抱下,一路滑入幸福的梦乡里。
第十一章 闹出人命
翌日,金秀外没急着离开床榻,留在她房里,陪她吃过早膳之后,带着她去分隔魁星楼与桃花源的园林。
远远的,便瞧见已有人在钉栅栏。
“金秀外,你好卑鄙,竟然先斩后奏。”戴银儿推打了下身边的人。
昨晚才跟她说,今天就有人动工,摆明他昨晚只是在知会她一声。
他哈哈大笑,紧紧牵着她的小手。“我要是不先斩后奏,哪能得偿所愿?况且,你自己瞧,这儿真的很适合小秀。”
两人朝小径走去,两旁的牡丹已开始吐蕊,粉藕色的、红艳艳的,逐渐展露风情。
而小豹早就一马当先地冲向前去,吓得钉栅栏的工人将榔头和木桩随手丢了就跑。
金秀外放声大笑着,而小秀俨然像是脱缰野马,在宽敞的园林里来回奔跑,然后扑进柔软的草堆打滚着。
戴银儿见状,不禁勾起笑。也对,动物就该待在宽敞的地方奔跑,尤其看小秀打滚玩闹着,她更觉得不该再将它养在房里。
“看吧,它喜欢这里。”金秀外表情得意。
“是是是,金大爷说的是。”掐着他的颊,想要拧掉他脸上的骄傲和霸道。
“瞧,要是这一圈都钉下栅栏,到时候在这边搭个亭子,衔接一个穿廊,你要是在这里喝茶吃点心,还能顺便看看小秀,这做法不错吧?”金秀外拉下她使坏的手,开始朝栅栏比手画脚。
“是不错,但我还是先把小秀抱回来,省得它在这里跑来跑去,把工人全都吓跑了。”
“我来我来。”他向前走去,喊道:“小秀!”
小秀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在草地上打滚,眼见他逼近,瞬间迅如脱兔地朝前奔去。
金秀外拔腿直追。然而,小归小,但毕竟是头野兽,重回久违的绿林,它见高就跳,见低就跃,还能来个甩尾大回转,挑衅地朝金秀外身边跑去。
“喂!”他气急败坏地急止步,一回头,便见小豹已扑到戴银儿怀里,不断地蹭着撒娇。
戴银儿舍不得把它丢在这里,可又觉得老是把它带在身边也不妥当,只是已经习惯它的陪伴,它要是不在身边,她肯定会很寂寞,然后天天把茶和点心都搬到这里来。
这样也好,也许她就可以顺便散步减肥。
“这家伙!”金秀外疾步走回,恶狠狠地瞪着小秀。
它将前脚搭上戴银儿的肩头,再回头看着他,那眼神看起来有点挑衅,让他咬牙切齿地想将它灭口。
“好了,你不是还有事要忙?”见一大一小互杠,她不由得啼笑皆非。“现在已经不早了,你还不出门,要不要紧?”
他只要和小秀在一块,就像对父子一样,她忍不住想,要是哪天他有了自个儿的孩子,肯定也是相同的模式,会吃味她待孩子比较好……思及此,她暗骂自己想像力太丰富。
八字都还没一撇,她竟然想到那么远。
“今天是要去接洽玉家马队,确定他们运送到南方的粮货。”金秀外说了下,突然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压根不管小豹被压得嘶嘶叫。“唉,我真不想去……”
他也想要学小秀耍无赖,待在亲爱妻子的怀里磨蹭撒娇。
“你给我够了。”她没好气地往他额头一拍。“出门了啦,再不走,你是想要当昏君是不是?”
他想,她还不想当祸水红颜。
“那我送你回桃花源吧。”
“不用了,你快去吧,并奇已经在前头等你了。”她指着长廊边,并奇一脸踌躇,像是时间已经很赶,可是他又不敢催促。
“你自己回去要小心点。”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抱着她不放。
直到小秀被压到忍无可忍,张嘴往他肩头上一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