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自家夫人在想什么,怎么可以轻易地答应让小姐来见外男?
哦,也不对,现在自家小姐与此人还有婚约在身,严格说来并不能算是外男,可是她们都知道自家小姐根本就不想承认这桩婚事。
然而,想要护着小姐,跟着她一起走到凉亭外的小荷、小叶却被唐忠信的随身小厮挡在了凉亭外。
两个丫鬟一起看向柳悠悠,柳悠悠安抚地朝她们笑了笑,道:“无妨。”
然后,她袅袅婷婷地走进了凉亭,在唐忠信的对面缓缓坐了下去。
“那日是在下失礼了,今日特地上门向小姐道歉,小姐的身体现在如何了?”
柳悠悠只淡淡地回了他两个字,“还好。”
唐忠信蹙眉,他很担忧,她却不说清楚些,让他有些焦躁,看向她的眼神不禁有点严厉。
柳悠悠却仿佛没注意到般,又道:“酒后失言,人之常情,唐公子不必专程为此跑一趟的。”
唐忠信的眉头越发拧得紧了,这话里那浓浓的怨念他明确地收到了,可是,他多冤啊,他怎么知道关舜华的身体会这么差?
想到柳悠悠自己的身子因为替他挡剑,到现在的伤还没养好,而她现在寄宿的身体又因他而卧床休养了数日,唐忠信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很抱歉。”他真诚地表示歉意。
柳悠悠替自己倒了杯茶,慢慢了啜一口,道:“没关系,我已经好多了。”
她的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落在对方不住在石桌上划写的手指上。
原来如此,难怪跟了关相爷那么久的大管家会背主——为了他的独子,昧着自己的良心做下背主之事,也算是人之常情。
柳悠悠不禁轻轻地摇了摇头,人性有时候就是如此地不住考验,所以老话说得好,不要随便考验人性。
想到这里,她不禁朝对面的男人看了一眼。
唐忠信敏锐地感觉到她目光的是样,疑惑地望了回去。
柳悠悠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只是她面无表情,让他无法窃探出什么,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毛毛的。
“关小姐——”
柳悠悠却也在这个时候开口,“不好意思,唐公子,我身体还是有些不适,不便在外多待,便先告退了。”
唐忠信的话被堵了回去,只能无奈地看着她起身。
“小姐请便。”最后,他只能这样说。
柳悠施然地离开了凉亭,慢慢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主人都走了,唐忠信自然也不好继续待下去,也就告辞离开了。
而先行离开的柳悠悠开始思索怎么不着痕迹地让关义成知道大管家的事。
先把关府里这颗毒瘤剜除掉,其余的事情或许就迎刃而解了呢。
一片茫茫白雾中,似乎有什么人在召唤着她。
明明看不清前路,柳悠悠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循着声音而去,那是一个清脆而又好听的女子声音,即使是在骂人也让人觉得好听。
“欸,你这个大冰块,拜托你离我远一点儿,我还不想被冻死。”
“哼。”光从这一声,柳悠悠就能想像到声音主人高傲不屑的神色。
“哼什么哼啊,老母猪比你会哼多了,你要去比一比吗?”清脆的女声言辞犀利地回过去。
男人立时就没了声音,想必是不愿意自己被拿来跟母猪相提并论。
“要不是你这个大冰块干扰我,我能干出把两个人灵魂安错的事吗?没看我正在努力让她们各归其位吗?你还好意思站在旁边继续散发冷气妨碍我,你还有没有一点儿仙格?”女声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人来了。”男声提醒她。
明明眼前应该有两个人,而且应该是一男一女,可是柳悠悠怎么看都是一片白茫茫,什么都被笼罩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白雾中。
“柳悠悠。”
柳悠悠努力睁大了眼想找出说话的女人,可惜徒劳无功。
“你和关舜华的事我很抱歉,不过我已经在努力让你们各归其位了,应该就快要成功了,你有什么事要处理就得赶紧点儿,特意告诉你这件事,就当作是这次事故对你的补偿吧。”
“你是谁?”
“咯咯……”女子笑着,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你不用管我是谁了,总之,好好把握剩下的时间哦。”
“红娘,该走了。”
“雪神你好吵啊,闪边。”
柳悠悠试着伸出手,她觉得说话的人应该离自己并不远,可是她什么都没抓到,然后倏忽之间,她的身体往下坠落……
睡梦中的柳悠悠猛地从床上弹坐而起,伸手一抹,额上一片冷汗。
而在白云缭绕处,一个红衣少女正豪不淑女地叉腰瞪着自己面前那一名犹如冰雪雕塑般的清俊男子。
男子丝毫不理会女子充满架气、仿佛要喷火的双眸,冷淡地道:“多此一举。”
“我告诉你啊,雪神,我忍你很久了。”
红衣少女正是掌管世间姻缘的月老手下小跟班红娘,而她面前所站之人则是自她成仙以来就与她分外不对盘的雪神。
“如何?”他也忍她很久了。
雪神一脸霜寒地看着她,平静地陈述一个铁一般的事实,“数千年来,你每日总要到我的洞府去一趟。”他不讨是回敬一二而已,究竟谁更过分,众仙的眼晴都是雪亮的。
“那又怎样?”不说这个她不生气,一提这个她就火冒三丈,“我每日都要被你一脚踢回月老宫,可怜的是我好不好。”
雪神无语,没看过这么会颠倒是非的仙。
“闪开,我还有差事要忙呢,没空理你。”
“把我的红线还来。”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不要!”红娘傲然一扬头,转身离开。
他一点儿都不希望自己的凡世姻缘被这个特别会胡来的红娘随便系到某个人身上去……甚至可能不是人!
从他们两个数千年来的积怨,再加上红娘向来极其乱来的行事风格来看,雪神十分忧心自己的凡世情劫会被她胡搞,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紧她。
红娘不忿地瞪了他几眼,决定不再理会他,嘴里嘀嘀咕咕着,“明明就不关我的事,是那两个勾魂的家伙自己恍神出了错,结果却推到我身上,我就是万年背黑锅的啊……”
雪神再次觉得红娘的脸皮厚如城墙,他觉得背黑锅的一直是月老。
“你根本没必要将人叫来嘱咐一遍,只要默默地将她们的人生轨迹纠正回去就好了。”
红娘猛地一收脚,雪神也及时收住了脚,没让自己撞上去。
“做好事不留名不是秒的风格。”红娘郑重申明。
雪神这回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继续前行,慢慢地消失在白云尽头。
小叶正在帮柳悠悠梳头,小荷从外面挑帘走了进来,一直走到梳妆台前,道:“小姐,事情办好了。”
柳悠悠从铜镜中看了她一眼,“知道了。”
小荷却是忍不住问:“小姐,为什么要找大河啊,他办事可不怎么牢靠。”她有些不明白。
大河是关府大管家的独子,主子们或许不知,但府中下人们却是心知肚明,那是个只会偷奸耍滑、逢迎拍马、见风使舵的家伙,常常欺上瞒下,欺负下面的人,也就是遇着她和小叶这样主子身边的心腹时会收敛些,可口头上仍不免要占上那么一星半占的便宜。
小姐和张公子的事要是被大河这样的人知道,实在是不妥当。
也不知小姐是怎么想的,突然就吩咐她去找大河,让他备车,说今日小姐要出门去清味轩与人会面,大河那人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难保他不会察觉出端倪。
柳悠悠却是淡淡地笑了笑,很不以为然地道:“他是大管家的儿子,心里知道分寸的。”
不给某些人一些可乘之机,她又要如何顺藤摸瓜,揪出大管家这个背后之人呢?
对大管家这种受不住威胁利诱的人,她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身为密探,她从小受的教导便是要忠诚,尤其是潜伏到别国当细作,她都做好了准备,要是身份败露、任务失败被擒,只有死一个选柽,自杀是他们对自己最仁慈的选择。
不忠不义的人是她最痛恨的,尤其是关府大管家这样,本身深受主人恩惠,却反讨来陷主人于不义之人,最不可饶恕。
见小姐不听劝,小荷也只能打定主意要暗自多心,那个大河真的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小姐私下去见张公子,事关小姐闺誉,要是那大河二两黄汤下肚,胡说八道,那可就麻烦了。
小荷朝小叶使了个眼色,小叶心领神会,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对干两个丫鬟在自己身后的眉来眼去,柳悠悠权当没看到,又审视了一下镜中的人儿。
今天她梳的发髻简单利落,头上也只簪了珠花,用朴素形容毫不为过。
她自绣墩上起身,两个丫鬟又围着她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并没什么疏漏之处,才跟着她一道出了房门。
虽然说要去清味轩,但柳悠悠先带两个丫鬟去了“珍宝阁”,说打算看看有没有新出的首饰,两个丫鬟自然毫无异议。
珍宝阁的掌柜将她们主仆三人引入了一楼的雅间,命人奉上香茶,便去叫人取首饰来让柳悠悠挑选。
但小荷、小叶在进入雅间不久,便觉眼皮发沉,眼看着两个丫鬟要跌倒在地的时候,柳悠悠伸手一手拽一个,慢慢让她们坐倒在一旁的椅子上。
安置好两个丫鬟,柳悠悠拍了两下手掌。
很快,雅间的房门被人从外推开,方才的掌柜先进来,身后还跟着唐忠信。
柳悠悠朝他点了下头。
唐忠信看了一眼被迷倒的两个关府丫鬟,转而对站着的柳悠悠依低声道:“动作快一点儿。”
柳悠悠点头表示明白。
第5章(2)
外面又有人进来,手里端着托盘,把托盘放到高几之上,送东西进来的人便退了出去,掌柜和唐忠信也一同离开。
柳悠悠掀开托盘上面盖着的红布,看到的不是金银玉饰,而是两套女子衣裙,她替两个丫鬟更换了衣物,把她们头上的饰物和身上的佩饰都一起摘了下来。
然后,她再次发出讯息,外面有人进来将她们换下的衣物都拿了出去,唐忠信也接着进来。
“公子。”柳悠悠低低唤了他一声。
唐忠信到一边坐下,深深看着她说:“以后把称呼改了吧,这次事毕,你本也要恢复自由,更何况……”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他知道她懂的。
柳悠悠果然听懂了,脸上难得地一红,但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唐忠信心情好了一些,示意她到一边坐下,完全无视两个昏迷的丫鬟,自顾自地跟她说起话来,“这计划虽好,但始终冒险了些。”这是他不赞同的地方,万事当以她的安全为上。
柳悠悠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也没力法,我担心会突然换回去,只能抓紧时间了。”
她如今的身分行事方便,而他们又有了相关线索,自然是要打铁趁热。“突然换回去?”唐忠信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话中的异样。
说到这个,柳悠悠蹙了蹙眉,一时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慢慢说,不急。”
“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荒谬。”迟疑了片刻后,她这么说。
唐忠信笑了一下,“现在就不荒谬了吗?”莫名其妙地灵魂互换,还有比这更荒诞的事吗?
柳悠一时哑然,诚然啊。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他催促她。
柳悠悠整理了一下心情把事情从头说起,“前几日的晚上作了一个梦,记不清具体是什么内容了,但记得有人告诉我,时间不多了,要抓紧时间处理事情。”
“有人?”唐忠信扬眉。
柳的神情也变得有些纠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事是真的。”
“直觉?”
枧悠悠忽视他略带调侃的语调,点头道:“嗯,直觉,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很可怕的。”
“了解。”男人的直觉也同样。
“反正不管怎么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在我身上已经发生这么离奇的事情了。”
“有道理。”唐忠信点头赞同,略顿了下,又道:“你觉得康王会在这个时候对关小姐出手?”
柳悠悠的手轻轻地扣了两下茶碗盖,道:“如果关夫人所言不假的话,我肯定他会。”
康王想同关相爷结亲,其中用心不言自明,但关相爷却是想明哲保身,这才寻了唐家结盟借以避开康王。
“可现在康王一定知道了关小姐拒婚自缢的事,再加上公子你与花魁娘子的事情甚嚣尘上,若此时关小姐私会情郎的消息一出,我想康王必定会趁机出手,最好的办法就是借机毁了关小姐的清白,借此向关相爷施压逼婚。”
对干她的分析,唐忠信深以为然,这很符合康王的行事风格,他惯常是嚣张跋扈的。
柳悠悠突然抬头朝他看过去,低声问道:“会是康王吗?”那个幕后主使者。
唐忠信“呵呵”了两声,意味深长地道:“康王不过是一个贪图美色的庸人罢了。”
“或许这只是他的掩饰。”柳悠悠还是对此持怀疑态度。
“他的身边是有谋士,但这个谋士的来历却颇有几分耐人寻味。”
听他这样说,柳悠悠便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分寸她一向是掌握得很好的。
“究竟什么时候啊?”
“啊?”他话题转移得太快,柳悠悠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换回来。”他咬牙提醒她。
“应该不会太久,”柳悠悠一边努力回忆,一边说:“也不知我身上的伤如何了?”
说到这个,唐忠信也很频恼,那个关舜华实在是个不太配合的伤患,怕痛怕苦怕热……总之,难伺候。
好在,她倒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现在处境不幸,懂得收敛隐忍,只是娇养的千金小姐,有些习性总是难以一时半刻便全改了。
“还好。”最后,他只能笼统地给了她这样的回答。
他虽然不明说,但是柳悠悠想想关舜华的睥气,觉得大概不是很好,恐怕也吃了苦头,不禁在心里苦笑。
见她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去了,唐忠信心情莫名有些不爽,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在成功引她的注意后,说道:“赶紧趁现在把你的身分变一变。”
柳悠悠难得茫然地看着他。
唐忠信忍不住伸手戳了她额头一下,“不是不想让关小姐受苦吗?想办法给她换个身分,这对现在的你应该不难。”
柳悠悠若有所悟,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唐忠信袍摆一撩,跷起了二郎眼,十分坦然地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这不是你当年对我说过的吗?”
柳悠悠愕然,她当年说过这种事吗?
“我与关家有婚约,换个关小姐我很乐意的。”他提醒她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