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喊我哥哥,我根本不把你当妹妹。”他的额抵住她的,觎着她泪湿的大眼,他叹了口气,老早就想叫她去掉那无谓的称呼。“你我拜过天地也喝过交杯,更有了夫妻之实,你还能把我当哥哥看待?”
“交杯?”轻蹙秀眉,她一脸茫然,记得新婚夜压根儿没跟他喝过酒呀……
“有,后来咱俩喝了。”她无辜又迷糊的模样儿撩起了他的情欲,他挨近吻上了她,倾尽柔情去魅惑她。“忘了那杯蜜酿?”贴着她娇美的唇瓣,他低嗄问。
那杯……教她差点失态吐出的东西?
淳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狡诈的男人!
于她失笑间,他的吻迅速得寸进尺起来,在喘息的空档,她及时捣住他的嘴,想对他坦承之前所撤的谎言,却又被他拉开小手,再次俯身霸道地吻着她。
这回,她无心抗拒了。
主动环抱着他,她欣然承受他的眷宠,本已干涸的心湖被他充沛着甜蜜,她不再害怕被他操纵身心,因为她知道,自己同样也能驾驭他的情感。
缓下亲吻,他眸色深合如潭,再吻下去,怕就要把她弄到床上去了。“看来,你也喜欢我的。”勾动笑痕,他很高兴发现她对自己并非无动于衷的。
默然无语,她只是动容地再次环抱他的腰身,把脸挨贴他胸前,倾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在他怀里悄悄牵动唇角。
不明她内心欢喜,他以为她仍忘不了赫穆,不禁低叹道:“临儿,我不逼你忘了那个人,可是……你要记得我是你的夫君,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天晓得他有多嫉妒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男人!但他不想胁迫她接受自己,只想好好珍惜她,因此,他可以容忍她怀有贰心,只要她记住自己的身分便行。
“那咱们一同努力。”低首握住他的大掌,看着他厚实的掌心把自己包裹其中,她微笑抬颜,眸中有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应该能办得到的。”
“一定能办到。”紧窒的搂抱彰显出他激切的狂喜,只要她肯携手相随,他不相信自己会输给那个她连名字都不晓得的男人!
时近傍晚的初春犹带几分凛寒,但此刻窝在他怀里,手心与他紧密相贴……淳临一迳盈笑着,丝毫不觉冷。
期盼已久的幸福,便是他亲口认定她为其发妻,此生下贪别的,她如愿足矣。
遗章
两年后
春光明媚,海棠正盛。
挽香亭内,两名美妇正逗着甫满一岁的小娃儿玩,愉悦笑语恰如园内花香,连绵芳郁。
“辰儿长大后定是个俊哥儿,你可得好好调教他,别让他变成那些四处哄骗姑娘的浪荡公子哥。”轻戳晋辰的粉颊,璟月玩笑道。
淳临失笑。“你就不能说点有意义的话吗?”
“唉哟,老是说什么‘瞧这娃儿生得龙眉凤目的,将来绝对成材呀’的话,你听不腻呀?”她嘿嘿笑,忍不住又伸手逗了逗晋辰。
“月儿,待你做了额娘后就知道即便是些客套话,听了也会开心的。”没有当父母的不爱听人夸耀儿女的言辞。
“有机会再说吧。”噘了噘朱唇,璟月突然凝起了眉心。“福晋到现在还会为难你吗?”方才进府时,她听见了下人的闲言闲语。
自祺申被削爵以后,福晋气翻天了,更认定是淳临害得一家黜降官爵,每每于她请安之际说尽冷言冷语来泄忿。
“还是老样子。”提起婆媳关系,她不禁苦笑。“申哥哥昨天才叫我别再过去请安,说去了也是自讨苦吃,但福晋是他的额娘,也是我的额娘,不去怎成?”
“既然祺申都开口要你别去了,你还请什么安呀?福晋不会领情的。”
“我只是想尽好本分。”而且,她也不愿再落得不孝公婆的骂名。
“你已经尽好最大的本分了,娃儿都准备要生两个了。”
淳临微笑起来。璟月进府后就马上帮她把了脉,确定她怀上了第二眙。
“真希望是个女娃儿。”她内心雀跃,欢颜尽是一片期盼。
“欸,我问你,真不打算跟祺申坦承那些谎话了吗?”璟月好奇一问,毕竟孩子都要生第二个了,她还瞒呀?
“我不打算跟他说了。”
“你还真能忍,换我早憋不住了。”她是一根肠子直到底的人,藏不住话。
“只是个小误会,何需多作辩解?”轻笑着,她盈满笑意的美眸闪着慧黠。
她是故意要让祺申抱着患得患失的心情,好让他多疼宠自己,璟月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诡计。
果然是从“紫禁城”里养出来的女儿,用计有够诈的。
“也对,只要你高兴就好。”璟月笑笑的,管祺申去死咧!
两人笑谈至酉时,璟月识趣地离开,知道祺申是时候回府了。
抱着早已熟睡的儿子进入隆怡轩,淳临把他小心安放于炕上,未几,便听见外厅传来了脚步声,她泛开笑容的同时,娇小的身子即被拥进了宽厚的胸膛,熟悉而温热的气息吹拂过来,她耳根一阵酥麻。
“你果然在这儿。”从后搂紧爱妻,祺申贴着她白嫩的耳珠,低嗄细语。
按住身上不规矩的大掌,她灿笑回眸。“我有话想问你。”
挑起剑眉,祺申笑得邪佞。“来,先坐上来,问什么都可以。”说着,就要抱起她加以轻薄,她媚笑推拒,骂他不正经,他干脆吻住了她,矫健雄躯轻易把她压进了被褥。
“我真的有话要问你。”抓紧他正解开襟上钮扣的长指,她脸红着,嗔睨他眼中赤裸的情欲。
“啥事这么重要?”贴着她娇美的脸蛋,他放肆地笑,按捺不住,又往她香馥的脖子孟浪吻去。
“我问你……你真的不在意削爵的事?”
抬头看进她眼底的自责,他拧起眉。“额娘又让你难堪了?”他温润的嗓音跃起了恼怒。
她摇首,滢眸泛起淡淡不安。“我一直让福晋不悦,我怕……终有一天,你也会受不了……”
“临儿,你似乎忘了我说过的话。”扶起她,他将她拥进怀里细腻安抚。“能跟你度过那道难关是我的福气,我从未在意过削爵的事,以前不在意,现在也不在意,将来更不会在意,削爵了又如何?我丢失的不过是个爵位,又不是丢失了你。”没什么比她更重要了,只要她安然无恙,他就算被罢黜宗室也甘愿。
淳临下语,只是用力抱紧自己心爱的男人,心头有炽烈的感动。
当初选择执意嫁他是对的,那场攸关终生幸福的赌局……她终究是赢了。
“还有,你可知削爵也有个好处?”捧起怀中玉容,他俯首偷了个香。
“什么好处?”笑着闪躲他热情的索吻,她又红了娇颜。
“绝对不会有人跟你争夫君。”谁会愿意嫁给一个失去权位的男人?少了福晋那些无理的催婚,他耳根清静不少,反倒因祸得福了呢。
“那么……”暗自窃喜,她抬眸笑戏他俊逸的脸庞,忽而挨前,突袭一样地吻了下他唇心,她甜滋滋地命令:“你就要更心无旁骛地宠我喽。”
“我会更专心致志地爱你。”他朗笑,跟她玩起偷亲的游戏。
所谓幸福,不过如此。
“申哥哥……”她轻唤他,圈围住他脖子的双腕把他轻轻拉下,香唇贴上他的耳朵,准备告知关于他俩的喜事。
祺申苦笑,为她仍改不掉“哥哥”这两个字。
他仍不懂那个中涵义,于她而言,“祺申”是别人家唤的名字,“申哥哥”才是她独个儿的,只她一人才能唤的名字。
他不懂的,还有更多更多……
或许,有那么一天,当他俩皆白发苍颜,眼睛迷糊了,耳朵也不灵了,她将附在他耳边,把所有心事都告诉他——
过尽千帆,由始至终,她只恋他一人。
番外
番外之一 <缕愿>
冬临。
风雪骤停的晌午,天色仍是一片灰蒙,檐上层层银霜猝然抖落,于甫出养心殴均男孩脚下,绽出片片碎裂冰花。
“贝子当心哪!”紧随男孩的老太监躬着身,回头即拧眉向殿外宫人吼道:“还不快清?”等会儿皇上就要摆驾慈宁宫了,砸到皇上那还得了?
见宫人慌忙取具清理檐前雪堆,祺申抿唇,继续迈步,在老太监的引领下,一路睬着水雪庄神武门而去,准备离开紫禁城。
在阿玛的引荐下,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上书房的伴读,今晨进宫,待皇帝早朝完毕,也等皇帝巡视过上书房,他才得以进入养心殿面圣。
几番提问下,他对答如流,皇帝甚为满意,决定让他成为七阿哥奕让的伴读,他磕首谢恩,心中却有阵阵茫惑。
他今年满十岁了,在双亲苦心栽培下,他不仅饱读经书,也精于骑射,如今进了上书房当伴读,接下来,他逃不掉为清室效忠的命运。
游走于这块瑰雅庄严之地,他几乎就要嗅到官场的味道了。
顶着裕亲王贝子的出身和名衔,他注定为宫,只要安守本分,仕途定必一帆风顺,然而,却有莫名的浮躁弥漫开来,他有些不甘,不甘就此度过一生……
“六哥!你不来对付对付她吗?”
尖锐而嚣张的童嗓划破御花园内的寂静,祺申往右一望,看见绛雪轩前聚集了一群男娃儿,约莫十来人,正重重包围住一名小女娃儿。
“我午膳后还得跟四阿哥去练骑!”容貌清俊的男娃儿步履未停,须臾,他回首瞄了瞄一脸惊恐的小女娃儿,皱眉道:“你们也少做这些无聊事!”
说罢,六阿哥奕欣快步离开,没得空儿跟兄弟们一块儿瞎闹去欺负小女娃。
“哼!以为功课好就了不起啊?”还出口训人哩!七阿哥奕让轻嗤了声,旋即眯眸瞪着眼前的小人儿。“哪个宫里养出来的赔钱货啊?敢在皇阿玛面前出风头,现在倒不敢说话了?哑巴啦你?”
见奕谖作势要推她,女娃儿闪身避开,直奔向花丛,小小的身子却立刻被其他小太监和小阿哥挡住去路,她抬眸,满目慌张。
“想要花儿?哼!我偏不让你摘!”瞧出她的意图,奕谖大喝一声:“把这里的花儿全拔个干净!”
女娃儿脸一白,眼睁睁看着所有男娃儿动手摧花,她不知所措,小手揪紧了裙摆,同时,也揪紧了另一颗心。
“贝子!万万使不得呀!”
及时拉住鲁莽的祺申,老太监用尽力气挡在他面前,绝不让他蹚那浑水,事情闹大了,他这当奴才的头一个遭殃哪!
“他们欺人太甚了!”祺申怒道,眸光炯炯。
“喔呵呵,小阿哥只是闹着玩,不碍事不碍事!”老太监陪笑道,企图粉饰太平,赶紧拉住祺申往回走。“贝子您这边儿请!”
拧起眉,祺申甩开臂上大掌,举步就要冲出去,老太监连忙阻挠。
在他们拉扯之间,那些小阿哥见如何弄女娃儿都不哭,只是睁着晶莹剔透的眸子,呆看满地残红,他们觉得无趣了,终于罢手,一哄而散。
待小阿哥们走远了,老太监方肯放手,望着祺申匆促步向绛雪轩的背影,摇摇首,如此忒甚正直的人哪……将来可合适当官?方才瞎了眼的都能瞧出皇帝极喜爱这名贝子哪。
祺申来到女娃儿面前,她正蹲着收拾地上缤纷落红,见他靠近,她抬脸相视,陌生的脸孔教她不敢动弹,却没忘了把掌心嫩红紧紧收拢。
这娃儿,满三岁了吗?
瞧她瘦小得过分的身量,祺申凝起眉心,不解这么幼小的娃娃怎地独个儿跑出来了,都没人看管照料着?
“贝子,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小公主,您——”
老太监话未说完,就见祺申迳自走到一株海棠树下,跃身摘下方才那些小阿哥触及不到的海棠。
“给你。”
回到女娃跟前,他弯下身,把完好无损的海棠花递到她面前。
她眨了眨眼儿,脸上的惧然被讶异取代,她伸手接过花儿,嫣红的唇儿终于露出笑痕。
看她展颜,他不禁微笑,在他站直身的那刻,她抬眉,冲着他灿然一笑。
纯净的小娇颜,与她手上的海棠相互交映,他瞧着,舒心极了,没想到她只要笑起来,是这么讨喜可人。
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后,她向他行了抚鬓儿礼,举止严谨得一丝不苟。瞧这小小娃儿竟懂得如此严守礼节,他不禁莞尔。
行过礼,她扭头就跑,急着回去把花儿送给额娘,看能不能博得额娘一笑。
这样不经意的相遇,也给他带来了从前料想不到的意念。
“海棠……”
浅笑低吟,他再次跃身摘下一朵海棠,尽褪先前抑塞,他心胸顿然澄澈。
那天,他把宫里的海棠带到裕王府中,让它在自己的土地上落地生根,连年劳心培养,直至花开遍地也不舍罢手。
就是那么一天,他找着了毕生志趣,把所有心血,都付予了那张明媚花颜。
最初的怦然,被他守在懵懂的孩提记忆中。
年月流逝,他虽忘却初衷,但情根,早早深植。
番外之二<君怜>
东暖阁的寝房内,如贵人静静躺卧龙床上。皇帝突如其来的召幸教她心乱如麻,素手拉紧了软若绵絮的丝被,她咬着唇,美眸盈满了忐忑的期待。
随着太监的一声通报,房内宫人悉数跪安,她心一惊,不禁坐起了身,外头传来的沉稳脚步趋趋逼近,教她紧张得难以喘息,而后,她终于见到了久违的男人。
刀凿一样的冷峻脸庞,是她藏在心坎的最深眷恋,与他六年不见,从前那双总是饱含笑意的黑眸,如今已变得凌厉,她深深凝望着,不觉泪盈于睫。
“玉儿。”
亲密的叫唤,伴随他身上的龙涎轻拂而来,她低垂着脸,克忍眸中酸涩的水雾,但在泫然泪光中,看见他温热的大掌覆了上来,她的泪、瞬即决堤。
那年初春,当她被送到他房里,他就是这么握住自己的双手,那样温言恳切地告诉她,他绝不强逼她一丝一毫……
“玉儿?”再次轻唤自己的妃子,晏宁坐上炕,长臂将她轻搂过来,轻哄着:
“不哭了。”
是啊,不该哭泣的,在帝王面前,她只能承欢献媚,如何能在这种时候掉泪?
他以拇指拭云她梨颊上的泪珠,柔化了一贯的凛冽,他噙着淡淡笑意,眼底透出无尽怜惜。“怎地跟以前一样爱哭呢?”
淡淡一句,说明了他不曾遗忘过她,她心酸着,幽怨道:“奴婢……以为这辈子再也无缘……”
“是朕不好。”轻叹了声,曼宁打断她嗫嚅的哽咽,不让她道出那样不吉利的话。“你的胡旋舞,朕毕生难忘。”
那年他从漠北途经长白山,被长白府的县令盛情款待,那晚,他见识了她的风华绝代,年仅十五的她,美得令人目眩,他的视线,整晚无法从她身上移离。
“怕吗?”托起她细嫩的下颔,他眸光深邃,喃喃问:“怕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