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事要留在学校这里,妈……”迟疑一下。“我当爸爸了。”
电话那边静寂了一秒,言母温婉的嗓音瞬间拔高。“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
“我是这次回来才知道的,芝旗当年怀孕没告诉我,现在孩子都三岁了。”
“是芝旗?”言母心花怒放。“那太好了,我和你爸都喜欢她,不必间我们意见了,快快,快上门去提亲……”
“我求过婚了,但她没答应嫁给我。”
“嘎?为什么? ”
他简略解释了梁芝旗受伤失忆,以及她对自己的抗拒。“对她来说,现在的我是个陌生人,而且正好是她最不喜欢的类型。妈,你当年……怎么会爱上爸?你喜欢爸哪一点?”而他,又有什么让她动心之处?
“怎么突然间这个?”言母低笑,有点害羞。“你爸很严肃,是个正直的人,没什么情趣,可是很实在。求婚时,他对我说:请我嫁给他,只要他在,就不会让我吃苦,就算他不在了,也不会让我受苦。他就只讲过这么一次,可是婚后每天都在印证这些话,这是我欣赏你爸的地方。”
“可是爸爱面子又顽固,做错事也不认,常常让你很不高兴,不是吗? ”
“是啊,要他改也不可能,偶尔我还是会生气,但至少现在知道怎么应付了。假如我嫁给别人,对方个性不同,相处上也会有不同的问题。暖,感情再好的两个人,也不可能百分之百契合,人的优点有时也是缺点,有时缺点反而变成优点,没有绝对啦,只是看自己从哪个角度去看而已。对方愿意为你改变最好,如果对方无法改变,你又不愿放弃,唯有改变自己了。”
言崇纲在电话这端沉默了。她并不试着改变他,也无意改变她自己,所以她打算放弃他吗?不,他拒绝想象那种可能,但也猜不出她有何打算。
“你和你爸这种类型的男人,刚开始给人的印象都不会太好。你们像苦茶,得等到回甘,才是真正的滋昧。”言母叹口气。“唉,我好想看孙子,你说她生双胞胎?很可爱吧?像不像你? ”
“孩子都像芝旗。总之,我想留在这里照顾她,过阵子再回家。”
“也是,她失忆一定有很多不便的地方,你多陪陪她吧!”
“至于小孩的事,先别和爸说。”
“我不会说的,他要是知道小孩都三岁了,你却没尽到当父亲的责任,一定会很生气。不过你也别太在意求婚失败,芝旗当年会和你交往,就表示你一定有某些地方吸引她,她只是需要重新认识你。给她一点时间,她会了解你的诚意的。”
挂了电话,言崇纲并未宽心多少。他不像母亲那么乐观,倘若梁芝旗对他的感觉是从零开始,那两天显然是不断扣分,而他还没想出扭转印象的方法。
看来唯有主动找她谈,才有可能加分。可是他该怎么开口?被她迁就惯了,要他主动求和,他根本不知怎么做。
越想越烦,暂时不想了,他离开办公室,吃午餐去。
梁芝旗的班上到中午,之后回家陪孩子吃饭。吉安不断抱怨昨夜撞伤的地方很痛,于是她带他出门看医生,也带美美一起去。
经医生彻底检查,小男孩只是头上痛青一小块,并无大碍。
之后,她带着孩子去搭公交车,医院正好在T大附近,路过学校围墙外,吉安望见围墙里浓密高大的树木,双眼大亮,嚷着要爬树。
“你一直说你头好痛,怎么可以爬树?”梁芝旗忍不住揶揄。
“我爬树就不会痛了。”吉安眼眸闪烁,央求道:“好不好嘛,妈妈? ”
她哪拒绝得了这对无辜双眼?不过担心孩子受伤,经过讨价还价,吉安答应只在草地上玩耍,三人才进入学校后门。
大片树阴遮去骄阳,草地柔软,花圃里的花缤纷盛放,吉安四处探险,每发现了什么就兴奋大叫,美美也玩开了,跟着跑来跑去,两张小脸红扑扑的,笑声不断。
梁芝旗坐在大树的树根上,看孩子玩耍。这附近有座单车停车场,有树木环绕,串成林道,通往她昨天才造访过的社团教室。
从昨晚到现在,好几次她想打电话给言崇纲,一拿起话筒,又犹豫了。昨晚他盛怒的表情像是这件事是她理亏,她会道歉,但想到他可能还在气头上,可能会臭骂她一顿,她便有点想逃他们之间好像不存在“沟通”这两个字。两人世界里,他是国王,制定规则,而她服从,他想但她还是记挂他……通常这种个性也最爱逞强,不知他伤势如何?
两个孩子玩累了,回她身畔坐下。吉安忽然间:“爸爸今天晚上会来吗? ”
“你希望他过来? ”
“没有。”小男孩不在乎地撇过头,抓着地上的青草。“……昨天他流血了。”
“受伤了,当然会流血。”昨晚至今,这是吉安第三次主动提起父亲,他保护儿子的举动显然让小男孩印象深刻,他的受伤至少有了代价。她替言崇纲感到欣慰。“你担心他吗? ”
“没有。”吉安嘟嘴否认,可眉头紧锁。
“哥哥一直问我,叔叔会不会死掉。”老实的美美再度揭穿哥哥,招来他一记狼狈的瞪眼。
她失笑,将娇憨的女儿搂在怀里。“那你呢,你会不会想叔叔?他保护哥哥,很勇敢,你还怕
他吗?”这段时间以来,女儿始终怕他,她很期望父女关系能破冰。
美美迟疑,吉安忽指着远处大囔:“那边有人练柔道!”
梁芝旗循声望去,看见几个穿柔道服的人走近社团教室,一扇门打开,有人探头出来,让他们进去。那人模样有点像言崇纲。
“我要去看!”吉安拔腿就跑。
“吉安,别跑太快!”梁芝旗连忙带着女儿跟过去。
三人来到社团教室外,从窗户往里看,里头是一间铺了席子的大教室,二十多个孩子穿柔道服坐在一边,场边有几个大学生,场中三人穿着柔道服,其中一人侧对他们,果然是言崇纲。
站在他旁边的人喊道:“我们再请言学长示范一次,大家看清楚呢!”
第三个人与他相对行礼,然后伸手揪住他的衣襟,他一手扣住对方肘侧,一手抓住对方衣襟,右腿往对方膝后一勾,双手顺势压落,将对方摔倒在地,动作一气呵成,利落漂亮。小朋友们热烈鼓掌。
吉安目不转睛,盯着场内的言崇纲,眼神兴奋,带有一丝崇拜。
梁芝旗也目不转睛。她认得这一招,喃喃地道:“大……外割……”
她声音很轻,但站在窗边的学妹听见了,转头看她,惊喜地喊:“梁学姊!”
霎时,所有目光向窗边投来,梁芝旗手足无措,牵着孩子,只能傻笑。“大家好……”在场的柔道社成员都在她住院时探望过她,她不能伪装路人逃走,唉。
“学姊,你刚出院吧?身体有没有好一点?我们办柔道营,今天还临时把言学长抓来示范,你也进来看嘛!”这时,学妹发现她身边的小孩。“他们是?”
“呢,他们……”她支支吾吾的,言崇纲及时为她解围。
“是她哥哥的孩子,暂时托她照顾。”她怎会过来,还带着孩子?
主持活动的学弟低声道:“学长,你去陪学姊吧,剩下的部分让我和小S示范就好,谢谢你帮忙他领首,离开场子,走到屋外,学妹也识相地闪边。
“你怎么会在这里?”梁芝旗间,现在让她目不转睛的是他身上的柔道服,简单的线条衬托他强健的体魄,更显得英气勃勃。
“中午去餐厅吃饭时遇到学弟,他说要示范的同学临时有事,!问我能不能帮忙,我就过来”言崇纲迅速而不留痕迹地瞥了吉安一眼,小家伙亮晶晶的双眼直盯着他,表情有一种奇妙的亢奋,看来平安无恙。他安下心来。“你呢?”
“吉安一直喊头痛,我带他去看医生,顺便来学校散步。”
“医生怎么说? ”
“没事,只是有点痛青而已。你呢?伤口严不严重? ”
“我没事。”既然孩子没受伤,一切不愉快应该结束了吧?也罢,只要她温言软语说几句话,他可以当作她道了歉,不再计较。
他默然,等她开口。
他紧绷的表情在梁芝旗看来就像是余怒来消,她硬着头皮先道歉。“对不起,昨天我误会你了,美美告诉我,她看到你拉吉安,是吉安自己顽皮不听话,我没弄清楚就怪你,对不起。”
接下来,眼前男人的表情出现戏剧性的变化——微整的眉头舒展,略带阴郁的墨眸亮起,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算了,你只是担心孩子。”言崇纲克制自己的表情不要太得意,她的道歉固然让他大悦,解套的感觉更让他松口气。她若坚持和他吵下去,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他瞧向美美,小女孩依旧回避他的眼神,但至少不再显得过分畏惧。
“我知道你也是为了他好,错怪你了。”他就像硬くく|フ的人终于找到满意的台阶下来,还矜持地装作不下来也无所谓。
大男人的面子至上就是这样吗?她微哂。总之圆满落幕就好,她轻轻拉了拉吉安。“还不快跟爸爸说下次你会听话? ”
吉安耸耸肩,老气横秋地道:“自己人就不用客气了。”
她笑出来,言崇纲忍着笑,板起脸。“以后我叫你进屋,你就乖乖进去。”
“好啦,他知道错了,以后会听话的。”怕父子俩又吵起来,她赶紧带开话题。“我想去逛卖场,买晚天的菜,大家要不要一起去?”
第4章(2)
雨过天青,一家四口愉快地进入大卖场。
言崇纲主动负责推购物车。以往,他总独自来卖场,按照列好的清单采买,十分钟就结账走人。今天待了半小时,只买几把菜,大部分时间都在逛一些根本不打算买的东西,这么毫无效率,他却不觉厌烦或无聊。
因为,梁芝旗走在他左侧,牵着女儿,母女俩边走边看边讨论,吉安不时插嘴,发表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见解。他静静听,购物车里装的不是物品,是这些趣味的交谈,是感情的重量,推着一车踏实的重量,他愉快而满足。
逛到零食区,吉安两眼发亮,抓了一大堆零食就往购物车里扔,言崇纲——摆回架上,只留几包。
“我要买糖果!”吉安抗议。
“买几包就够了,买这么多零食,正餐会吃不下。”
还以为他会一包都不准儿子买呢!梁芝旗不动声色地观察父子互动,她觉得他稍有改变,神情柔和多了,但对儿子的口气依然严峻。她希望他能再温柔一点,和孩子更亲昵一点。
“妈妈煮的饭很难吃,我吃不下,不吃零食我会饿。”
梁芝旗一听,差点跌倒,只好尴尬地笑。“抱歉呢,我真的不会做菜。”
“我说过不需要向孩子道歉。”言崇纲制止她,看儿子。“你会煮饭吗? ”
“当然不会。”吉安理直气壮。
“不会煮就不要抱怨,妈妈煮饭很辛苦,她煮给你吃,你就好好吃完。我就全部吃完了——”
“那我的分给你吃,我吃糖果饼干。”
扑哧,梁芝旗忍不住笑了。
言崇纲瞪儿子。“再讨价还价,连这几包都不准买。”
“我不要吃……”吉安哭丧着脸。
“其实我也不爱吃自己煮的菜,结果昨天半夜饿到醒过来,所以多买一点,我也可以当点心。”梁芝旗拿了几包饼干进购物车,吉安欢呼。
言崇纲皱眉了。“我说过,管教孩子时,我们的立场要一致。”
“难得一起逛卖场,他们想要什么就买吧!”看孩子欢笑,她也高兴。
“你太放纵他们了。”
可是要他们吃难吃的食物也不对啊!
“用零食代替正餐本来就不对,他们现在正是建立正确生活习惯的时候,不能为了让孩子高兴,就事事顺着他们,这是我们的责任。”
“就这么一次,没那么严重吧? ”
“我觉得你每次碰到相同状况,都选择宠他们。”
似乎是这样,但此刻梁芝旗只觉得他们快吵起来了,她想他们有必要协商一下教养孩子的观念。“好,我也同意让他们建立好习惯很重要,可是小孩爱吃零食,都不让他们吃也太可冷了,所以由我们选择健康的零食,控制分量,这样可以吧? ”
他唇微扬,眼色有赞赏。“大部分的零食都不健康,你要怎么选择? ”
“应该是添加物别太多,口味不要太重……”
“添加物少,口味就淡,小孩就不喜欢。好吃又营养的零食不是没有,可是不常见,我去查,今天先买这些就好。”
“好,就等你查了。”她轻吁口气,自语道:“原来你是可以沟通的。”还担心他驳回她的意见呢。
他听见了,挑眉。“我当然能沟通。”
“但你的态度是‘一切你说了算’,我当然不敢说什么。”
“你一开口反驳就是骂我,根本不听我解释,怎么能说我不给你机会? ”
“咦,原来都是我的错,还真是对不起——”
突然有一对夫妇推着购物车转弯,几乎碰到他们的购物车,她连忙拉着车头退开。
“自己人不必客气。”他学吉安的口气。
她笑了。“你还挺幽默的……”结果,两台购物车还是撞上了,她被车撞得倒退,刚好倒入言崇纲怀里,他顺势揽住她腰,稳住她。
“我最缺乏的就是幽默。”他低语,灼热气息烫着她敏感的耳垂。
梁芝旗脸发热,感觉身后的他向那对频频道歉的夫妻说她不要紧,细声反问:“那你会什么? ”
“很多,绝对超乎你的想象。”她的发丝凌乱地骚着雪白后颈,也骚乱他心头,他渴望掬起那些发丝,在她颈后印下无数个吻……可惜这里是公共场合。
话里的暧昧让梁芝旗两颊如火,勉强镇定地和那对夫妇点头道别。她感觉言崇纲坚实的身体抵着她,他可恶地收紧手臂,让他们更紧密贴近,他的心跳在她背后,强硬的男性力量充满占有欲,霸道但诱人,她心跳加速,亢奋得虚软。
她随即看见吉安圆圆的大眼睛正盯着他们,超尴尬,赶紧拨开绕在腰上的手。“吉安,今天先买这些零食就好,好吗? ”
“就只能买这些,不准再多了。”言崇纲无比挫折。时时刻刻得顾虑孩子,和她几乎没什么温存的机会,但始作俑者是他自己,怨不得人。“要分给妹妹,你不可以一个人吃。”说完,他环顾四周。“美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