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的袍子消失在廊道转角,似是隔开两人的水流,翻出一朵浪花,最终支离破碎,回归入水。
她的眼前突然被一只手覆盖,阻隔了所有的视线与回忆,温暖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腰,温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这是最后一次为他哭泣。”
她转过身扑入裴羲怀中。“对不起……”她抱紧他,泪水落在他的胸口上。
他叹气,双臂环紧她。“我很不高兴。”
她在他怀里点头,让他的温暖与力量支撑她。“以后再也不哭了。”
他抱得更用力。“告诉我实话,你真的不在意他了吗?”
她抬起沾满泪的小脸,以手背拭去微凉的湿意。“你不相信我?”她瞅着他深邃的黑眸。
他抚过她眼角的泪。“我相信但又怀疑。”他知道自己矛盾,但心中就是莫名的不舒坦。
陌青禾叹道:“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伤感。”她真诚地望着他。“我难过的是那些回忆,还有曾经拥有过的快乐,感叹花曾经开得那么美,却终究凋零,筵席里谈笑风生,饮酒高歌,最后杯盘狼藉、曲终人散。”
他明白她的意思,可就是不痛快。
她抬手拂过他紧皱的眉心。“我很感激你的宽大。”
他抓住她的手。“我一点都不宽大,也不想宽大,你要忘了他,知道吗?”他皱紧眉头,神情不悦。
忽然领悟到他在吃味,陌青禾绽出笑。“好。”
她环着他的腰,脸蛋靠在他胸上,感受他的温暖,聆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原本波动的情绪慢慢平稳下来。仿佛感受到她的平静,他的心也慢慢静下,感受彼此的气息与温度。
半晌,他听见她温柔的声音。“请你相信我,我与他真的过去了,如今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比我想的还要重要很多、很多。”
裴羲听了,难掩喜悦,嘴角勾着笑容,先前的不安瞬时烟消云散。他抬手滑过她的发丝,决定再不提那些旧事了。
他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下,陌青禾害羞地红了双颊,见他又要吻来,她忽然想起一事,忙道:“樊姑娘还在书房。”
同样的计谋可不能让他得逞两次,若是肿着唇去见樊翠蓉,说不定她还以为自己与徐敏宽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
“我去同她——”
“还是我去吧。”若让裴羲出马,少不得把樊翠蓉骂一顿,到时又是吼叫与泪水,只怕这么折腾依然事倍功半。她与樊翠蓉不是闺中密友,说知心话只怕她也不领情,不如从春蕾下手。
“一会儿我把春蕾叫出来,你听到我提你的名字就站出来吓吓她。”陌青禾说道。
闻言,他忍不住笑道:“吓人吗?那简单。”他与樊翠蓉说话简直鸡同鸭讲,她若有好法子,他也省心。
她笑着与他牵手往书房走,示意他在转角处待着,随即走进书房。她瞥见碗内皆是一点汤料不剩,满意地点头,抽出袖内的信交与樊翠蓉。
樊翠蓉一见信封上的字脸色陡变。“你——”
“打开看看吧!”
樊翠蓉故作镇定。“真能看吗?不会是你写给徐敏宽的情书吧。”
陌青禾决定不再与她废话,冷声道:“他来过又走了。”
樊翠蓉惊讶地站起。“徐敏宽来了又走了?”可恶!她竟然不知道。
春蕾立刻发难。“你竟然与男子纠葛不清——”
陌青禾凌厉地瞪向她,春蕾慑于她的气势,没敢再接话。
“这封信可是你写的?”她看着樊翠蓉。
“我怎么会写信给徐敏宽?”樊翠蓉立刻撇清。
“你今天还刻意跟我提到他。”陌青禾也不在这事上纠结,她并非要定樊翠蓉的罪,只是希望把话讲清楚。
樊翠蓉不屑地哼一声。“提了又怎样,你的破事随便打听就有。”
陌青禾冷厉地看着她。“我一直对你很容忍,因为你的心情我感同身受,但你若以为我好欺负就大错特错了,请你打道回府吧!”
“我不回去!”樊翠蓉气嚷。
“那你想怎么样?见缝插针找我麻烦?”
“我不许你跟羲哥结婚!”她怒道。
她孩子气的说法让陌青禾又好笑又好气。“你打算怎么阻止?”
樊翠蓉一时语塞,随即说道:“你……你可以嫁给徐敏宽,你不是很喜欢他吗?他听到你要嫁人就急着回来,你们……”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她斥喝一声。“这件事裴少爷已经知道了,所以你不要再费心琢磨怎么破坏婚事。”
樊翠蓉惊愕道:“羲哥……他……”
“你要见他吗?他在外头,刚刚徐敏宽来的时候他也在。”陌青禾说道,暗示她不要绕着徐敏宽制造问题。
得知自己的计谋无用,樊翠蓉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方面却又伤心。难道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羲哥与别的女人拜堂吗?
她颓然地坐回椅上,失神地望着地面,泪水夺眶而出。
陌青禾叹气,朝春蕾使个眼色,两人到了廊道后,陌青禾才道:“你心疼小姐,纵容她做这些事,我实在要骂你一声糊涂——”
“你才糊涂。”春蕾怒目而视。
陌青禾颦额蹙眉。“瞧你也是机伶人,怎么让你家小姐一错再错,你若真为她好,就找些事让她做,转移她的心思。”
“若不是你——”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她打断她的话。“你再这样糊涂,回去后樊夫人少不得要责罚你。”
春蕾心头一惊。
“没劝着小姐还让她这样胡闹,裴少爷你也是知根熟底的,难道没有我他就真会娶你家小姐?若他有这份心思,早上樊家提亲了,我是什么人,就是个乡下厨娘,难道还能支使裴少爷?”她不知春蕾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点道理也不明白。
但她不知春蕾也是心仪裴羲的,若自家小姐嫁给他,自己有很大的机会成为通房,甚至被纳为妾,因此才会帮樊翠蓉出馊主意,匿名写信给徐敏宽,让他自温州赶回来。
只是没想到徐敏宽中途病了,耽搁不少时间,这事她们自是无从得知,还以为徐敏宽冷心无情不来了,方才对陌青禾说徐敏宽忧心如焚,也不过是随口瞎说,想瞧瞧陌青禾的反应,只盼她还挂念徐敏宽,取消与裴羲的婚事。
其实裴家下聘前,樊翠蓉就想出门阻止,无奈让父母关在房里,才会拖延至今。明知可能徒劳无功,她还是来了,就盼着陌青禾改变心意。
“你去劝劝她吧,别让她再动歪念头了,樊老爷那么疼她,又怎会在婚事上委屈女儿,定会再为她寻觅如意郎君,我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陌青禾加上最后一句。“你若听不下我的话,我让裴少爷亲自来跟你说吧。”
话毕,裴羲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走廊尽头,春蕾吓得几乎站不住,忙道:“我去劝小姐!”她神色慌张,急匆匆进房,差点让门槛绊倒。
陌青禾走向裴羲,却发现他仍皱着眉头。“怎么?”
“信是翠蓉写的?”他站在书房另一侧,所以也听到了谈话。
她颔首,发现他脸色更坏,太阳穴的青筋隐隐跳动着,她覆上他的手,柔声道:“算了。”
“她实在太任性……”
“嘘。”她拉他走。“别说了,只要她不再找麻烦就好了,若是她又想耍手段,再由你出面,把她骂得后悔认识你这大恶人。”
他扬眉,黑眸盈着笑意。“原来我在你心中是大恶人。”
她笑靥如花。“是恶人没错。”
他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需顾忌了。”
他伸手要抓她,但陌青禾早已防备,敏捷地跑开,直到远离书房后才敢笑出声与裴羲追逐。他手臂一伸抓住她,故意拦腰抱起,惹得她又是笑又是叫。
没想碧莲、兰香、菊芳三个丫头在这时走来,见少爷与青禾姊亲昵地抱在一块儿,顿时哇地一声,掩住眼睛,只有菊芳瞪大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瞅着,碧莲与兰香拉着她跑走,一边嚷着:“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陌青禾简直无脸见人。“快放我下来。”
他促狭道:“我可是恶人,怎能放下小娘子?”
“别闹了,一会儿又有人来怎么办?”她挣扎着想下来。
“都走了怎会再来?”他抱着她走到凉亭后,才放下她。
陌青禾脸蛋红晕未褪,杏眼含羞,嗔怪地瞅他一眼,他笑着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与她静静欣赏园子里的花草树木。
虽然彼此没说话,却自在惬意。他喜欢她在身边的温暖与恬静,想到以后家里的温馨与饭菜香,胸口激荡着暖意。
微风拂来,他低头看她,她也正好抬起头,四目相对,同时漾出了笑容。
★★★
第10章(2)
两个月后
出嫁当日,天气微凉,陌青禾一早就坐在椅上如木偶般任人摆弄装扮,心里各种滋味交杂,有喜有酸,紧张中夹着不安。陌雪梅耳提面命要她注意这注意那,陌青苗却是眼眶红透,哭得比姊姊还夸张。
虽然婚后裴羲与她会在山庄住一段时日后再启程去江宁,但看着花轿出门,陌青苗还是克制不住哭出声。
陌雪梅不好在婚礼当天训斥,怕冲了喜事,只得不停给陌青苗使眼色,偶尔掐几下她的臂膀,示意她克制。
锣鼓喧天,沿路敲敲打打,陌青禾坐在轿里,心中惶恐不安。就这样嫁人了,以后再不是姑娘,而是妇人了……
想到亲人,她眼泪不禁落下,却还得咬牙强忍,姑姑与媒人叮咛再三,大喜的日子不能把妆给哭花了,只得把眼泪忍下。
裴羲承诺她婚后还会在庄子住一阵子,待青苗的婚事确定后才会带她回江宁,至于姑姑他自是欢迎。陌青禾很感激他的大方,只是姑姑迟迟没答应,令她忧心。
花轿离家越远,陌青禾心越慌,直到进入裴家,裴羲出现在身旁时,她才感到一丝安心。
接着便是一连串的礼仪,弄得陌青禾头昏眼花,直到被送入新房后,她才终于能喘口气。
裴羲在外头招待宾客,她则坐在床上打盹。昨晚与青苗说了一夜的话,又折腾一天,实在累人。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奴婢们说着姑爷来了,她才振作起精神咽下呵欠。当裴羲挑开她的红头巾时,正好对上她睡眼惺忪的脸,他忍不住扬起笑容。
红艳的胭脂与衣裳将她衬托得美艳动人,令他口干舌燥、心口怦然,可她困倦眨着双眼的憨样又令他想笑,从没见过她憨傻的模样,没想到如此可爱。
两人并肩坐在床上,喝过交杯酒后,奴婢们识相地退下,关上房门。陌青禾低着头,指甲陷入掌心,蓦地一只修长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她的心如入油锅,怦跳得厉害。
“想什么?”他低声问。
“煎鱼。”
他眨了下眼,笑出声,陌青禾这才发现自己说了蠢话。
“肚子饿?”他问。
她先是摇头,旋即又点头。一早就起来梳妆打理,紧张得吃不下饭,上轿前胡乱塞了几块糕饼,现在还真有些饿了。
“可惜满桌都是干果,要不让人给你拿条鱼……”
她总算抬起头嗔他一眼。“这像什么话?”
裴羲微笑。“来。”他拉着她的手到桌边坐下。“吃点糕点也好。”他顺手斟上酒。
明白他是想让自己轻松些,陌青禾心底暖暖的,拿起枣糕吃了一小口,他又端起酒杯送到她嘴边。
“我可以自己……”
“我听人说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感情长长久久。”他认真道。
她绯红着脸,一脸狐疑地望着他。“真的吗?”刚刚的交杯酒不就是互相喂酒吗?
“是我特意向人打听的。”他又喂她喝口酒。
她没回话,怀疑他在捉弄她。
“娘子不替为夫斟酒吗?”他挑眉。
一声“娘子”让陌青禾连脖子都红了。她放下枣糕,为他倒酒,见他一脸期待,她只好端起酒杯,送至他唇边。
他眼露笑意,啜饮一口,随后也让她饮下一杯。
几杯黄汤下肚,她的身子热了起来,忙道:“不能再喝。”她并非担心喝醉,而是他在外头已喝了不少酒,还是节制些好。
裴羲放下酒杯没再勉强她。洞房花烛夜,新娘喝得烂醉也不好,他只是想让她放松,无意使她醉倒。
几杯酒下肚,拘谨不再,陌青禾缓声道:“刚刚想到煎鱼不是因为我想吃鱼,而是想到母亲教我煎鱼的时候,我担心鱼下锅时爆出油花烫着手,所以迟迟不敢将鱼放下,紧张得不知何是好。”
他温声道:“原来如此。”
她冲他一笑,灿烂如星。“我会做个好妻子的。”
他的胸口暖暖的,手指抚过她的眉眼,柔声道:“我会待你好的。”
她点点头,红霞满颊,他倾身吻上她红艳的小嘴,惹得她轻颤不已。他横抱起她往大床走,陌青禾害羞地将脸埋在他颈肩。
裴羲将她轻放在床上,温柔地吻着她,一面动手解开她的衣裳。
“我们得在这儿住三天才回庄,若是祖母与母亲没给你好脸色,你且忍着,不须与她们计较。”他抚过她柔嫩的脸颊,柔声说道。
“我知道。”她深情地看着他。婚前裴羲便同她说了不少家里事,她自然明白他的用意,不想她因家人冷漠态度而难过。
想到他自小便受到漠然对待,她心中满是不忍,暖声道:“我不会在意他们的,我只在意你,以后由我疼你。”她抬手捧着他的脸。
他轻笑,心中满是暖意。“你想怎么疼我?”
见他眼神暧昧,嗓音低哑,她胀红脸,嗔道:“你想哪儿去了?”
他低声笑着,褪去她的礼服,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衣上,示意她为他脱衣。陌青禾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早知道刚刚就多喝几杯。
她紧张地在他衣上弄了许久,才终于褪下他的外袍,想抽手他却不肯放,继续拉着她的手解中衣。陌青禾低着头,不敢瞧他,直到他故意将她的手放进亵衣内,她才惊讶地抬起头。
出嫁前,姑姑找了婆子来与她说些闺房之事,她听得臊红不已,虽然多少知道些,可一触及他裸露的胸膛,还是被吓住。看春宫图听婆子解说是一回事,实际用手摸了又是另一回事。
“娘子怎么又低头了?”他低声在她耳边问。
这人怎么越来越爱捉弄她?陌青禾困窘道:“你……”
他笑着吻上她的耳朵。“娘子现在就像一道佳肴,为夫可得慢慢吃才是。”他慢条斯理地拉开她亵衣上的细绳。
“别说了。”她抬头瞪他。
他笑着拉开她的亵衣,红色肚兜上绣着一对鸳鸯,雪白的肌肤一点点呈现在眼前,令他黑眸燃起一簇,血液奔流……
陌青禾羞赧地想遮住自己,却让他握住双手,他倾身在她圆润的肩上咬了口。“你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