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世上同名同姓之人不少,但听见雷镇藩这个名字,还是让她震惊不已。
是她的镇藩哥吗?他们口中在政争对立下战功、受封虎啸将军的大英雕,是那个曾跟她互许终身的人吗?
“香衣姑娘,你没事吧?”张掌柜忧心的娣着她。
她回过神,直勾勾的望着张秋先,“秋少,你说那位虎啸将军已抵达城郊?”
“是啊。听说他不住进城里的将军府,而是住在香具山脚下那座荒废多年的宅院。”
听到这儿,香衣连一秒都无法久待,转过身,她飞快的走了出去。
香具山脚,一座闲置已久的宅院正有人搬进来。
前往宅院的官道上,有一行马队及一顶华轿,看那阵仗,似乎不是寻常人家。
一名高大俊伟的男子骑着黑色骏马领头,数十名护卫前后护送着桥子。
领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雷镇藩。
在失去挚爱后,他便向新帝辞去官职,然后远离天麓城这个伤心地,到处流浪。
自新帝即位后,天下太平无灾,百姓安居乐业,天下一片祥和富足,人人都尊崇新帝德政,争相歌颂。
年前他回到天麓城,被新帝派去的采子远了个正着,并要求他立刻进宫面圣。
他虽辞官多年,但圣上依然保留他虎啸将军的头街。
圣上连哄带骗、软硬兼施,又对他动之以情、说之以理,才终于说服他恢复官职,取代无能贪乐、为人所诺病的唐显德,担任戍守北境的重责大任。
其实皇上对唐显德的事早有耳闻,之所以未付诸行动,完全是因为他所属意的人选雷震落一直行踪不明。直到他终于找到了雷镇藩,才在恩威并济之下遣唐显德回家养老。
而这座宅子原是玺王过去为帝时的别苑,如今圣上将它踢给雷震落做为将军府邸,并派给他护院两百,仆役五十,还将庆祯交给了他。
庆祯是皇上的十四弟,今年二十,皇上将他交由雷镇藩“调教”,只为增加他的男子气概。
“哪个是虎啸将军啊?”
“哎呀,是不是那个?”
“他的神刀呢?那把只要一出鞘就能伤敌百人的神刀咧?”
知道虎啸将军已抵达城郊香具山脚下的别范,城中百姓夹道欢迎。
“将军声名远播,百姓引颈期盼已久……”皇上派给雷镇藩的护院头儿李鹏树,低声的对他说道。
雷镇藩微受眉头,“什么声名边播?我只是一介武夫……”
“将军谦虚了。我跟弟兄们久闻将军事迹,亦十分景仰。”
他瞥了他一眼,语带玩笑,“我还没见识到你的本事,例是先领教了你如此直白的恭维。”
李鹏树惶然,“属下不是在逢迎馅媚,而是……”
“跟你开玩笑的。”他撇唇一笑,“皇上跟我提过你,他说你是条忠心耿直的汉子。”
“属下惶恐。”李鹏树尴尬地回应。
正说着,两旁争暗风采的百姓们骚动起来,令雷镇藩的马队几乎快不能前进。
“鹏树,速速遣散这些百姓,以免……”话未说完,突然有个女子自人群中被挤了出来,跌在马队的前头。
雷镇藩及对勒马,不悦的瞪视着那不顾自身安危的女子——
第4章(1)
从张秋先口中得知即将取代唐显德成为北境守将的是名叫雷镇藩的人,香衣立刻赶往官道一探。抵达时,夹道欢迎的百姓已人山人海,万头揽动。
她拚了命的往前挤,想看清楚那人是否就是她所认识及深爱的镇藩哥。
但人实在太多,教她怎么蹭都蹭不到前头,只能远远的看见一顶华轿。
她想,像虎啸将军这般重要的大人物,必定是安坐在轿子里吧?既然坐在轿子里,那么抵达将军府邸的大门时,无论如何他都得下轿。只要她等在那儿,一定能看见他的容貌。于是,她压着头、低着身子,像只地鼠般的往前钻。
就在她几乎要钻出人群之际,有人用力的撞了她一下。
“哎呀。”她撞上一位粗壮的大婶,那大婶又拿屁股蹭了她一记。“啊!”
就这样,她跌出了人群,摔在马队前。抬起脸,她焦急又惶恐的看着骑在马上的领头人。
“大人,对不起,民女……”她急着道歉并解释,但话未说完,她便两眼发直的看着马上的男人。
纵使他化成了灰,她也绝不会忘记,他正是她心心念念、魂牵梦萦的镇藩哥。
真的是他,她终于再次见到他。这次,他们终于可以……不,她什么都不能做、不能说,因为此对他看着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冷淡而陌生。
她不再是香衣了,如今的她已是另一个女人……
而马队前头几个大男人,全瞪大了眼看着她。
因为此刻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位有着艳容的女子。她有张白皙娇美的脸庞、一双勾人的眼,还有两片未涂胭脂却红艳艳的唇,仿佛画册里的狐仙般。
早已对女人无感的雷镇藩,纵使见了如此美人,依旧是冷着一张脸。
“你不想活命了吗?”他眉心一压,沉声斥贵。
“我……”他那冷淡的声音让她的心一冷。这不是她期待中的重逢,但她又能如何?谁教她的容貌已不复以往。
“为什么停桥?”此对,桥里的人出声了。
听那声线比男人高一点、细一点,又比女人低一些、粗一些。
“有个姑娘摔在前头。”雷镇藩对着桥内的人道。
自桥内伸出一只手报开了轿市,然后探出上半身来——
那是个身着华服,头上缀着各式金银玉石饰物的漂亮女人,皮肤白暂,五官清秀,有一双看来高贵又骄蛮的杏眼,看来十分年轻。
百姓们看见轿里的她,议论纷纷,“哎呀,莫非那是将军夫人?”
“真漂亮呀……”
香衣看着轿上的美人,一颗心顿时跌宕到了谷底。
那是镇藩哥的妻子?他已经娶了别的女子为妻,将她给忘了?
“李鹏树,怎么还不赶她走?”桥上女子面露不悦命令。
“属下遵命。”他立刻出声,“姑娘,你快起身离开吧。”
香衣知道自己应该速速离开才是,但她动不了,双眼定定的望着神情冷傲的雷镇藩。她的心好痛、好痛,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她的身体般。
也是,镇藩哥是雷家单传,有着传宗接代的重任。她死了,当然不能要求他一生不娶。都已经过了五年,他就算已成家也是理所当然。但即使心里有着这么体贴的想法,她还是忍不住的生了怨,眼泪自她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突然看见摔在前头的女子掉下眼泪,神情哀伤的看着自己,雷镇藩一征。
“欺?”桥上女子挑挑眉头,酸酸的问:“镇藩哥,你对人家做了什么吗?”
“咦?”他浓眉一拧,疑惑的盯着她的脸。
她为什么望着他哭?他可不记得自己认识她,更别提什么辜负她、欺负她了。
转头,他瞪了桥上的人一眼,“别胡说,应是她摔伤了吧?”说罢,他突然下马,走向她。
“你受伤了吗?”他低头看着她。
香衣抬起泪!的、哀怨的眼,瞅着他。
“镇……”不,如今的他已是位大将军,又已娶妻,有着另一张脸孔及另一种声音的她,怎能再喊他一声“镇藩哥”呢?如今能喊他镇藩哥的,是轿上的那位姑娘。
“将军,对、对不起……”她急忙起身,抹去眼泪,“我设事。”
“没事就好。”雷镇藩看着她,“这儿没什么好看的,快回家去吧。”
“是。”香衣低下脸,不敢再多看他一眼,转身飞快的钻进人群里。
香具山,清净庵。
整天香衣茶饭不思,神情憔悴忧伤,若有所失。有时,在大家没发现的时候,还会偷偷掉眼泪,甚至发出低泣的声音。
但这一切,庵主全看在眼里。稍晚,来到她的小厢房里。
“香衣,有心事吗?”
正在偷偷掉泪的她听见庵主的声音,立刻抹去眼泪,“师父……”
净心凝视着她,笑叹一记,“发生什么事了?你的眼眶好红呢。”
香衣秀眉一蹙,嘴唇一抿,眉心便跳动了起来。
“师、师父,我……”
“怎么了?”净心坐下来,握着她的手,“告诉师父。”
此对再也忍不住哭出声音,净心耐心的陪着她,让她好好的哭一场,不对慈爱的抹去她的眼泪。
“师父,我……我见到他了。”发泄激动的情绪后,她说。
“他?你是指天麓城的那位雷少爷?”净心为她感到高兴,“他在哪里?凛泉城吗?”
“他如今就住在山脚下的那座宅院里。”
净心微顿,“你是说玺王从前为帝时的那座别苑?”
“嗯。他如今是堂堂的虎啸将军,奉圣上之命戍守北境。”
唐显德告老还乡之事,早已传遥香具山及凛泉城,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新来的守将便是香衣朝思墓想的人。既然终于可以跟思慕之人重逢,应是值得欢喜之事,何以她愁眉不展,甚至以泪洗面?
“香衣,难道他不认你?”
“他认不得我,我也不敢与他相认。”香衣突咽道。
“你怕他不信?”
她摇摇头,“他已经娶妻了。”说罢,伤心的眼泪再度滑落。
闻言,净心沉默了。
香衣好不容易还了魂,又得以与深爱之人重逢,却是这样的结果,连她这看破爱恨滇痴的老尼,都忍不住为她难过起来。
唉,真是造化弄人啊!
“香衣,你……打算怎么力?”她担忧的问她。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熬过五年,竞等到这样的结果。
“你不想让他知道你的身分及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吗?”
“师父,如今就算他知道了,又有何意义?”她蹙眉,难掩伤心失落,“他已经有了全新的开始,或许已经……忘了我。”
“唉!”净心轻叹一记,轻轻揽住她的肩,“若真如此,那么,一你也得面对眼前的事实,另作打算。”
另作打算?有的,那就是削发为尼,长伴青灯。
“师父,请您为我落鬃吧。”她哀求。
净心微顿,“不,还不是对候。”
“师父?”
“如今你还没真正的看破红尘俗事:心里还挂念着他。”净心笑着拭去她脸上的泪,“我不能为这样的你削发,你明白吗?”
“可是我……”
“别急。若那一天到来,你不必求我,我也会如你所愿。”
香具山方圆百里有十个军营,各派驻了两千名军士官,总计两万人供雷镇藩调度。
整顿妥当的隔天,他便带着李鹏树等人,轻装简从的前往客个驻扎地视察。
军士官们知道曾经在政争时立下汗马功劳,并让敌营闻风丧胆的虎啸将军将带领他们戍守北境,个个都戎慎恐惧,尤其是以唐显德的外甥沈南天为首的蟒营,更是惶恐不已。
连着数天雷镇藩巡视营区,了解此地部署状况及人事布局,然后回到将军府。
“镇藩哥,你可回来了!”他前脚才踏进府邸,庆祯便迎了上来。
看见一身女子装扮,比真正的女人还要娇艳动人的他,雷镇藩不觉皱起眉头。
庆祯王爷是先帝的十四子朱成美,因为先帝当时期待的是女儿,当又是儿子的他呱呱坠地后,感到十分郁问。
其母庆纪为了讨先帝欢心,于是将原本就纤细秀气的庆祯打扮成女孩模样。因此,先帝十分疼爱他。
后来先帝终于盼到了大公主,便要求庆纪将他扮回男孩的样子,怎知此时他怎么都不愿意。不知是为了跟大公主争宠,还是他自己喜欢,总之从此以后,他就以女性面貌出现在众人面前。
当今圣上对这样的皇弟感到头疼,于是将皇弟交给十分崇拜的虎啸将军,也就是他雷镇藩,希望他的英雕盖世能将庆祯调教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你不在的时候,真的闷死我了!”他哀恕的抱怨着。
雷镇藩走眉笑叹,“是你自己不去的,怪不了我。”
“巡视军营?”他嫌恶的皱眉,“我才不到那种地方去,全是一堆臭男人。”
瞥他一眼,“别忘了你也是个男人。”
庆祯捣住耳朵,娇声娇气地唉叫,“别说、别说,我不听!”
他摇头一叹,“皇上要我将你调教成一个真正的男人,真是苦了我。”
要将这十四皇子变成男人,呵,依他看,教牛爬树还容易些。
“镇藩哥,明日我们进城去逛逛,好吗?”庆祯一脸期待,“再待在府里,我要闷出病了。”
“那你可以换上男装吗?”他反问一句。
“不行!”想也不想的拒绝他,“你把我杀了比较快。”
“杀你?”他无奈一笑,“我还想留着这颗头呢。”
庆祯望着他,像是在思素着什么。
他微顿,“干么这样看着我?”
“我在想……我要是真正的女人,那该多好!”
“你也知道你不是个真正的女人?”雷镇藩趁机糗他一下。
他娇怒的瞪了他一眼,“你少欺负人了,我答应皇兄跟你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可不是为了成为男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你。”
雷镇藩蹙眉苦笑,“你这话真教我头皮发麻。”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女人,而且是‘那个’女人。”
提及那个女人,雷镇藩的眼底有着一抹藏不住的哀伤。
“你还想着她?她都死了,你想她有何用?难道你想一辈子不娶?”庆祯带试探的问。
关于镇藩哥跟深爱的女人那令人哀叹惋惜的一段情,他早从他皇兄那里得知。
雷镇藩幽幽道:“除了她,我心里再也容不下第二个女人。”
看着他那深情又悲伤的侧脸,庆祯扁了扁嘴,“你该不是还觉得自己亏欠了她吧?”
“若我当时直接带着她离开天麓城而不是从军,她就不会死了。”提及此事,他至今还深深愧疚、后悔着。
“你做的是大事,成全的可是天下人。再说,你为了她,连虎彻都给赔上,够了吧?”
“没有什么比得上她的一条命。”
“……”庆祯顿对语塞。
雷镇藩深吸一口气,调整一下心情,“我得先去冲个澡,回头再说。”说完,他转身走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庆祯无奈一叹,“你再爱她、再想她又如何?她都还不了魂呐!”
第4章(2)
这日,香衣带着庵里种植及在山里采摘的药草下山来到本善堂。
香具山上有一些稀有少见的药草,张掌柜经常购买庵堂拿来的药草,由于庵主不接受人们的供养,这样至少能让庵堂有少许的收入,以维持众女尼的生活。
卖了药草后,香衣便来到杂货铺子购买一些生活必需品。才走出铺子来到大街上,便让迎面而来的人逮个正着。
此人正是蟒营的千夫长、唐显德的亲外甥——沈南天。他带了几个随从,个个红着脸、酒气袭人,不难猜到他们大概刚从前头不远处的酒楼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