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好哭的?她深深吸一口气,却又同时倒抽一口气。
一条绞干的蓝色新毛巾大方摊开,占据她的毛巾杆;没见过的新牙刷和新漱口杯摆在洗脸台上,旁边丢着一支刮胡刀;她的保湿润肤香皂有着使用过后的细细泡沫,洗衣篮里还有他的内衣裤,这是怎样?要给她洗吗?
真霸道啊!趁她熟睡时,他大摇大摆闯进她的生活环境……唉,不只是屋子,连她的身、她的心也让他攻城掠地了。
不是上了床就得结婚,她得仔细想想要如何处理两人的关系+
慢慢想吧,她昨晚没洗澡,欲火缠身就上了床,下次不能这样了……还有下次?
冲水声音哗啦啦响着,浴室里外,各有心思。
吴嘉凯听了好一会儿浴室的动静,这才喝下一口咖啡,继续看报纸。
这间屋子日照充足,阳光洒落窗外,花台上的合果芋迎风招展,欣欣向荣;他放下报纸,眯着眼,带着笑,单手托腮撑在桌上。
真的想结婚了。服侍老婆的感觉还不错,可这只是他一头热,人家起床就摆个臭脸给他看,唉!该不会是昨夜他“欺负”她太过度了?
他知道弄疼她了,一再哄吻,一再爱抚,怕她承受不了;他刻意放缓,甚至停下,她却不依,轻轻扭动柔润的身体,他还在她里面的欲望难耐这一丁点的刺激,再度猛烈爆发,忘了温柔,忘了呵护,他血脉债张,像头奔放的野兽四处冲撞,换来的是她更为强烈的震颤回应。
他喜欢看她因他的抚触而冒出的细细鸡皮疙瘩,然后他再一一以吻熨贴;他也会拉她的手来抚摸他的敏感部位,让她熟悉他的身体……
感觉到下面的膨胀,他用力敲敲头,大白天的,不能发春梦了。
她刚刚哭了。他心头微微疼着。跟他结婚有这么困难吗?他只是想爱她,她身体都那么诚实了,却自个儿躲起来胡思乱想,傻呀!
他不难理解她的“婚姻恐惧症”、甚至是排斥的心理;不过呢,她想得多,他想得更多;冒冒失失求婚只会吓跑她,总该先谈一场正式的恋爱,让她慢慢放开疑虑吧。
他买了五份报纸,才看完三份,他有的是时间等她。
阳光耀眼,盆栽的影子渐移渐短,就在他翻完所有的报纸,连证券版一千多家公司的股价都研究过了,她终于从浴室走了出来。
两人同时抬头看钟,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五分了。
“这些东西我帮你收到冰箱。”他开始整理桌面,提议说:“我们出去吃饭,然后看要去哪边走走。”
“你不回家?”她洗了头发,拿手按住包头的毛巾。
“我回家也是无聊。嘉璇嫁了,爸爸跟他的太极拳师父去什么仙山打拳吸收天地精华;妈妈忙着做志工,还说他们两个老人家空巢期,我看空巢期没事做的是我吧,不如回公司加班好了。”
“副总!”她一急。
“下班了不用喊我的头衔,茜倩。”他故意再喊她的名字,笑说:“我不会叫你一起去加班的。”
她闭嘴不回应。他故作寂寞,她却笨笨地为他心疼。
她迳自走进房间,坐到梳妆台前,打开吹风机,让轰轰的躁音暂时隔绝外在的一切;稍微吹干了头发,抬起头,果不其然,她从镜子里看到他笑咪咪地站在她身后,视线一相对,她就不争气地低头了。
“我来帮你吹头发。”他跃跃欲试,伸手想拿吹风机。
“不要!”她立刻握紧吹风机,好怕他来夺。
怎么了?她思路千回百折,想到了学生时代,初尝恋爱滋味的女同学们彼此警告,男女朋友送礼时,千万不能送手帕,那是离别拿来挥舞的;也不能送吹风机,注定恋情告吹;还有,不能送伞,会散;不能上指南宫,会被嫉妒的吕洞宾拆散;不能分着梨子吃,会分离,不能……
年轻的她听了只是暗自冷笑,与其这么麻烦,禁忌这个担心那个,不如一个人还比较自在;而且啊,有的情侣摆明了个性不合,不必动用吹风机,会吹的还是会吹,就算天天拜玫瑰花、摸粉红晶也没用。
可是熟女的她竟在这个时候,记起了她曾不屑的爱情护持守则。
“你又不会吹,会弄乱我的发型。”她很快找到一个理由。
“好吧。”他坐到床上,双臂抱胸看她吹头发。
轰隆隆吹了一会儿,她放下吹风机,拿起梳子,梳了两下,看到镜中尚未成型的乱发,忽然有些不安。
她一向扎个马尾,简单俐落,长了就去修剪;过年前听了设计师的建议,长发剪短了些,打薄了些,轻盈地垂散肩头。
“我……”她像是在问魔镜似地:“比较适合长头发还是短头发?”
“都适合。”魔镜里的男人回答她的问题,同时靠近她的身边,抓起她一把微湿的头发,指腹轻溜而过,笑意温煦。“是你,都好看。”
他指头卷了一圈她的头发,不住抚弄;她看着他的动作,感觉他逼近的呼吸,不禁脸热心跳,昨晚的生理反应全都回来了。奇怪,头发明明没神经的,为什么她会觉得他是在爱抚她?
“将来有一天,你我的头发都会变白。”他边摸边说。
“嗯?”想唱白发吟吗?
“到了那时候,你希望谁陪在你身边?”
“我会养只小猫还是小狗,不会寂寞的。”
“生病了怎么办?”
“我有保险。”
“对,保险很重要。”他放下她的头发,双手撑在床上看她,笑容坏坏地说:“女人怀孕生小孩是一件大事,得做好准备才行,不然就得做好防护措施,这是男人的责任,下次我会带保险套过来。”
“喂!”她瞪他,话题转得真硬!
她拿起梳子,也不看镜子了,就转过身背对他,用力梳头。
“你的复古式手摇磨豆机很好玩。”他展开自说自话的本事,学着转动把柄的动作。“我转呀转,才知道磨咖啡豆不简单,你请我喝的咖啡,都是这样转呀转的手工磨出来的吗?”
“嗯。”
“你还买了很多品牌的咖啡豆?”
“你不都看到了?”
“每回我们出去,你就换一种口味,我喝得出来不同的口感,你在试探我喜欢的口味?”
“我没试探。”她立刻回身反驳。“我没煮过咖啡豆,我只是试试不同的口味,又不是专门给你喝的,我自己也有喝。”
“对喔,你也有喝,你的咖啡因过敏症好了?”他笑得好得意。
“唔。”不理他。
“好吧,那我问你,你橱柜里有十五种咖啡豆,都快塞爆了,你喜欢哪一种?”
“随便。”
“不能随便喔,咖啡豆最好不要一次买太多种,这包也开,那包也开,容易受潮走味,你该买的,只是你所喜欢的那个口味就好了。”
“喔。”不用他说她也知道,可她就是不确定……
他直起身子,再度欺近她,好像说秘密似地压低声音:“我告诉你,我喜欢……这个口味。”
“你说的是哪一家牌子?”讲那么小声故作神秘谁听得到啊,她很想再凶一点,直接拿梳子敲他。
“这一家。”
他的吻随着话声落下,长探而入的舌迅速缠卷,密密舔舐,完全不留空隙,她无处可逃,舌头味蕾结结实实尝到了他所喜爱的咖啡口味。
香醇,甘美,厚实,温顺……所有形容咖啡香味的字眼在她脑海里转来转去,她头有些晕了,噢!她竟然醉了,醉在他请她“喝”的咖啡里。
咚!本想拿来敲人的梳子跌落地板,她浑身软绵绵的,只能任他宰制——不行啊,中午了,她还没吃饭耶,就这样醉了很伤胃的;还有,是多久前才做过?他怎能再坚挺起来?她不要他穿着欧吉桑的内衣跟她做啦,她一定会笑爆到滚来滚去的!
她根本无法说话抗议,在他转为热烈的拥吻里,她只能一醉再醉,恐怕……唉,这个周末都要让他灌得醉醺醺了……
第9章(1)
购物中心的名店街里,J夫人珠宝精品店占据转角的明显位置,精心设计过的黑色镶金招牌展现高贵格调,光洁透亮的上等红木框玻璃柜里只摆上两件珠宝饰品,以彰显出饰物本身独一无二的非凡价值。
橱窗里的钻石项练闪动光芒,吸引一对年轻情侣走近,一看到上头的七位数标价,两人都呆了,女孩不觉露出钦羡的目光,注视店里两名正在选看珠宝的女人,很快就被男友拉走了。
“小倩,听说龚誉玺要当爸爸了?”
“说是男孩,下个月生。”
龚茜倩坐在玻璃柜前的真皮小沙发上;她可不是来买珠宝的,好不容易今天妈妈有空,约了时间吃一顿饭,她还得等妈妈视察完业务。
“你常常去他那边走动?”丁美玫边问边翻看店里的库存清册。
“哪有!顶多半年一年吃一次饭,让他知道女儿还活着,平常有事就打电话联络,跟你一样啦,妈妈。”
“我是忙,那你又在忙什么?”
“上班啊,睡觉啊,赏鸟啊。”
“你去看鸟能看出什么鸟来?”气质高贵的J夫人珠宝设计公司董事长丁美玫说了很没气质的话。“唉,小时候不该放你在阿公那边的,漂亮衣服不喜欢,芭比娃娃不喜欢,整天在田里跑,都怕你变成野孩子了。”
“如果你把我带在身边,哪有心力出国学珠宝设计,然后开了这么大的公司?”台湾五家精品店,香港、上海、东京、洛杉矶还有分店。
“哼,我还得感谢姓龚的,让我功成名就。”一提起那人,丁美玫火气就大了。“我那时候是瞎了、聋了,让他的甜言蜜语哄去当黄脸婆,要是我继续留在伸展台,以我丁美玫当年的名气——小倩啊,你瞧瞧自己的长相和身材就知道了——绝对不会输给今天的林志玲。”
“妈妈你还是保养得很好。”给妈妈谄媚一下。
“呵!我也没什么保养啦……”丁美玫笑得十分矜持,突然发现自己不是在跟贵妇或记者讲话,立刻像赶苍蝇似地挥挥手,笑出更深的鱼尾纹。“三八小倩,不要拿妈妈开玩笑,我都过五十了。唉,怎么一下子人生就过一半了呢?要不是我二十岁就结婚,也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在你爸爸身上,白白蹉跎我的青春岁月,早知道就先出去念书……”
在那个仍然保守的年代里,妈妈是个时装模特儿,过着别的女孩所艳羡的五光十色生活,却在初初崭露头角时,爱上了当美术老师的爸爸。她做着画家夫人雍容华贵、养尊处优、出入上流社会的美梦;他做着妻子温柔体贴、无怨无悔、努力赚钱供养他作画、从此苦尽甘来的奋斗梦。
她很快怀孕,不得不放弃模特儿工作;他还是不得志的穷教员,因小事跟校长杠上,愤而辞职,闲赋在家。
年轻夫妻即使有美丽远大的梦想,却连通往梦想的大门也打不开。
“妈妈,黄伯伯对你很好哦?”赶紧说出让妈妈闭嘴的关键句。
“嗄?”
“你跟他结婚都十年了,还‘念念不忘’三十年前的前夫?”
“谁念念不忘龚誉玺了!”丁美玫女士更加地张牙舞爪,察觉店里的专柜小姐似乎有些错愕,赶忙摆回端庄优雅的形象,端起印有J夫人标志的白瓷茶杯,吞了一口红茶润喉。“不说他了,难得咱母女聚在一起,怎样,今天来这边看了,考虑得如何?”
“不要。”她早已决定。“我不懂珠宝设计,怎么接你的J夫人?”
“我教你,很快啦,然后再去珠宝学院拿个学位,更有说服力。”丁美玫兴匆匆地规画说:“你不必参与设计,公司里有的是设计师,你就负责行销和营运管理。”
“我没兴趣。”
“没兴趣也是一条出路。你吃人家的头路,总是看人家脸色,你先来 J夫人,妈妈给你当总经理,等我翘了,你就是董事长了。”
“自己开公司,自负盈亏,压力会大到睡不着,我不要。”
“你不要,J夫人以后怎么办?”丁美玫飞快地动脑筋。“这样好了,反正我还年轻,你赶快生个女儿,我来栽培她,以后就传给她了。”
“我去哪里生个女儿给你栽培?”
“唉,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给我结婚?”丁美玫教训的语气转为无奈:“你妈妈结了两次婚,多多少少也造成你一些阴影……算了算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等吃饭再说吧,我先跟Nancy交代事情。”
丁美玫走过去跟专柜小姐谈事,龚茜倩坐得累了,便起身走动,一对打扮入时的男女相拥走了进来,她本想避开,那女人却是猛瞧着她。
“咦!你很眼熟,我在哪里见过你?”
“周小姐。”她立刻认了出来。“我姓龚,以前在画展见过面。”
“龚?啊!我记起来了,你是龚誉玺龚大师的女儿!”周晓韵语气转为兴奋,劈头就问:“吴嘉凯他好不好?”
“好,副总很好。”她很不是滋味,哪有人这样打招呼的。
“唉!他原来的手机号码停用了,我只好打去公司,你们公司总机好像串通好了,都跟我说吴副总在忙。”周晓韵说个不停。
“他升任执行副总后,真的很忙。周小姐有事,我可以转告。”
“没事啦,问候他一声而已。”周晓韵有些哀怨。
“你是在说吴氏家族的吴嘉凯?”周晓韵的男伴脸色很臭。女友还挂在他手臂弯里,却是拚命问候另一个男人。
“对啊!人家是翔飞科技的副总经理。”周晓韵得意洋洋地说:“响当当的黄金单身汉啊,我跟他是高中同学,算算有快二十年的交情了。”
“二十年交情?那他的电话你怎会打不通?”男人冷笑一声。
“谁知道啊!”周晓韵眼珠子一转,随即委屈地说:“我当他是老同学,想说有空联络一下,可是他女朋友那么多,说不定换了一批,就顺便换个门号;以前在美国念书时,他就是这样,黑妞、金发妞、日本妞,来者不拒,每个周末都有不同的约会对象,我家教那么好,看得都吓死了,他怎么约我,我都不肯出去呢。”
“是哦?”男人半信半疑。
“其实吴氏家族财大气粗,我爸爸对他们的印象不是很好。”周晓韵往男人怀抱靠去,笑说:“还是你们做肥料的正派经营,稳健踏实。”
“论起政商关系,我家可不输姓吴的。”男人总算有了笑脸。“年底我叔叔要选市议员,现在正在争取党部提名,没问题的。”
“好啦,到时候再去帮你叔叔助选。”周晓韵拉着男人往中间最大的展示柜走去。“你不是要送我生日礼物吗?嗨,Nan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