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摇摇头,转个弯儿去做别的事,海珍珠一路打哈欠,无精打采地走进大厅,边走边抓头发。
“珍珠,你睢是谁来了──”海老爷一看见海珍珠竟然是这般狼狈登场,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瞪大眼睛打量她。
“爹,一大早的,你要我见谁啊?”海珍珠又是抓头,又是打哈欠,完全没大家闺秀应有的样子。
李英豪见状噗哧一笑,心想不愧是海珍珠,总是有出人意料之外的演出。
“你、你那是什么样子?”海老爷好不容易才回神,正如管家所想,她吓到海老爷。
“我刚睡醒嘛!”她故意不去看李英豪,直接在他的座位写上“媒婆”两个字,以为他瞧见她的样子会吓得立刻逃走,那她就赢了。
“你、你……”海老爷气得脑子快炸了,活该他前世没积德,这世才会生出这么不知进退的女儿出来。
“英豪,让你见笑了。”海老爷一张老脸不知道往哪里摆,只好赶快道歉。
“哪儿的话,小侄一点都不介意。”李英豪有礼地回道,等着看海珍珠何时才愿意把头转向他这一边。
海珍珠一听见他的名字,身体先是僵住,而后快速的转身。
她睁大眼将李英豪从头到脚扫过一遍,怎么瞧都瞧不出他是她认识的李英豪,爹认错人了吧!
“面团?”她不确定地喊她给李英豪取的外号,只见他露出编贝般的牙齿,轻轻说了声。
“好久不见。”他温柔地笑了笑,露出嘴角上方的梨涡。
瞧见李英豪的笑容以后,海珍珠确定她爹没有认错人,因为只有他才会笑起来这么可爱,又是弯眼睛,又是翘嘴角的,还有一对迷人的梨涡。
八年来都没下落,也不跟她联络的坏家伙,居然还有脸回来找她,看她不好好骂他一顿才怪。
“你这臭小子──”
“珍珠。”海老爷特别加重音,警告她别说粗话,海珍珠只得紧急更换称呼。
“好久不见,李英豪公子。”她并且换上温柔的语调,嗲声嗲气害海老爷满嘴的茶都出来。
“噗──咳咳!”海老爷被茶呛得猛咳,李英豪则是低头偷笑,海珍珠的脸瞬间红起来。
“珍珠,你那是什么怪腔怪调?”他让她说话文雅,可没让她唱大戏。
“不是你要我这么说话的吗?”还反过来怪她。“我照着说,你又不高兴了。”所以说老人家难伺候,一点儿都没有错。
“我是要你用字遣词斟酌些,但可没有叫你用这种怪腔怪调说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准备进戏班唱旦角,还是她原来的声音自然些。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她可不觉得自己会错意。
“你──算了。”再说下去他会气死。“看在英豪的份上,这回就不骂你了,下次再调皮,看我会不会把你锁着不让你出房间。”
海老爷使出杀手锏──禁足,以此恐吓海珍珠乖乖听话,海珍珠表面上像是被吓着,内心却在愉笑。
没用的啦!每次都来这一招,以为她还会像小时候一样害怕吗?她早就找到解决的方法,多亏面团帮她打的万用锁匙──
李英豪带笑的脸庞不期然在她眼前晃动,这次不再是幻影,而是活生生的人,害她既觉得不好意思,感觉又怪怪的……
“再跟你抬扛下去,我会气死。”海老爷放下茶杯,摇头叹气。“我出去一趟,你们两个人也好久没见面,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你们就慢慢说吧!”
话毕,海老爷随即招来下人,要他准备轿子载他去铺子。
海老爷离开以后,李英豪默默坐在椅子上等她发飙,等了半天没有动静,才发现她正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打量他,好似她从来没见过他,但其实在他搬离杭州之前,他们一直在一起。
对海珍珠来说,现在李英豪和陌生人无异。她记忆中的李英豪,矮个子、脸跟面团一样圆,身体也是胖嘟嘟,身上的肉松垮垮,所以她才会帮他取面团这个外号。
可眼前的男人……
海珍珠用可疑的眼神,将李英豪从头到脚再打量一遍,怎么看都不觉得他是李英豪。
“你该不会是被调包了吧?”虽然他跟面团一样有梨涡,笑起来也一样可爱,但她还是无法相信他会变得这么多,别人顶替身份假冒也有可能。
“也许哦!”李英豪起身,笑着从袖袋中拿出一串锁匙晃了晃,海珍珠认出那是和她一样的万用锁匙,当年他打了两把,一把给她,一把他自己留着。
“真的是你!”她飞扑了过去。“你这臭小子终于回来了!”
“不过你那一身肉呢,怎么全不见了?”海珍珠激动地在他身上到处乱摸。“我记得以前你这里一团、那里也一团,全身上下软绵绵。”
“所以你才叫我面团啊!”李英豪边笑边躲,最拍搔痒。
“所以我才问你身上的肉哪里去了──”她追着他跑,结果不小心跌入他的怀抱,李英豪赶紧伸出手扶住她的腰,她才不至于跌倒。
小脸不期然贴紧他的胸膛,海珍珠的脑子竟然一片空白,耳朵只听见他的心跳声。
怦怦!怦怦!
他得心跳规律而且充满力量,就算正面接受她的冲击也不受影响,犹记得小的时候,他只要多跑几步就会喘,虽然拥有一身横肉,但很容易被撞倒,名副其实的中看不中用。
可如今他坚实的胸膛和有力的手臂,在在证明现在的他不但中看还中巾,即使被她狠狠撞一下也不动如山,还可以反过来扶住她。
想到他的变化是如此之大,海珍珠的胸口莫名的烦躁,心跳得越来越快。
怦怦!怦怦!
她用力推开他,转身偷偷喘气,然后回过身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你这臭小子,一走就是八年,这期间没有半点儿消息,简直是欠揍!”她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就当出气。
李英豪忍不住挑眉,他以为她会狠狠揍他一顿,没想到只是轻轻推一下,完全不像是她该有的反应。
“这八年来你都躲到哪里去了?也不盥封信报平安,害我担心死了。”海珍珠抱怨他不够意思,李英豪只是笑,没有多做说明。
“什么都没做,就只是闲晃。”他敷衍她。“而且如你所见,我好好的,一块肉都没缺。”
“才怪,明明就缺了很多块肉好不好?”当她是瞎子看不见呀,呿。“以前你是个小胖子,现在──”海珍珠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来,再也说不下去。
“现在怎么了?”李英豪见她话说一半忽地止住,于是追问。
现在是个俊俏的小伙子。
海珍珠在心里答道,但她嘴巴实在说不出口,只好跟他闹别扭。
“现在只是长高了点儿,身体变壮了点儿,剩下的……都一样,没什么看头!”她硬着头皮扯谎,马上就被李英豪识破。
“我是没什么改变啊!”他喜欢她的心情,八年来始终如一,但愿她知晓。
“哦!”他温顺的回答,反而让海珍珠尴尬。
这个可恶的面团,性子还是那么柔软,害她也强硬不起来。
“你要搬回来住吗?”海珍珠想到一件事情可以掩她的尴尬,这件事对她非常重要,她真的想知道答案。
“我没打算搬回杭州。”
李英豪摇头,害海珍珠好失望。
“不过我会在杭州住上一阵子,不会这么快回京城。”
他的下一句话,立刻又将她失落的心情给拉回来,不禁在心里暗骂他真会整人,话不一次说完。
“你有地方落脚吗?没有的话,可以住我家。”海珍珠非常热心。“西边的厢房空着没人住,你可以住那儿。还是干脆我请爹拨一个院子给你,住起来也比较舒适。”
“不必麻烦。”他笑着婉拒海珍珠。“我住原来的宅子就行了,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原来的宅子?”海珍珠愣住。
“嗯。”李英豪点头。
“可那宅子不是已经卖了吗?”奇怪。“昨儿个晚上──”海珍珠把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赶紧闭上嘴巴。
“昨儿个晚上怎么了?”李英豪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劲,但又无法确定,只得顺着她的话追问。
“……昨儿个晚上,我好像听见对面传来男子说话声,我还以为伯父把宅子给卖了,我们有了新邻居。”她急中生智,说出一半事实,另一半则保留,那才是最精彩之处。
“你不是听错,就是家里来了小偷。”他皱眉。“我今儿个早上才抵达杭州,还没回家就先上门拜访,但是听你这么说,我好像应该先去报官。”
李英豪也说出一半事实,他家昨天晚上确实来了个偷儿,只是这偷儿不但没偷走他任何东西,还留下了一件稀世宝物,算是相当有良心的一个小偷。
“不用报官了!”海珍珠一听说他要报官立刻跳起来,李英豪用困惑的眼神打量她,不晓得她在紧张个什么劲儿。
“呃,我是说杭州最近只要一到晚上都是宵小,报官也没用,衙门那些官差也不会理你。”海珍珠此话虽然是为了阻止他报官,却也是事实。
“是吗?”李英豪眯眼。“我还以为杭州知府将杭州治理得很好,看来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所以才说天高皇帝远,此话一点儿也不假。”海珍珠闻言忍不住笑出来。“京城离杭州太远了,你哪能知道杭州发生什么事,又变成什么样子?”
海珍珠看似无心的回答,却给李英豪深刻的反省空间,凡事眼见为凭,看来他有必要好好将杭州看仔细,方能知晓杭州的实际情形。
“不管怎么样,我们又要成为邻居了。”海珍珠只要一想到又能和他打屁说笑就兴奋得不得了,好像回到儿时。
“是啊!”李英豪比她更期待。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望着大厅外的桂花树。
八月桂花香,只是今年的气候异常,桂花比平时更早绽放,香味也更加迷人。
第3章(1)
杭州的今天,风徐徐地吹着,繁花绽放着,一切看来都如往常一样美好,如果不是府衙的官差满街跑,勉强可以算是平静的一天吧!
李府内──
李英豪拿着昨儿个晚上夜贼落下的南洋珠,不断把玩思索,他心中的图案大致成形,就等缺掉的那块图浮现,就可以完成整幅图画。
“大人。”
黄宗世这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李英豪的房门口,李英豪随口喊了声:“进来。”只见黄宗世轻轻地推开房门,又关上房门,从头到尾,动作跟猫一样轻巧。
“有探听到什么消息吗?”出去一天一夜,想必定有不少斩获。
“回大人,就如同大人判断,昨儿个晚上丢银子的人报官了,这人是张恒。”黄宗世打探了不少消息回来,这一天一夜总算没有白费。
“杭州的通判?”李英豪回杭州之前,大概把杭州大大小小的官都背熟了。他不得不说,杭州的官数量还真惊人,他光记人名就头晕眼光,更别说还得对照官位。
“正是。”黄宗世点头。“据说是一个叫‘月光’的小偷干的好事,,这个叫‘月光’的小偷,似乎颇得杭州百姓的敬重,大伙儿都担心他被抓,一个个闭紧嘴巴,就怕胡乱说话害了他。”
“一个小偷还能得到老百姓的敬重,这可是天下奇闻。”李英豪听了不但生气,还觉得有趣,嘴角不由得往上扬。
“确实如此。”他也很纳闷。“听说这个叫‘月光’的小偷,把从奸商手上偷来的财宝,都分给杭州穷苦的百姓,大家都说他是义贼,还有人称他是活菩萨,专门救苦救难。”
黄宗世把他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讲给李英豪听。若问他个人意见,他会说传言太夸张,贼就是贼,哪还分好贼还是坏贼?在他的看法里都该抓起来严加审问,以正视听。
“活菩萨……”李英豪闻言忍不住笑出声,笑得黄宗世一阵莫名其妙。
“咳咳!”李英豪清清喉咙,强迫自己严肃面对这件事。“除此之外,你还探听到什么?”
“我还探听到张恒逼迫陈江快必须在七天内抓到月光,今儿个杭州内内外外到处都看得见官兵,热闹得很。”不只是李英豪,黄宗世也把杭州大小的官摸透了,尤其是陈江快,他负责打通关节和逮捕人,是其中的关键人物。
“你猜,张恒为什么这么紧张?”以他的财力,损失个几百两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会大动作捉拿月光,其中必有文章。
“为了大人手中那颗南洋贡珠──等等!”黄宗世像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瞪大眼睛看着李英豪。“这么说来,昨儿个晚上,大人您所碰上的夜贼……”
“便是月光。”李英豪点点头,总觉得自己的运气好极了,回到杭州的头一个晚上便碰上大人物。
“不可思议。”天下竟有这么凑巧的事。“大人连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打开就碰上月光,只可惜当时四周一片漆黑,否则就知道月光长什么模像了。”
说到底,黄宗世最感兴趣的还是月光的长相,为了月光到底是年轻小伙子还是糟老头,堂口还有人开赌盘,赔率一赔五,只可惜至今没人见过他的脸,庄家稳赚不赔,苦了那些一心想发财的赌徒。
李英豪虽然没兴趣与庄家对赌,倒是很想知道自己的猜测对或不对,虽然他心中已有答案。
“百姓们都想不通为何月光一向只教训奸商,这回脑筋却动到张恒头上,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缘故。”黄宗世又想起一件他探听到的事,赶紧向李英豪报告。
“会有什么缘故?”李英豪反问。
“比如说报仇之类的……”
“噗!”报仇……
黄宗世还没说完,李英豪就相当不给他面子的噗哧一笑,搞得黄宗世一脸尴尬,不晓得他在笑什么。
“大人!”他可是很认真在看待这件事,态度请严肃一些。
“咳咳,抱歉。”是他不对。“还有呢?”
“还有吴得兴──”
“面团!”
黄宗世才刚讲到杭州知府,海珍珠就在门外鬼吼鬼叫,吓了黄宗世一跳。
“面团?”他不明就里地看往门口的方向。
“面团,你在不在里面?”海珍珠还在吼。“面团!”
很明显地,他若不现身,她有可能会冲进屋里来找他,他的身份也会跟着曝光。
“是来找我的。”李英豪笑着回应黄宗世的疑问,黄宗世的瞳孔瞬间放大。
“你先回避一下,吴得兴的事留待以后再说。”李英豪还不是指门,而是指向另一边窗户,要他从窗户离开。
黄宗世起先愣了一下,而后理解到李英豪的嘴角是为海珍珠扬起的,不由得也露出笑意。